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 伏尔加河岸总能停留三两个看融冰的学生。久违的阳光透过河对岸油画似的林木,在冰雪上落下斑驳的影。
林少安抱着容倾的臂弯,歪着头, 嘴角藏着笑意,时不时轻闭上眼, 用额角轻慢地蹭着容倾的耳鬓,以此来表达心中的满足。
那个被倾倾带着满世界看海的小孩,在许多年后的今天拾起了她们当初未能实现的旅行计划。口袋里有了订民宿买机票的钱,也仍然怀揣着少年心。
“倾倾。”
她了无目的地唤了一声。
容倾的心却为她一软,脸上笑意浓郁了几分:“嗯?”
林少安索性顺势抬头转眸望向她,余光里一对恋人你侬我侬,眼神聚焦的地方,只有容倾动人心魄的红唇, 和桃花雨落般的眼眸。
她笑了笑, 柔声请求:“倾倾,我们接吻吧。”
容倾总希望在任何境地都显得游刃有余, 爱情却时常让她力不从心。从前爱而不得如此,不想今天热恋还是如此。眉眼惊动的时刻,林少安已经凑近了。剩下的就只有闭上眼睛后的一片温软。
河水载着冰流淌融化, 她好像也跟着荡漾融化。
直到一个蓝眼睛金色头发的小女孩拍了拍容倾, 打断了她们的吻。容倾心头一惊, 却没有展现丝毫的不悦, 蹲下来用英语询问她父母在哪, 奈何小孩听不懂,她也犯了难。
小女孩说了一串她听不懂的俄语, 然后递给她一枚精致的俄罗斯套娃,不算太大, 刚好能在手心里捧住。
“送给我的?”
小女孩甜甜一笑,挥了挥手跑回了不远处父母身边。
林少安故作一副醋意大发的样子,努了努嘴:“倾倾好受小朋友欢迎哦,在彼得堡都有小粉丝啊。”
容倾白了她一眼,低头查看来自异国的礼物。一层层精美的娃娃打开来,不留神掉出一颗星星似的碎石。
林少安倒吸一口凉气,比她更早蹲身去寻,容倾也只好先把娃娃放回包里,一低头,恰好看见那亮晶晶的东西卡在石缝里。
是一枚戒指。
容倾第一反应是回身找那个小朋友归还,林少安却拉住了她,重复了刚才小孩说的那串俄语:
“Деньвашейсвадьбы придетиуйдет, нопустьвашалюбовьбудетвечна.”
再解释道:
“她在说,新婚快乐。”
容倾顿住了脚步,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倾倾,家人能理解我们,我真的很高兴。但我也明白,可能我们永远也没有办法办婚礼,不能为彼此穿上婚纱,不能宴请亲朋好友,不能领结婚证,不能生儿育女。全世界已经有那么的恋人等到了认可,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如果等不到,就做一辈子恋人吧。”
林少安慎重地捧上她的戒指:
“把余生委托给我,你愿意吗?”
容倾始终忍着眼眶里的泪,片刻才扬了扬眉梢,打趣问她:“委托一辈子,贵不贵啊?”
