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魏铭凯的二十岁生日宴,他喝多了坚持要走回去,进了门就冲到洗手间吐了个昏天暗地。
后来,因为房间太过空旷陌生,他将陆啸行的衣服扯了一地,一点点蜷缩进去。
半梦半醒间,有人推了门进来。
“去床上睡。”是熟悉的嗓音,带着一点冷漠。
转过头,陆啸行单手揣在兜里,居高临下地逆光看着他。
他应该是没有搭理,一言不发转过身去。
然后身后传来悠悠的叹气声,接着身上一轻。
陆啸行弯腰将他抱了起来,脸板着,似乎很是不耐烦。
他很看不惯那个表情,将脸埋在陆啸行颈间,双臂也顺势紧紧搂着陆啸行的脖子。
“松手。”进了卧房,陆啸行要把他往床上丢。
他小幅度摇了摇头,甚至用力攀了上去,试图抓得更紧一些,咬着陆啸行的脖子留下了一路的红印。
喝多了,随心所欲地做了逾矩的事,所以陆啸行心软了一下之后开始躲他了。
胃部忽然传来一点难忍的灼烧感,晏泊如的头又开始疼了。
一个死缠烂打求复合的前任,一个以合作关系强迫表演貌合神离的联姻对象,无论哪个身份,都是惹人嫌的。
晏泊如去酒吧的洗手间扣着嗓子眼儿将胃里的酒吐了个干净,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
他还是不应该喝太多的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还会影响思考,让他做出错误的举动。
可能把陆啸行越推越远……
还是得好好想想,他到底该怎么做。
邱焓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好心想安排人来送,晏泊如挥挥手谢绝,自己摇摇晃晃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打上计价表,操着浓厚的京腔问,“您去哪儿?”
陆啸行在北京有不少房产,晏泊如艰难地在脑子里过了几个地名,半天没回答出来。
“去哪儿啊?”乘客不回答,不耐烦的司机师傅探出头来问跟出来送的邱焓。
“呃,先去香山天沐,3号院。”邱焓大概知道陆啸行这两天住在哪儿。
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又有些后悔。
人出差去了,总不能让晏泊如一个人蹲在门口吧?这大冬天的,把人冻成望夫石就不好了。
何况,陆啸行不一定就真住在那儿,只是他基于对陆啸行多年的了解做出的推断罢了。
万一把人送错地儿了……
到底不放心,邱焓还是拉开车门,想坐进去送一程,至少看着把人安顿好。
“我酒已经醒了,去逛一逛就回去了。”晏泊如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应该确实是清醒的。
“行吧,那你到家了给我个信儿。”邱焓重新关上了车门,直把人目送着拐出了街道才往回走。
毕竟是在他的场子喝的酒,出了事还得他担着。
天越来越冷,冬天是真的来了,晏泊如下了车之后,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冻得直发抖。
几分钟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和户主的红色结婚证,给打着瞌睡看监控的保安吓了一跳。
他穿得体面,讲话礼貌,承诺自己只是走进去等一等自己出差未归的丈夫。
最后仔仔细细看了他的身份证和陆啸行露了脸的结婚证,确实打不通陆啸行的电话,又登记了他的个人信息,保安才将人放了进来。
看来陆啸行这两天确实住这儿。
别墅群的绿化面积远远大于住房面积,视野开阔,照明灯设计得很有格调,就是看不太清楚。
绕了许久,晏泊如终于找到了所谓的三号院。
明明和别处没有任何区别,站在汉白玉雕花围栏外,看着院子里零星亮着两三点花园灯,他却意外感到了一点安心。
——
陆啸行半夜的飞机,从东北飞回来,在飞机上的时间没比坐车的时间长多少。
舟车劳顿,确实折磨人。
不过也算是工作常态,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车一路开到别墅前停下,院门缓缓打开,陆啸行捏了捏眼角,忽然留意到石墩边蹲了个人。
如果是夏天,灌木茂盛一点,他应该都发现不了。
车灯晃着眼,晏泊如站起身时很明显地晃了晃。
偏偏很快站直了,腰板板正,还是那样倔强又傲气,只是难掩满脸的困倦和疲惫。
很难看出来是谁刚出了趟差。
陆啸行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院门已经完全打开,小连自然也留意到了。
他眼睛直视着前方,内心犹豫挣扎,不知道要不要直接将车开进去。
后座的陆啸行一直沉默不语,没给出任何提示。
那张臭脸摆了好几天了,谁去招惹,谁要挨顿骂,连冯特助都知道要躲得远远的。
算了,还是不要多事了,毕竟之前犯了点错还在考察期。
小连自以为做了正确的决定,谁知在他踩下油门的同一时间,陆啸行按了开门键。
苦命的司机小连赶忙踩了个急刹车,晃得后座的陆总身子一偏,头差点磕到车顶。
几天没见,晏泊如瘦了不少,整个人单薄得像张纸,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
意识到这一点,陆啸行顿时烦闷难忍,眉头随之紧紧皱起。
“你先走。”难得没被逮着训一顿,因为陆总心里的气要换个地方撒。
小连默默挂了倒档踩着油门倒车,溜得很快。
开出去几百米才想起来后备箱的行李没给陆总拎下来。
谁能告诉他这个时候应不应该折返回去啊!
