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动了动口。
“……你怎么大半夜不睡觉。”他说。
周围的人安静了几分。
已经有人认出了他们, 主要是楚云柏没戴口罩。
窃窃私语开始响起，江枫看到了邻桌已经有女生站了起来，打算过来询问。
酒精上头，他抓住了楚云柏的手。
“走。”他低声说。
楚云柏任由他拽着往外走, 也没什么反应。
上了车, 楚云柏发动车子, 江枫坐在副驾驶, 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安全带。
楚云柏说：“系好。”
江枫没动。
楚云柏沉默了一瞬, 问他：“醉了？”
江枫就把带子插好。
这个样子很有点找茬的意思。
楚云柏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车子开出了街道。
他问：“回宿舍？”
江枫乖乖巧巧地说：“去你家呗。”
楚云柏把着方向盘的手一顿，偏头看了他一眼。他意味深长：“你确定？”
江枫就不说话了。
楚云柏看了他一眼，有些心浮气躁。
这就是挑明了的坏处。
没挑明, 可以不断给自己洗脑不能把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表露出来, 要克制，要在该在的位置上，不能逾越。
但是挑明了, 对方知道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却依然没有逃离。
……就会忍不住得寸进尺。
尽管他知道, 江枫对他极大可能只是惯性依赖。
一路把人送到了宿舍, 楚云柏停了车, 发现江枫在副驾驶沉沉地睡着。楚云柏下车抽烟, 大半根的时候江枫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花了一秒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然后他看到了不远处的背影。
他趴在车窗上：“你最近怎么又开始抽烟了。”
楚云柏顿了顿, 掐灭了烟头。
“不抽了。”他说。
江枫沉默了一会儿, 道：“我还以为你会说, 只有对象才能管你。”
楚云柏：“……”
“你最近看了多少同人文。”他说。
他了解江枫的很, 说的甚至是同人文而不是普通的小说或是电视剧。
江枫反思了一瞬：“好像还挺多的。”
楚云柏瞥了他一眼：“居然看得下去？”
其实楚云柏告白过后江枫就看不下去了, 以前还能当平行世界，现在眼看就要走近现实，他看的时候总会一阵后怕。
尤其是看强取豪夺之类的剧情的时候。
但是江枫要面子，他说：“看看怎么了，反正又不是真的。”
“行。”楚云柏没多说什么，“去睡觉吧。”
江枫下了车。
他其实还是有点儿醉。
烂醉和微醺的区别就在于，烂醉的时候是彻底的口无遮拦，但是微醺却只会让人胆子变大，例如刚刚的撩拨。
又会让人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话。
例如现在。
他低声说：“我其实很希望你真的是我哥哥。”
楚云柏的手僵在半空中。
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样说……”
是真不怕他伤心。
江枫看他，难得文静，问的问题却像刀子扎：“这样不好吗。你说你最疼我。”
楚云柏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江枫都以为他不打算回应这个问题的时候，楚云柏终于开了口。
“想的。”他道。
江枫愣住了。
楚云柏看着他，语气很平静：“我比谁都希望你是我亲弟弟，毕竟前十六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吗？”
“但是江枫……”他顿了顿，“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他只会庆幸不是。
要不然，他们之间绝无可能。
江枫眼圈有点红：“……现在也可以的。”
“不可以。”楚云柏说。
他笃定的，残酷的，冷静地打破江枫的幻想。
“如果可以，我不会告诉你。”他轻轻对江枫说，“有些事，踏出去了就收不回来了。”
江枫看着他：“你真的很喜欢我。”
“不。”楚云柏吐出一口气，“小枫。”
“我爱你。”他说。
－
这场对话就像是深夜里的一个梦境，天亮之后就消失殆尽。
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
江枫依然一边忙着回归的事一边例行泡练习室身材管理，偶尔跑行程，楚云柏会来看他，大多数时候被他赶回去。
