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应该怎么说?◎
沈露的手被精密的仪器固定着, 正处于恢复期,不能有太大幅度的动作。
可是她心里又很气,对着床用力地踢了一脚。
试图把羽轻瓷喊起来教训她。
羽轻瓷以为是这里的人来叫她出去。
她磨蹭着从被子钻了出来。
然后就看到了姐姐。
感觉, 有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她依旧那么好看, 找不出任何瑕疵。
病号服在她身上穿出了一丝文弱的气质,就连头发也被打理得无比精致。
羽轻瓷想起自己之前手受伤的那段时间。
一直到她的手恢复好, 她都在许慕白那里。
如果当时他放她回家的话,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像照顾姐姐这样照顾她。
沈露从小到大看得最多的,就是羽轻瓷这副裹着被子, 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发呆的样子。
她不知道自己的怪物妹妹,整天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怪物, 都喜欢这样发呆。
或许是的。
因为总是被排除在世界之外。
所以只能呆呆地望着, 自己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
可是, 沈露却觉得这次被排除在世界之外的人,是自己。
“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你知道你毁掉的是多少人,辛苦搭建起来的利益链吗?”
羽轻瓷还沉浸在姐姐的头发很精致上面。
她小声地问道:“这些天, 是妈妈在照顾你吗?”
其实不问她也知道答案,问出来好像是在自虐一样。
毕竟, 是她不跟妈妈走的。
因为怪物妹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沈露感觉自己被忽视了。
“问我这个干嘛!你是不是有病?听不到我在问你话吗?”
羽轻瓷也不是听不到。
只是她觉得姐姐的问题, 不是那么重要。
她现在, 有更想知道的东西。
“每天, 是妈妈在帮你洗头吗?”
妈妈只有在很小的时候, 会帮她和姐姐洗头发。
上小学后就没有了。
都是让她们学着自己洗。
洗头发倒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可是,她就想知道, 妈妈是不是在姐姐长大后, 帮姐姐洗头发了。
这个对她很重要。
沈露看着羽轻瓷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不知道这个怪物到底在委屈什么。
可能是怪物的脑回路一向独特吧。
她愤愤地答道:“不然呢?妈妈不给我洗, 要你来帮我洗吗?”
虽然有猜到是妈妈, 可等羽轻瓷真正知道答案的时候,还是有些难受。
在她长大之后,妈妈都没有帮她洗过头发。
受伤的时候,也没有。
妈妈好像就是更爱姐姐一些吧。
尽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羽轻瓷仍心怀一丝丝侥幸。
她总觉得妈妈和姐姐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
会不会是因为她,妈妈才带姐姐来这里治疗的?
她小声地对姐姐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沈露和羽轻瓷一样敏感。
她误以为对方是在嘲讽自己:“你这是什么意思?”
羽轻瓷愣了一下,轻声重复道:“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是在得知评选活动的地点之前还是之后?”
沈露现在几乎已经确定,羽轻瓷是在暗戳戳地向自己炫耀了。
“我一直就在这里治疗,抢走了我出场的机会,你现在满意了吗?”
羽轻瓷听到的重点和沈露表达的不一样。
她所在意的是,妈妈早就陪姐姐来了这里。
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妈妈好像真的不要她了。
不管她能否适应这里,不在乎她会不会害怕,不再关注她的一切。
因为她那时候没有跟她回家,不愿意再受她的掌控。
沈露的声音被气得有些哽咽:“羽轻瓷,你,你别不说话,你在装什么难过?你知不知道这次的机会,对我有多重要?结果,全都被你搞砸了!你之前不是要去死吗?怎么又不死了?”
“你根本就不该出生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你的话,妈妈只会专心地培养我一个人。所有的一切都会是我的,众人的目光也只会在我身上!”
“你活到现在一事无成,难道都不觉得愧疚吗?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吗?为什么你还有勇气活下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是这个圈子里的公敌!”
沈露越说越激动,到后面已经开始有些头晕了。
她气得坐在了床上。
甚至逼近羽轻瓷,开始了更加严厉的责问。
“为什么总是拖累一个又一个人?你代替锦姨的位置,难道不知道你的话,会被直接默认为锦姨的观点吗?走路连背都挺不直的人,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去说那些话?你配吗?”
“妈妈到底为什么那么在乎你啊!我明明人都已经在这里了,为什么还要让你去参加?她不知道你是个废物吗?废物为什么总是能被偏爱?你平时连句话都说不利索,你来这里除了丢人现眼还能做什么啊?”
可能是被说废物太久了。
羽轻瓷渐渐默认了这个称号。
以至于在姐姐说自己的时候,她的内心没有太难过。
她对姐姐认真地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说?”
沈露觉得羽轻瓷蠢得无可救药。
“一般这种不是都有稿子的吗?你就照着读啊?这还用想?”
