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闷热的午后,公交车后排的位置上,润雪就这么睡了一路。
车身晃悠着到站,开门关门,又是一波完全陌生的乘客。
严路有时看风景,或睨着润雪的面颊,有重量压在他肩膀上,有呼吸落在他的颈侧,只觉得这段时光温馨又惬意。
这趟出行很愉快,但并不是只是因为去了海边,去爬山看日出,或者是影院多么乐趣。
仅仅是因为他和朋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严路想到他求的那支大吉的姻缘签,唇角蓦地勾起笑容。
乘客换了一波又一波,公交车也慢悠悠地行驶,过三站就到终点站,此时车上乘客并不少。相反,似乎比最初上车时还要多。
终点站到站的通知在车厢里响起,听闻,严路眸光微动,也知道了为什么终点站都还有这么多乘客。
他看向窗外的站牌,烈士陵园站。
乘客们纷纷往车门走,并不是严路的错觉,只是还在车上,乘客们不约而同保持着安静。
严路轻声唤醒睡了一路的润雪。
“唔……”睡得迷糊的少年发出一声呓语,他揉揉眼睛,往窗外看了眼。
太阳躲到云层后面,靠窗边的位置也变得没那么晒。
“我这是睡了多久啊,这是终点站吧。”润雪见所有乘客都在下车。
严路气声:“半个多小时吧,是终点站,先一起下车。”
润雪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身后的公交车关上车门离开,抬头对面是一家装修复古的花店。
店门口堆满了黄色和白色的菊花,而更鲜艳的玫瑰花、芍药花等则放在店里。
“这么多人买菊花干什么……”润雪低声嘀咕着,眼里满是疑惑。
他的手腕被严路拉住,润雪:“嗯?”
严路示意他往更远处看。
润雪转头望过去,眼神微怔,前方不远处,庄严肃穆的石碑上刻着几个大字:【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他轻眨眼睫,看见烈士陵园的正门,呼吸都放轻了。
“刚才那些下车的乘客应该都是来扫墓的。”严路低声道。
润雪慢半拍地回神。
国庆节人们欢庆过节,就像他也约上了朋友和严路出来玩。
此刻站在陵园外,润雪忆起,百姓们能过上今天的幸福生活,都是因为先烈们在那些岁月里砥砺前行,是先烈们的奉献才换来了今日的繁荣昌盛。
“这样……”润雪抿了抿唇,“那我们也去吧。”
严路很轻地嗯了声。
两人随着其他游客,也买下了两束白菊。
……
过来缅怀先辈的人有许多,但都很自觉地保持了安静。
园内松柏高挺翠绿,树冠茂盛,遮天蔽日。
整个园区都笼罩在肃穆的寂静中。
润雪和严路一同参观了纪念馆,了解烈士的生平,将白菊轻轻地放到英雄纪念碑前,缅怀先烈,致敬英雄。
期间,有老师带了一队小学生过来参观,学生们系着红领巾,将手里的黄白菊花和贺卡放在烈士墓前。
润雪眼眶微红,接过严路递来的纸巾随便擦了擦,他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
严路看向英雄纪念碑,淡声道:“要是先烈们知道今天人民生活在阳光下,一定会开心吧。”
润雪弯起微红的眼睛点头:“肯定会的。”
……
离开时,润雪和严路还领取到园区赠送的书签。
小小一支,上面印有的纯黑毛笔字迹磅礴洒脱。
“突然就想回去学习了,刚好用上这支书签。”润雪温声笑笑。
严路走在他身边,眉眼深邃凛冽,指尖不经意间掠过少年的手背。
“好,那回去我教你。”
润雪点了点头:“嗯!”
出发点定位在陵园附近,严路叫了一辆网约车过来,等车中途,他和润雪立在园外一棵松树下。
蓦地,一辆通体纯黑的车与之擦肩而过。
司机行驶技术娴熟稳重,听到裴老爷子“停车”的吩咐,缓慢停下。
裴老爷子朝车窗后面望去,坐在他身边的裴秀珠好奇问道:“爸,怎么了吗?”