林少安破涕为笑,甜甜地回答:“不贵的,三块五毛钱,和一只千纸鹤就够了。”
容倾被一句却直撞心海,嫣然一笑间,撞掉了许多泪星子。
她无言地伸出了手,让她为她戴上这象征一辈子约定的信物。
这场毕业旅行不仅仅是林少安的,也是她的。告别旧伤是一场苦难的修行,今天,她们都毕业了。
而后几天的旅途并不是完美的,林少安不爱喝酒,几天下来也没经得住好奇心驱使,一口黑啤刺得她面目狰狞。中午的俄餐让她大失所望,白水煮的土豆撒上一点点黑胡椒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对土豆的糟蹋。
其实比起目的地,她们更喜欢乘邮轮去夏宫的过程,在甲板上感受来自波罗地海的海风。更喜欢站在凌晨两点半的阳台上,听伏尔加河上奏响开桥仪式。看霓虹随着大桥闪烁升起,看邮轮驶过,看人群熙熙攘攘,看船过桥落。
其实她们爱的不过是朝夕之间,周而复始。爱的不过是太阳升起,河水绵长。爱所有的一切都会如约而至。人在相爱的过程里,总不再期许什么新鲜,只渴望平淡。
哪怕时光永远循环这一天,这一刻。
日落人影残,沿河街边会吹来阵阵奶油玉米的香味,隔一段路就摆一小摊的黑啤点燃了一众人的兴奋。
林少安看容倾冷得低头皱起眉,就凑近去把自己的围巾分出一半,把自己和她缠在一起。
容倾侧过脸来,眼里微微一惊,转瞬又晕开笑意。索性抱住了她,鼻尖彼此碰了碰。
林少安被她弄得有些脸红:“嗯……倾倾,我想……”
容倾一脸单纯的扬了扬眉头:“嗯?”
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
林少安忽然拉起她的手一路小跑,跑过曾让她们叹为观止的东宫,跑过雪和灯雾共同作用下有些灰蒙蒙的滴血大教堂,跑过伏尔加河岸的咖啡店。
电梯狭小得只挤得下她们两个人,拥挤地氛围和一路小跑的呼吸,把急切渲染得更加急切。
林少安慌忙地抬头看了一眼,没有监控的四方天花板,放下了最后一丝顾虑。
容倾被她又凶又奶的气势挠得心里酥酥麻麻,无奈又宠溺地一笑,缓慢地拍了拍她的背,看了眼破旧的电梯里缓缓变动的数字,苦笑蹙了蹙眉,主动吻了她的脸颊,在耳边轻声哄她:“乖,不急。”
就这一声轻哄,让林少安越发不自觉紧了紧怀抱,又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了出来,羞得小脸泛红。
电梯终于还是到了。按林少安过后的形容,这次回家的关门声有些没礼貌,不晓得有没有惊动隔壁的外国友人。
春日的吻,是在相拥的力度里升腾的火焰,是轻轻踮起的脚尖,是柔白的臂弯攀附着微微低垂的颈,是腰腹间无限拉近的距离,是闭眼时忍不住偷看的窃喜。
是想放弃天高海阔,奔跑回家的渴望。
“漾漾,”容倾有些无可奈何地推了推她,错开脸去:“先去洗个澡。”
林少安意犹未尽地咬了咬唇,火速去了拿了浴巾跑进浴室。
浴室里哼起歌来,听出些打心底的快乐,容倾身上还有些软绵,靠在门边许久未动。眼神看着虚掩的门里透出的暖黄色光亮,好似回味无穷。也许是珍惜这份快乐的不易吧,也许是刚才的吻让她一时间很难缓过劲儿来。
等林少安偷偷垫着脚尖带着满身水蒸气走到门边偷看时,门口已经空空如也了。
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淋浴花洒下,加快速度冲掉了头发的泡沫。一切收拾干净后,还饶有心机地在耳边点了点香水。然而走出浴室的那一刻,一切心急都在一瞬间舒缓开来。
心跳声,却更突兀了。
四月的夜晚本是看不到太多星辰月色的,阳台上这一刻却莫名散漫着星辉。白纱裙月色一般铺开,往高处一点点聚拢,勾勒着纤细的腰身,融合着雪白轻薄的肩背。火一般烈焰的栗色长发半束,收敛了孤独的锋芒,却依然挥洒着自由。
裙摆随长发一转,俏丽的鼻尖凝着星光映入视野,红唇和半垂的眼帘勾动着她的心弦,再对视,一眼万年。
“美吗?”
