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善小的想象中，道士的家里应该供奉三清或所属派系的祖师爷（乌善小曾亲眼目睹，玉神观开山立派的祖师儿时穿着开裆裤，在村口玩尿泥），但触目所及并没有。也许是因为房子是租来的，不方便设置神龛。不过，能嗅到一丝淡而冷冽的熏香气息。
道士都喜欢香，营造出“悠然凌空去，缥缈随风还”的气质。天人感应要敬香，打坐要燃香，做法前要香汤沐浴，睡眠养生要枕个香枕。修持到一定程度，还能自体发香。
“生日快乐，柯道长。”乌善小笑着递上手里的纸盒，“冰淇淋蛋糕，我们一起做的。”
“我没怎么参与，就打了几个鸡蛋。”白清波小声说。
柯钒低声道谢，深情地抚摸着盒子，呼吸有些急促。他把蛋糕放进冰箱，请他们随便坐，不过尽量别同时坐得太深，只搭个边就好。之后问：“喝点什么？茶，白水，气泡水，果汁？”
乌善小和白清波选了果汁，温寒则问：“有啤酒吗？”
“药酒行吗？治跌打损伤的。”
“还是果汁吧。”
浅色的布艺沙发刚好可容纳三人，于是他们一起落座。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沙发如贝壳般合拢，把三人夹在中间。身体被折叠，脸与膝盖相碰，只余六条小腿悬在外面晃悠。
“这，这是某种捉妖的机关吗，柯道长？”乌善小挣扎着大声问道。
“都说了，搭个边就好。我给这个破沙发取了个外号：肉夹馍。”柯钒笑着从厨房探出头，“我刚才幽默了一下。”
“我们都笑了，只是被夹在里面，不太明显。”说着，温寒使劲打个挺，撑开了这个能触发惊险剧情的另类沙发。
端来果汁，柯钒又拿出一些零食，而后继续去刷牙。乌善小见茶几上有张叠起的纸，随手展开来看，登时忍俊不禁。
这是一篇手写的攻略，笔体秀逸：如何招待客人。1.足够的拖鞋（已网购）。2.多种饮品，零食。3.准备有趣的话题，扑克等。4.……
乌善小把这份攻略给好友和恋人看，大家一齐笑了一会儿，随后放回原处。
刷完牙，柯钒把冰淇淋蛋糕当早餐，问他们想玩什么，可以打扑克。要是不想玩，自己就给他们上“妖德”课，提高一下思想境界。
本来他也懒得上，但这是局里的最新要求。说着，他从电视旁的柜子里翻出几本书，《妖的品德修养》，由妖·精·怪事务管理局印发。
“第一章 ，学会柔顺与隐忍。本章要点：少怨气，多反省，学恭敬，担责任。柔，是妖的根；顺，是妖的本。有些时候，吃亏是福。”乌善小翻了翻，暗中嗤之以鼻，随手丢在一旁，“我们去动物园吧？车都租好了，就停在楼下。对于我这种有前科的妖，实地教学更有启发性。”
“随便，反正我今天休息。”柯钒着实松了口气，看得出来，他对于家里来客感到不自在。
不同于春的妩媚，夏的娇艳，冬的寡淡，秋天是一种不张扬的绚烂。水面映着明澈的蓝天，荡漾着被秋风吹皱的层层波痕。
十一月中旬的野云渡动物园，像被泼了染料，山林间尽是斑斓的红黄之色。萧疏的枝头挂着成熟的黄柿子，不经意间“噗通”一声落进树丛。
有条路的两旁种满了银杏，枝干挺拔，犹如一把把撑开的金色巨伞。风拂过时，头顶那一串串金色的铃铛便无声地摇了起来，落叶如金蝶纷飞，碎金铺地。
“狼兄，帮我背着水。”白清波把刚买的饮料放进温寒背后的包，“谢了。”
“不客气，大舅子。”
“别当电灯泡，没看见人家谈恋爱呢。”柯钒轻轻揪住白清波的后领，把他从乌善小和温寒身边拽到自己旁边。
说话间就到了百鸟园，一个常出现在乌善小噩梦中的场所，一定概率上的妖生终点站，黯然养老地，梦碎魂归处。
看着被困在巨网之下的飞鸟，他握紧恋人温厚的手掌，不安道：“好像又换了一批新鸟，难道之前那些全都郁郁而终了？”
