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琮久一觉睡到大天光, 摸着凉掉的被窝很是懵逼。

按理说昨晚亲热完,谢霄今天不是应该依依不舍跟他吻别一下再走吗?

“殿下醒了?”

元宝的声音响起,明琮久伸手撩开床幔,冲他打了个哈欠:“相爷走多久了?”

“应该快回来了。”元宝笑眯眯道, “刚宫里传消息来, 皇后娘娘让您进宫一趟呢。”

明琮久皱起眉。

好端端叫他进宫干什么?难道皇后耳朵那么灵, 已经知道他跟谢霄昨晚干的事了?

可他根本没吃着啊!

明琮久凝着眸子看元宝:“你跟长安谁告状了?”

元宝立刻摇头:“没有, 长安也一直在府里没出去呢。”

“那是为什么?”明琮久不解, “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吧?”

“这就不清楚了, 老奴一直在这相府,耳目可没那么灵了。”元宝一边说一边拿了衣服来伺候他穿上,“殿下先用早膳,一会相爷回来问问便是。”

“他都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明琮久收拾完就吃早饭去了。

果不然,吃完了谢霄也没见回来。

“他可能是害羞吧,经过昨晚的事不好意思见我, 所以借口工作在外面不回来。”明琮久蹲在院子里看两只狗吃东西, 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过细软的狗毛,等它们俩吃得差不多才拍拍手起身,让人备车。

这趟是去皇宫,明琮久只带了长安跟元宝,到凤仪宫时顾幼皎正坐在院子里喝茶,见了他立刻露出温柔的笑容, 冲他招手:“小玖,快过来。”

明琮久跑过去, 乖巧地叫了一声“母后”。

顾幼皎弯着眼拉他坐下, 将沏好的茶端给他:“你尝尝, 喜欢吗?”

明琮久试着抿了一口, 这大概是花茶,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入口很甜,不像茶,更像糖水。

喝起来不错,就是太甜了,饶是他这种嗜甜的人也有点顶不住。

这点应该也是原身的喜好,跟孩子似的喜欢甜甜的东西,但他昨晚已经跟谢霄说开了,也不想瞒着这个疼爱他的母后,只是不能说得太直接,还得徐徐图之。

“有点甜。”明琮久道,“但是母后泡的茶,最好喝。”

顾幼皎闻言轻轻笑起来,又重新给他沏了一杯,柔声道:“是太甜了,以前总让你少吃些甜的,不然牙齿要坏了,你总不听,以后还是得改改。”

明琮久把茶喝了,乖巧地点头:“知道了母后。”

听他回答,顾幼皎神色越发柔软,伸手过去帮他理了理头发。

她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能跟儿子这样说话。

以前的明琮久见了人就笑,也只会笑,给他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甚至连饭跟土都分不清楚,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引走,干出让他父皇丢人惹他父皇生气的事,她只能尽量把人关在这凤仪宫,每日跟他说话,教他认人认事,却收效甚微。他唯一表现过的一点特别的喜好就是甜食,所以她嘴上说不能吃了,却舍不得阻止,她不想儿子那唯一一点正常的地方都没有了。

“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就跟母后说,知道吗?”顾幼皎温柔道,“不管你想要什么,母后都给你寻来。”

明琮久乖巧地应下,一点小心思开始蠢蠢欲动。

他有点想问谢霄跟皇后的约定是什么,但是直接问好像不太行。

思绪几转,明琮久斟酌着从别的方向提起来:“我昨日在相府库房里,看到一本好好玩的书。”

顾幼皎立刻提起兴趣:“我们小玖都会看书了,是什么书?”

“都是画,有两个小人叠在一起。”明琮久眨着眼睛,端着满脸好奇,“管家说,两个男人结婚了,就可以跟书上一样做了,我跟阿霄也可以吗?”

顾幼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自然听得出那是什么书。

“不行。”她直接否决了明琮久这个想法,“你以后也不准再提这件事。”

“为什么?”明琮久露出委屈的神色,这回是真的有点委屈,“我跟阿霄都是男人,为什么不可以做?”

