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他的温柔眼[重生]【完结】>第86章 星星点灯

  于白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 他如同走马灯般看完了过去三十余年的人生。

  从蹒跚学步记事开始,到第一次在班里拿第一名,再到参加马术训练,在比赛中获得盛装舞步的桂冠。

  还有初中一年级时, 那个隔壁班红着脸给自己塞情书和巧克力的女孩, 和某一年暑假, 在球场打球时磕破的膝盖。

  这些原本早已模糊的记忆, 却一件件掠过他的眼前。

  再到后来, 他独自一人背着书包, 从南美回到了这座四季如春的港口都市,在垃圾箱后见到了流浪的小孩。

  从这个画面开始,一切回忆逐渐变得愈发清晰。

  他把小孩背在肩头,带着他在郊野公园追逐天上的风筝, 他撑起二手市场买回来的外套, 冒着大雨朝盲人学校狂奔,将躲在屋檐下的小小身影紧紧拥入怀中。

  时间流逝,小孩长成了少年, 他也彻底结束学生生涯, 步入了社会。他们不再睡同一张床, 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手牵手, 但只要背后响起一声轻轻的“哥”, 他就知道一切仍和从前一样。

  他是小孩的哥哥,小孩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依赖的人, 他们会一直这样携手同行、白头到老, 平淡无奇却又幸福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直到那一道刺耳的枪声在耳边炸响——

  【砰——】

  原本流畅的画面被外力从中间硬生生撕裂成两半, 鲜血浸湿眼前的一切, 天地一瞬间寂静下来了。

  小孩的音容笑貌依然历历在目, 所有的记忆却都在脑海中搅成了碎片,开始变得残缺不全。

  他还记得,自己趴在出租屋卫生间的马桶前吐得撕心裂肺,冰凉潮湿的地板上全是空空如也的安眠药瓶。楼下回荡着救护车的警报声,公寓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撬开,高钧带着几名身穿警服的同事闯进家门,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高钧厉声喝道,于白青,你不要命了?

  入目所及之处再一次没入黑暗,他已经意识到这一切只是自己的梦境,于是如同濒临死亡的鱼一般张开口,将指甲狠狠扣入皮肤中,想要强行从梦中挣脱。

  最不愿意回想起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永无止境,太痛苦了。

  再一次睁开眼,于白青从床前猛地坐起身。

  胸口喘着粗气,他立刻环视了一圈四周,想要寻找到小孩的存在,视线掠过洁白的墙壁和床单,最终停在了摆满鲜花的床头柜上。

  此刻的场景如此熟悉,他仿佛以前也曾梦到过。

  小孩的遗照被繁花簇拥在最中央,一双明亮的黑色眸子温润无比。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播放着繁市电视台的新闻,一名面熟的男主持人正在扬声播报:“三贡跨海大桥顺利竣工后,将会分为三个阶段逐步通车,第一阶段——”

  聆听着男主持人抑扬顿挫播报声,于白青注意到病房里除了自己,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在上一次的梦境中,中年人一直坐在床前的沙发上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他却怎么都看不清楚中年人的脸。

  而这一次,他看见了。

  于成周身着一袭笔挺警服,神情肃然地望着坐在床前的他:“白青,如果你同意这项会诊计划,就在知情书上签个字——”

  “他人在哪?”

  深深吸了一口气,于白青打断了身旁人的话,“应晚人呢?”

  坐在面前的男人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质问,只是举起手中纸笔,继续说道:“签完字后,徐博士率领的专家团会在三日后抵达繁市,为你制定治疗方案。在这期间,你就正常待在医院里,听明白了吗?”

  听到于成周的话,于白青突然眼神一凝,将目光从中年人的脸上移开,回头望向了摆满鲜花的床头柜。

  床头柜上一切如常,只有小孩的遗照不见了踪影。

  “……”

  他意识到了。

  正在发生的一切并不是现实,他依旧还在梦中。

  【哐——】

  【哐——】

  狂风暴雨扑打上船舱的玻璃窗台,发出沉闷而又剧烈的震响。隆隆雷声在半空中轰然炸裂,整个房间亮堂了一瞬,又很快暗了下来。

  这一次,于白青的眼皮往上一抬,却迟迟没有睁开眼。

  为了确认不再是梦,他抬起手掌,想要从西服里拿出手机,确认现在的时间。

  没想到手腕刚刚抬起,便被什么坚固的东西给阻挡住了。

  忍耐着太阳穴的隐隐作痛,于白青微微抬高脖颈,目光往下垂,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被蓝色的医疗固定带牢牢固定在了床上,完全动弹不得。