老爷子望着远处上车的那两个男生,刚才惊鸿一瞥,他就像看到了时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还有那双凛然坚毅的黑眸。
“也没什么……就是刚才看见一学生,眉眼和时路有些像。”
裴秀珠心里一顿,抬起手拍拍父亲的肩膀,心想许是下午才去时路的墓前祭拜,父亲没还能从感伤中走出来。
她和裴铭都是裴老爷子收养的孩子,那时父亲无法排解丢子的心痛,一年后在参加公益活动中相中了她和裴铭,便接他俩回裴家养在身边。
“爸……”裴秀珠轻声喊。
裴老爷子也知道是自己太过想念时路,世界之大,有样貌相似之人再正常不过。
一想到时路的牺牲,心脏揪紧,悲从痛中来。
“要是时路没有发生意外……他和那女生喜结良缘的话。”裴老爷子顿了顿,眉眼哀愁,没再继续往下说。
“继续走吧。再晚时间过了不能参观。”裴老爷子抬眉道。
儿子时路安葬在沪市陵园,这边的陵园中安葬着在战火年代牺牲的裴家先辈。
司机颔首:“是。”
……
从陵园车来,裴老爷子吩咐司机回老宅那边。
路上,裴老爷子问女儿公司近况如何。
他快要退休前,准备将公司都交给子女打理,子女接手前裴家的旁支自然不同意把公司的掌控权交给外姓人。
他力排众议,拍桌怒声道秀珠和裴铭哪里是外姓人。不想在集团里继续待着的股东,离开自立门户就是,他绝对不会拦着。
旁支的人资质平庸,每年光是股份就拿着大量的分红,心里再不服气只能闭嘴坐下。
在那次股东会议后,裴秀珠和裴铭正式接管公司,裴秀珠那时还在国外,便一直管理海外市场,鲜少过问国内的业务。
去年经济下行,海外市场份额骤然减少,行业内竞争激卷,国外又是竞争对手的地盘,裴秀珠花费大量精力才从国外市场里分一杯羹。
但相较于往年,利润还是大幅降低。
国内智能AI和新能源正是蓬勃发展的时期,有许多机会,裴秀珠便主动提出回国发展。
想到近几个月在公司里受到的刻意刁难,裴秀珠轻蹙眉间:“一切都还好。”
“一切还好?”裴老爷子不怒自威,“一切还好我会如此问你?”
裴秀珠沉默了几秒后,这才低声说自己最近在公司的不顺利。
她也没直接说大哥给自己的人打过招呼,刻意打压她。
裴老爷子怎么可能听不出这话的言外之意,“你是说裴铭和你之间有龃龉?”
他紧皱眉头,心想裴铭理应不会做出这档子事,但一想到近些年都是裴铭在管理公司,秀珠回来参与国内管理,裴铭心生间隙也说得通。
“下周我生日那天,我会和他聊聊。”裴老爷子说。
裴秀珠点点头,“好的,爸。”
车子开往老宅的车库里,下车后裴老爷子让女儿一起吃晚饭。
饭桌上,裴老爷子眼带着温情看向正在吃食的裴秀珠。
女儿五官很标致,气质高雅矜贵,在外管理公司有些年头了,举手投足间又带着几分凌厉,温柔的眉眼都好像变了些。
“爸,这个好吃。”裴秀珠给父亲夹了一粒鳕鱼丸。
她笑起来的时候,灯光柔和五官,又显得很温柔。
裴老爷子突然就想到沈桉那姑娘,他刚打探到时路的消息,还没来得及见面认亲,时路就在任务中英勇殉职。
沈桉听见消息后,在警局里哭得晕了过去,她和时路从青梅竹马到谈婚论嫁,感情自是深厚,可没领证也不是家属……
时路的遗产交给了福利院养他长大的院长,院长把钱都给了沈桉,沈桉本不打算领这个钱,那时又刚好怀孕需要钱,她就收了一半。
而那套房子正是裴老爷子自己出钱,让政府那边给沈桉这份补贴。
沈桉为了自身安全,听军方的话,搬到燕市生活。
那时裴老爷子还有意照顾她,又看见沈桉和另外一位男人感情日益好起来,也怀有了身孕,他想沈桉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有了新生活,便没再去打扰。
七八年前,他有问过裴铭沈桉一家人的近况。
裴铭说沈桉一家三口很幸福,孩子也考进四中,成绩优异。
听到这消息,裴老爷子便彻底放心。算起来好多年也没打听沈桉的消息,刚才碰巧看见那位五官像极了时路的学生……
裴老爷子心里微动,算一算沈桉的孩子也快高考了,也不知道家里压力大不大。
他给裴铭发消息,让他再看看沈桉的消息。
裴氏集团,总裁办公室,裴铭收到消息,眼神阴鸷。
怎么好些年没再打听沈桉,现在又突然问起,又节外生枝了?
裴秀珠最近还要插手公司管理,一想到这,裴铭怒气更甚。
裴铭回消息,说这两天会叫人去打听沈桉近况,又给严一平发消息问沈桉和严路的情况,却迟迟收不到回复。
同一时刻,严一平正被拘留中。
他住平房住得好好的,却被突然告知房子已经被沈桉卖了。
新的产权人过来赶人,中间起了争执叫警察,警察来后查看齐全的房产证,让严一平搬走。
严一平当时喝了酒,一听这话,认为警察肯定在包庇那群人,吵闹过后还打起来,因为袭警被带回警局里。
……
“那爸,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回公司了。”裴秀珠说。
“好。”裴老爷子起身送她到门口,分开前,裴老爷子想到下午那极为相似的一面,鬼使神差地叫住裴秀珠,“你也帮我查一下沈桉吧。”
“沈桉?”