“因为你不懂,你……你别让谢霄骗了。”顾幼皎拧起眉,涂着丹蔻的手指有些烦躁地敲着桌面,半是思索道,“男人和女人才那么做,那书就是谢霄拿来骗你的。”

明琮久哑然。

这是准备趁儿子不懂事把性向给导直了啊。

“可是我已经跟阿霄结婚了。”明琮久无辜道,“不可以跟女孩子结婚了。”

“没事,母后再给你寻个侧妃。”顾幼皎说着,心思也活络起来,开始琢磨京中有哪些合适的人。

当初想让谢霄庇护明琮久,因而说的是嫁过去的,算是给谢霄一个说法,实际上皇家根本不可能让皇子外嫁,圣旨说的也是迎娶谢霄做正妃,那她给明琮久再纳个侧妃便也顺理成章。

这事明琮久也是今天才知道,顿时欲哭无泪:“儿臣不喜欢女孩子。”

顾幼皎皱起眉训他:“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是男人,不喜欢女孩子喜欢什么?不纳侧妃,孩子又怎么办?!”说完,又觉着语气太重了,便放缓了声音,“你乖,听母后的不会错,你不喜欢人多,就纳一个,生个孩子。”

明琮久郁闷了。

他大概能明白顾幼皎的执着,无他,就是想让他争皇位。

他跟谢霄在一起不会有子嗣,那皇帝必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他,有个孩子就不一样了。

明琮久只好道:“我不想要小孩。”

“可母后想抱孙子。”顾幼皎轻声哄他,“你不想带就送进宫来,母后帮你带,好不好?”

明琮久委屈巴巴:“不好。”

他以前是弯的,现在也是,真的不想去祸害人家女孩子,就算有皇位继承也不想。

何况他根本不想当皇帝!!

明琮久觉得自己跟皇后是说不通了,只好道:“我纳侧妃,阿霄会不开心。”

“他不会管的。”顾幼皎笃定道,“你也不用怕他,等时机成熟,母后自会让你们和离。”

“母后……”明琮久有点绝望,“我跟阿霄挺好的。”

“好什么?”顾幼皎眉头皱得更紧了,“要是知道你能好,我绝不会跟你父皇讨这门婚事,现在都让他带坏了。”

明琮久摸摸鼻尖,卑微地提醒了一句:“母后,我是阿霄找的人治好的。”

顾幼皎不赞同:“他能找到的人,母后自然也能找到,他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那……说不定不是治好的呢。”明琮久道,“说不定是冲喜冲的。”

“那冲也冲完了,留着做什么。”顾幼皎说着又沏了一杯茶递给他,“这事就这么定了,正好你舅舅前些日子送了几幅画来,母后筹了个赏画宴,届时京中世家子女都会来,你跟母后一起去,自己挑。”

明琮久绝望了,皇后是真不听他说话,而且早就筹备好了。

“母后你今天喊我来,就是为了说让我纳侧妃的事?”

顾幼皎摇头:“先前倒也没想那么多,这赏画宴本是想给你弟弟物色王妃的。”

弟弟?

明琮久愣住。

皇家兄弟多是正常的,皇后这么说,这兄弟肯定很亲,但……他记得皇后就生了他一个啊!

不敢多话,明琮久只能乖乖点头,等一回相府就火急火燎去找谢霄了。

谢霄这会正在见客,看模样应该是哪个大臣,见他来还挺惊讶:“二殿下?”

明琮久的脚步生生被这三个字定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在电光火石之间迅速换成傻笑:“阿霄。”

谢霄笑了一声,笑得那大臣抖了一下,飞速结束了自己一肚子话,跑了。

明琮久这才带上门进屋去:“问你个事,我弟弟是谁?”

谢霄端起茶喝了一口,问道:“你指哪个?”

“我母后说的那个。”明琮久道。

“三皇子。”谢霄抬眼,“认识吗?”

明琮久点头。

三皇子生母低微,原先只是寝宫负责洒扫的宫女,论姿色其实入不了绍兴帝的眼,但登基大典那日绍兴帝喝多了酒,把人临幸了,才有了这么一个皇子。

但绍兴帝对他生母不感兴趣,也没给多高的位份,按规矩来说她并不能抚养皇子,因而她求到皇后面前,求皇后收养了这个孩子。

这点明琮久其实有点看不明白:“母后不像会领个孩子回家养的人。”

“本来就不是。”谢霄道,“听说是为了给你找个伴。”

明琮久:“……”

谢霄继续说道:“三皇子之前办差去了,昨晚才回来。”

“难怪了。”明琮久叹了口气 ,“我说母后怎么忽然要办赏画宴。”

他只是这么一提,谢霄立刻明白了:“要给三皇子选妃了?”

