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行晚上又睡不着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一会儿想温竹一和沈劲，一会儿又想宋嘉的事。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很别扭，又抗拒、不安。
这事没法跟任何人说，厉行仔仔细细地把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复盘了一遍，觉得解决了职高学生抢他钱的事之后，自己可能跟宋嘉走得太近了。
宋嘉看着再怎么处于弱势也是个男生，他应该教他打架，而不是去长时间地保护。
他是绝对不可能跟宋嘉在一块儿的，这太过于荒谬。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厉行就打算冷处理了。
第二天回到学校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厉行在教室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进去，见宋嘉不在位子上，他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宋嘉连着两天都没来学校，厉行上语文课打瞌睡都没人提醒，脑袋上挨了好几个粉笔头。
忽然少个人还不太适应，厉行有时候走神就会对着边上空空的课桌发呆。他想，要是宋嘉不喜欢自己就好了，那样他们还能跟以前一样。
要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跟以前一样就好了。
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第三天的时候教室里来了几个人把宋嘉的东西带走了。厉行看着站在旁边指挥搬东西的漂亮女人，到底没开口问。
班主任说宋嘉不念了，家里出钱让他出了国学音乐。
“普通家庭还是要好好学习，高考是跳出一切的唯一路径。然而在高考之前，你们还要经历中考分流。”
班主任拿黑板擦敲了敲讲台，新换的讲台是铁的，敲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努力一点，到更高处去。”
班里一阵的唏嘘，羡慕嫉妒的低语持续了一段时间。
厉行很快有了新的同桌，是他们班看上去就脑干缺失的体育委员，体格很壮，喜欢欺负第一排短发的小个子女生。这人成绩不太行，但是篮球打得好，厉行体育课上总跟他打。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晃两年过去了，厉行长到了一米八二，比他两个叔叔都要高很多。
温竹一还是跟沈劲在一起，玫瑰花的浪漫就算融于琐碎也未曾消减了分毫，又被几次原配打小三的鸡飞狗跳衬托得格外纯粹和稳定。
人们再说起来的时候，常常会加一句，原来不是所有的同性恋都在外面乱搞啊，也分人。同性恋嘛，只要不骗婚不乱约，也不能歧视的。
顾客到底都知道实惠，板栗饼店的生意又慢慢好转起来，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有厉行硬生生把跟温竹一的关系搞得很僵。
烧烤店是不能再去打工了，有天厉行背着书包回家的时候被烧烤摊的老板撞见了，那老板就知道他谎报了年龄，说什么也不肯再用他。
厉行只能老老实实去上学，温竹一不让他去网吧，他放了学就在自己房间。写完作业打游戏，有的时候还当陪玩。温竹一喊他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就是再没喊他温叔叔。
厉行其实是个特别倔的人，看不惯沈劲就永远也看不惯，有时候讨厌得明目张胆，连装模作样都懒得装。
厉行不顶嘴，也很少讲话，温竹一说什么就是什么，只不过看他跟沈劲在一块儿的时候，厉行眼里有种冰冷的麻木。
整条街的人都说他不知好歹，说那个板栗饼店的小老板捡了个没良心的学生，供他吃供他穿还敢甩脸子。
温竹一也拿厉行没办法，他变着法做好吃的，换下来的校服给洗得干干净净，房间永远是整洁的，过生日还特地做了两层的奶油蛋糕。
可小孩脸上都没什么笑影，叫他许愿也就是走个过场，温竹一和沈劲都精心准备了礼物也看不出高兴。放了假带他去玩，拍下来的照片上人在笑，黑沉的眼睛里一丝笑意也无。
真要说吧也说不出什么不好，作业吧他都按时写了，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老师也没再往家里打电话，就是话太少了。
有的时候他看自己的眼神，温竹一都会觉得陌生。有种当他后妈的感觉，做什么都讨不到好。
温竹一知道厉行真正的乖是什么样子的，知道他发自内心笑起来的时候看着有多开心，所以现在看着他那样就格外难受。
他宁愿厉行跟他闹一闹、跟他要东西，也不想他像现在这样，看着是乖，心里却反着。
难道真的养不熟。
温竹一实在是没了办法，他只好安慰自己再等一等就好了，他不知道厉行究竟是怎么了，气性那么长，可能现在的小孩叛逆期都这么久的。
他现在就指望着厉行中考后可以上晏高，所以温竹一唯一坚持的就是叫厉行跟着那个学习主播看书复习。
“阿行，我给你放了啊。”
