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正午时分, 两人总算看到了宛城的城墙。
只在没有路引的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城的。
沈长龄在距城门稍远的地方停住, 目光不时在四周逡巡, 许久之后眼神终于凝住,落在了茶棚中一个身穿葛布衣裳的男子身上。
他身上穿的并非锦绣衣裳,用的也并不是什么这么珍馐玉撰,唯独腰间坠了个透翡的烟杆子, 烟嘴处又是用葫芦状的玛瑙嵌成。
这才显出不凡来。
总叫人觉得……这人该是知道一些东西的, 这个猜测并非无的放矢, 一来茶棚本应来来往往, 偏只他独占一处角落从无动身迹象, 二来城墙之外皆有士兵把手, 并无疏漏之处。
那么这样唯一一处的茶棚便叫人不得不生疑了。
沈长龄垂眸思量片刻, 还是决定去探一探, 不论猜测是否为真, 总要亲自验证过才好。
他眸光微转,取出了那枚妥帖放在身上的鸾凤佩。
玉佩莹润通透, 双面浮雕, 下面还缀了条朱色的丝绦。
别笙看着上面那条熟悉的丝绦,怔了一下, “这个丝绦……”
沈长龄听到别笙的话, 眼神也跟着放到了丝绦上面,看到那抹朱色,脸上莫名烧了一下, 没等别笙说完就张口解释了, “都是下人准备的,也不知怎么就用了这个丝绦。”
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别笙没听出这其中的故作回避, 他伸过头看着沈长龄手中的丝绦,忽然想起来,“掌柜的不是说里面有金线吗,我们把丝绦拆开,把金线抽出来换成银钱怎么样?”
沈长龄听完心里有些不舒服,甚至是隐隐的抗拒,他指着那枚双面透雕的鸾凤佩,声音有些不自然,“不必,用这个。”
别笙道:“可你不是说不能出手吗?”
“完整的的确不可以,”没等别笙想明白是什么意思,沈长龄便抬了手,使了巧劲往石块上一掷。
半个手掌大的玉佩霎时间碎成了四块。
“你怎么……摔了?”
别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沈长龄“嗯”了一声。
别笙不解道:“可是……直接用金线不是便宜许多吗?”
沈长龄捻着手中的朱红,自觉找好了理由,“此去路途遥远,几根金线抵不得多少,不若直接将玉佩碎开。”
别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是……是吗?”
沈长龄“嗯”了一声。
别笙还是觉得有些怪,却又寻不到根源,只能作罢,“那……那好吧。”
沈长龄将玉佩拾起来,然后分给别笙一块,“在石头上磨一磨,等到看不出上面的纹路了再给我。”
别笙被分配了任务,“哦”了一声,乖乖接过玉佩开始磨。
好一会儿过去,玉佩才被划拉的看不出原有的形状。
等到将碎玉磨好,沈长龄便将东西包好准备去茶棚,临走前叮嘱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待会儿就回来。”
别笙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衣袖。
沈长龄回身看他,“怎么了?”
别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拽住沈长龄,他眼睫颤了颤,捏着对方衣袖的手指将松未松。
从沈长龄的角度望过去,低垂的眉眼将抬未抬,逶迤轻睨间,一股子缠绵不尽之意尽数泄出。
沈长龄略微晃了下神,又问了一遍。
别笙看着他,手指慢慢落了下来,“没事,你当心点儿,别叫人给骗了。”
声音细细弱弱,分明是叮嘱的话,听着却有股埋怨劲儿。
沈长龄听着这话,不禁一笑,笑完胸中又漫上了些道不明的情绪,具体的也说不上来,近似于落空的失望,他本想回一句“知道了”,只张了张口却没说出来。
看着别笙才从袖上跌下的粉白指尖儿,抬手握了上去,“走吧,一起过去。”
说完不等别笙回答,就拉着人朝茶棚走去。
坐下之后,却并未靠近那人,而是先要了壶茶水,等茶棚的娘子将茶水提过来后却又不喝,而是看着城门的方向眉心紧锁。
别笙正想问他怎么了,就见沈长龄打了个安抚的手势,别笙只能将话先咽下去,捧着碗默默喝茶。
这般盏茶时间过去,当沈长龄怀疑自己是否猜错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句,“小兄弟可介意我坐在这里?”
沈长龄目中划过一丝警惕,他转目看向来人,瞥了一眼后很快移开,“自便就是。”
男子笑了笑,见他身边还带了一位女子,心中放下了不少戒备,他饮了口茶水,并不急着开口。
一碗茶水饮尽,两人均未说话。
男子转了转腰上的烟杆,一双往上吊的三角眼中划过点儿笃定,“小兄弟可是……进城无门?”
说到后面,声音已是压到了极低。
沈长龄面色未变,只盯着男子的目光冷了许多。
男子见他这模样却笑了,他隐晦的指了指城门的位置,在碗下放了张纸条。
沈长龄皱了皱眉,没有回应。
男子却也不管那许多,留下东西后便又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待一壶茶水用完,沈长龄还是取出了纸条,看过之后,一径碾碎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