明琮久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实话。

他跟谢霄现在正好着呢,说了八成又要冷掉,大不了去宴会上装疯卖傻,他就不信这样还有人愿意把女儿塞过来!

下了决心,明琮久就不再提这宴会的事,转而说起他那个弟弟。

“没什么好说的。”谢霄对这个人评价很简单,“离他远点。”

明琮久听他这么说,一下来劲了:“你吃醋了?”

谢霄今天依旧跟不上明琮久的脑回路。

他淡淡道:“少自作多情。”

明琮久委屈巴巴。

他那么努力地维护他们那微乎其微的爱情,谢霄却连口醋都不喝,太伤人了!

明琮久用看渣男的眼神谴责谢霄:“用完就丢,太过分了!”

谢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谁用谁?”

明琮久指指他,再点点自己的鼻子。

谢霄把人赶了出去。

明琮久当他是心虚,在门口小声骂了几句就跑了。

几天后,皇后派来的车几乎是跟下朝的谢霄同时到相府门口的。

谢霄跟车上的顾幼皎对视:“娘娘连二殿下也要带去?”

顾幼皎微微颔首:“他是本宫的儿子,自然是要带去的。”

谢霄眸子微眯:“娘娘以前可从不住主动带殿下到这种场合去。”

顾幼皎扬起下巴:“今时不同往日,他总不能养在你后院一辈子,再说了,这件事同丞相无关吧?”

“娘娘要从我相府把人接走,我多问几句罢了。”谢霄说着,脸色却沉了下去。

皇后这个宴会,京中知道的人并不少,这些人自然也知道皇后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三皇子挑个合眼缘的王妃,但他还听说了另一个版本

据说皇后要给三皇子选妃是假,给二皇子纳侧妃才是真。

先前明琮久的确被皇后召进宫里过,他可不信三皇子相个王妃这种小事,皇后还会拿来叨扰明琮久。

“母后,我们可以走啦!”明琮久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门口。

他今天换了一身华丽的葛巾紫锦袍,鲜亮的颜色完全压不住的他相貌,反倒衬得他皮肤越发白皙,连那几件红的绿的饰品也被搭配出另一种特别的好看,一点也不显得艳俗。

这个瞬间谢霄几乎可以肯定明琮久的确是要去选妃的,不然何必穿得这么好看?

看见同样站在车前的谢霄,明琮久莫名生出一股子心虚来。

虽然不是他自愿,但要背着老公出去相亲还是有点说不过去……

“阿霄。”明琮久立刻缩成一只鹌鹑,迈着小米碎步走到谢霄面前,“你回来啦,我跟母后出去走走。”

“去哪?”谢霄问他。

明琮久眨巴着眼看他。

他不想骗谢霄,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对着手指靠眼神卖乖。

虽然一样是没老实交代,但这个举动却让谢霄即将进入数九寒天的脸上多了几分温度,最起码明琮久没编什么拙劣的借口骗他。

他又问道:“需要我陪你去吗?”

明琮久脑袋立刻摇成拨浪鼓。

他哪敢让谢霄一起去,谢霄说不准会生气。

不过谢霄生气是不是说明他吃醋?

想到这明琮久又有点跃跃欲试了。

“那不然……”

“小玖。”猜到他要说什么,顾幼皎及时打断了他,皱着眉招手,“过来。”

明琮久犹豫了地看了一眼谢霄,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干巴巴说道:“我很快回来。”

谢霄没说什么,目送他们的马车走了。

宴会办在京城一座庄子里,亭台楼阁,树林山水,皆是幽雅不俗。大堂之中挂着不少字画,其中有几幅更是千金难求的名家之作,才子佳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观赏,时不时低声沟通几句。

这里是顾家在京城的产业,平时经常会办一些小型的聚会,不少文人墨客会来这边游玩,其中也不乏高官贵胄、世家子弟,因而这地方虽不挣钱,却不少人眼红着,只是能办起来的却没几个。

一来财力难以支撑,二来……像顾家这样背景的也着实不多。

明琮久站在皇后身边看了几眼正在吟诗作赋的人,忍不住感叹。

真是有学习氛围,他这种学渣站在这简直格格不入。

这时一个白衣男人被几个书生模样的人簇拥着走出来,看见他们后立刻加快步子过来行礼:“母后,皇兄。”

