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永远和我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吗?◎
许慕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因为他并没有说谎。
只是将沈如霜所做的事情, 选择性地讲了出来。
隐去了她对阿瓷似有似无的关心。
羽轻瓷的这顿晚餐吃得格外漫长。
看似如常地动着筷子,安静地吃着东西。
脑海里想的却是一些,之前没有考虑过的事情。
每个人所活的时空大抵是不一样的。
有人活在过去, 有人活在当下, 有人活在未来。
她是活在过去的人。
因为过去所经历的种种,让她看不清当下, 不敢想未来。
可是现在似乎应该考虑一下了。
过去也没什么好待的。
黏稠而沉重的黑暗,蔓延至生命的每个角落,偶尔从裂墙的缝隙里, 透出几丝光亮的射线。
那扇闭合的门,并不是很难推开。
她之前只是没有尝试过。
之所以不去尝试, 是因为害怕推开后还是老样子。
但总要试一试的。
她低垂着头, 在犹豫许久后, 才小声地对他说道:“我想,离开这里。”
他有想过她会提出这种要求。
为了照顾她的心情,他并不想同她做什么对抗, 所以很爽快地回应道:“可以。”
羽轻瓷误以为许慕白回答得这样快,是因为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
她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我想自己一个人住。”
他默了一会儿后, 对她关切地问:“有想去的地方吗?”
其实她暂时没有找到。
之前对许太太说的那些话, 大部分都是自己乱编的。
因为从未想过要独自生活, 所以连后路都没有找好。
之前租住的公寓, 也早已经退租了。
不过就算没有退租, 那里也不会是她久居的地方。
她应该会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来度过自己短暂的后半生。
就在她迟疑要不要说谎的时候, 许慕白平静地出声道:“我帮你找吧。”
她忽地看向他, 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放她离开。
她拒绝道:“我可以自己找。”
他理解她不愿意麻烦别人的心思。
“我知道, 找住的地方, 对你来说,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只是我不放心,想要帮你找。”
不等她说什么话,就听许慕白继续说道:“不用觉得麻烦我,你可以把我当成中介,也可以给我中介费。”
她小声地说道:“我想一想。”
“嗯,慢慢想,不着急。”
不过话虽是这样讲,但他却不是这样做的。
许慕白的言行总是不一致的。
他往往是做了之后不告诉她,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因为不久后就是去付杨那边注射药剂的时间。
他以陪她过去的理由,带她去了为她准备好的地方。
虽说是作暂时的停歇,可羽轻瓷并没有傻到看不出他的用意。
外面种了满园的柔粉色的花,面积大得一眼望不到头。
应该是很久之前就种下的。
地理位置虽然较为偏僻,可是院内并没有什么杂草,反而被修剪得十分整洁,一看就是时常派人在打理着。
房间里也很干净。
虽然久不住人,却没有清冷的感觉。
她轻摸着挂在床头上的捕梦网:“这是你帮我找的地方吗?”
他见她对自己问了出来,也就不好再遮掩下去。
“这里离付杨那边不算远,方便你去注射药剂。环境相对来说比较安静,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
她试探地问他:“这里的租金是多少?”
可能是因为妈妈对她算过这些。
她习惯性地和别人把钱都计算清楚。
这样今后才不会麻烦。
许慕白知道如果不要她钱的话,她是不会乖乖住下来的。
所以就按照市场价格,象征性地告诉了她一个价格。
然后表示自己每个月都会过来收租。
无论是这里的环境,还是给出的价格,她都可以接受。
唯独觉得,每个月收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她并不想那样频繁地见他。
她同他商量道:“我可不可以,买下来?”
他笑了一下道:“可以是可以,我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里是姥姥送我的生日礼物。贸然卖掉的话,如果被妈妈发现,我可能会挨打。”
她知道许太太是会对他下狠手的。
“那我不买了。房租能不能,半年交一次?”
