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怀俄明的山也在说我爱你【完结】>第17章 我跌进了你的胸怀

  “今年天气诡异得很,大飓风吹个没完到现在都还没有停的架势。”老镇长正一边帮杜牧之把一大箱牛奶装进后备箱里一边抱怨着这鬼天气。

  黑云连襟,明明都快六月末了,早起晚来风一吹还是刺骨的寒冷。

  杜牧之压了压头上那顶黄毡帽,微微背过身子去。风太大了!直教人睁不开眼睛。

  “准备的怎么样了?”杜牧之问着。

  “嘿!当然都准备好了!可这该死的飓风一直不停下来,哪有游客来呢?我草场上的那几头牛崽子都多死了几头,当然得朝着好的方面看看,上个星期连着烹了三四天的牛肉汤,小莉兹爱喝体重又长了几磅呢!”

  老镇长倒是个孙女奴,杜牧之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搭着腔,一边漫无目的地着眼于远处即将要成型的小风旋儿。

  今年的庆典照这个情势能不能办还是两说,当地一年的营生四分之一都得指望着这个庆典。

  “估摸着下个季度肉价又要涨不少。”杜牧之点了一根烟,顺手给镇长送了一根过去。

  老镇长捏住烟头,在杜牧之已经点着了的火星子上一烫就引了一星火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惬意地吐了淡淡的烟圈儿出来。

  “操他妈个蛋,就市场上那群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一美分的亏都吃不得,一个个睁着眼睛就想着怎么往人身上多榨点油水出来!”越说越生气,老镇长脖颈子都红了起来,杜牧之忍住没笑,他没说现在老镇长这样就挺像只公鸡。

  骂得气儿顺了,反而是满脸愁容。

  “这该死的天气要是不在月末好过来,不知道多少人要勒紧裤腰带子。成了,你也早点回去吧。”一合车后盖,老镇长催促着。“过两个月我儿子结婚,要给他们盖个房子,你要是有空可以过来帮帮忙,我给你按十五刀算,下次你要的货再多便宜点。”

  杜牧之点了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交易。把上个月的帐给结了,收拾一下就准备回去了,面对自然总是无力,他也懒得去抱怨只是想想自己该提前预备预备。

  上山的路不算太好走,崎岖不平的,苦杜松如行将朽木的老人用腐朽的双足紧紧抓在山石上,风到底是大了,狠狠扯下一路的松叶又化了一滩泥泞的臭味儿肆意飘散着,力气太大了!太疼了!老人被抓得用破锣嗓子发出阵阵痛呼,把车里引擎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杜牧之听着心烦,着意把车里的音响开得大了些,油门往下一压带着车也开始加速。

  刚开到半茬子就看见一个裹着头巾踢踏着半只烂鞋的女人蹲在崖子上疯狂招呼着,那人嘴皮子干裂出了一小道血口子,面色白得吓人,看见杜牧之的车就发了疯似地跑了过来。

  “冷静,冷静女士,发生什么事了?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杜牧之仔细辨认也没能从类似西语一样的音节里搞明白意思。

  “摔下去了……救人。”

  杜牧之背后立马浮了一层冷汗,他慌忙下车顺着女人的指引在崖边微微往下探,合谷的风从下而上猎猎打过来力道大的让人站都站不稳,借着透破黑云刺下来的最后几缕光亮,杜牧之依稀辨认出一个男人的形迹,险之又险地趴在突出来的一小截子石台上,其下是万丈深渊,男人的痛呼又放大了千百倍被桀桀的鬼怪风啸裹挟,那下面有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杜牧之。

  也就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天色立马就暗了下来,里面藏着鬼怪,锐利的啸声在山野各处发迹,风呼呼地往里面灌,从四周把人向里挤,光是站在这里都已经觉得肺不能顺畅地舒张,呼吸都不顺畅。云压得厚,压得紧,已经把目及之处的山林吞了好大一角,才吃了这一点显然不够,饿得发灰,发黑,阴恻恻地望着两人准备要狠狠剜一大块皮肉下来,。从云生雨又冷凝了一小茬子冰雹,聚集了一会儿便统统呼啦啦地砸下来,身上的冲锋衣拦都拦不住灌进来的冷气,更不用提下面挣扎着的男人。

  凶多吉少。杜牧之的第一反应。

  “求求你,求求你。”女人的泪珠子都已经甩了出来,杜牧之心知她肯定已经打过911,还是再打了一通,不出所料得到的答复是天气恶劣夜里山路难行最快也得再等好几个小时才有救援人员进山,真要到那个时候,上来了也差不多是收尸来了。

  女人就在一旁听着,整个人都已经垂丧干瘪了下去。

  “我只能试一试,不可能保证一定能救到他。”杜牧之从前为了旅行做了很多准备,当然也考过急救员这些乱七八糟的证书,不过他深知就算是这样也是太过自不量力。想了想他还是拨了老镇长的电话,怀俄明的红脖子土著脾气暴,但真遇见事情也不含糊,问了地点立马急吼吼地带着自己的儿子开着小皮卡赶了过来。

