“你瞪我干什么。”办公桌对面的陆总面色不虞,仔细看,眼下还有些乌青。
“没,没。”沈秋赶紧垂下脑袋。
又要务实,又要有参考价值,还是大问题。
有钱人的恋爱是什么样的,沈助理想象不出来,也许今天送游艇,明天送套房?
都见惯了,应该更难哄才对。
那没见过的,或许有效。
这大概就是陆总来咨询他的原因。
“大的问题,也许就得跪搓衣板儿了。”沈秋提出了朴实的建议。
“搓衣板儿?”
“跪键盘也行,基本原则就是把态度摆出来好好沟通吧。”想想又觉不够严谨,沈秋叹了口气,“害,还是看犯了什么错吧,您得告诉我是个什么事儿,不然我真不好说。”上班打个工真是太难了,小沈委屈地眨了眨眼。
这回陆总陷入了沉思,良久,咳嗽了一声,“就,我有一个朋友,他,别人亲了他一下,脸,其实没亲到,但是被对方看到了,这种程度的错误,你觉得应该怎么道歉。”
沈助理尽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在道德和饭碗之间做了点权衡,委婉地表达了看法,“这应该属于未遂吧,boss,不管怎么说,您主观上放任别人凑上来确实不太好…”
“辜负真心的人,一定会孤独终老的。”
陆啸行沉声反驳,“说了不是我。”
沈秋试探着问,“您说的是邱少爷吗?”
陆总重重点了个头,尤觉不够肯定,又接了一句,“是的。”
“哦哦。”不是就不是吧,沈军师想了想,仔细分析起来,“那,你说的这个对方,他是什么表现,生了很大的气?拒绝沟通?”
“都说吃醋是感情的调味剂,要是吃醋了,就还有戏。”
一想到晏泊如昨晚的态度,心脏倏然一痛,陆啸行垂眼看了看安安静静的聊天框,语气低落,“没怎么生气,就是,划清了界限。”
不温不火的几句话,冷静地撕开亲密无间的表象,叫人难受极了。
“这算吃醋吗?”陆啸行其实并不十分确定。
还挺符合晏老师清冷高贵的人设,沈秋挠挠头,宽慰道:“看个人性格吧。”
他又试探着问:“那这两人,目前是那种男女朋友关系?结婚没?”
陆啸行只说,“有点复杂。”
“男男朋友?”
“不是。”陆啸行否认得很快。
“具体是怎么个复杂法?”沈秋摸不着头脑。
陆啸行答不上来,很快又开始不高兴,“是我问你问题,还是你问我?”
沈秋缩了缩脖子,努力找了个词,“暧昧期?”
迟疑了片刻,陆啸行点点头,“算是。”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个词还算贴切。
“那这样很下头的。”沈秋语气笃定。
“下头?”
“就是,上头的反义词,一下子脑子清醒了的感觉。”
陆啸行心里一慌,忽然又想到了晏泊如那个凉凉的眼神。
原本距离越靠越近,量变就快引起质变了,结果被他这么一折腾,晏泊如脑子清醒了,要退回去跟他规规矩矩做炮友了。
不,可能直接退回到互不干涉的联姻对象上去了。
越想心里越乱,他下意识问道:“那怎么办?”