裴秀珠觉得这名字耳熟,想了好久才记起来她是时路殉职时的女朋友。
想到下午那一面,裴秀珠只觉得父亲想得太多。
那男生和时路再怎么像,也不可能是沈桉和时路的孩子,但她理解父亲的这份心情,轻点下巴笑道:“好的,爸。我帮你查一下。”
……
-
润雪和严路从烈士陵园回去后,直接钻回酒店用手机刷题。
中途段凡还喊润雪一起玩游戏,润雪飞快地拒绝了,说自己要拼命学习。
那斗志昂扬的表情让段凡都感觉到害怕。
想到马上要来的期中考试,段凡也加入了这场学习中。
周梓雅和温芸拿着亲手做的勉强能看的陶瓷回酒店,发现他们三竟然聚众学习,惊得差点把陶瓷摔碎了。
回屋洗干净脸醒神,也加入到这场轰轰烈烈的学习中。
就这样学到窗外漆黑,明早要飞回去,周梓雅突然想到都忘记给家人买纪念品和土特产了。
一行人又才去酒店附近的美食娱乐一条街,大包小包地买东西。
……
回到家里也没怎么休息,剩下的两天里润雪几乎都在学习。
有时候学到忘我的境地,饭都忘了吃。
润凌琛心里一时间颇为复杂,他想儿子争气,但润雪也不能不顾身体地学习啊。
考试前一晚,润凌琛硬是带着严路和润雪,约上阮田和糖糖出去吃私房菜。
私房菜做了几道很补的药膳。
当天晚上睡觉时,严路和润雪的身体都不免有些亢奋。
躺在床上只觉得热,不解决完根本没办法睡觉。
严路睨着小朋友羞赧尴尬的表情,掀起薄被,低声问润雪,是润雪先去还是他先去浴室解决再出来。
润雪贝齿紧咬住嘴唇,一只手探进薄被里。
凭着感觉摸着,他扯了扯严路的衣摆,羞得要死,嘟囔着:“一回生二回熟,明早还要考试,一起弄完还能节约时间早点睡觉。”
严路本还紧绷着下颌线,听清楚润雪的意思后,喉间漾开轻笑。
“笑什么!我说的有问题么!”
就像是被戳穿了什么,本来提出要求的润雪就害羞,现在还被这么一笑,羞恼指数直接飙升。
气不过,润雪直接握住严路,听得严路闷声求饶,润雪的眼神立即得意洋洋,活像一只打赢胜仗的小猫。
严路反手从身后抱住润雪,他亲了亲润雪的耳朵,手指微动。
润雪立刻紧绷起来,羞得都要炸毛了。
“说好的一起,宝宝是要失言吗?”严路嗅闻少年颈间的馥郁的玫瑰花香,张唇后亲了下。
润雪浑身一颤,被提醒后确实记起,也帮着严路。
到了最后面,润雪还很好笑地和严路暗中较劲谁能赢。
不多时
“你还想赢?”严路笑着舔了下指腹。
这一幕直接让润雪羞得快昏过去:“你个变态,有病。拿开你的手。”
严路握住润雪的手腕动了动,低垂黑眸淡声道:“嫌弃自己的东西。”
润雪的手腕被紧扣在严路滚烫的手心里被带动着,好久之后放弃地闭上眼睛。
咕哝吐槽:“太久也是一种病。你懂不懂啊!”
说什么去洗澡会花费太多时间,可到了最后两人还是一起去浴室简单地洗澡。
前前后后的时间加起来,花费更久。
又回到床上,润雪想起自己的不争气,紧咬住嘴唇,打算今晚背对着严路睡觉。
却又被严路一把揽入怀中,翻了个身。
“你放开我。”润雪闹道。
柔软的嘴唇却被严路含住亲,滚烫的舌尖很色气地舔了下润雪的唇间。
严路黑眸凝着他:“晚安吻。睡吧。”
“谁要你的晚安吻了。”润雪嘴唇又麻又烫,不由地紧咬住。
总觉得严路唇间微凉的薄荷气息还在,存在感极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刚才严路亲得有多凶。
“一个还不够么。”严路答非所问,好像又要亲过来。
润雪:“…………”
他真的受够了严路这么狗了!
-
一夜好眠。
假期结束第一天不用上早自习,高二高三直接拉通考试,9点考第一门科目语文。
早餐饭桌上,润凌琛帮阮田向润雪道谢。
“旅游带回去的礼物她很喜欢。”
润雪点点头:“阮阿姨喜欢就好。”
严路在一边安静吃饭,润雪一抬手,他便把豆浆递过去。
润雪舔舔唇,咕噜咕噜地喝着,手工打的红枣核桃豆浆,口感绵密,加了糖微甜。
“儿砸,今天你考试,爸爸祝你旗开得胜。”润凌琛夹了单根油条,外加两个水煮蛋。
润雪一顿,无语道:“我主科满分150,你这是100。”
润凌琛嘶了声:“也对。是爸爸搞错了。”
“其实也没说错。”安静吃饭的严路忽地接话。
润雪和润凌琛下意识看他。
严路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解释道:“主科满分150分,他能考到100,就很好了。”
话音落地。
润凌琛忍不住放声大笑。
润雪:“…………”
说得还真没错,无力反驳。
他用力地嚼着油条,好像又看见了严助理那个讨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