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借我靠一下?◎
车内出奇地安静。
她连啜泣都是极轻的, 生怕会吵到许慕白。
可人的身体是很奇怪的存在。
有时候越是想要忍耐什么,偏偏越容易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一声轻呜,猝不及防地, 从她的嗓子里蹦了出来。
声音虽然不大。
可是在安静的车里, 显得特别突兀。
她立即屏住了呼吸。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缓缓地呼气。
手指已经被她掐出了红印。
车里忽然传来了一阵, 阴冷高昂的重金属音乐。
一般的音乐,对许慕白来说,是听不出节奏感的。
唯有这种冷硬的打击乐, 才能勉强给他一些刺激。
他不想看她哭得那样压抑。
只能借用这种隐晦至极的方式,告诉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哭。
无论她哭的声音有多大, 都会被音乐给掩盖。
但或许是表达得太过隐晦, 羽轻瓷被恐怖的音乐吓得一声也不敢哭了。
她误以为, 他是嫌自己烦。
所以才放这个洗耳朵。
她对重金属音乐并没有任何偏见。
可就是在听到之后,莫名地觉得很害怕。
可能是,不适合听。
感觉自己的心脏, 被震得有些发疼。
因为怎么也想不起来,方才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
再加上被冲击力极强的音乐笼罩。
她的精神有些恍惚。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 车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聒噪的音乐, 也戛然而止。
她悄悄地抬起头, 怯怯地看向窗外。
是柔和熟悉的黄昏景象。
她家墙外的槐树叶上, 淌着金灿灿的暖光。
到家了。
她回过神来, 小声地对许慕白说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然后不等他回应, 就试图去打开车门, 准备快些溜出去。
生怕晚溜一步, 会发生什么极度可怕的事情。
结果, 发现打不开。
她的心瞬间沉了一下。
刚想问他,可不可以解开车锁的时候,就听许慕白缓声说道:“陪我,待一会儿,好不好?”
其实,她不想。
今天发生的事,对于别人来说,可能算不得什么。
可是她脆弱得要命,急需睡觉来缓一缓。
还有就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工作。
宋简清被打得那样重,一时半会儿应该很难痊愈。
姐姐那边,也不知道要怎么交代。
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再和他待在一起。
她低垂着头,想着要怎么开口拒绝。
原本只要说“不好”就可以了。
但她懦弱到,不敢说这个。
每当她想要拒绝别人的时候,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
希望能借用疼痛,逼迫自己拒绝他。
因为她特别怕疼,所以等忍到极限的时候,应该就能说出拒绝的话了。
然而,虎口处深深浅浅的红印,终究还是没能给她勇气。
只有疼痛。
她甚至有些认命地想,算了。
已经到家门口了。
他应该不会临时变卦带走她。
既然无论如何都讲不出来,那就在这里苟且着待一会儿吧。
许慕白起初是准备送她回家的。
他甚至一路上都在想,自己今后绝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多年以来的特殊训练,让他有着异于常人的自制力。
只不过是管好自己,别去见她。
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的时间,可以用其他事情来填满。
满到,没有时间去想她。
可是,就在离她家越来越近的时候。
他忽然就改变了想法。
自己原本是很少会听别人话的人,可是却会不自觉地听她的话。
她说,不想见他。
他就想着永远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她让他,别来干涉她的人生。
他就真的放任不管。
其实,他明明知道的。
她半点也不喜欢他。
所以,就算他再怎么听她的话,她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不如,不听了吧。
只是那样的话,她会更加害怕。
也会,更加讨厌他。
留她在车里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索着要不要听话。
可是,始终都没有真正地想清楚。
黄昏绚丽又短暂。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槐树叶上的柔光,也消失不见,在夜色下变得暗沉。
羽轻瓷收回自己望向窗外的目光。
她准备问一下许慕白,看看他准备什么时候,放她下车。
可他仿佛知道她要说话一样,赶在她前面开口道:“有些饿。不如,我们吃完晚饭再回家。”
这怎么行呢?
我这都已经到家门口了。
你应该让我下车。
我根本不可能和你去吃晚饭。
饿的话,你就自己去吃。
不要喊我一起。
脑海里,仿佛进行了一场,振振有词的辩论。
现实中,她一个字也冒不出来。
呜。
他等了她有一分多钟。
见她没有回应,就当她是默认了。
其实就算她拒绝他,他也不会听。
但是问询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车子毫无征兆地启动了。周围的景色,迅速后移。
路灯在某一刻忽然亮了起来。
车窗上映着槐树叶斑驳的倒影。
她退缩地想,等吃完晚饭,他应该就会放她回来的。
如果他还是不放她回来,那她就跟他好好谈一下。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许慕白突然对她问道:“你有没有,想去的餐厅?”
