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绕的薄雾笼罩着坟地，不远处城墙上硕大的铜铸天平在破晓晨光里泛泛发亮。
萤灯朝坟地里多看了两眼，纠结地道：“西边第二排第六个棺材也一样。”
都是活人，都是姑娘，压根分不清哪一个是蓝姬。
酆玄道：“相隔太远，你只能选一个。”
“选错了怎么办？”
“一旦选错，惊起这些尸体，便要一年的时间才能让他们平息如初。”
也就是说，要等一年才能再次选择。
一年对神仙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要是没记错，下个月酆玄就要去找岁华打架了，届时输在神剑上，她也就跟着完蛋了。
咽了口唾沫，萤灯当即采取了最科学的选择方法：“点兵点将，点到哪个哪个就是我的大兵大将，有钱喝酒，没钱快走。”
食指点在了西边的棺材上，她眼眸一亮：“就这个！”
酆玄：？
哪怕稍微认真思考一会儿呢。
他好笑地将她放回巨石上：“待会儿情况若是不对，我会掩护你先走，但你若是拖延耽误，我可就不会管你了。”
萤灯诧异：“您这是在质疑我逃命的速度？”
开玩笑，真遇见危险，她跑得比高铁还快。
想想也是，酆玄点头：“动手吧。”
上次用召尸禁术的时候，萤灯还很弱，搞得自己伤痕累累，召出来的神仙肉体也不好控制。再度使用这个技能，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厉害了不少。
殷红的血化成珠子一滴不浪费地洒向坟地各处，手指翻转结阵，西边棺材附近的数十具肉身都同一时间被召醒。
萤灯飞身而下，捏着指尖血迅速地在他们额上写下“杀”。
外围的尸体迅速察觉到了异样，凶猛地朝她攻来，酆玄落在她身后，星回剑一出，横扫一片。
萤灯就趁着这个间隙继续动作，一连写了上百个杀，才召唤了足够多的尸体齐齐往外推，在棺材周围推出丈宽的空地来。
就是现在。
“抓紧我。”酆玄低喝。
萤灯立马扑过去抱住他的腰，接着就感觉整个人腾空而起，与他一起闪进了那贴着厚厚几层符纸的棺椁之中。
尸体的咆哮声在身后不断响起，但似乎被什么禁锢所限制，无法继续追击。
萤灯悬吊吊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一点。
她自酆玄的左肩往前看，发现这里头的空间居然很大，像一处幽静的山谷，前头有两条通往不同方向的路。
“走哪边？”他问。
萤灯连连摇头：“这里我是真什么也看不见，您来选吧。”
毕竟比她多活几万年，在这种情况下，光凭经验也比她更靠谱——她是这么想的。
结果就见酆玄沉默了片刻，而后抬起手指对准了前头的路。
“点兵点将……”
“上神。”她震惊了，“就硬猜啊？”
酆玄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但此地阴气森森，没有任何昭示，与其在原地耽误时辰，不如快速通过。
“这条吧。”他指了指右边。
黑漆漆的羊肠小道，地上铺的是什么都看不清楚。萤灯有些发毛，重新往他背上一跳：“我来给您看着点儿。”
接住她的身子往上掂了掂，他没好气地道：“是想帮我看路还是胆怂？”
“开玩笑，我跟着您什么场面没见过，哪儿还能胆怂啊。”她紧紧扒着他的肩，“真的就只是担心您。”
他微微眯眼，抬步开始往前走。
这人身上的煞气在平时是有些吓人的，但在这更吓人的环境里，萤灯把自己埋在里头，甚至觉得有点安心。
“你身上这是何种香熏。”她鼻尖微动，“嗅着像黑暗的岩石堆里长出了青草。”
什么鬼形容。
酆玄板着脸道：“我不用香薰，这是神本味，就像你身上是一股油灯被风吹拂的味道。”
萤灯有些惊讶：“也就是说您的神职是负责在黑暗里长草？”
哪有神仙专门负责这个的。
酆玄不想搭理她，但这条路实在是又长又无聊，饶是他快速飞行，也看不见尽头。
于是索性还是答了：“我的职责是遮挡太阳。”
“啥？”
“遮挡直射凡间的太阳，不然生灵会曝晒至死。”
萤灯嘶了一声：“大气层本层？”
“什么乱七八糟。”他作势就要将她往下扔。
“哎别别别！”萤灯死命抱住他，“这个神职很重要，比我可重要多了。”
他想了想，半侧着身子道：“很久很久以前，天上的众神是平等的，无论神职是什么，地位都只按修为来分。”
黑色的深渊就在下头，萤灯感觉自己在往里面掉，拼命摇头抓着他示意他站直。
酆玄完全没感觉到似的继续说：“但后来，神仙越来越多，有一群人就开始制定小仙、上仙、尊者、真君、神、上神。”
每个阶层需要的不止是修为，还要有云顶九霄的认可。
如此一来，神仙们就开始联姻抱团，巩固自己地位的同时，也拼命打压新来的神仙。
“太，太过分了。”萤灯一边害怕一边义愤填膺，抱着他的脖子双腿死死地缠住他的腰腹，“所以若只按修为来分，您会是什么？”
酆玄瞥了一眼她的腿，微微一顿：“自然也是上神。”
那他不满个什么？萤灯满头问号。
他不再多说，慢慢将身子站直，继续往前走。
被这么一吓，萤灯也不敢走神了，死死抱着他，手上和腿上的力气都不松，活像个海龟背上的藤壶。
正常人被她这么勒着肯定会挣扎，但酆玄上神似乎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心情反而还更好了些。
好奇怪的人啊。
萤灯想，先前莫名其妙不高兴，眼下怎么又莫名其妙高兴起来了？
不管那么多了，无论如何她就不能在这里摔下去。
紧紧抱住他，萤灯双目注视前方，过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惊叫一声：“那边有光！”
酆玄抬眼，只能看见一片黑茫茫的雾，他皱眉：“指一下方向。”
萤灯从他脸侧伸出一根手指往前，他看了一眼，飞身就朝那边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