容倾轻扬着声线问她。
林少安连忙点头,只觉得心里被柔软一击,巨大的满足感让她不禁落了泪。
容倾提着裙摆走进房间,抹去她脸上的泪痕,笑了笑:“我帮你也穿上。”
林少安这才注意到床上也放了件婚纱,是为她准备的。
容倾为她重新化了点妆,褪去了她的浴袍,眼随手温柔落下又抬起,只吻了她的额头。为她一点点系好身后的绑带,带着她盈风转身。
白纱一散,墨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对精致的耳坠,妆容里绕有心思的用了着珠光散粉,在霓虹下侧过脸时微闪微闪的,一身清清爽爽。
林少安完全没有被婚纱束缚,提着裙就往阳台边跑,看着桌上高脚杯里的热奶茶,捧腹大笑。知道容倾不墨守成规,怎么离谱到把交杯酒换成奶茶啊。
“哈哈哈……这是什么啊!”
容倾气定神闲地端起另一杯,里头也不是红酒,而是冰美式。
“听明理说,某个小朋友前几年为了工作,逼着自己学喝酒?”
林少安心虚地撇了撇嘴:“怎么还告人家状啊……”
容倾轻叹一声:“漾漾,我不想美化未来,等回去以后正式入职,就是一场持久战。想要做成一些事,就难免会牺牲掉一些自我的喜好。不过至少,有我在的地方,我会尽量让你高兴,哪怕是一丁点不喜欢的,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剔除。”
林少安感动不已,在容倾不守规矩的世界里,她好像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冰美式可以和热奶茶交杯,婚纱也可以与婚纱拥吻。
绵长的吻后,容倾靠在了她的肩头,在她耳边轻声诉说:
“纸上盖不了红章,就把烙印可进心里。没有满堂宾客,就宴请日月星辰。见证人缺席,就让山川大海为证。
谁说有情人必须终成眷属,真心相爱的人,哪里会惧怕做一辈子的恋人。
漾漾,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告诉你,我真好爱你。”
林少安像个被抚顺毛的猫咪,也趴在容倾肩头,又感动又害羞:“倾倾,你好官方哦……”
Деньвашейсвадьбы придетиуйдет, нопустьвашалюбовьбудетвечна.
这句话翻译过来其实是——“婚礼短暂,真爱永恒。”
婚纱完成了它的使命,冷落在窗边垂挂。
毕竟是偶然留宿,不比在自己家松弛。容倾比平时更加隐忍,像平静湖面里吹过一阵春风,任她风过,也只微微泛起涟漪。
越隐忍,越显温柔。
林少安因此越发沦陷,受不住容倾给她的那些,时而清晰缱绻时而模糊低弱的回应。她着急的像个叼着心爱骨头的小奶狗,奋力刨坑却刨不到一处可埋藏的地方。
只是才刚尽兴,容倾就叫停了,抱起了小狗,暖在怀间安抚。她哄着,抱着,亲吻着她的额头和脸颊,了然的笑意越发浓郁。
她不得不叫她停下,因为膝盖起始往下,全被打湿了。因为小狗着急的声音快把她的回应盖过,总觉得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某个小朋友,好像该投降了哦……”
林少安羞恼地藏了藏脸,心里无可厚非地又有些期待,闷着头扭扭捏捏半天,才说了句:“嗯……可是,我是那个啊……”
容倾疑惑地低头,用眼光去寻她的脸:“什么?”
“就是,那个……”林少安抬起头来,眨巴着大眼睛,羞怯地伸出手比了个“1”,而后又露出些骄傲臭屁的笑容。
容倾一愣,哑然失笑。
林少安皱了皱眉,灰头土脸地坐起来,生气又没底气:“你怎么嘲笑别人啊……”
容倾笑意温和了几分,思索片刻,有些勉强地撑着无力的身子坐起来,顺带勾起手臂上滑落的肩带,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解释:
“漾漾,两个相爱的人之间,对彼此的身体应该有同样的渴望。不要定义你自己,也不要定义我。”
林少安疑惑地眉头皱得更深了:“可是,顾岑不是这样说的呀?网上很多人也说,姐姐会不喜欢的……”
可她相信容倾说的。
而且,容倾也没有给她不相信的机会。
“你听她们的,还是听我的?”
