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荷花开的最绚烂的季节, 西乾国的使臣到了。
虽说是接受战败国西乾的岁贡,这宴席还是办的火热盛大,以此展示北周国力。
宫宴之上, 北周国人谈笑风生, 听着侍官高声诵念岁贡名单。
在场的人中, 有那么一群人与北周国人产生鲜明对比,保持着强颜欢笑, 也就是西乾国的使臣和小皇子一众。
西乾小皇子根本不会笑,木着一张脸盯着眼前的糕点。
才十五岁的西乾小皇子瘦弱是身体裹着不相称的锦衣华服,稳坐席间,拘谨瑟缩。
戚元楚陪伴叶慈身旁, 目光没有落在西乾独有的珍稀药材, 金银珠宝, 甚至是献城地图。
只定定看着瘦弱瑟缩的小皇子, 神情恍惚。
好像透着他能看见以前的自己,她也坐在差不多的细微上, 牵着弟弟的手,强装镇定。
想来那时候旁人看她的表情,跟看这个西乾小皇子没什么区别。
镇定自持之下都难以掩盖的仓皇无措, 就跟强行从母亲羽翼下剥离的雏鸟, 啾啾叫唤,满是对陌生环境的害怕。
正出神着, 垂在席边的手忽然被人握住,把她从回忆中拉回喧闹的现实。
微凉的温度冰的她一颤, 力度不重, 亲昵缱绻。
下面的侍官还在大声诵念名单, 夹杂着西乾使臣的恭维声。
台下高朋满座, 宫乐余音袅袅,舞姬伶人翩翩起舞,她们却在暗度陈仓,暧昧有无。
对方还凑在自己耳边问:“尚食局新学会的糕点样式,尝尝看。”
微潮的热气扑在耳边,敢这样对她的也就一位了,明明更亲密的接触都有过了,戚元楚还是会为此心颤悸动。
“好,我尝尝。”戚元楚忍着耳尖热意,端起糕点碟子接过筷子上夹着的豌豆黄。
定定看了她好几眼,叶慈才在她疑惑的眼神里将东西放下:“我给你东西吃,就不要想以前的事情了,看他干嘛,要看看我。”
筷尖碰上了碟子,擦出细细的声音。
戚元楚脸色烧红,不太好意思点头:“我知道了。”
恰巧乐声中途停息,乐师换曲子,那一声不大不小的应答在席间响起,引来皇帝为首的上位席们奇怪的眼神。
“……!”戚元楚双手捧着不过巴掌大小的小碟子,挪挪身体将自己躲在了叶慈身后,不愿再出现在人前。
偏偏那人还轻轻笑了一声,戚元楚恼怒的用碟子边缘抵住叶慈的腰,表示自己的不满。
但是太后的玄色深衣太多层,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性伤害。
不知道什么时候,岁贡名单册已经念完了,轮到了最终重头戏——献城。
西乾皇帝又菜又爱玩,登基第二年就学开阔进取的祖父领兵出征。
打了几年下来,赚多少不知道,反正是赔了不少,西乾赔完南姜赔北周,东黎没出几分力气,又逢新帝登基,暂时无人在意。
这次北周也被打出了火气,一鼓作气连下西乾十城,戎蛮不讲武德,眼看没好处拿立马跑路,连跑带拿,没把西乾国百姓饿死。
内忧外患,要是再继续下去,临济城城门迟早会被打破,连带他这个皇帝就别当了,迟早给人拱下来。
满脑子肌肉的西乾皇帝一拍脑袋,也有点后怕,就说:“北周不是占了十城吗?反正都是边境苦寒之地,划给他们吧。”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丞相献城。
一身土黄官服的西乾丞相手捧地图,越众而出。操心过度的他才不过而立,看起来年岁跟致仕的老商相差不多。
西乾丞相声音朗朗,声音嘹亮,对上首二位行臣礼:“西乾使臣柳隆见过北周太后殿下,北周皇帝陛下,问二位安。”
与叶慈对视一眼,得到对方的点头。
姬雍冠冕上的冕毓微动,视线透过罅隙落在瘦老头身上:“柳相免礼,平身,代朕问西乾皇帝安。”
君王相称,或以吾以孤互相称呼,稍显谦逊礼待。
这显然就是压西乾皇帝一头的意思。
在做的西乾人脸色微变,柳丞相也不例外,他功夫到家,仍是笑着:“臣定然会向我国陛下传达您的问候,今日臣来是为献上十城地图而来,请北周君上过目。”
西乾众人但看柳丞相隐而不发,他们也安静坐好,免生事端。
倒是西乾国的小皇子脸色苍白,人都快晕过去一样。