  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说话,他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极其干哑,应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进水了。

  这是一间和贵宾舱差不多大小的套房,但摆放在床周围的却不是家具,而是各种各样的白色仪器。

  他知道这个地方,这是邮轮中层的医务中心,他来这里给小孩开过房事后的药膏。

  整个医务室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窗外狂风大作,地板也在海浪的作用下产生了轻微的颠簸。

  靠回柔软的枕头,于白青闭上眼,开始拼命在脑海里回忆自己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在拍卖会上,小孩用了阴招,从背后给他注射了有昏迷效用的麻醉药物,让他一觉睡到了现在。

  除此之外,还有于成周——

  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于白青皱起眉头,缓缓阖上了眼皮。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暗沉无比。

  在医务室里静静坐了一会,他听到大门外传来刷响门卡的声音,随即有人走进了医务室,还顺便打开了头顶的白炽灯。

  盯着走入房间的于成周和跟在他后面身穿白大褂的外国医生,于白青将目光沉了沉,再一次问出了在梦里问出的那个问题:“应晚,他人在哪?”

  “你说Noctis?”

  于成周脱下身上的大衣,在病床旁的沙发前坐下,接过了医生递来的咖啡,“他回到了他应该去的地方。”

  于白青的眼底闪烁着寒光,手背上隐隐冒出了青筋。

  “我要你确保他的安全。”

  他说。

  听到儿子的话,于成周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忍不住挑了挑眉:“这是连一声‘父亲’都不愿意喊了?”

  见于白青没吭声,于成周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吩咐医生上前,拿出听诊器为于白青检查身体。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宝贝儿子一定不肯好好配合,没想到于白青只是嘲讽似地勾了勾嘴角,便收起视线靠回了枕头前,由着医生将仪器伸入了自己的胸口。

  大丈夫能屈能伸,知道这个时候不宜硬刚。不愧是他于成周的儿子。

  检查完毕,医生回到于成周的面前,弯下腰对他恭敬说了几句什么。于成周点点头,医生便对着屋内二人分别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房间。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了父子两个人,于成周用手搭住椅背,侧头点燃了一根烟,夹在手中却没抽。

  这是他们老于家的传统,对尼古丁总是有种莫名的依赖,一上了瘾就很难戒断。

  于成周一直等待着于白青对他抛出问题,问他的身份、问他的目的、问他要做什么,他也准备好了自己的回答。

  大约过了十分钟,于白青终于开了口:“繁市三贡镇的跨海大桥,什么时候竣工的?”

  没想到面对面沉默了半天,儿子总算出了声,问出来的问题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于成周将烟头放在烟灰缸里点了点,淡淡呼出一口烟雾:“什么大桥?”

  “……”

  于白青没接话。

  他正在努力回忆睡梦中电视机里的那副桥梁竣工画面,却发现完全想不起更多的细节。

  从小在繁市长大,在市局干了那么多年,他却完全不记得三贡镇有什么跨海大桥。唯一能够想起来的,就是睡梦中播报新闻的主持人——齐致。

  齐致是繁市电视台最热门的新闻主播,年纪不算大,近几年才开始主持节目。

  既然于成周也对此并不知情,那为什么自己会在梦里梦到这些东西?

  一时半会没有什么头绪,于白青陷入了沉默,不再多言。

  他知道于成周正在等着自己质问他,最好能与他正面对峙,这就是他把自己绑回来,还大摇大摆地坐在自己面前的目的。

  可他现在唯独只想确定小孩的安危,至于他们父子俩的那些帐,等把小孩带回自己的身边,他再慢慢一件一件算。

  又过了一会,似是想到了什么,于白青又冷声问道:“让他把我迷晕是你的主意?还是你们是一伙的?”