这人不是旁的,就是明琮久那个便宜弟弟,三皇子明瓒修。

顾幼皎神色温和地点头,语气淡淡道:“这次宴会,你办得不错。”

“谢母后夸奖。”明瓒修面上露出喜色,同几个书生说了几句,便跟过来缀在顾幼皎身后。

明琮久冲他笑了笑,没说话。

他现在傻笑越来越熟练了,再练几个月,大概就能练到出神入化、亲妈难辨了。

明瓒修脸上笑容未退,温声道:“听母后说,相爷已为皇兄找到能治痴症的大夫了?”

明琮久心下一惊,他倒是没想到皇后会把这件事跟明瓒修说。

点了点头,明琮久用一种很慢的语气跟他打招呼:“弟弟……”

走在前面的顾幼皎很轻地笑起来:“哪有那么快治好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满意和喜悦。

明瓒修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阴冷,很快又杳无踪影,半点痕迹也看不见了。

明琮久无所觉地跟着皇后进了大厅,各家贵女立时跟上来,有家中长辈比较熟稔的,便上来搭话。

明琮久坐在皇后旁边,抓着腰上玉佩的穗穗在手里玩,完全没去看那些人,倒是几个贵女注意到了他,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问了皇后一句:“娘娘,这位便是二皇子了吧?”

顾幼皎微微颔首:“小玖身子不好,甚少见人,有些怕生,让几位见笑了。”

明琮久立刻跟着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傻笑。

他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笑越发显得五官柔和漂亮,傻气的笑容虽有些呆,却也多了几分亲和力。

那姑娘看得脸上一红,团扇半掩着脸,只留出一双莹莹的笑眼,微微福身。

明琮久眼睛一亮。

这个真好看,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美,要是他也这么做,不知道谢霄会不会心动。

就是……他去买团扇会不会怪怪的?

顾幼皎也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有兴趣,立刻介绍道:“这是信国公家的三小姐,说起来信国公同你外祖父还是故交,你们两人幼时还一起玩过。”

明琮久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傻笑。

三小姐被笑得不好意思,退开一些,跟几个姐妹一起看画去了。

顾幼皎这才转头看向明琮久,无奈道:“你既然对人家有兴趣,就多说几句话,怎么就知道笑。”

明琮久哑然。

他什么时候对人家有兴趣了?

“母后,你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明琮久压着声音凑过去,目光落到厅中正同人说话的明瓒修身上,“今天不是给三弟相看的么,你别光盯着我啊。”

提起明瓒修,顾幼皎脸色的神色淡了些:“用不着我,他自会去看。”

说到底,世家嫡女今天来,大多只是凑凑热闹。

明瓒修生母出身低微,虽说有皇后撑腰,绍兴帝对他也还算喜欢,却绝对不会把皇位给他,他跟太子及四皇子走得又不近,将来无论是谁登基,他约摸都是做个不讨帝心的闲散王爷,世家不可能把精心培养的嫡女嫁给他。

明琮久就更不用说了。

他是个傻子这件事在世家间并不是什么秘密,就别说今天挑的还是侧妃,正妃又是那个阴晴不定的丞相,谁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受苦受难?

大抵也就信国公这种故交,亦或是一些脑筋转得快的,猜到皇后准备联同丞相将这个傻子送上皇位。

若真是这样,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皇帝不可能立丞相为后,那侧妃生下孩子后就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届时母凭子贵,皇后之位唾手可得。

虽说这是一场豪赌,但皇位之争的站队,从来都是赌博。

就是明琮久这个庄家不是很想玩,他现在还惦记着人小姐手上那把扇子。

顾幼皎打量了一下他,见他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只好道:“你也别坐着,四处走走看看,若是有相中的,便回来同母后说,虽说是侧妃,但将来也不是不能扶正,所以……”

“母后,别说了。”明琮久无奈道,“人家都不一定看得上我呢。”

“我看她们对你倒是很有兴趣。”顾幼皎伸出手,摸了摸明琮久的脸,“我的小玖,是最好看的。”