姬雍心下快意,唇角微勾:“呈来。”
“这是按照城池情况绘制的地图,请君上过目。”
柳相一边往上走,一边展开地图,一卷绘制精致的地图徐徐展开。
周围却是骤然一静,靡靡之音也猛地停下,琴师的手掌摁在震颤的琴弦上,战战兢兢。
在座各位都在面面相觑,各自交换眼神,而后将目光放在了柳相背影上。
因为这柳相嘴上说着北周君上过目,却停在了褚太后的面前,把皇帝落在了一旁。
尊太后不尊皇帝,这不就是挑拨离间上头二位么。
“……”姬雍笑容收敛,明晰的下颌线紧绷,手抓紧了膝头衣料,蔽膝上的金线扎着他掌心。
“您看这……”柳相将地图全部展开,抬头就对上了叶慈意味深长的双眼,跟反应过来似的。
侧过身对向脸色黑沉的姬雍,柳相愧疚道:“哎哟,臣这连日舟车劳顿,老眼昏花了,二位服制相似,颜色相同,竟叫臣看错人了……还叫北周陛下勿怪。”
除非眼睛戳瞎了,怎么能把身材高大的皇帝跟身材窈窕的太后看混。
意思分明是北周是太后拿主意这事传遍天下,可以拿出来暗刺姬雍肺管子。
姬雍并不想理会他,但不得不理会。
还没开口,他旁边的叶慈就说话了,语调冷嘲:“孤也以为极是,柳相老眼昏花上头了。若是柳相眼神不好使,我北周圣手可以为你诊治,别带病回了西乾,就落下我北周款待不周的名声。”
柳相被刺得不痛不痒,脸上褶子深了几分:“不敢不敢,太后殿下言重了,这……”
朝姬雍再三拱手,赔笑道:“这事确实是臣的错,北周陛下勿怪北周陛下勿怪。”
赔笑了几句,又有北周朝臣出来缓和气氛,勉强把这宫宴进行下去。
但谁都清楚,这个疙瘩永远都在。
……
姬雍回去后,对着满室清冷长叹。
黄门郎上前服侍他更衣,有宫女捧着装着热水的铜盆侍立,另一个宫女替他拧帕子擦脸,水声滴答,一双纤纤玉手托着帕子递到她面前。
“陛下,请用。”
比帕子更惹眼的,是那双堪称完美的双手。
“……”姬雍伸出的手一顿,眉宇聚拢。
抬眼看着对面垂脸娇羞的宫女,白皙的皮肤,微翘的鼻头。这个角度莫名让他想到谭素颖。
立刻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就撇回铜盆里。
水溅了她们一脸,全都大惊失色跪下请罪。
“陛下息怒——”
越听人求饶,姬雍就越烦,总会提醒他今晚发生的事情。不耐挥手道:“聒噪至极,行了全都退下!”
灯熄灭了,姬雍却翻来覆去一整夜。
只有一句话在脑子里来来回回过了好几圈,字句都振声发聩——“天下只知褚太后,而不知北周陛下。”
天蒙蒙亮时,黄门郎前来侍奉他起身上朝。
一夜没睡,好不容易有点睡意又被人叫醒,顶着晨露出门。
姬雍罕见泄出一点火气:“去什么去,去了又怎样,又不是朕拿主意,全都看着褚太后的态度,她点头了,才能事成。”
双目直视黄门郎惊恐的双眼,按着他肩膀:“你说,朕这个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
人的爆发总是日积月累而来的,所有是极端情绪不断积压,告诉自己再忍忍看看。
等累积到顶点,忍受不了了,终有一天顶破了压抑的盖子,叫人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这一次西乾柳相的挑拨还不至于让他有了放手一搏的勇气,之前是因为寒食散过得浑浑噩噩。
现在的他,清醒的很。
但从实际来算,真正让他起来起事之心的,只是一个小细节。
姬雍第一个女人是他宫里侍奉穿衣宫女,相貌中上,既不柔也不清丽。
一次露水情缘,将她收入后宫。
因而有了第一个孩子,今年才一岁多一点,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长得随母生得玉雪可爱,逢人就带笑。
按理来说他是宫里第一个皇子,怎么着都得给来跟太后请安。
冯八子起头害怕太后不喜这孩子,不敢多待,请完安就会匆匆离去。
后来戚元楚看大皇子长得可爱,还会挥着小拳头对她叫:“解解……解解!”