  见于白青半句话不离Noctis,于成周干脆将烟头碾碎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淡淡回答:“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目前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就是我还坐在这里和你说这些的原因。”

  于白青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面色铁青。

  拿出自己的翻盖手机,于成周打开屏幕,将手机推到了于白青的面前:“按照原计划,这艘邮轮原本会在今天早上七点抵达西墨西哥湾。”

  于白青垂下眼睛,发现于成周的手机同样也没有信号,手机上的GPS最后定位时间停留在昨天凌晨五点,之后便一直显示离线状态。

  “我的那位老伙计临时违背了承诺。”于成周脸上神情淡漠,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他再次让邮轮改变航线,正在朝着百慕大群岛行进。按照时间来估算,邮轮已经进入了大三角海域,与外界丧失了所有信号联络。”

  “换句话说,他绑架了这艘船,还有船上的所有乘客。”

  于白青知道,于成周所指的“老伙计”就是那个在广播里下指令的男人。他收敛眸光,直视着于成周的眼睛:“把船上所有人当人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般来讲,大型集体绑架案的始作俑者无非具备两种主要动机:一种是为了逃脱法律制裁,以交换所有人质为条件让警方放人。另外一种,就是单纯的报复性举动,也就是在对社会仇视下的激化行为。

  前者很惜命,也比较容易开启谈判,后者却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危险系数更高。

  重新靠回沙发靠背,于成周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再次点燃了一根香烟:“那就要问你的小朋友Noctis了。”

  他并没有和于白青解释太多,也没必要。

  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经成为了新型药物的试验品,只要船只一靠岸,他们的计划便有暴露的风险,那个人心里很清楚。

  所以在靠岸前,那个人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根据他们两人之间达成的协议,自己的人马已经开着备用艇等候在了西墨西哥湾附近海域,一旦邮轮失事,就会马上带着自己和于白青离开。

  可现在,一定是Noctis和那个人说了什么,才让那个人临时改变主意。既没有立刻放他们走,也没有让船只在公海上直接沉没,而是选择让邮轮改变航线,朝着大三角地区继续进发。

  按照目前的情况,只有救下船上的所有乘客,才能救自己的儿子,所以自己这回一定要出手。

  于成周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一个年轻人当成了利用的棋子。

  当着于白青的面,于成周从容不迫地开了口,语气却平静地不像是在和他谈条件:“儿子,我也想和你做个交易,怎么样?”

  不知道他肚子里在卖什么药,于白青绷紧后背,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真相。”于成周顿了顿,说,“但我也要你告诉我,去年的这个时候,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波士顿的夏天偶尔会下雷阵雨,微风卷着雨水拂过查尔斯河畔的绿石小径,为炎炎暑日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凉意。

  几名刚出教学楼的年轻人没带伞,干脆把课本高举在头顶,在雨幕中朝着地铁站的方向狂奔。

  走入地铁站,一名金发碧眼的男生将手臂搭上身旁朋友的肩膀,笑嘻嘻地问他:“Nicholas,今晚没课,去Backbar喝一杯?”

  拼命抖去身上的雨水,又再三确认怀里的电脑没有被淋湿,站在他身旁的东方青年微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去吧,我下午还要去北校区给本科生上课。”

  “我们Nicho,真是教授的掌中宝。”男生推搡了他一下,说笑道,“那明天约?”

  他们平时在同一个网络技术实验室上课和工作,都知道Nicholas还在兼职干助教的活,有空就会去替导师给本科生们辅导讨论课和布置作业。

  站在原地寒暄了几句,约好明天喝酒的时间,几个人在地铁口道了别。

  和朋友们道别后,关星文在地铁站的便利店里买了包纸巾,随手找了个椅子坐下。

  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里里外外擦了好几遍,确认没有进水,他才默默松了一口气。

  这台笔记本,是那个人在他世界中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如果电脑坏了,那就真的再也没什么东西留下了。

  在地铁车厢里随便找了个角落站着,关星文戴上蓝牙耳机,随便挑了首《Hey Jude》,一边听歌一边看手机上的教案。

  仔细一算,这已经是他来波士顿的第五个月。

  凭借大学时发表的一堆刊发论文和获得的多项国际赛事奖项,他只是随便突击了一下英语,考了个语言,就拿到了这所世界顶尖名校春季入学的硕博连读录取。

  开学的第一天,沿着查尔斯河散了一圈步,他眯着眼睛躺在草坪上,仰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一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点什么。

  他最终还是成为了Grey的校友、同窗。

  走过了他走过的路,成为了他想成为的人。

  可是,他的心里却非常清楚,等到自己穿上毕业袍的那天,不会再有人彻夜不眠地捧着手机,从千里之外发来消息,祝他毕业快乐。

  一行行快速阅读着教案上的编程步骤,关星文正打算往后翻页,突然看到手机的新闻资讯APP弹出了一则消息通知。

  被资讯挡住了教案上的内容,他皱起眉,下意识想要把通知框划走,目光停留在通知框的新闻标题上,手指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Breaking News——“寰亚星梦”号巨型跨洋邮轮在百慕大魔鬼三角海域失联,疑似已失事】