好看的人,总是更讨人喜欢些,尤其明琮久被她藏了这么多年,就像一件鲜少现世的珍宝,等慢慢的将他病好的事透露出去,届时会有更多人喜欢他的。

明琮久撇撇嘴,好看有什么用,他的王妃也不稀罕。

倒不如说谢霄其实更好看呢,只是太凶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便被他的气势摄住,从而忽略了他的好相貌,也就他这样有特殊待遇的才能注意到了。

想到这,明琮久心情又好了,伸手抓了两块糕饼在手里准备出去透气。

这行为着实不雅,但皇后对他宽容到极点,见状也只是无奈地笑笑,吩咐长安给他送茶过去,又让元宝将剩下的也端过去,省得一会不够吃还得回来找。

明琮久不认识路,就一个人在庄子里瞎晃悠,晃着晃着就晃到没人的地方去了。

那里是个一小片假山,弯弯绕绕的,他走没几步就迷路了,只得循着人声找,却在听见一声属于少女的呼声时候顿住了脚步。

“你别这样,要是让人看见了怎么办?”

“那正好,我再去提亲,你父亲也不会拒绝我……”

“哎呀,你讨厌!”

“如儿,真香……”

明琮久站在一石之隔的地方,听得面红耳赤的。

现在的人这么刺激的吗?在野外就……

他好奇地探出眼睛,就见一对年轻的恋人正站在池塘旁边打情骂俏,衣冠整齐,完全不像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明琮久:“……?”

那刚刚是幻听了?

这时女孩冲男孩子伸出手,娇嗔道:“你快把帕子还我。”

男孩子立刻将帕子收进袖中,无赖道:“这定情信物给了我,可就拿不回去了。”

“你……你讨厌!不理你了!”女孩子嗔他,半似生气地转头走了几步。

明琮久:“……”

我裤子都脱了就给看这?纯情小剧场?某文学城来的吧!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那两人皆是一愣,飞快躲进假山后面,看见站在那里的明琮久时更是愣住了。

明琮久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男孩见状立刻拱手行礼,女孩也微微福身,然后一起尴尬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一个粉色衣裙的女孩尖叫着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条……大黄狗?

明琮久简直黑人问号,今天怎么净是些魔幻的事。

女孩看见那么大一条狗,脸色也有点不好看:“哪来的狗?”

男孩点头:“护卫都上哪去了?”

他这么一说,明琮久才注意到不大对劲。

虽说客人大多聚在前厅,但其他地方定然也是要安排护卫守着的,这姑娘那么大声音,居然没有人过来?

等那姑娘跑近了,明琮久这才发现来的人居然就是信国公家的那位三小姐!

眼看着大狗跟三小姐的距离越来越近,女孩紧张地拉了拉男孩的衣服:“我们要不要帮帮她……”

男孩只是犹豫了一瞬,点点头:“我、我去救她!”

明琮久看看他两条颤抖的腿,顿觉无语。

这不是去救人,这是去上菜的。

得亏了只是狗。

本来想袖手旁观明琮久,最终还是叹气着开口:“我去吧。”

好歹是外祖父好友的孙女,跟他也算世交了。

左右看了看,明琮久从地上捡起一块趁手的石头就走了出去。

三小姐看见他,白着脸跑过来:“二殿下……”

明琮久点点头,掂了掂手中的石头,瞄准,对着狗前方的地板用力一扔,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在大黄狗即将落脚的地方。

带大黄狗吓了一跳,立刻警惕地冲他呲牙。

明琮久又捡了块石头作势要扔,嘴里喝道:“不走打你了!”

狗都聪明着呢,看这阵仗只犹豫了几息便点头跑了。

明琮久这才扔掉石头拍拍手,冲那位三小姐点了点头。

“谢谢二殿下。”三小姐吓得脸色发白,福身时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像一顿惹人怜的娇花。

明琮久刚想说不用,思绪一转,落在三小姐手中的扇子上,笑道:“你想谢我,可以给我这个吗?”

他尽量放慢着语气,让自己听上去反应慢一些,傻一些,殊不知在旁人看来,这样倒多了两分咬音咂字的认真。

三小姐听见这个要求,脸上也是一红:“这、这不好吧?”

明琮久不解:“为什么?很贵吗?”

