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又湿又滑,狠狠勒在祝微生手腕上,一缠上就一股大力袭来,将祝微生往前狠狠一拽。

  感受到沿着这东西传来的意图,祝微生没有反抗,任身体和意识跟随着这股力道往前一栽。

  失重感传来,祝微生闭了下眼睛,睁开的同时,眼前也传来了明亮的光线。

  同时,沈健愤怒的带着一丝威胁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常泰,不要以为族长是你二叔我就怕你!”

  沈健怎么在这儿?

  祝微生猛地睁眼,扭头看向旁边,结果只看到两条大毛腿。

  祝微生一愣,意识到是视角问题。他顺着腿上移,就看到一个瘦弱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把大锄头,将他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护在身后,神情愤然地看着前面一群人。

  看着仿若巨人的汉子,祝微生低头,看到了自己穿着小碎花裤的身体。祝微生又伸出双手,手缩水很多,变成了两只脏兮兮的小手。他往头上一摸,还摸到了两个毛揪揪。

  他变成了一个大约只有三岁的小姑娘。

  沈健呢?祝微生眼神搜寻一番,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眼神在女人和汉子身上转了一下,落回汉子身上。

  他就是沈健。

  祝微生看了看四周,他和沈健变了一副模样,而且已经不在客房里,而是站在一处田间地头。这个地方刚好处于夏季,两边田地里都是才长出没多高的秧苗。

  再看前面和沈健对峙的一群人,衣服破旧,款式很老,像几十年前才有的样式。无论男女,脚上要么没穿鞋,要么穿的草鞋。

  这群人皮肤幽黑粗糙,看着沈健的眼神特别不屑。

  尤其是为首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眯眼开口,“常虎,别说得好像我仗势欺人似的,你挖掉我家田里的水沟,把水都放你家田里去了,我家秧苗缺水长不出来,我不找你找谁!”

  这人对着沈健说话,口中叫着别人的名字,显然在这个特殊的地方,沈健就是常虎。

  沈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身身份的问题,好像他真的是常虎一样,他真情实感地他那熟悉的嗓音反驳道:“那是我该挖!常泰,你天天霸着水不放不许我家往下放,现在气温这么高,我家白天夜里地里都没水,苗子都要被晒死了!为这事儿我们找你商量多少次了,结果你呢,一直对我们不理不睬,还仗着族长侄儿的身份敲打我。我告诉你,耽误了我家今年的收成,族长来也没用,我和你拼命!”

  常泰对“常虎”的威胁不屑一顾,“以为放狠话我就怕了你?我告诉你,这水流到我家田里就是我家的水,你想要水灌苗,自己想法去,别打我家注意。”

  大人们的争执小孩插不上手,祝微生看向躲在沈健身后的女人。

  女人扎着麻花辫子,只露出个侧脸,大概是经常劳作,女人皮肤也很黑。但即便如此,只从一个侧脸,祝微生也看出女人长得不差。

  她缩着肩膀,双手紧张地攥在身前,看起来害怕极了。

  祝微生看女人的目光明显,女人察觉到,转过头来看。

  祝微生依旧没看清女人的模样,女人将下半张脸缩在耸起的肩膀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闪烁着仇恨的光,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冷静。

  女人垂头看着祝微生,探出手来在他头上拍了拍,声音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意味,似疼惜似幽叹,“莲儿,爸爸和妈妈在,不要怕。”

  被女人手抚过的头顶,像被一层寒气吹过。

  女人的话刚落,“常虎”和常泰那边的交涉也进行不下去了,双方最后一点理智被怒火吞没,纷纷操起手中的武器准备干仗。

  农人的武器不是扁担就是锄头之类的,若是运气不好挨的不是位置,一下就能丢了命。

  “常虎”这边算上祝微生也只有三个人,但常泰那边人多势众,他们这边完全是只有挨打的份。

  “常虎”护在他们前面,所以最先挨打的会是他。但祝微生这里,真正挨打的人是沈健。

  这么一会儿祝微生已经看出来了,他和沈健进入了一种类似幻境的鬼域里。这个幻境会让进入这里的普通人以为自己就是幻境里的人,所以祝微生看自己现在的形象是个小女孩。

  如果不是他不受鬼域影响,头脑始终清明,这会儿他应该和沈健一样,已经代入了自己的身份。

  ——一个可能已经被如此场景吓得不敢吱声或者说吓得直哭的小女孩。

  在这种幻境里受伤死亡,他们真正的身体也会受伤死亡。

  眼看沈健有丧命的危险,祝微生立即双手起势,掐诀。

  手太短,祝微生差点没掐诀成功。

  差点人生第一次翻车,祝微生面色依旧稳稳,快速念出了净天地咒。

  净天地咒,扫秽除愆,却邪卫真。

  我身之所在即为天地。

  诀成咒落,四周清气一荡,正举着扁担锄头往沈健头上招呼的常泰那一群人,转眼间就像被风沙吹噬的雕塑,一寸寸风化,最后消失在原地。

  正举着锄头反抗的沈健也僵住了身体,他缓缓恢复了原有的模样,脸上的愤怒和狠绝也都一一褪去。他看看手里的锄头,又看看四周田野,露出浓浓的茫然,“这是哪?”