容倾看起来有些生气地问她,语气却软得让她心慌,没反应过来,就被温柔地倾倒。
在这种事情上,她的老师只有一个。
风一改向,在林少安头脑中噼里啪啦炸开无数朵小烟花。
容倾时而抱着她靠坐,时而推带着她躺下,偶尔在耳边低言软语的教她,夸她很乖,很可爱。
她真的很乖,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她也很害羞,总想忍着,无与伦比的满足却让她忍不住像小猫一样唔咽。手在容倾肩背上攀来附去,全是无助。
容倾心软了,放慢了一切,温柔的拢着她亲吻安抚:“宝宝,没关系,可以再放松一点。”
林少安刚颤抖着尝试松下一口气,河上交响乐便奏响,桥一点点打开,霓虹乱坠星河。
大概外头的热闹给了她放任出声的机会,大概突然加快的速度让她猝不及防。
夜色下,草丛里意外打开了喷泉,滋润了着本就因融雪湿润的花朵更加娇艳动人。
外头的仪式结束,屋内的气氛也逐渐平息。容倾从前总是快被她揉得浑身酸软,此刻也没好到哪去,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她弄碎了。
林少安脑袋有些发昏,许久都舍不得放开,紧紧赖着容倾,好在容倾似乎也舍不得她,把她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亲吻,一声又一声夸赞。
她像个得到小红花的小朋友,在温软的怀里不管不顾地睡过去。
晨光微曦时,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从模糊到清晰,慢慢聚焦在枕边堆积地许多千纸鹤上。
她还没缓过神,下意识用手找容倾,扑了个空,才顿然清醒。好在,容倾就坐在桌边,伏案昏睡。桌上有没裁完的纸,一杯热牛奶和几片面包。
她赶紧带着毛毯下床,刚给容倾盖上,就惊醒了桃花眼。
“醒了?”容倾自己还睡眼惺忪,就关心着她:“想吃点早餐吗?”
林少安看了看桌上的纸,撒娇似的问:“你在干嘛?”
容倾颔首一笑,起身去千纸鹤堆里翻出一张银行卡,和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其实是为你十八岁生日准备的礼物。”
“十八岁?”林少安又惊又喜,坏笑:“原来倾倾那个时候就想娶我啦?”
“想什么呢……”容倾推了推她胡思乱想的脑袋,赶紧撇清嫌疑,解释道:“那时候只是想到你将来总会爱上那么一两个人,也不知道你一生会有多少人送你戒指,给你承诺,又有多少人会兑现。就想着,送你人生中第一枚戒指,这样你将来在丢掉某个负心汉的誓言后,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林少安没想到容倾过去就一个人默默为她思考了这么多,心生动容。
回头看了眼枕边的千纸鹤,心疼地看了看容倾有些泛红的指尖:“那你折那么多千纸鹤干什么呀?我都说了委托一辈子,只要一只千纸鹤嘛……”
容倾交上银行卡,再为她戴上戒指。
尽管她也暗暗自嘲这幼稚的想法,她还有半生的时间去赚钱,去叠千纸鹤,只要林少安不对她“涨价”,应该,够好多个一辈子吧。
阳光升起来了,伏尔加河上融雪也到了尾声。
她笑了笑低语:
“不是还有下辈子吗?”
*
秋招后的第一个迎新宴,林少安正大光明地站在容倾的队伍里,即便是刻意避嫌的对角线两端,她也感激自己从小到大一贯的努力,能让她在职场上站得与她那么近。
玻璃映照着她的模样,她几度看得晃神。满座精英,各个都像星光一样耀眼,而自己好似也真的长成了配得上容倾的模样。
“来来来,欢迎一下新人!”
“林少安啊,听说你文笔很好啊,那口才应该也不错,有什么话想对几个律师说啊?”