三小姐连忙摇头,以扇掩面,不说话。

明琮久只好求助地看向那对凑热闹的恋人。

男人见他是真不明白,只好拉着他到一旁,小声解释道:“这扇子是小姐随身之物,怎可随意赠人,你就算喜欢人家,那也得上门提亲,三书六聘将人迎回去,哪有你这样诱着人定下终身的。”

明琮久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这么多弯弯绕绕,看着男孩的眼神顿时怪了起来:“你刚刚还抢那姑娘的帕子,你怎么有脸说我。”

男孩噎住:“我、我同如儿不一样。”他说着,面上忽的露出几分落寞来。

明琮久懒得理他,转头看三小姐:“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要扇子,没想到冒犯了你,我还是自己去买吧。”

他转身就要走,却撞见正往这边跑过来的明瓒修,两人皆是一愣。

明瓒修第一句话便是关心三小姐:“方才我听见叫声就赶过来了,姑娘没事吧?”

三小姐摇摇头,目光落在明琮久身上,两颊微红。

明瓒修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看见他的反应,明琮久大概有点明白发生什么了,难怪其他人对明瓒修争皇位这事那么不看好,这手段还是太浅了,一样都是英雄救美,太子就做得很漂亮。

明琮久半点没有坏了人好事的不好意思,甩下一堆烂摊子就跑回了皇后那。

那边发生的事没有传到前厅,皇后这会正在跟几个世家贵女说话,见他来了立刻招手:“小玖,过来打声招呼。”

“噢。”明琮久跑过去,拿过桌上的糕点毫无形象就往嘴里塞。

几个姑娘都是看得一愣,被皇后说动的心思顿时歇了。

皇后也有点无奈:“小玖,不可如此。”

明琮久乖巧地应下,拍拍手上的糕点残渣,乐呵呵在皇后身旁坐下了。

几个姑娘说了几句便走了,明琮久这才把后边发生的事跟皇后说了。

他没说得太细,只是说三小姐被狗追,这会明瓒修大概在安慰他。

顾幼皎在宫中立足那么久,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顿时不满地皱眉。

她倒不是反对明瓒修自己相人,但信国公家的可是她给明琮久挑中的。

“没事,这样挺好的。”明琮久出声安慰顾幼皎,“三小姐也不一定喜欢他呢。”

他这话倒是说准了,片刻后三小姐便过来了。

她身上的衣裙已经整理好,依旧是一派优雅的模样。

“多谢二殿下的救命之恩,这扇子,是小女一番心意。”三小姐说着,将手中的团扇递给明琮久。

跟在身后的明瓒修看见这一幕,脸色有些难看,一双眼盯着那只执扇的手,渴望几乎要掩盖不住。

皇后面上却是喜色,她倒是没想到明琮久居然自己搞定了。

而明琮久看着那把扇子……只觉得有点烫手。

他对古代了解得不多,对他来说扇子就是扇子,开口要也只是因为想要一把扇子,根本没想过什么定情不定情的。

他不接,那姑娘也不收回去,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小玖。”皇后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道,“人家姑娘主动赠你信物,你不收下,她以后在京城怕是要被指点,你若不喜,也先收下来,等日后再送回去便是。”

明琮久用看透的眼神看着顾幼皎:“若是我接下,不是更说不清了,届时所有人都当他是我的妃子,那才是真的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这事怎么做,好像都对这姑娘不大好。

正犹豫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过来,接过了那把扇子。

明琮久一愣,循着那只手看过去,一张熟悉的脸一下撞进他眼里。

“阿霄。”明琮久嘴角不自觉抬起,“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去。”谢霄修长的手指捻着扇柄在指尖转了几圈,声音淡淡难辨情绪,“殿下喜欢扇子同我说便是,何必讨人姑娘的。”

他这么一说,明琮久瞬间就明白了,刚刚在后边发生的事谢霄估计是知道了,就是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

但这话在不知情的人听来,倒更像谢霄因此不开心了。

且不说两人关系如何,就是寻常人家纳妾,正室都是要闹上一闹的,何况是谢霄?虽说皇后娘娘是好相与的,但有这么个正妃在,嫁过去的日子怕是得被磋磨得厉害。

这个名声一传出去,明琮久以后要纳妃就更难了。

这些东西,皇后自然想得明白,当即对谢霄的拉下脸。

明琮久却是暗笑,走过去压着声音问他:“你是不是吃醋了?”