温竹一站着滑动鼠标，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中考加油的直播间。他点进去就看到那个主播露脸了，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此刻抱着皮卡丘造型的毛绒纸巾盒哭得稀里哗啦的。
“家人们我骗了你们，其实我没有考上高中，之前的直播学习都是骗你们的，对不起……”
温竹一皱了下眉，又听到那个主播抽噎了下，镜头就切换到她的作业本上：“……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自暴自弃，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接下来带领大家领略中专的学习。”
弹幕有一瞬好像卡了，紧接着忽然爆发出无数条，接二连三滚得连主播都看不到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厉行已经彻底进入变声期了，这一声带点哑，很沉。温竹一眼皮一跳，反应过来那个主播说了什么马上退出了直播间。
“你以后自己好好学习，我不给你看这些了。”
温竹一面红耳赤，他本来想着用别人的努力来激励自家小孩，没想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那我电脑给你关了，写完了才可以玩游戏。”
温竹一赶紧转移了话题，他把今天快递刚到的两罐鱼肝油放到厉行桌子上：“还有一个多月就中考了，要劳逸结合，这个每天都要吃一粒，增强免疫力、提高记忆力。”
“一会儿差不多就睡觉了，别把自己搞得太累。”
厉行应了声，温竹一站了会儿看到他开始写作业就出去了。沈劲已经洗过澡在外面等着了，温竹一才踩着拖鞋扑到他怀里去：“哥。”
沈劲一把搂住温竹一，他箍着把细腰往自己身上凑了凑，他们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是一样的，混着手洗织物的味道，彼此交织在一起再难分开。
两个人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沈劲听到温竹一的语气就晓得他这是又要撒娇，语气就不怀好意：“温温又想浪了，嗯？”
“我跟你说正经的。”
温竹一在沈劲怀里赖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低垂着眉眼，浓密的睫毛扑簌扑簌地颤：“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家小孩话太少了点，哥，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问题？”
“一天天的又多想，”沈劲拍拍他的背表示安慰，“男小孩话少才是正常的，要是他整天缠着你叽叽呱呱的嘴上没边，你肯定又嫌他烦。”
温竹一点点头，他其实很容易被说服，沈劲拉着他回房间，他就乖乖跟着人去了。
沈劲在手机上捣鼓什么东西，打开了投影仪，还把之前安的幕布给放下来了，温竹一见他还有事情做，就自己脱了奶白色的袜子躺好等着沈劲好了跟他睡觉。
“哥，你在干什么呢？”
温竹一等的久了，见沈劲还不过来便忍不住催了，这两年沈劲待他很好，他有的时候便要管他。
“温温，现在睡觉还早，”沈劲听到他催就回过头来，看温竹一的眼神很亮，“先看点好东西。”
温竹一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眼皮总跳，昨晚还做了个噩梦，他现在就想枕着沈劲的胳膊好好睡个觉。沈劲神秘兮兮地冲他招手，他就打着哈欠凑过去看：“什么好东西？”
沈劲动了几下，幕布上就出现了一个场景，看模样像是个书房，书架上摆了很多精装书。
镜头向后，一个漂亮的金发男生拿着一本书靠在架子上，他穿了白色的长袍，看上去有些像古代西方教堂里的穿着，他正垂眸看着那本书，神情专注，整体看上去十分圣洁。
“哥，你要看电影啊？”
温竹一看了个开头就觉得应该是某个文艺电影，沈劲之前就爱看科幻和末世，温竹一觉得奇怪：“你什么时候喜欢看文艺片了？”
沈劲笑了下却没说话，温竹一打了个哈欠，他看到屏幕上出现一团黑色的雾气，那团黑气从光洁的裸足一直往上缠，黑侵染了白，整个画面看上去触目惊心。
金发男生脸色一变，刚要有动作却被那团黑气整个把控住，圣洁的白袍滑到地板上，蓝宝石般的眼眸中流出屈辱的眼泪。
“请尽情享受神明的恩惠。”
魔鬼的声音透着蛊惑，他在圣子的哭泣中露出他庞大的本体，狰狞丑陋的怪物在光明神殿堂而皇之地玷污了尊贵的圣子。
温竹一愣愣的，他还没有适应从唯美小清新电影到高强度体育频道的转变，沈劲拱过来：“温温，今天你演那个圣子，我演魔鬼好不好？”
“不行。”
温竹一反应过来脸上要发烧，电影里的圣子一直在哭，蔷薇色的唇瓣吐出一句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口头攻击便要遭到更加凶狠的掠夺。
温竹一连忙把声音关小了点，沈劲想法总是很多，自己不同意他总是要撒娇，看到沈劲失落的表情，温竹一很没出息的做出让步：“……今天可以不关灯，行吗？”
“好的宝贝，”沈劲见温竹一妥协马上拱了过来，这人是真的很容易心软，哪怕是过分的要求磨一磨肯定也就答应了，就是很容易害羞，一逗就脸红，“让哥哥好好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