  同样恢复了自己模样的祝微生看着他,“你怎么也进来了,来这里之前你干什么去了?”

  “微生,你也在!”看到祝微生在,沈健一下子就放心了,而后他有些欲哭无泪,“我上厕所啊,结果刚进去就脑袋一晕,然后就是现在了。”

  祝微生选下靠湖的那间房,本意就是不想沈健他们受干扰,但回忆了一下处于他客房下面的卫生间布局,祝微生默了一下,最后道:“上厕所之前,你是不是又和莺莺还有律子叔打游戏了?”

  沈健:“是……”

  那也难怪了,沈健身上有护身符,却还是被拉进来了,正是因为他跟朱莺莺还有律子叔两只大鬼加大大鬼接触过,身上阴气重了。

  “以后特殊时候,少接触他们。”祝微生提醒了一句。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祝微生抬头看向女人。

  其他人都消失了,但女人还在,她身上的那些害怕和对小女孩的疼惜都不见了。她看着祝微生,眼神森森,“你居然一直都是醒的。”

  祝微生道:“和你有仇的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我们只是来这里游玩的游客,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你们跟姓常的都是一伙儿的。”女人怒声说,“下午的时候你们和那个执役童子有说有笑,关系这么好,我要你们体会一下我们一家被这群姓常的害死时有多痛苦。”

  “姓常的,执役童子?”沈健紧紧靠着祝微生,想了一下,很容易就把这个奇怪的称呼和常鑫对上了号,这么严肃诡异的场合,他还有心情吐槽,“常鑫都二十多岁了,还是童子?”

  “执役童子是道僮的别称,但在泽沁村,应该是指青壮年。”祝微生道,“青壮年阳气重,人数多了,对鬼物可以起到一定的克制作用。”

  女人冷笑,“这些童子为虎作伥,年年帮着常泰镇压我,你们和他有说有笑,也该死!”

  “冤枉!”这种锅沈健可不想背,忙把他们和常鑫的关系说了一遍,至于那个什么常泰,他们更是认都不认识,“你刚才说常鑫年年帮着镇压你,可泽沁村不是说祭花神吗?”

  “什么花神。”女人讽刺一笑,“不过是敛财的噱头。”

  然后沈健才得知,所谓的祭花神,其实一直都是一个镇邪仪式。不过是为了招揽游客,隐瞒了仪式真相。

  至于那个邪,正是眼前这个女人。

  沈健想知道女人叫什么名字,但女人不信任他们,并不乐意告诉他们。她冷哼一声,就站原地冷冷看着他们。

  见再问不出什么了,祝微生幽幽看女人一眼,“既然她不愿意说,那我们就走吧。”

  “好好,赶紧走赶紧走。”哪怕有祝微生在身边,沈健还是比较希望能早点回到正常的世界。

  但听着他们对话的女人,却是神情一狞,忽然挥出鬼手向他们扑来。

  祝微生见状,快速在空中画下一道金光符咒,打在扑过来的女人身上。

  女人顿时痛哼一声,不得不往后一退。等她再抬眼时,祝微生已经拉着沈健消失了。

  从鬼域幻境里离开时,熟悉的失重感传来,沈健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前还是黑的。

  不,细看还是有些光线的,而且还有呼呼的冷风照着脸吹。

  随后沈健惊恐地发现他居然被吊在了半空中,他上半身被什么东西困住动弹不得,只能两只脚扑腾,连祝微生在哪都不知道,只能大喊,“微生,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我们在神像上。”

  还好,祝微生离他不远,听声音就在他旁边。

  “怎么跑神像去了。”沈健两只眼使劲儿往下瞥,这几天没什么月光,沈健眼珠子都要瞥出来了,才看清楚底下果然是幽静的湖水。

  他们这个位置,正好处于神像的背面,属于前面来了人都不一定能发现他们的位置。

  而且更诡异的是这本该坚硬的神像,此时却像一团会动的软泥,正不停蠕动,将他们往里面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