谢霄哼笑一声,没有答他。

“好吧,我知道你害羞,就当你是吧。”明琮久说着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笑同今天每一次见人时完全不一样,虽说也带着几分傻气,却更干净,更柔软,一眼便能看出他同谢霄的关系跟传闻的似乎并不同。

皇后也是面色一沉。

明琮久毫无知觉,拉住谢霄的衣袖,说:“咱们回去吧。”

谢霄微微颔首:“先前你不是说想去郊外踏青,我把大白小黑也带来了。”

明琮久更乐了。

谢霄果然吃醋了!

还想跟他约会补偿一下!

不张嘴的男人真可爱!

“那就走吧。”明琮久跟顾幼皎说一声就要走。

谢霄却没有立刻跟上,而是看向信国公家的三小姐,淡声道:“我代殿下谢过小姐的扇子,回礼晚些时候我会派人送到国公府上,还请小姐替我向国公问好。”

他语气很普通,甚至说得上温和,但三小姐却是莫名出了一身的冷汗,一想到谢霄在京中那些传闻,只觉得身上似有针在扎,福身行礼时险些脚软,竟是比刚刚被狗追时还要害怕。

“走啦。”明琮久见谢霄没过来,出声催促他。

谢霄这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才将那把扇子递给他:“你要这个做什么?”

“好看。”明琮久接过扇子,学着谢霄那样拿在指尖转。

他的手比谢霄小,也更嫩,黑色的扇柄一衬,玉葱似的非常好看。

谢霄不住想起昨晚的事,明琮久的手比他想象的还要软,还要温暖,被握住的感觉几乎能让人着魔。

这时明琮久忽然唤了他一声:“阿霄!”

谢霄看过去,正好对上明琮久带笑的眼睛,只有眼睛。

半透的团扇遮住他下半边脸,窄而深的双眼皮像是宣纸上一笔浓墨,扫到眼尾时氤氲出迷蒙的烟霭,转盼多情,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

谢霄看得几乎要忘了呼吸,伸手接过扇子,借着聊胜于无的遮掩低头吻住了他。

换了香料,明琮久身上已经染上和他相同的味道,微微发苦的熏香透出一点绿意,像是悄悄探头的小雏菊,清亮又干净,并不突出,像是随处可见,时时刻刻跟着。

他很喜欢这个味道。

“你很喜欢。”分开时,明琮久说了四个字,像是猜中了谢霄的心思。

谢霄没有说话。

明琮久指了指那扇子,说:“我看见那姑娘拿着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会喜欢我这么做。”

谢霄拿着扇子的手一顿:“你是为了我才去讨这扇子?”

明琮久摇头:“也不全是,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说不定……嘿嘿。”

两声笑就把气氛破坏了个干净。

谢霄无奈地伸手敲他:“下次再想要什么,直接吩咐人去买就是。”

“我想要你啊。”明琮久无辜道,“可是根本买不着。”

谢霄不理他,拉着他上了马车。

大白跟小黑傻不愣登地坐在车里,怕他们跑了还用绳子拴着。

明琮久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等谢霄上来就抛弃他们去靠着谢霄坐。

因为刚才的事,谢霄这会不是很想说话,明琮久也不想破坏气氛,便只是抓着他的手放在手心把玩,一根一根捏着他的手指。

虽然身上有一些伤,但谢霄的手却很干净,骨节偏宽,青色经络隐约可见,是一双干什么都好看的手。指腹除了常年拿武器留下茧子外,还有握笔留下的茧子,平时摸着没什么感觉,但办事的时候却极能调动人的感觉,粗砺的指腹擦过皮肤时他几乎连灵魂都在颤栗。

想到昨晚的事,明琮久小脸都黄了。

“相爷,殿下,到了。”车外传来荻枫的声音。

谢霄应了一声,见明琮久不动,便也坐着,垂眸看他:“喜欢我的手?”

“喜欢。”明琮久说着将掌心和他相贴,十指相对。

这个身体比原来的他要年长几岁,早就过了弱冠之年,身量在男子中不算特别出挑,却也不矮,但现在跟谢霄这么一比,却生生小了一圈,倒有点像尚未及冠的少年了。

手指一曲,明琮久扣住谢霄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这才心满意足地拉着他下车。

谢霄跟在后面看着交握的手,心思百转,最后只剩下两瓣唇落下时的触感。

谢霄带他来的,已经是离京城有好一段距离的地方,这一片地势平坦,非常适合纵马。

明琮久刚学会骑马没多久,不太敢自己骑,所以一开始是缠着谢霄带他的。

他很喜欢靠在谢霄怀里那种感觉,宽阔的胸膛贴着他的背,头顶和耳畔时不时落下的呼吸和声音,都会让他心里像被填满一样,那是一种被人保护着的满足感。

后来看他能骑稳了,谢霄才换到另一匹马上去,在他旁边跟着。

明琮久不敢骑快,就只是踢踢踏踏在草地上散步。

两只小狗一开始还会跟在马屁股后边跑,后来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去找对方打架,在草地上滚成一团。