  新闻内容说的也有些模棱两可,只说墨西哥和佛罗里达的海警已经出动,正在尝试给该船只二次定位。

  吸引住他注意力的并不是这条新闻本身,而是邮轮失踪的地点。

  只要是个人都知道,百慕大三角地区的海域磁场异常,还有很多未知的神秘谜团没有解开,正常的船只根本不可能会经过那片海域。

  随手打开搜索引擎,关星文点击进入了邮轮公司的官网,很快便找到了这艘邮轮的航线导览。

  与他原本猜想的一样,邮轮横穿亚欧美三大洲,并不会途径大三角海域。

  虽然心里隐隐觉得奇怪,但地铁马上就要到站,上课时间也马上就要到了。下了地铁后,他并没有多想,只是将手机扔回书包,急急忙忙抱着电脑向教室小跑而去。

  给本科生上辅导课的教室在六楼机房,等他气喘吁吁跑入教室的时候,一群年轻的大学生们已经破解了教室里的局域网,开始联网打CS了。

  “准备一下,开始上课。”

  关星文三两下就再次锁上了教室里的网络权限,机房里顿时哀嚎声一片。

  将笔记本电脑放上讲台,他启动电脑,正准备将屏幕连上投影仪,整个人忽然僵在了原地。

  台下的学生们依旧吵吵闹闹打成一片,只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讲台上,目光紧紧盯自己的电脑屏幕不放。

  他曾专门给电脑设置了一道拦截程序,就在Grey给他留下的代码链上。

  虽然那个人已经永远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但他仍然抱有着一丝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

  他奢望着某一天,那个人会在行刑前,和他道上一句别。

  而现在,电脑系统的拦截程序突然通知他,检测到对方向他发出了最新的加密代码。

  缓缓握紧鼠标,他将手指悬在键盘上空半天,最终还是按下了回车键。

  Grey给他发送的加密代码很简单,只有短短三行。

  【29-13-18-N】

  【71-24-15-W】

  【SOS】

  N,北纬。

  W,西经。

  对方给自己发送的,并不是没有任何含义的乱码。

  ——是一串带有详细坐标的求救信号。

  作者有话说:

  作话特供番外:《骄骄》

  从懂事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在里约的贫民窟里是个异类。

  无父无母,性格孤僻,热衷于小偷小摸,没有人喜欢和我这种渣滓一起玩。

  大学生志愿者们在贫民社区建造了一间装有三台电脑的机房,平时轮流来教我们这些没学上的孤儿们如何使用智能电脑。

  我坐在低矮的栏杆上晃荡双腿,知道这群人又来做社区活动赚学分了。

  跟着志愿者学了一个多月,我趁着机房没人,解锁了一名志愿者硬盘里的成人小电影,躲在机房里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下午,最后被机房的负责人逮了个正着。

  那个时候的我还吃不饱穿不暖,每天唯一的食物还要靠邻居救济和在集市里偷。生命中唯一的乐趣,就是社区机房里的那一寸小小天地。

  一条短短的网线,能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操蛋,原来除了贫民窟一排排摇摇欲坠的危房和被生活压垮的邻居们,还有那么多和我一样的小孩,每天背着书包,坐着校车去学校上学,在操场上肆意地奔跑玩闹。

  而我,注定和那些人是不同的。我永远摆脱不了这片阴暗的泥沼,注定在这里堕落、腐烂,最后再和我那对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一样,因为吸毒过量而暴毙在街头。

  直到十四岁那年,一名黝黑皮肤的前雇佣兵从贫民窟里带走了我。他有一个和长相格格不入的代号——“智者”。

  智者将会了我怎么用武器瞄准敌人,怎么开枪,却没有教会我怎么杀人。

  我问他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办事,他说,既然你那么喜欢电脑,以后用电脑帮我赚大钱,好不好?

  我从小到大最缺的就是钱,听到他的话,就只是拍拍胸脯,告诉他,你救了我的命,以后我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有钱的人。

  智者笑了,狠狠敲我的脑门,说,臭小子,滚蛋吧你。

  “HELS”的所有人都是异类,在这里,我这个异类中的异类反而并没有觉得格格不入。

  老好人奥托资助我跳级考上了一流的大学,西西里最美的姑娘鬼鸮带着我在世界各地吃香喝辣。

  机构里还有一个于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就是后来加入的老大。

  老大眼睛看不见,却比任何人都要厉害和优秀。他一次次带着我死里逃生,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待着我去探索和发掘。

  我那天忍不住嘴贫,说老大,你什么东西也看不见,怎么知道美好的事物是什么样子啊?