  镇长明显没少遇见这样的事情,拿来的装备也是专业,一套吊索和加粗的尼龙绳子,寻了旁边一块结实的岩石把攀山钉用锤子狠狠地敲了进去,又围着旁边的几棵生得极其粗壮的树结结实实地绑了三圈儿的三角结。三个人老镇长明显不适合下去,而镇长的儿子生得更壮些看着力气是大,杜牧之又有过攀岩的经验体重也较轻,因此很快就敲定由杜牧之下去剩下两个人在上边接应。

  杜牧之把碍事儿的衣服脱下,穿戴好安全吊带,看着下面声音愈加微弱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背上慢慢开始发热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比赛前的那一天晚上,和晏淮左沿着山路背着路书,自己也是临崖而探。而一退步,就跌进了一个温热的胸怀里。

  “害怕了?”杜牧之好像还能听见晏淮左轻轻的笑意。

  “嘿杜!小心点,我会拉着你的,要是感觉不对就立刻告诉我,我会直接把你拉上来。”老镇长故作轻松,甚至略带戏谑地朝杜牧之比了比自己虹轧着青筋的肱二头肌,一字一字嘱咐着杜牧之。

  杜牧之笑着应了,慢慢走到崖边,双手撑着悬石的一角,左脚往下探稳稳地卡在山石的缝隙处,旋即松开双手扶住绳子,顺势把右脚撑在另一处更靠下的石头上。就这么一下子,整根吊绳就被风吹得开始晃荡起来,寒风作刀割得杜牧之脸都已经疼到麻木,从天而降淋下来的水也越来越大,两肩都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

  常年低温,阳光鲜少直射,山阴处生了一层的苔藓,一个不留神杜牧之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往下猛地一坠,女人的力量微乎其微,镇长二人在崖边一人用脚抵着一块石头双臂发力死死地卡住绳子借着山石,山树把杜牧之给吊了起来。

  “杜!你还好吗!”镇长是吼出来的,就这样传到杜牧之的耳朵里都仅剩一点点微弱的声息。

  已经很近了,杜牧之没有回答,他终于能看清男人的处境。男人的一只手死死地捏住身边突出来的石头,整个身子都蜷在一小点子撑起来的石台上,杜牧之喊了几声他也没有回应,这才是最麻烦的。

  脱水,低温,支撑男人的全是求生的本能,杜牧之也不清楚他到底伤势如何有没有内出血,只能继续一点点的接近,慢慢挪着身子到男人身边。

  “腿还能不能动?有没有哪里疼或者出血了?再坚持一下!”杜牧之略略弯着腰身,膝盖用力抵住石台连接的地方,寻着一处受力点,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脸颊。

  男人吊着一点意识,指了指自己的右腿。

  骨折了至少。杜牧之微微沉了沉气半跪在男人身边把自己身上的安全扣解开。杜牧之整个身子都在不受控的剧烈颤抖,倒不是因为害怕,能借力的地方太窄,身上的雨浇淋着让他动作都变得不畅,两岸对垒间山风穿过形成对流,吹得比山崖之上更加猛烈。

  这一刻杜牧之整个人是没有任何保护的,要是撑不住那就是两条命要葬在这里。

  他一只手撑住平衡另一只手引着安全扣从男人的腰后穿过,刚想换手把另一端从后面扣上就突然闪了一下身子。就这么一瞬间,杜牧之才清晰地觉察到死亡就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的身后,静静地握住镰刀注视着自己。

  他一往后退就跌进了那个胸怀里。

  “杜!”镇长在上面发了疯似地喊着,手上已经用尽了力气擦出了点点血迹。

  杜牧之一只手握住悬着的绳子,整个人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吊悬在空中。生死一瞬间才逼得人所有的潜能,杜牧之脚一蹬,猛地往上一撑,俯下身子用手腕微微抬起男人的身子把锁扣系好让他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胸前,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搞定,拉我上去!”

  收到讯息,镇长和他儿子也是松了一口气开始用力把人往上拉,女人在一旁双手合十,苍白的唇不断默念,把信仰诵烧在其中。

  杜牧之尽量弓着身子不触碰男人的伤处,动作极其稳,极其缓,借着向上的力量脚蹬着山石朝上攀了起来。两个人如同在风暴里挣扎的雨燕,在风雨海浪里飘摇。

  杜牧之整个人都被浇透了,布衾成铁枷锁在身上。终于登上山崖的最后一脚,解开安全扣他整个人直接脱力倒了下去。耳朵里的风声雨声渐小,随着呼吸喂进嘴里的泥水都觉得有三分甘甜,眼前光怪陆离,整个世界都诡异的揉成了一团。

  好像一场梦,杜牧之又做起了另外一场梦。他和晏淮左并肩走在这崎岖的路上,晏淮左又载着他疾驰在山野行径里。

  背后热得发烫,那个时候杜牧之分明听见了晏淮左气急败坏地骂着他没良心,让他小心点,小心点。他跌进了晏淮左的怀抱里,所以他跌不下幽邃的山崖。

  他老觉得老觉得,晏淮左就在自己身边。想着想着,也应该有这么一天,他会和晏淮左一起看尽这一辈子的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