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振衣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他看着自己捧着砚台的手,这双手是握刀的手, 是杀人的手, 可唯独不曾执棋弄墨。
别笙见他不说话,偏过头去,“振衣?”
连振衣蓦的回了神,“公子。”
别笙勾笔的动作顿住, 笔管轻轻撑着下巴, 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连振衣默了默, 落在砚台的指节微微扣紧, “那就麻烦公子了。”
“不麻烦的, ”别笙见他答应, 眉间不禁跃出点儿笑来, “一个人下棋又没有什么意思。”
说着手下的动作又快了些, 不消片刻, 一个略显粗陋的棋盘便制好了。
别笙看着棋盘,看着看着眉毛就皱了起来。
不等连振衣问, 就见对方用笔管敲了下脑袋, “我竟忘了没有棋子。”
连振衣看着他额角敲出的红印,指节微动, 似是想要抬手轻抚, 只到底也没有动作,只是道:“公子稍等片刻。”
说着起了身。
别笙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连振衣踏出了门槛。
他去的不算久, 约莫一刻钟便回了, 进门时手上还掬了一捧东西。
“这些可能用作棋子?”
别笙抓着绫被探头,在看到他手上泛着流彩的小石头时, 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振衣,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连振衣道:“整理杂物时见到的,许是上一任屋主家中幼童所遗。”
“那我们说起来还要谢谢他,”这样恰逢其会,叫别笙眼睛忍不住弯了弯,他捡起一粒石子碰了碰,笑着看向连振衣,“充作棋子应是尽够了。”
迎着别笙望过来的目光,连振衣神色不由轻缓了些,虽也算不上柔和,却不像先前那般时刻绷着。
他将小石子倒到案上,和声道:“能用即可。”
别笙根据颜色将小石头分成了两堆,然后将深一些的推到了连振衣那里,“围棋自来白子先行,你用这个。”
连振衣“嗯”了一声,接着听他说。
别笙看着连振衣认真的神色,讲的更仔细了,“棋盘纵横各一十有九道,黑白交互,需得截断对方的气……”
等到讲完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别笙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
连振衣眼见他不住舔唇,起身倒了杯水过来。
“多谢振衣,”道过谢后别笙接过杯子一气饮喝尽了,他将杯子随手搁下,用袖子沾了沾唇,“我们开始吧。”
连振衣应了声“好。”
别笙捻了粒石子先行,“啪嗒”一声落于纸上。
漆案野石相击,和着院外流连不尽的雨声,别有一番趣味。
连振衣随后落子。
他走的很是谨慎,总是要先思索一阵才肯落定。
别笙因着从前便学过,相比之下要游刃有余一些。
可越是下到后面,最先感到吃力的竟是别笙,他看着对面专注棋局的连振衣,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骗了自己,可最开始的生疏又不是骗人的,只能按下了莫须有的猜测。
最后别笙勉强靠着经验赢了棋局。
而连振衣也稍稍找到了一些感觉。
别笙总觉得继续下去自己可能会愈发不继,想将棋局作罢又开不了口,一方面觉得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另一方面下棋是自己提出来的,总不能才走了一局便反悔,这般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只能拾了棋子重开一局。
第二局算是险胜,只赢了半子。
别笙看着连振衣,捡棋子的动作慢了一些。
连振衣见他神色有异,稍一思量便明了原因,按理来说这时候该找个理由将棋局作罢的,只不知为何没有开口。
第三局果不其然的输了。
别笙看着连振衣,有些抬不起头,说着是教人下棋,结果不过三局,自己这个“先生”就落败了,实在是有些丢脸。
他捏着棋子,垂着头既尴尬又有些沮丧。
连振衣见别笙这般,有些想笑,却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意,“公子。”
别笙没吭声。
连振衣只好又唤了一遍,“公子?”
别笙将才拾的小石头丢出去,闷闷道:“做什么一直喊,我又不是聋子。”
连振衣看他耍脾气的模样,目中的笑意实在有些忍不住,“那还要接着下吗?”
这话跟火上浇油无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