他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满脸通红。
但事实上，现在已经无人介意楚云柏跟他一起相处了多久，又探了他几次班。
嘉灿发声明的当天晚上，转发和评论区就被“？”占据，然后，他和楚云柏之前的关系彻底重见天日。
如果说刘霄的视频还只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谜面，那么嘉灿的声明就彻底揭开了这个谜面底下的答案。所有人都在被这个惊人的事实冲击，江枫原名叫楚云枫，他和楚云柏曾经是兄弟。所以他们关系那么好，所以江枫对楚云柏的态度比起对老板更像是对熟人的肆无忌惮。所以他们夜半一起进酒店——
等等。
“所以这俩到底为什么要一起去开房？”
刘二胖不胖：害，大概率是吵架了某些人赌气离家出走了呗。你们的枫枫宝贝被楚学长宠得有多无法无天多作，熟悉的人都知道[爱心]
-？崽崽不作！崽崽可爱！
刘二胖不胖：没人说他不可爱，别激动[爱心]
嘉灿发了个声明就高冷下线，两位当事人一个开通了微博就没发过一条，另一个澄清前还知道翻翻评论区的牌，澄清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总而言之，一个都抓不着。唯一有点关联的人员就是负责发视频的刘霄，于是，他的评论区被各种吃瓜群众和粉丝所占据，他倒也没介意，来者不拒地翻牌了一天。
一天后，E-ternity专版就整理出了刘霄提供出的所有信息。这条帖子被营销号同步转发，半个小时就过了万转。
[根据博主提供的信息，已知：
1.5和cyx出生时被抱错，所以5和cyb做了整整十多年的兄弟。几年前抱错的事被发现，5疑似自己离开了家，因为刘哥提了一句5过去几年突然就跟他们断了联系。
2. cyb在他们是中间出了名的弟控，好几次晚放学都来接5，还给5带好吃的。
3.5以前是个小作精（现在感觉也是隐藏属性），周围人都喜欢他，特别善良特别开朗活泼的一个小孩。
4.580%在对着cyb作，就是cyb宠出来的。
大家。
我真的大为震撼。
这是什么小说都写不出来的drama剧情。
“和好友圈一起震惊了一天一夜了，现在感想就是嘉灿牛逼：）”
“嘉灿真tm是最牛逼的，工作人员肯定知道内情，居然捂得没一个人出来爆料，真沉得住气啊，看黑子在网上发疯脸都要笑烂了吧。”
“昨晚上打了无数个‘卧槽’，现在已经没脾气了，感觉自己被耍得团团转，那就祝这对前兄弟现情侣百年好合吧[爱心]”
“笑得想死”
“抽查了一下楼上上果然是枫柏cp粉，没事他俩没血缘，理论上可以继续嗑[爱心]”
“嘿嘿，被发现了，我cp全世界最配！终于放心了，不是潜规则是真的关系好，我还是可以！！甚至可以舞的人设大大丰富啊啊啊！（PS：刚刚是在玩梗，这种隐私牵涉很多肯定非必要不公布，一开始营业估计是因为那个视频出来了不好收场，后面看得出来在避嫌了，黑粉别找骂）”
……
“只有我一直在流泪吗……我们5宝宝真的很苦啊，从那个视频出来开始就一直在挨骂……说他黑料拖累团还资源飞升TT这次直接造ｈ谣……现在看我们5从小到大都特别善良啊，视频里真的好可爱好乖，当然现在也很好但是好像已经完全不像以前那样开心了TT完全不敢细想他经历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真的很崩溃，我也，全世界都在吃瓜只有我在抱着那段十几分钟的视频狠狠流泪，我的宝宝呜呜呜，他现在也才十九啊，不敢想几年前怎么过来的”
“谢谢柏哥把孩子捡回来，孩子太倔了，我能想象小枫是怎么离家出走的，真的谢谢”
“楚总心里也很痛吧。老实说以前嗑这对纯粹是看热闹的，现在感觉真有点真情实感了，最疼爱的弟弟其实不是弟弟，好几年才找回来。而江枫视角，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其实是别人的哥哥，而自己是鸠占鹊巢，想亲近哥哥但却已经没了理由，妈的，好痛。”
“其实真的很虐，抱错这种事就是会造成这种谁也不好过的阴差阳错。我看有人已经扒出来了，江枫喝醉那天是云曦出道公开，当时有瓜说是楚总特地为了弟弟才接手嘉灿。”
“……天啊TT”
“所以才有了那句带着哭腔的王八蛋。”
“谢谢，之前被骂这么多次都感觉没什么，今天本５粉破防了。”
虽然楚氏对此没有发声，但是因着刘霄事无巨细的爆料，很快，网上就基本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没有人再猜测有的没的。
没有人再揪着江枫所谓的“黑料”不放。
相反，所有人甚至格外期待狗仔再去跟拍一下江枫和楚云柏。但是，直到他们把这两位所有的物料和同框都复习了八百遍，也没再流出一张新的同框图，气得大家直骂狗仔废物。
楚云柏不会再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