敞开的院门前,两人面对面站着,夜里的风都要把人吹透了,良久,还是晏泊如先开了口。
“我有话想跟你说,去你公司找你,没找到。”
他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陆啸行,多了点拘谨无措。
脸上泛着潮红,眼神不太聚焦,应该又喝了酒。
饭不好好吃,跑去喝酒了,大概这些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又不知道是问了谁,知道了他的行踪。
陆啸行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有事你可以发信息,没必要做这些。”
“我为什么住到这里,你应该知道原因。”心里不痛快,他嘴里的话也不好听。
因为不想看到他,所以躲得远远的。
晏泊如自然了解。
他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解释两句。
他并没有想到处探听陆啸行的行踪,没想没脸没皮不顾他的意愿追着他跑,更没料到今天真的能等到他。
毕竟听邱焓的意思,他还在外出差,不知归期。
终于再次听到了陆啸行的声音,只是言语颇为伤人。
可无论为何解释,都无法改变陆啸行不想看到他的事实。
“我只是……”晏泊如勉强想起几个他蹲在人家别墅门前的由头,最后还是坦诚道:“我确实很想你。”
“很想见你,想得没胃口,也睡不好觉。”
“我认真思考过了,不是因为被冷落后的心理落差,是喜欢。”
他看着陆啸行的眼睛,认真重复着,“我是爱你的。”
“在你有喜欢的人之前,我可以重新追你吗?我会做出好的改变,给你看到。”
一字一句,想尽量显得坦诚。
可陆啸行牢牢站在原地,面色掩藏在夜色里。
应该还是一贯的表情吧。
冷漠,又不近人情。
他的告白,真真假假的,说了太多,甜言蜜语也说了太多,好像没有那么重的分量了。
晏泊如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想拉近一点两人的距离。
一股陌生的烟草味钻入鼻腔。
陆啸行也很明显地后退了一步。
风乍然大了起来,带走了体内的最后一丝暖意。
心脏像被谁紧紧攥住了一般,晏泊如没再靠近,低下头,忽然自嘲着笑了笑。
冻了太久,头疼欲裂,浑身已经不知不觉发起烫。
他感觉不到暖,也感觉不到冷了。
邱焓对陆啸行的判断没错,他确实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拒绝就是拒绝,做了决定就很难更改,并且会尽量让事情的结局往他做好的决定上靠拢。
这是他的人格魅力,也让他的偏爱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好好休息,身体是自己的。”陆啸行最终还是开了口。
他只是觉得意思。
如果被伤害了之后,只要等价地伤害回来,就算扯平了,就能和好如初,那爱情到底是什么?
一台计算谁伤谁更多的天平吗?
听着这样冷静的劝告,晏泊如用力掐着手掌心,想尽量站得稳当。
他沙哑着嗓子问,“为什么你可以一直那么理性?”
他确实不能理解,他好像没从陆啸行身上看到多少难过。
虽然晏泊如自己也觉得为了爱情痛哭流涕、伤筋动骨般要死要活,实在难看,又确实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没办法做到开开心心毫不在意。
心脏总是脆弱得像肥皂泡沫,随便一戳就破了。
一想到陆啸行不要他了,他就难过得快要窒息。
他也想潇洒自如,也想用全部的理性来劝告自己做事谨慎稳妥,也想认真分析自己到底该如何行动,又该摆出何种表情,才能让陆啸行重新考虑他们的关系,给他一个机会。
他应该去扬长避短,去揣度人心,可他不敢啊,怕又惹来更多的厌烦。
他学着坦诚待人,学着开口告白,可是结果呢?
他似乎只招来了更多的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