等到中午的时候,谢霄就带着他去了一棵树下坐着,吃荻枫不知从哪提来的饭菜。

吃饱喝足了,明琮久便开始犯困,半睁着睡眼跟谢霄撒娇,让他给自己当枕头,谢霄不肯就开始装哭,装也装得很假,光打雷不下雨,吵得谢霄头疼,只能点头。

明琮久立刻抱着两只小狗在他腿上躺下。

春日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红扑扑的脸上,像是阳光的碎片染了桃花的颜色,温柔又惬意。

谢霄看着,也舍不得叫醒他,便只是脱下外衣给他盖上,拿了荻枫带的书开始看。

他不喜欢浪费时间,却又觉得这样的时光很美好,如果是这样的时刻,偶尔浪费一下倒也无妨。

可惜天公不作美,明琮久一个美梦才做了一半,天忽然就下起了雨。

京城暮春天,细雨色如烟。[1]

谢霄舍不得吵他,便只是拉起搭在他身上的外衣,替他掩去这点风雨,转头继续看书。

骤然冷下来的空气让明琮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醒了,看见眼前的衣服还有点懵,探头出去,就被雨丝抿了一下眼睛。

“唔……”他皱着眉揉了揉眼,懒洋洋地往谢霄身上靠,这才发现谢霄身上已经覆了一层雨水,体温已经开始流失了。

“你干嘛不叫我?”明琮久吓得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指腹的温度烫得谢霄缩了一下手,掌心运起内力驱散了寒意才重新握回去,说:“雨不大。”

他话音刚落,天空就“轰隆”一声,原本的牛毛细雨瞬间变成豆大的雨滴砸下来,两人立刻成了落汤鸡。

“你个乌鸦嘴!”明琮久惊叫了一声,连忙拉着人起身欲走,“快点回车上避雨。”

“不用。”谢霄拉住他,不急不忙道,“我在这边有个别院,我们今晚可以住在那。”

明琮久顿住,回头横他:“你不早说!在哪?我们快点过去!”

他说着拉上谢霄就去牵马,解开绳子准备爬上去的时候忽然脚下一空,一股力道托着他的腰转了个方向,坐到了谢霄的马上。

明琮久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带着热度的胸膛已经从身后靠过来,谢霄道:“等你慢慢走回去,天都黑了。”

他说着一夹马腹,冲进了雨幕中。

兜头的雨水打得明琮久的眼睛有几息完全睁不开,适应过那种感觉后紧随而来的便是马儿奔跑时扑面的风,夹着的春天的味道,和雨水混着浇过来,有一种淋漓酣畅的快活。

明琮久的心欢跃起来,他松开攥的手,试着张开怀抱去拥住这种感觉,有一瞬他好像成了一阵风,被吹到谢霄心口,整个人几乎是跌到他怀里的。

“别乱动,一会摔了。”谢霄无奈道。

明琮久弯起眼,扭过头在他下巴亲了一口,大声道:“我好开心啊!”

谢霄勾了勾嘴角,拉着缰绳的手一动,偷偷偏了马的方向。

明琮久在雨中倒是快乐了,等回到别院时两人都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长安见他这样顿时急了:“殿下先去换衣服,我去看看水烧好了没有,这要是染了风寒就糟了。”

话刚说完,明琮久就打了个喷嚏。

长安更急了。

谢霄叫住他:“不用,别院有温泉,我带他去泡会。”

他说完就拉着明琮久朝后院去。

明琮久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脏开始一点点加速。

今天的气氛那么好,说不定他能跟谢霄更进一步呢?

而且温泉诶……这可是限制年龄的小说里最常见的桥段了!

坦诚相见,然后……!

明琮久抿起唇边的笑意,跟着谢霄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玖每日一幽怨:谢霄,不行。

[1]江南仲春天,细雨色如烟。谢良辅《状江南仲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