狗仔也不会。
就这样，一直到了回归前半个月，大家绝望的心情才重新燃起了一点火星。
因为《假日乐园》的收官要开始录制了。
*
《假日乐园》作为一档休闲生活综艺，在过去的五期中因着嘉宾们的人气和默契，热度水涨船高。而几个意料之外的爆料，更是让这档节目彻底大爆。
一是视帝影后疑似复合。
二是楚氏的年轻后辈错综复杂的关系终于曝光。
最后一期，顶着导演慈爱的眼神，六人重新回到了那栋小别墅。这回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飞行嘉宾了，只这六个人，脸上就大写加粗地贴了三个字“话题度”。
樊潜一踏进别墅，第一眼就看到了客厅沙发上坐着的江枫。
她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捏了捏江枫的脸蛋。
“宝贝儿。”她道，“好久不见~”
嗯。
虽然没了视频里的婴儿肥。
但手感依然很好。
江枫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印花T裇，腰侧、手肘初都别出心裁地做了镂空，裤子也是刻意做旧的牛仔裤，衬出一双又长又直的腿。
他打了耳洞，耳饰和脖子上都挂着骷髅的装饰。
他们下次回归的主题是天使与魔鬼。
所以最近他们会在衣着打扮等各种小细节上给粉丝作“剧透”。
这样的打扮让他看上去酷了很多，但还是乖乖地任樊潜捏脸，樊潜心软的同时心花怒放，直到身旁的人咳嗽了一声：“还没摸够？”
樊潜挑了挑眉：“你有意见？”
“我当然没有。”苏恩哲耸了耸肩，他很大度的。
然后他道：“楚总在看你。”
樊潜：“……”
她一抬头，果然看到了不远处抱着臂没什么表情看着他动作的楚云柏。
她默默收手。
然后，笑眯眯地迅速转移话题：“小枫，你穿成这样楚总没意见啊？”
这些天，有人复盘江枫和楚云柏的互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从江枫签了嘉灿，穿衣风格就越来越保守，嘉灿也有工作人员出来开玩笑似的透露，说楚云柏管江枫很“严”，事无巨细都盯着，尤其是造型。
楚云柏弟控的形象彻底具象且实锤，这件事也演化成了你个新梗，叫“有一种冷叫你哥觉得你冷”。
江枫的女友粉男友粉一度崩溃：“楚云柏你是不是有病，你自己不想看别折磨我们啊啊！”
属于无能狂怒。
江枫听了这话呛了一下。他慌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樊潜是在调侃那个梗。
他说：“……还好吧。”
声音软软的，尾音带着些许不确定。
所有人就都看楚云柏。
楚云柏没说什么，只是两分钟经过江枫的时候丢给他了一件外套。
江枫拿起来，拎了半天，摄像机推过来，他叹了口气穿上了。
因为是收官，所以并没有再安排太多游戏，导演安排他们环山散了散步，又回忆了一下过去，当作对之前的内容做一个回忆杀回顾。
天气很好，众人行走在山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樊潜突然笑了。
她说：“我突然想起来，那次小枫扭伤，还是楚总把他背回去的。那个时候我跟恩哲开玩笑，我说楚总当时真的把我吓到了，一听说小枫受伤了那脸挂的，直接就走了，我还以为我得罪他了，后来才知道是小枫摔伤了。”
她笑着说完，然后顿了顿，一脸无辜，“这现在能说了吧？”
江枫：“……”
姐，你说都已经说了。
“就是可惜那段剪掉了。”樊潜摸了摸下巴，转头对着镜头道，“要不然你们一定会惊讶的，楚总脸上的表情，哎呀，又气又温柔。”
现在一切都水落石出，这样的话说出来自然变得坦坦荡荡。樊潜也是个憋不住的，有意给这俩的热度再加一把火，算是好心。
江枫笑了笑。换做之前，他确实会轻松，或者会跟着揶揄楚云柏一两句，但是现在他不会了。如果他没推断错，楚云柏那个时候就应该已经对他有意思了。
他没说话，楚云柏却突然道：“没被镜头拍到也不算什么事。”
然后，他走到了江枫的面前，垂眼看他。
-
众人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惊讶。苏恩哲很快笑了：“快背，麻溜的。”
江枫终于回过了神。
他耳根有点热，说：“我……不用了吧。我现在又没受伤。”
樊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没受伤但也累了啊，我们都走了快两个小时的。让你哥……让楚总背一下怎么了。”
糟糕。吃瓜一时爽，差点嘴快说了不该说的。
江枫：“……”
他看了眼身侧，苏恩哲跟樊潜几乎一个表情，那就是看热闹。谈谦作为熟知内情的人只能叹口气，装作自己没看到。楚云曦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看着他们。