“您就主动出击,让晏老师对您重新上头啊。”沈秋说得太空,毫无可操作性。
陆啸行皱起眉,都忘了反驳。
“陆总,您坐这儿琢磨半天没有用的,掌握再多的理论不去实践,都是白搭。以前是什么复杂的这啊那的关系不重要,以后是什么关系才是重点,对吧,咱展望未来,主动出击,做出改变。”
“也别纠结是不是真亲、是脸还是嘴了,在感情里这东西既遂和未遂区别不大,得让晏老师把气先出了。”
“不是有句话说,‘真诚永远是必杀技’么,说不定跪搓衣板儿真的好使,挺有反差感的,您觉得呢。”
沈秋这几句话说得气都不带喘的,一顿输出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许逾矩。
大老板一直面无表情沉默着,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他赶紧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忠言逆耳,忠言逆耳。”
陆总还是那副寡言难接近的模样,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得嘞。”沈秋赶紧开溜。
关门声小心翼翼响起,陆啸行又开始对着聊天界面发呆。
晏泊如一开始也不爱发消息,后来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许多小动物的表情包,时不时发来逗逗他。
社交平台上发布的都是时尚又高端的商务照,聊天时却爱给他发粉色小猪的表情包。
陆啸行按了内线,吩咐冯慧,“定个餐厅,离晏泊如工作室近一点,他喜欢吃云南菜。”
这下有了由头,陆总捧着手机斟酌着想约晏泊如吃午饭。
少有他主动发消息的时候,在称呼这里先犯了难。
细想想,晏泊如一般会叫他陆总,调皮起来叫他陆老师,偶尔又叫他老公,最初似乎还叫过他小名。
可他一直都是连名带姓地叫晏泊如。
规规矩矩,无趣也生疏。
到底要叫什么好,晏老师?泊如?还是……
沈秋那个二愣子的几句建议尤在耳边。
他心里希望两人是什么关系,他得主动做出点改变。
“老婆,中午有空一起吃个便饭么,冯慧定了个餐厅。”
敲出这两个字时陆啸行心里忐忑又踌躇,双颊不自觉开始发烫。
点击发送前又回看了一遍……
实在是说不出口,陆啸行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删掉了那个露骨的称呼。
几分钟过去,没收到回复。
晏泊如有工作要忙,看不到手机没法秒回也是正常的。
然而陆啸行有些坐不住,总觉得没法专注于工作。
所幸也没什么要事,算了。
盖上笔帽,陆啸行拿起外套打算出去一趟。
还没去过晏泊如的工作室,距离不算太远,跑去看看好了。
电梯一路下行,他想了想,又打了几个字。
“昨天是你把我带回家的吗?真的麻烦你了,我喝酒喝得太急,说话做事没过脑子。”
再一看,这几句话似有推诿狡辩的意思,陆啸行赶紧撤了回去。
今早下楼时,昨天被他开去酒吧的车停在了公寓停车位上,大概率是晏泊如带了他回来吧。
拉开车门,陆啸行忽然想起刚结婚那会儿,也就第二天吧,应酬回家他有些醉意,晏泊如特意煮了醒酒汤眼巴巴叫老管家送上来,结果又被原封不动送了出去。
可昨天,身上的衣服也没给他脱。
坐到车里,陆啸行顺着回忆了一番,迟钝地意识到晨起时身旁似乎并没有人睡过的痕迹,晏泊如也不是个会早起的人。
那他昨夜住哪儿去了?
赶紧给玫瑰庄园去了个电话,得到了晏泊如昨夜并没有回去住的消息。
狭窄的车厢越发逼仄安静。
晏泊如回国这么久,私人工作室都做起来了,购置了自己的房产也未可知。
这是要跟他分居了么。
又想起前几天晏泊如出差,不去小公寓住都没跟他说一声,还是他特意翻到了晏泊如微博账号上发的活动现场图,才知道这人飞去了上海。
不过他自己的行踪也不会主动和晏泊如提起。
互相留有充分的独立的私人空间,只是偶尔分享一张床。
这种相处方式,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原本在陆啸行看来是舒适的,可不知不觉间,一切都不对劲了。
是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是他渐渐不满足。
“对不起,昨天晚上是我昏了头,这类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向你保证。”无论如何,至少郑重其事的道歉和承诺是必要的。
编辑到后面,陆啸行停了下来。
正如昨天晏泊如所说,如果他们是单纯的炮友关系,他其实没有任何义务去道歉。
陆啸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他想和晏泊如好好在一起,不要再做什么炮友了,别的任何人靠近他都不行,只能是晏泊如。
不是单纯地想睡人家,他就是喜欢上他的联姻对象了。
这个想法早就被他偷偷藏在了心里,在陌生人凑上来的那一刻又叫他无比确定。
原本不主动也没关系,因为晏泊如会贴上来叫他老公,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和谈恋爱没有太大区别。
可因为昨夜那件荒唐事,晏泊如“下头”了,清醒了,不和他住一起了,不给他煮醒酒汤了,微信也不回了,还说了以后都不会抱他了……
沈秋那几句话误打误撞说对了,如果他还想和晏泊如亲近,就必须主动做出改变。
改变?
可他连聊天框里的一个称呼都憋不出来。
“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已经悬在姓名条悬了十分钟,晏泊如将手机放在一边,时不时扫上一眼。
“晏老师,您有心事?”Andy做事灵巧,已经跟着晏泊如独立出来成了他的私人助理。
还在输入中,可真倔。
“没事。”晏泊如面上淡淡,略感失望,随手按灭了手机。
谁知消息提示音在下一秒响起。
“老婆,对不起,昨天晚上是我昏了头,这类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向你保证。”
晏泊如眨了眨眼,忽然眉眼一弯,红着脸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