“他说什么?”戚元楚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好奇道。
冯八子看戚元楚喜欢,她又是太后面前得脸的女官,便笑道:“她再喊您姐姐。”
“哦,是姐姐啊。”戚元楚恍然大悟,惊喜道:“你说他还学不会喊阿母,居然会喊姐姐。”
“是啊,妾教了他好久都不会喊阿母,倒是会喊姐姐了。”冯八子尝试把孩子放下来,让孩子跟戚元楚玩一会。
那孩子会走路不久,一下地就颠颠的往一旁喝茶的叶慈扑过去,抱住她膝盖。
“宝儿!别跑那么快!冲撞太后了。”冯八子惊叫一声,生怕惹叶慈不快。
“小孩子而已,不妨事的。”捧稳了手中热茶,以免烫到孩子,叶慈把杯盏放回桌上。
一低头,就看那豆丁大小孩就冲着叶慈咧嘴一笑,嘴咧出几颗小乳牙,跟福娃宝宝一样一,看着就喜人。
“小孩子真的好软啊,胳膊跟藕节似的!”戚元楚又凑到叶慈身边,爱不释手般捏捏小孩的胖胳膊。
看得出来,冯八子照顾的不错,大皇子生的健康又白胖。
叶慈也看得稀奇,伸手捏捏小孩软软白白的小胖脸,像面团一样软乎。
小胖手抱着膝盖晃了晃,下巴搁在她膝头上,估计是站累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在叶慈小腿上,葡萄似的大眼睛一弯:“香香!”
说一次还不够,还要连说好几次:“香香!香香!香香!”
戚元楚也倚着叶慈大腿,闻言抬头笑道:“你看他又学会了一个词!”
这回倒是听出来了,说她身上的药味好闻,别的小孩闻到她身上清苦药味都避之不及,也就他会说香香。
刚想说什么,叶慈就听冯八子皱眉纠正道:“不是香香,是祖母。”
小孩这回反而机灵了,咧着只有几颗乳牙的小嘴,炮语连珠般:“堵母!堵母!香香堵母!”
叶慈抬起的手一滞,表情如遭雷击:“……嗯?”
祖……祖母?
一句话就把她叫成老奶奶,苍天可鉴,她还是青年女子。
戚元楚笑容变深,最后忍俊不禁的趴在叶慈大腿上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系统也在脑子里笑道打滚,学小孩奶声奶气的声音:【祖母~】
这机械音撒起娇来,把叶慈喊出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没忍住对它进行返厂重置。
“……?”这气氛有点诡异,叫冯八子心中惴惴,试图问道:“太后……?”
心想自己说错话了?还是褚太后并不愿意认大皇子为孙?
“没什么,看着孩子机灵,学什么都快,是个聪明相的。”
叶慈这里被戚元楚笑,脑子里被系统笑,幽幽叹口气。
芳龄二十二,是太后就算了,都忘了自己还是祖母级别的人物了。
但这确实是不容更改的事实。
叶慈颇为苦恼扶额,无奈的看着叫的起劲的小孩,轻声应答一声:“晓得了晓得了,不用一直重复这句话。”
每天都装听不懂家长话的小孩顿时收声,瞪着眼睛看叶慈。
叫冯八子好气又好笑。
小孩都开口了,她这个长辈的怎么着都要给点意思,解下腰间一枚如意佩,塞到他手里。
叶慈笑道:“既然你叫我,嗯……这个就拿去玩吧。”
冯八子比小孩还高兴,连连谢恩。
姬雍子嗣不丰,除了一个长子以外,还有一对后他两个月出生的龙凤胎,一男一女。
那两个孩子避太后如蛇蝎,叶慈又不是大善人,怎么可能会对他们另眼相待?