“快快快!现在不拍马屁什么时候拍?”
几个前辈难得放松,开着玩笑起哄,在分寸内的,容倾也就默默浅笑看着,不动声色。
“来!就从肖律开始!”
容倾这才心头一紧,介于从前的微妙关系,几年间她和肖承虽同在一层楼里办公,几墙之隔,除了大会时碰面点个头,几乎没有交集。
她不知道林少安是否还会介意那点微不足道的过往,只是不想让林少安身陷尴尬,想解围,却眼看着林少安落落大方站了起来,举杯,邀道:
“海纳百川天地明,阳光和煦自温情;人生自古谁无过,一笑泯仇浊水清。”
而后先干为敬。
满座其余面面相觑,没人听懂林少安的意思。
容倾不忍嗤笑一声,悄悄瞥过脸去。
她也不算太惊讶林少安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两年翻读起林少安的日记时,总能从隐晦的字里行间读到林少安对她生活里大事小事的了解。
譬如日记里林少安虽没有谈及道她处理的“残障儿童康复中心”案件的始末,那一年,却写到了很多关于维权的人性深处的讨论。
“傻子愿意相信骗子,因为悲惨而血腥的现实里,骗子的谎话竟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又譬如虽然只字未提她住院的事实,却在那一个冬天写下了许多对生死离别的绝望和痛苦。
“……我从冰冷的地板上醒来,眼前只有苍白的墙,深夜里耳边时常传来刺耳的仪器声,不分昼夜地,总有人被盖着白布推出那扇大门。总觉得所有人都会熬不过这个冬天,因为昏睡时没有光亮,醒来后也没有……”
容倾看着那些明明相隔万里,却依然与自己同步的情绪,不解追问了很久,林少安才缓缓道出,那三年肖承是她能了解容倾生活的唯一人脉。
为了确保容倾每一次的需要都能被默默守护,她宁愿放弃那些没用的骄傲和尊严,去向“过去的情敌”打听“未来爱人”的情报。
她总拍着胸脯说:“我这叫能屈能伸!”
肖承当了父亲以后,当年精致风流的形象一去不复返,只留下公文包手机壳上随处可见的公主贴纸,无可厚非的幸福肥,和满目老父亲的慈爱。听林少安一番话出,眉目一惊,丝毫不计较从前的童言无忌,摇头大笑。
在座无人了解这些,只继续起哄道:“哎你用得这不对啊,和肖律师怎么来的仇一说嘞?下一个好好说啊,来来来,谭律师。”
林少安也没计较别人怎么想,看向谭律师,心里却打起了鼓。毕竟在座所有同事长辈里,只有谭松枝明确地知道她和容倾的关系。
而整个律所现在都知道,谭松枝和容倾两个人关系最近,就连现在吃饭,她们也理所当然地坐在一起。
“谭律师是……卓乎不群,超尘拔俗,铁骨芳心,女中豪杰。”
她明显心虚了,偷偷看了眼容倾,生怕自己那句话说错,就得罪了在鹤城容倾唯一的“娘家人”。
谭松枝难得放声一笑:“哈哈哈哈哈哈行了行了,别难为人家小姑娘了,你们这是给人欢迎仪式,还是鸿门宴啊?差不多得了!”
有同事不过瘾,继续起哄:“那怎么能差不多得了?还有容律师没说呢!林少安,看你平时最亲的就是容律了,这不得多说说?”
林少安的目光这才敢直直落在容倾脸上,又因要避嫌,生怕太过炙热,低敛了几分。
“容律师……”
从爱慕的角度而言,她想表达的太多了。作为从前那个小小的委托人,生活里相依相偎的爱人,亦或者此时此刻职场晚辈。从哪一个角度看容倾,都有千变万化的形容。可信可靠的还是谎话连篇的,随心所欲的还是坚守原则的,冷厉淡漠的还是温暖柔软的,好像都是容倾,又好像都不全是。
也许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一句吧。
她说:
“但行温柔事,不留温柔名。”
*
春去秋来,曾在春天里播下的希望的种子,终于在秋天里收获。
“容倾!”