温寒柔声安慰：“也可能是去别的动物园交流学习了，这样有利于每只小鸟的全面发展。”
“假如，我说假如哦。”乌善小神色肃然，“未来某天，我真的被关进来了，你怎么办？”
“你希望我怎么办？”温寒反问。
“一定要悄悄弄破上面那个网，把我放生。”乌善小眼中闪着坚毅的光，“我知道，你或许会舍不得，因为那样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以我的脑容量，两天就会忘掉你，所以不可能再主动找你。不过，你还是要把我放生，一定要！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那太好了，我不介意和另一种形态的你亲热，好像还挺有趣的。”温寒戏谑地扬起嘴角。
“哎呀，烦死人了，打你！”乌善小笑着抡拳，丝毫没有用力，旋即正色，“我是认真的。”
“好，我答应你。”
他不忍再看那些因抑郁而秃顶的同类，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开了，正好遇见小石来清理食槽和水槽。
他说今天店里休息，晚上不用来兼职。小石用带着手套的手背蹭蹭脸，说：“看见消息了，还没来得及回。”
“你天天晚上都兼职，偶尔也娱乐放松一下吧。”乌善小随口闲聊。
“嗯。”小石那张冷硬的刀子脸浮起淡淡的笑意，“那我今天下班之后多留一会儿，去猴山喂猴儿。”他点点头算是道别，转身去忙了。原来，这就算是娱乐。
“柯道长，你说，某一天我会不会也突然失去自由？”一旁的白清波轻声试探，话语间别有深意。
“不会，你想多了。”柯钒目不斜视，语气平淡，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其中的潜台词。
经过草食动物区，乌善小注意到一个身材偏胖的女孩正在喂小鹿胡萝卜条。虽然园区禁止私自投喂，不过如果是新鲜的蔬菜水果，饲养员一般不会来阻止。
乌善小上前搭话，客气地要了一根，也找一头小鹿来喂，小心翼翼地搂住它的脖子，叫温寒给自己拍照。他微微俯身，唇角扬起灿烂的弧度，金秋美景也黯淡失色。
“拍好了没啊，它要跑掉了。”
“还没拍，你笑得很好看，我想多看一会儿。”
乌善小催促恋人快拍。
今天他穿了一件风格另类的绿色外套，卡其色休闲裤和一双耀眼的橙色工装靴，换个人绝对难以驾驭，会穿出“村口集合，自带水泥”的效果。
放在他身上，却是十足的元气少年感。明艳的脸庞线条柔和，鼻梁则高挺犹如刀裁，带着恰到好处的锐利和英气。
温寒点点头，示意他拍好了。他欢呼一声，兔子似的跳过去，探头要看。温寒却捂住手机，指指脸颊：“亲我一下才能看。”他只好用手掌做遮挡，在男人脸上轻轻一吻。
“白萝卜，你也站到小鹿旁边，我给你拍一张。”柯钒举起手机，在白清波站定做好表情之后微微蹙眉，“天呐，你太不上相了，脸好胖。你别动，我给你开个瘦脸，调到最大值……好了。”
白清波翻了个夸张的白眼。
一边的胖女孩也给自己和小鹿自拍，端详片刻，随之叹了口气，黯然删除照片，默默走开了。
“哎，发给你了。”柯钒淡淡地说。
“谢谢。”白清波查看收到的照片，“有一张我在翻白眼啊，好像中邪了。”
“我觉得挺可爱的。”语毕，柯钒瞬间露出懊悔的神情，咬紧下唇，眉眼皱成一团。他兀自怄气，半晌没说话。
乌善小注意到他孩子气的举动，忍俊不禁。忽然想到，就算他心里真的生出别样的情愫，也不会过多坦露。他虽年少，但知进退和分寸，不会莽撞地毁掉一个小妖的自由。
思及此处，乌善小松了口气，也感到淡淡的遗憾。
作者有话说：
预告：小小又遭遇了什么突发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