羽轻瓷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完全听从摆布,放弃那些本该晋级的人吗?”
沈露讥笑道:“是啊!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不然呢?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能想到的东西,其余的那些人会想不到?别人都不说,就你在那儿说。怕不是疯了吧,你算什么东西啊。”
羽轻瓷被堵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露觉得自己真是有必要好好教她做人。
不然真是难平心中这口气。
“现在知道不懂人情世故,有多可怕了吧。害人害己。你觉得帮底层发声有用吗?那些人能给你带来什么利益?你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多聪明,保护了那些真正有天赋的人吧?”
“不会吧,不会吧,现在还真有你这种蠢货啊!你以为天赋有多重要吗?现实是天赋在金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你明白吗?”
“你以为那些评委看重的,是那些寥寥的收买金吗?怎么可能呢?这明明是两厢情愿的生意。财阀家的子女晋级后不仅可以镀金,甚至还能为那些人提供一系列的资源和献金。自产自销,多少年了,都是这样的闭环。”
“就连你能到那个位置,也是关系户的原因。那些人之所以不敢动你,还不是熟知这一套规则。可惜就算是给你机会,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打交道。我真的是从小就看不起你,整天除了读书就是睡觉,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羽轻瓷听完心里一惊。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吗?
她还以为,只有这个活动有着如此陈腐的规则。
“拜托你这种生活白痴,好好在你的烂泥里躺着吧,别再来嚯嚯我们这种正常人了。我们是可以输出自创的价值观,最后让全世界都俯首称臣的。偏偏跑出来你这么个大蠢货,你知不知道这会让这个圈子倒退多少年?”
沈露一想到这个机会原本是自己的,心里就抑制不住地难过。
在彻底的发泄一通后,坐在床上痛哭了起来。
自从她的手受伤后,她的情绪一直都不太稳定。
夜里时常痛哭。
她总觉得上天对自己不好。
虽不至于有轻生的念头,可也确实是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沈露隐约有种预感,羽轻瓷若是再不死,那死的人可能是自己了。
她受不了像她这样不堪的人,长久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抢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蔚云翩在活动结束后,原本想找到这个戴口罩的女孩子,跟她好好道谢的。
可是她在门口等了好久,别的评委都采访完出来了。
始终不见那个女孩子的踪影。
最后才辗转得知,原来是被锁在更衣室里了。
她去找工作人员帮忙打开,可是却没有人理她。
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几个保镖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结果在门外听到了这些话。
其实她已经极其心灰意冷了。
因为感觉自己看到的世界,和别人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按照以往的规则,那些落选的选手,好像一个笑话。
就像一场幻梦。
人人都在这场美妙的幻境中狂奔。
结果,只是内定者的陪跑。
在陪跑完后,还要一头扎进现实生活的浩瀚里。
蔚云翩并不后悔,自己没有提前疏通关系,也不后悔没有如实填写背调。
她只是觉得心痛又庆幸。
心痛的是,自己失去了对这个职业的兴趣。庆幸的是,她听到了这些话,不准备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等她进去的时候,看到那个戴着口罩的女孩子,在给旁边的人擦泪。
方才从她们的话语交谈之中,得知她们应该是姐妹关系。
不过,看着着实不太像。
许是见她带着人进来了,那个戴口罩的女孩子,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
然后匆忙找出手机来小声地说道:“我喊人过来,送你回去。”
“我不需要。”
沈露也是一如既往的硬气。
她本不想在怪物面前哭。只是,心里太过折磨了。
一时没能忍住才会这样。
羽轻瓷小声地说道:“妈妈会担心你的,锦姨的人很快就来了。”
那些人原本是等着接她的。
之前她被锁在里面的时候,也可以和他们打电话。
只是她觉得在采访结束后,主办方就会放她离开。
所以才没有麻烦他们。
再加上她一直对打电话很畏惧,这通电话就一直没有打出去。
不过,为了不让妈妈因为姐姐而担心,她只能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电话。
锦姨的人很快赶了过来。
羽轻瓷只让他们把姐姐接走了。
因为她隐约觉得蔚云翩有话要讲。
眼前的女孩子戴着口罩,蔚云翩始终没有认出她是自己的同学。
哪怕是知道了她的名字,也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
她一向不信什么缘分的。
蔚云翩将心中所想的话讲了出来。
除了诚恳的道谢之外,还有略带一丝遗憾的告别。
因为即便是晋级后,收到了录用通知,她也不会再去了。
羽轻瓷觉得她应该是被姐姐的那些话给影响了。
“讨厌这种局面的话,只是退出是无法改变的。”
“没想改变,就是累了。”
作者有话说:
瓷瓷:好紧张,她好酷,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翩翩:不如,你抱抱我吧。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