林少安一身正装,抱着文件猛然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同事也在里头,才收敛下来道歉:
“对不起……容律师。”
容倾有些疑惑地望向她:“怎么了?”
林少安气喘吁吁地往前走了两步,让出地方给身后带来的人。
一个母亲带着年幼的女孩走了进来,带着满脸不安和忧虑。容倾见状,只先请她们坐下,让助理去倒了两杯水。
母亲怯生生看了眼林少安,接收到一个眼神的鼓励后,才迟疑开口。
“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倾心法律援助项目,专门为穷苦百姓发声,是吗?”
容倾抬眼和林少安对视一眼,欣然弯了眉眼,点头:“是的,请问我们可以帮您什么?”
女人激动到泪圈泛红,声音颤抖:“这个小姑娘说您是全国最好的律师,只要委托您,就一定能告赢他们……是真的吗?”
容倾蹙了蹙眉,“最好的律师”她愧不敢当。可她用要先与委托人之间建立信任,才能施展拳脚。便笃定点头:
“你可以永远相信为你辩护的律师。”
女人泪如泉涌,颤抖着从包里拿出一叠老旧的资料:
“我女儿也是康复中心的受害者,当初的和解书上,我们没有签字。律师,你帮帮我,我要告他们,我要告那些畜牲!”
容倾双眸一惊,尘封在心底许久的灰烬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再与林少安对视,已然泪眼模糊。
一场与强权势力的厮杀在鹤城掀起轩然大波,阴暗在一再的压制下,终于还是被封愤怒的群众顶上了热度的最高点。康复中心内部被彻底整治,连锁反应导致的各地区医院高层大换水,持续到而后许多年。
到年底,一切风平浪静。
容倾又一次从法庭走出,看见冬日里的阳光透过云层散尽阴霾,心底又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抚慰。
小女孩抬头懵懂的看着她,容倾不知道一个高功能自闭症的孩子能不能回应她的问话,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未来究竟还需要跨越过多少山海,依然选择蹲下来尝试和这孩子拥有一次交流。
“长大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女孩沉默很久,就在容倾要放弃的时刻,轻声回答:“医生。”
她此刻也许没有办法表达完整,即便被她的主治医所伤,即便已经知道白衣天使里也有恶魔的假装。她仍然想成为一名治病救人的医生,一名可以承担的了病人希望的好医生。
容倾欣慰一笑,像是理解了她内心无法言说的全部,摸了摸她的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念慈。”
容倾扬起嘴角,十分确信地告诉她:“念慈,你会是一个好医生。”
小女孩异常冷静地脸上,第一次浮现孩童被夸奖后自然地笑容。
再直起腰身时,容倾才发现林少安站在最耀眼的地方,默默注视着她。越发成熟的小朋友,已然知道要等那母亲带着女儿走下台阶,点头微笑后目送她们上车离开后,才飞跑奔向她。
容倾敞开怀抱,迎接她的喜极而泣。
“倾倾!你做到了!”
容倾浅笑安抚:“是我们做到了。”
*
“你为什么想成为律师?”
雨后清晨,耄耋老人伏案窗前,椅轻摇,笔尖轻颤,终于书写完她一生的回忆录。
闭眼回望七岁那年,在法庭里播下的两颗种子。追溯那年樱花林里的毕业典礼,追光下,她终于拾起了年少时的勇气。说出那个刻骨铭心的答案——
“因为,想和光站在一起。”
梦境散去,林少安微微睁开泪眼,窗外阳光冉冉,枕边手机里不断弹出律所发来的消息。爱人在身边熟睡,年轻依旧。
梦很美,她们的一生,还有很长。
她亲吻了容倾的睡颜,重新回到桌前,把日记本翻到末页,提前写下尾声:
“I fell in love when I was seven years old.”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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