他最近也在准备新专辑，solo歌手不像男团成员一样有队友依靠和调节情绪，一切都要自己亲历亲为，他忙得脚不沾地，眼下都有些青黑，看上去特别疲惫。
看了一圈，江枫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楚云柏脸上。
他正垂眼看他，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但江枫知道他也是希望他同意的。
他手指微动。
该拒绝的。
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和楚云柏现在的关系有多尴尬。这样不合适。
可是看着楚云柏的那双眼睛，他却怎么都生不出拒绝的勇气。
他动了动唇：“就一小段。要不然太累了。”
楚云柏低声笑了笑。
然后他道：“背得动你。”
他蹲下身，江枫趴到了他的背上。搂住了他的脖子。
夜风静谧，男人背着人的样子像是一幅再岁月静好的画。这一段在后来同样成为了江枫和楚云柏关系公开后的又一经典片段之一。
而那些隐藏在夜风中的暧昧，却只有吹进了两位当事人的心里，至于留下了多大的波澜，只有本人知道。
这些都是之后的事。
回到宿舍之后的江枫无法预料也无暇顾及，他眼下，正面临一个猝不及防的危机。
节目组请了以往的高人气飞行嘉宾作为最后庆功派对上的“惊喜”，而这再次意味着，别墅内的房间是不够用的。
这回，分房间没再采取抽签的方式。该分的分完之后，导演看了一眼江枫和楚云柏，就自然而然地道：“小枫和楚总一间吧，剩下一间空房给樊老师。”
江枫：？
江枫：！
他说：“导演……”
“怎么了？”导演应了一声，然后笑眯眯地说，“之前你和凌娇也一起住过，现在和楚总住，应该更习惯了吧。”
江枫“……”
他蓦然想起了自己当初滥好心时说下的豪言壮语。
是他的错。
但是导演，这次真的不可以啊啊啊！
*
晚上的庆祝派对很盛大，节目组一扫吝啬，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食物。但是江枫已经完全无心吃饭。
抱着包进房间的时候他不住地回头看，差点绊到自己，楚云柏眼疾手快扶住他：
“小心。”
江枫摇摇晃晃站稳，楚云柏这才松了口气。
他接过江枫的包，回身关了门，还是没忍住说了他一句：“你就是一直走路不看路，所以才会动不动摔跤。”
江枫：“……”
什么动不动，才一次！
楚云柏面无表情：“刚刚不算第二次？”
江枫哑然。
过了一会儿，他说：“谁先洗澡？”
语气有不易察觉的紧张。
楚云柏正专心给他整理凌乱的包，头也不抬：“你先吧。”
江枫：“哦。”
他拿了衣服，又放下衣服去拿沐浴露和洗发水。过程中心不在焉，几次撞到楚云柏身上。到了最后，楚云柏意识到了什么，指尖一顿。
江枫终于把东西拿起，抱着盆打算进浴室，却被楚云柏的声音叫住。
“怕我进去可以锁门。”他说。
江枫僵在了原地。
片刻后他说：“谁，谁怕了！”
楚云柏看着他。
江枫说：“你这个变态，流氓。你要是进来我就，我就喊人。”
“隔壁是云曦。”楚云柏平静地说，“你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朋友变嫂子？”
江枫：“……”
啊啊啊烦死！
他把盆一放，宣布：“我不洗了！”
楚云柏：“……”
他替人把盆给江枫捡起来，放到了浴室里。
江枫纠结了一瞬，还是进去了。
二十分钟里他一直心惊胆战，当初楚云柏身后覆上来那个刹那的热度已经给他的身体深深地刻上了记忆。洗的过程中他不断地往后看。
好在楚云柏确实没有进来。江枫穿了熊猫头睡衣出去，湿漉漉：
“我好了。”
楚云柏看了他一眼，顿了顿：“知道了。”
他拿了洗澡的东西进浴室，江枫就坐在床沿发呆。
一会儿……他要怎么办？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让他几乎是立刻就回忆起了一些糟糕的东西。
江枫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楚云柏洗澡的期间一直能听到外面不断的声响，他怔了一怔，一时之间却没想到江枫究竟在干什么。直到洗完，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出门，一眼就看见江枫背对着他撅着屁股……
正费劲地拖一旁的沙发椅。
沙发椅拖完，他又拿床头柜挡在床和沙发床中间，硬生生地隔出了一道分明的“楚河汉界”。
一切做完，他终于心满意足地抬起头。
好像做成功了什么天大的事。
作者有话说：
枫崽：我超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