与其去寄托希望于不亲近孩子的亲爹,还不如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太后。
于是宫里就传,褚太后对大皇子另眼相待,赐下十分喜爱的如意佩。
说褚太后接大皇子去停凤殿过夜,赏赐如流水一般涌进了椒兰宫。
说褚太后见冯八子照顾大皇子有功,特地提拔位份为夫人,后宫晋升速度第一人。
说褚太后亲自给这个孩子取名,大名姬鼎,一言九鼎的鼎。
前面都没能让姬雍有太大反应,但大皇子这个名字,终于让他色变。
朝臣最近隐隐有希望她归还朝政的意思……是不是她觉得自己碍眼了,想再走一次皇帝驾崩,太皇太后摄政的路子?
想起自己的父亲,景帝就是被慧康太皇太后带大的,他爷爷还落了一个厉的恶谥。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反了!
桩桩件件积累下来,姬雍决定不在忍受。
下定决心的姬雍回身找来笔墨,草草写了一封手信,附上腰间墨玉就着人送出去。
“一定要送到指定的人的手上,切记。”
……
金桂之秋,中秋之夜。
冷月高挂天幕,清冷月辉静静撒向人间,为宫墙瓦上镀上一层无情的光。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北周皇宫却杀声震天,尸横遍地。
所有宫人都禁闭门户,誓死不出,惊疑究竟谁能在这一场宫变中获得最终胜利。
是褚太后还是皇帝陛下?
冯夫人紧紧抱着好奇的儿子,低声哄道:“快睡吧,睡吧。”
她的周围,守着一众侍卫,正是褚太后特地拨给她的侍卫。
皇帝分明打的人猝不及防,褚太后如此周到,不得不让人怀疑在此之前她真的一无所知吗?
鏖战至大半夜,这一场宫变终于停息。被撞开的停凤殿大门跑出沉沉脚步声,两队重甲侍卫列在门外。
冷月依然高悬,公平的照耀着每一个人,没有半分偏颇。
故事主人公之一的褚太后才姗姗来迟,缓步踏出鲜血遍地的停凤殿。
立在月辉之下,立在姬雍面前。
双手交叠腹部前,昂首曼声道:“不知陛下何故谋反?”
姬雍被心腹保护的很好,虽只是身受轻伤,但沾了不少不知道是谁的鲜血,显得狼狈不堪。
姬雍仗剑直立,他拼光了所有,也无所畏惧了,恨声道:“朕是北周的皇帝,北周之主怎会有谋反之说?”
叶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多稀奇啊,皇帝而已,不是我想立就立,想废就废吗?”
“想废就废,想立就立?你当我北周皇位是什么?是你下棋的旗子吗?!”
叶慈只笑不说话,如玉般的面容恍若姑射仙人,但意思很明显。
——是的,不过棋子罢了。
姬雍的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双唇颤抖:“所以,我也是你的一颗棋子而已?”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车轱辘话,叶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我十九岁起被你带出长新宫,悉心教授,捧上帝位。我曾以为母亲所能之事也不过如此,不是您教我胜者为王,是您教我乘胜追击,也是您教我权谋衡量。难道我做的不对吗?我究竟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叶慈只冷静的注视他,好像从没认识过他一样。
倒是暗处躲藏的戚元楚很想反问姬雍:“难道你暗藏后手,挑在此时宫变,若是不成她便会死,这就是为人子应该做的事情了?”
蚀骨的寒意弥漫全身,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到底碰上了什么人。
根本就是冷血无情,步步算计,毫无柔软心肠的女人,她的目的只是乐得其所看自己垂死挣扎,看他为了一根毫无边际的蛛丝抛尽所有。
最后看他一败涂地,痛苦不已,这是她最有乐趣的事情。
环视周围,全都是他没见过的生面孔。
别说见没见过,他都不知道宫里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有那么多人守候。
“今天的事你早有预料了?”姬雍不死心有再问一遍。
叶慈抿唇一笑:“是极。”
“卫丞相早就投靠你了?”