原本想说一年交一次,但她觉得可能会被他一口否决。
说成半年的话,至少希望还大一些。
“那样的话,我会死的。”
他说得很认真,仿佛,她会逼死他一样。
可她没有想过给他造成什么伤害。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对于他,她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
偶尔会有不拒绝的瞬间。
但那一般发生在无法拒绝的情况下。
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在自己可以选择的范围内,致力于再也不见他的。
他的手指轻蹭着捕梦网,一路向下直到握住她的指尖。
“阿瓷,我对你,已经很宽容了。”
允许她暂时地离开一段时间,不会强硬地干涉她的人身自由。
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并不贪心。
在现阶段想要的,也只是每个月过来看看她。
然后再找借口在这里住几天。
她想要避开所有人生活。
他可以成全她。
因为他也早想让她住在,不被外人打扰的地方了。
这样对她病情的恢复也有帮助。
可是,他必须成为她生活的例外。
她不可以抛下他。
如果她再也不见他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捕梦网上垂下来的白羽流苏,被风吹得摇曳飘荡。
她不敢太过用力地挽留,任由它们从自己手中脱离。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还没有随风飘荡的白羽自由。
她的指尖从他手中抽离,闷闷地“哦”了一声。
他意识到她有些不开心,又讨好似地在床上哄了她许久。
直到她不耐烦地赶他出了房间。
次日,他们去付杨那里注射了药剂。
付杨说已经在研制延长药效期的药剂了。
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三个月过来注射一次就好。
不过这些话,羽轻瓷并没有听到。
药剂的反应很大,每次都会让她沉睡很久。
付杨想要留他们在自己家住一段时间,许慕白并没有同意。
明知道有人在觊觎她,怎么可能还会给机会。
付杨虽然同羽轻瓷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也确实是很喜欢她。
哪怕她没办法用异于常人的才能,为他创造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还是第一次喜欢人呢。
不是因为她像妈妈,也不是因为心疼她,就是单纯地觉得她很好。
可是付杨也很清楚自己之前,作出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怪就怪许慕白太过卑鄙,拿妈妈的藏身之处来威胁他。
不过,他并不会就此放弃对许慕白的监视。
许慕白知道付杨一直在留意着他们的踪迹。
他并不怕被人监视。
也不担心付杨知道阿瓷的住处。
其实他在这附近也留了人手,防止他不在的时候出什么意外。
既然付杨知道了,那多一个人保护她,总是好的。
她是喜欢他的,有了这颗定心丸,他不至于小气到那种程度。
然后不是很小气的许慕白,在羽轻瓷醒来之后,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故意带她去外面拍风景。
羽轻瓷也不想总是在房间里待着。
因为许慕白说这附近都是他家的,不会有人闯进来。
她就放心地跟着他出去了。
春末夏初,是适合穿裙子的季节。
她换了一条淡雅的半袖长裙,刚好可以遮住身上的疤痕。
垂在肩前的鱼骨辫,是许慕白帮她编的,他好像很会编发的样子。
不知道是在哪里学的。
她在想事情的时候,很容易忽略自身的处境。
以至于他都吻上了她的脸颊,可她还没有从发呆中缓过神来。
听见他的笑声后,才有些懵地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可惜又被他很快地贴了过来。
她在他再次凑过来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刚想转过身往回走,却被他一把捞了回来。
他知道她要回去拿什么,抱着她轻声问道:“不戴了,行不行?”
这些天即便是在家里,她每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也都是戴着口罩的。
她在他面前无法泰然自处,让他觉得心疼又不安。
他的小精灵活得太辛苦了。
她低着头别扭地说道:“不行。”
一想到他能够看清楚,她脸上的每一处伤疤。
她连头都很难抬起来。
不想被任何人看。
尤其是他。
在这种羞愤的情绪下,她开始扯自己垂在肩前的鱼骨辫,试图遮掩。
他想要制止她,可又怕她在挣扎的时候,伤害到她自己。
只能放开了她。
羽轻瓷把许慕白给她编好的头发,扯得乱糟糟的。
在挣脱出他怀抱的那一刻,蹲坐了下来。
她极少表露出这种很负面的情绪。
因为以前都是无欲无求的。
没有太多的奢望,也就不会有失望。
可是现在他越靠近她,就让她变得越清醒。
她也就越无法接受自己。
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
这不是他在不在乎的问题。
是她很在乎。
在乎到,被他看一眼,就很想死。
许慕白没有想过要彻底地改变阿瓷。他只是不想她在他面前也这样拘束。
对他来说,戴不戴口罩,都没什么关系。
戴也很漂亮,不戴也很漂亮。
他在她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她的口罩。
轻抚去她脸颊的泪水后,小心地帮她戴好。
“对不起。是我错了。”
许慕白的认错,让羽轻瓷变得愈加自责。
内心的挣扎也愈发剧烈。
感觉整个人,要被绝望撕碎一样。
她一把推开了他。
揪着乱糟糟的头发,对他痛哭着嘶吼道:“你看不出来吗?我现在就不适合和别人在一起生活。我、我就跟个疯子一样!你想永远和我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吗?”
“敏感到了极点,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刺痛到。我一辈子都摘不下口罩,我就是不想被你看到,为什么你一定要看?”
“我根本不可能变得像正常人一样。你怎么就不能离我远一点,我特别讨厌你。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以前我虽然觉得脸很难看,可是并没有这么嫌弃自己。就是因、因为你的出现,总是让我觉得,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就好了。”
“偏偏我又没办法改变,我只能是这个样子。我快要讨厌死自己了!你能不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作者有话说:
小白:我当然想和你永远生活在一起。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小阿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