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两难之际, 连重走过来悄声道:“老爷,前院有人来禀, 说是夏家公子来了。”
别亭透过窗纱看了一眼书房内埋头抄书的别笙, 抬起的手总算是有了理由落下。
“砰、砰。”
两声轻叩。
别笙哪里想得到别父会去而复返,只以为是侍女叩门,忙坐正了身子,哑声道:“进。”
别父顿在门前, 少见的生出了些近似于紧张的情绪, 他无可奈何的摇头笑了一下, 推门走了进去。
别笙见到来人, 卷了潮气的眼睛倏然睁大了些, 带着点意料之外的讶然, 等反应过来后又急急忙忙的想要把眼睛里那点湿气擦去。
只越是这般越显得狼狈。
到最后别笙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握着皱巴巴的衣袖, 唇角紧紧抿在了一处。
别父的步子便也踏不进去了, 他站在门口,杳杳暮色连着修长的影子, 有些暗淡, “夏家公子来了,此刻正在前厅等着, 稚奴可要去见他?”
别笙抓着湖笔的手紧了紧, 本想要直接拒绝,可开口之前忽而想到昨日没有履约的事,垂了眼睛道:“父亲将元淳兄请到我这里吧。”
只这一句, 便接着闷不吭声的提笔抄书。
别父见他如此, 轻叹一声叮嘱道:“夜里天凉,多加件衣裳。”
别笙手下动作顿了一下, 饱蘸的墨汁滴下去,洇湿了案上的藤纸,他咬了咬唇,没忍住回了一句“嗯。”
只回过之后立时就后悔了,别父看着小崽子脸上的恼色,没敢逗他。
等人走了之后,别笙将湖笔扔下,趴在案上生自己的闷气。
怪自己怎么这样不争气,连父亲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吃的把戏都看不清……
出了扶风院,别父先去前厅见了夏元淳,暄至一番后叫人引他去了别笙的院子,自己则是转道去了涌兰苑。
别母见只有别父一个人过来,目光泛了点疑惑,“稚奴怎么没有同你一道过来?”
别亭听到这句话,想到上次他罚了小崽子后,一连几天都在书房睡觉的凄苦情形,一时间没敢张口。
别母见人不说话,再一想他今天一下午都在哪里,心中有了点猜测,将手中的茶盏搁在小几上,直接道:“可是稚奴做了什么?”
别父:“……”
虽然他不想去睡书房,但听妻子问出来了,也没有隐瞒她的意思,组织了一下措辞后,温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包括别笙私自去信给巫庭以及后来他被巫庭拦下的事。
别母听完之后,向来柔婉的神色变了几变,一双纤手搭在莲青色的披帛上,好一会儿没说话。
别父见状上前覆住她的手,交握时只觉凉了一些,话中不觉带了些担忧,“月娘。”
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温度,别母朝他笑了笑,瞧着有些勉强,“我只是在想:五皇子竟抛出这样大的筹码,怎会容许我们将稚奴送到离杭。”
“是以……有些不安罢了。”
别父心知巫庭不是不能将人带走,他只是想让他们同意这件事,名正言顺的将人带到边境。
距离秋狝还有一段日子,此事只怕还有的磨……
扶风院中。
绕过萧疏的竹林后便是书房。
站在外面的男子叩了叩门,力道较之前要重上不少,很容易便能听出其中差别。
别笙搁下笔,朝外仔细看了看,等确认了来人之后,才扶着书案站起,慢吞吞给人开了门。
他垂着头,夏元淳只能看见一截纤细皎白的后颈,以及顺着衣领交缠勾错的发。
他扶着门框,目光落在他受了伤的右腿上,“怎么自己过来开门?”
说着扶上了他的胳膊,将人搀到了椅子上。
别笙来不及推开他,就被带了过去。
坐下后,禁不住瞪他一眼。
只这一抬眼便叫夏元淳发现了不对。
他看着别笙湿红的眼睛,以及脸上隐约的泪痕,握着他手腕的力道不由重了一些,“怎么回事?”
别笙被捏的疼了,扭着腕子挣了一下。
夏元淳早已见识过别笙的娇气,哪里能逆着他来,顺势松了手。
只刚松开就见一处簇了红,与他方才圈住的地方恰恰相合。
别笙看着被捏出的痕迹,尽管不是很疼还是气得推了夏元淳一下,“你怎么都不知道轻一些?”
话带着埋怨,可偏偏因为刚刚哭过,声音又沙又软,同撒娇差不多。
两人离得这样近,听得夏元淳微微晃了下神,被别笙这样一推,竟是往后踉跄了一两步。
他自幼习武,寒暑不辍,下盘何等稳固,此时情状若叫他父亲见了,只怕一顿打是少不了的。
他又看了一眼少年胳膊上的红痕,簇生的花瓣儿一样,洇了点粉,他偏过眼神,神色有些讷讷:“那……那我下次轻些。”
别笙睇他一眼,蕴了春红的眉眼不似笔墨蘸染,密匝匝的睫毛一颤,上面衔着的那滴泪便接着滚将下来,“什么下一次?”
夏元淳心下跳了跳,握过别笙手腕的手心不知何时凝出了汗渍,他嗓子有些紧,没听清说的什么就“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