“不错。”
“云家……”
“是你亲自叫他们失望的,因为谭素颖你心有愧疚,你无颜面对,远离了他。”
“还有商相……他……”
“你疑心为了权利靠近你,因为他的劝告感到提防,心有不耐,他早已乞骸骨了。”
恍然惊觉,他好像一直都没能逃出过褚慈的掌心,四肢缠上了傀儡丝,任由褚慈摆布。
他孤家寡人,他一败涂地。
“啊啊啊啊啊!”
姬雍彻底崩溃了,朝叶慈扑来:“你是故意的!褚慈!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的!”
确实,云家和商相就是姬雍原世界线里最大的助力,是他自己远离所有的。
“长新宫也是,太子之位也是,就连帝位也是!”他手握长剑,就要突破守卫们砍到叶慈身上。
“小心!”戚元楚再也忍不住了,提着裙角就跑出来。
叶慈后退两步,反应比身旁侍卫还快,随手抽出侍卫腰间的长剑。
握着剑柄的手腕一转,巧劲一别就把姬雍的剑打落。
“铛啷啷——”
铿锵有力的声音砸在地上响彻这方安静天地,与此同时还有姬雍崩溃的喊声。
“啊啊啊啊啊啊!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看我起高楼,故意推我下悬崖!”
“为此你忍了大半年,你当真是好心计!好耐性啊!!!”
抬手再一挥,一顶,那个被拦着的男人头顶的发冠被打落,象征着皇帝独有而尊贵的发冠摔落在地。
使他鬓发散乱,状似疯人。
叶慈一剑挑了皇帝的冠冕,比什么都轻易。
杀人不过头点地,挑落发冠比杀了姬雍还要屈辱,牙关咬的咯咯作响。
“你很愤怒?你想杀了我?想和我同归于尽拉一个人垫背?不会的陛下,我不会杀你的。”
“你——”姬雍猝然抬头,双目红的滴血,心里估计在想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
“你是不是忘记了,没有我的扶持哪有今日的你?我如何待你,你又是如何待我的?”
这一句发问,叫姬雍恍然一瞬,眼神像是透过眼前的人落到了谁的身上。
“君上无德,屡屡犯禁,昭帝尸骨未寒便再起宫祸,如今意图弑母,性顽劣,器难琢,不堪为君!”
叶慈的声音掩盖了所有,响彻暗夜:“又突发脑疾,更难以担当大位。孤为北周太后承昭帝之托,有昌盛北周之责,当择明君任之,才不枉昭帝之托!”
“着人将废帝姬雍迁出临华宫,脱下一应服制,换上庶人衣裳,迁居锁秋楼,非诏不得出!”
“但昭帝心怀仁善,孤当为昭帝积福,不应赶尽杀绝,姬庶人便按皇子份例供应,不可怠慢。”
叶慈一挥手,信手一抛手中长剑:“至于其余人等,犯教唆君王,谋逆之罪,不需压入大牢待审,即可绞杀!”
众人呼声震天,齐声道:“是!谨遵太后殿下懿旨!”
人都被拖走了,戚元楚提着裙角走到叶慈身旁,犹豫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叶慈先发问,唇角还勾着浅笑:“他看起来很可怜吗?”
戚元楚说不出什么感受,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绝没有褚慈这样果决。
叶慈知道她还有点没缓过劲来,主动牵住她泛凉的双手,搓了搓。
戚元楚发颤的指尖被搓热,反手抓紧了叶慈的手。
跟充满温情的动作相反,叶慈将人笼在怀里,拍了拍背,笑道:“这一遭讲的还是老话重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他不成功,被关在锁秋楼的的就会是你我。”
“……”戚元楚恍然醒过来。
是啊,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姬雍这一次分明是奔着围死停凤殿的人来的,她怎么能因为停凤殿的人没受到任何伤害而心生怜悯?
这种怜悯无关感情,只是单纯见到下场凄惨的弱者感到怜悯。
要是真的这样,那跟农夫与蛇又有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