在外面吃东西,对她来说,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她很担心自己会吓到其他的顾客。
也害怕会影响到他们用餐。
“我们可不可以,买好之后,各自带回家吃?”
如果可以的话,附近就有一家。
她记得宋姨也去那里,给许慕白买过吃的,他应该会喜欢。
“不可以。”
他只要一想起她之前,和宋简清一起吃东西,就觉得很难过。
她都没有和他在外面的餐厅吃过饭。
羽轻瓷听到许慕白的回答后,感到十分为难。
如果他非要在外面吃的话……
那应该可以去,上次宋简清带她去的那家。
她小声地跟他说了那个餐厅的名字。
可是许久,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难道是没有听到吗?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忽然听他说道:“那里不太好。”
她小心地问:“啊?是吗?”
“嗯。”
因为她很少去质疑别人。
所以,也没有勇气问他,那个地方究竟是哪里不太好。
只是缓缓地垂下头,担心着待会儿即将发生的事。
“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她默了一下后,还是对他“嗯”了一声。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不过,无论去哪里,应该都免不了,会有一场惊扰吧。
然而,她所担心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
下车之后,就已经有服务人员在等他们了。
那些人有着极高的专业素养,既不过分热情,也不会让人感到冷落。
他们被送上了一部观光电梯。
电梯运行的速度缓慢而舒适,仿佛是为了让人们更好的欣赏夜景。
唯一有些尴尬的就是,她虽然没有恐高症,但是随着电梯逐渐升高,她还是有些心虚和害怕。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想要抓些什么东西。
可是电梯的每一处,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无论碰到哪里,都会沾上她的指纹。
她不想弄脏这里。
许慕白的感知力,虽然较常人迟钝许多。
可他却能觉察到,她内心的不安。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微微俯身抱住了她。
尽管他的动作足够轻柔,可被他完全抱住怀里的时候。
她的身体还是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他这是,在干嘛?
许是为了让她不要多想,他轻抵在她的肩头,温声说道:“我有些,恐高。可不可以,借我靠一下?”
不仅撒谎不眨眼,而且毫不心虚。
甚至连语气,都变得虚弱了几分。
因为她现在也有些害怕,所以并没有怀疑他的动机。
只是轻“哦”了一声。
然后任由他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自己肩膀那里,似乎并没有承受多少重量。
更像是,她单方面被他困在怀里。
电梯在运行到顶层之后,缓缓打开。
她被他牵着手,领了出去。
羽轻瓷只是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就瞬间低下了头。
这里让她有一种眩晕感。
脚下的地毯很软,她的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云朵上一样。
如果不是被他牵着手,她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隐匿在他的身后。
她难堪地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很上不得台面。
许慕白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肩膀。
呜。
好尴尬。
她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走路为什么不能专心一点?
他松开了她的手。
完了。
他好像嫌她丢人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刚想跟他道歉。
这时候才发现,他们身侧分别站了两个服务人员。
一个小哥哥和一个小姐姐。
许慕白对她轻声说道:“待会儿见。”
她正疑惑的时候,就看到他跟着那个小哥哥离开了。
走了?
啊!
不要留她自己一个人。
她十分无措。
不如,她坐电梯下去吧。
原本就是他觉得饿,她才被迫和他一起在外面吃的。
现在他也到了餐厅,就让他自己在这里吃吧。
身边的小姐姐温柔地对她说道:“请您跟我到这边来。”
羽轻瓷小声地说道:“请问,我可以离开吗?”
“可以。但是要和您男朋友说一下,我去帮您喊他过来。”
“那个,不用了!谢谢。”
恐怖。
他不是她男朋友。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误会……
因为不想给小姐姐添什么麻烦。
她只能跟着她往里面走。
本来还很担心的,最后发现,原来是带她去洗手。
不过更准确地说,最初的房间里,可选择的服务有很多。
但她什么都没有选。
只是在外面的洗手间,洗了一下手。
被带到座位上之后,很温柔的小姐姐对她说:“您男朋友去换衣服了,请您稍等一下。”
“哦。谢谢。”
吃饭为什么要换衣服……
那她是不是也应该去换一下?
可是她刚从那个房间出来,拒绝了那一系列的服务。
好想回家啊。
她现在这样难堪,都是因为不敢去拒绝别人。
下次一定要学会拒绝。
还要狠狠地拒绝!
她畏畏缩缩地看了一下四周。
然后发现,这一层好像只有这一张餐桌。
其实她坐在这里莫名地有些心虚,很想钻到餐桌下面去躲一会儿。
许慕白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他坐到她对面的时候,她闻到了很淡的冷香。
和他很相配。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闻到过。
作者有话说:
小白:虽然我好好捯饬了一下自己,但我要装作只换了一件衬衫的样子。(紧张地取悦她)
小阿瓷:好想回家。等吃完饭,应该可以回家吧。(纠结地戳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