  老大只是勾起唇角,说幸好他现在看不见了,否则有些人,一眼就会让人误了终生。

  我们是惺惺相惜的同伴,却都是躲藏在阴暗巢穴里的毒蛇,见不得光的存在。直到十五岁那一年,我遇到了那个站在光里的人。

  我的小星星、小太阳,Nicholas。

  比起我这种混吃等死的人,我觉得Nicho才是真正的天才,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只在网上聊编码和程序,从不互相分享自己的生活。因为我意识到了自己和Nicho巨大的差距,Nicho是家境优渥的小少爷,而我,就是一只被人从泥沼里捡起来没扔的臭虫。

  可是Nicho一天比一天更依赖我。

  他真的很可爱,每天闲暇的时候都要和我发送一两百条消息,还配上各种莫名其妙的表情包。甚至还起早贪黑地学习英语,背诵单词,就是为了能和我顺畅无阻地聊天。

  虽然有时差,但我还是在Nicho心情不好的时候,整夜整夜通宵陪着他,直到都熬出了浓浓的黑眼圈。

  那时候的我心想,我他妈怎么就那么宠这位小少爷呢。

  已经忘记了具体是哪一天,只记得天上的星星亮得晃眼。我站在查尔斯河畔,百无聊赖地朝着河里扔石子,听到Nicho在语音里对我发出了“嘬”的一声。

  那声音真的很难听,我差点被吓了一跳,马上问他你在干嘛,Nicho只是乐呵呵地笑,说Grey,小爷想亲亲你,不行吗?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俩无法触碰对方的双手、无法拥抱,更无法在夜半三更相拥着入眠。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彼此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用一颗心紧紧贴着另一颗。

  后来,在“智者”的授意下,我建立了一个叫做EPI的披皮“黑帽子组织”,主要负责破解和探查全球各地的情报。

  明知道Nicho什么都不懂,我却还是把小少爷拉下了水。

  听说我是组织里的一员,Nicholas想也没想,直接就答应了。

  小少爷果然就是个永远活在安乐乡里的王子,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险恶。

  可是于我而言,瞒着心爱之人的每一天都过得无比煎熬。

  我无比清楚的意识到,我,Grey,一个从没做过什么好事的混球,陷入了爱河。

  每当Nicho贴着手机听筒,青涩地对着我说他那些少年天真浪漫的情话,我都觉得心里跟插了根刺一样,怎么都不好受。

  直到一个晴朗的午后,Nicho非常严肃地和我打了个电话。

  他对我坦白了一切,说国际刑警的一名督查盯上了他,为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考虑,他会主动协助国际刑警的调查,抓捕这个组织的头领,那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他还问我,要不要和自己一起脱离EPI,回归社会,做一名普普通通的程序员。

  他不知道,我就是他口中的那个大恶人。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电话里缓声说:“Nicho,该到睡觉的时间了。”

  那天晚上,我给他唱了他最爱听的那首披头士,只是把里面女主角的名字换成了他的。

  【Hey Nicho, you'll do(嘿Nicho!你会办到)】

  【The moment you need is on your shoulder(下一步该怎么做就全看你自己)】

  【Remember to let her under your skin(记得将它深藏于心)】

  【Then you'll begin To make it better(世界就能开始好转)】

  在我有些走调的歌声中,Nicholas抱着手机就这么睡着了。

  我都能猜到,他肯定穿着他口中那件奶奶买的卡通睡衣,身体蜷缩在角落里,就像一只小熊。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警察循着Nicholas提供的内部资料,在波士顿的公寓里破门而入,将我狠狠按在地上,拷住了我的双手。

  我完全可以提前跑路,但我知道如果我那样做,警方会觉得是Nicho骗了他们,他永远不可能开始新的生活。

  被铐上手铐的那一刻,我反而放下了心里的重担,感觉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起来。

  我终于不用再瞒着他,去做那些脏了他手的事。

  要是Nicho就在我的身边,我一定会让他闭上眼睛,让他不要害怕。

  可他不在。

  对于他而言,我永远就是那个隔着一条网线的异国少年,总是和他吵架发脾气的男朋友,并不怎么好相处的对象。

  我永远不会让他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把我亲手送入了漫无天日的牢笼。

  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他永远是我的小少爷,我心尖上的Nic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