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找到了你,是你找到了我。◎

  与虞沁酒牵手在夜景下散步时,季青柚感觉自己正在被晚风以及虞沁酒很温和地包裹住。

  并且这种惬意、这种包裹,正在无孔不入地弥合她心底的创痕。

  “看到黎南梨发那个表情包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巧合,没想到就是你发给她的。”虞沁酒像个后知后觉的小孩,有些亢奋地和季青柚讨论着她注意到的细枝末节。

  “是我发给她的。”季青柚点头承认,顿了几秒之后,又说,“因为在你发第二个跳舞青蛙给我之前,我只有这个表情包可以用,所以用的有些频繁……”

  “她还说我好老套,聊天只有这一个表情包。”说这句话的时候,季青柚甚至不露声色地皱了皱鼻梁。

  虞沁酒察觉到了她不动声色的委屈,甚至忍不住开始在心底用“可爱”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季青柚的语气和表情。

  “但她还不是自己也用上了。”虞沁酒晃了晃她们牵在一起的手,弧度有些轻快。过了几秒,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轻巧的步伐往季青柚这边靠了靠,“而且短短几分钟还用了好几次。”

  “真的吗?”季青柚感觉到虞沁酒在哄她,但还是很受用,“那她会有点过分。”

  “真的啊。”虞沁酒回答,她和季青柚的对话在别人听起来总显得可能有些幼稚,“那她确实会有点过分。”

  季青柚看着她有些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虞沁酒也忍不住弯起了眼,尽管她刚刚哭了很久导致自己的眼睛有些红肿,可在她们中间,笑容的确是一种具有传染力的介质。

  “突然笑什么?”虞沁酒问。

  季青柚轻提起来的唇角似乎没有敛起来的趋势,“那你跟着我在笑什么?”

  似曾相识的对话。

  虞沁酒反应过来,望着季青柚的眼里映着城市夜景细碎的光。风柔柔地吹过来,将她手里捧着的粉色康乃馨吹起轻微的波浪。

  她的目光在季青柚被笑意侵占的五官上流连,好一会,流动的情绪开始在她们中间流淌。

  “你是不是又要说……”季青柚轻轻得学着她之前的语气,声音放慢,“你以后要多笑笑,才会让自己更快乐——”

  这句话并没有被完整地说完。

  “快乐”这个词说完,声音就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被轻软的触感堵住,下一秒是伴着花香,逐渐在嘴角蔓延开来的湿润。

  季青柚愣住。

  风将虞沁酒略长的发丝掀乱,她的眼睛弯成一条小小的月牙,然后又微微仰头,在季青柚怔住的表情下,在她唇边轻碰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一下又一下地碰撞唇角。

  季青柚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牵着虞沁酒的手心的温度开始攀升,耳朵也稍微有些发红,在繁闹的城市灯光下,漆黑的瞳仁里轻轻闪烁着光。

  于是虞沁酒笑得更开心了,没有像上次一样用手戳住她的嘴角,而是牵住她的手,将她往下拉了一些,在她唇边轻轻留下一个又一个吻,用有些愉悦的嗓音说,

  “你以后要多亲亲我,才会让自己更快乐一些。”

  季青柚明白了虞沁酒的意思,也发现自己的唇角竟然真的开始控制不住地上扬,将这场游戏继续下去,“还有这个说法?”

  “对啊。”虞沁酒和她分开,又牵着她在热闹的街乱晃,“其实不只是开心的时候要亲亲我,有时候多亲亲我,也会让你快乐一些……”

  说到这里,她笑出的声音里流淌出了轻巧的甜蜜,“当然,这个说法对我来说也成立。”

  “那我现在的笑会显得僵硬吗?”季青柚仍然记得在那个甜酒雪夜,她们进行的每一句对话。

  虞沁酒很认真地配合她,专注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好一会,很郑重其事地戳了戳她的唇角。

  “不僵硬,很甜蜜。”虞沁酒对她的笑容作出了这个评价。

  “甜蜜?”季青柚很难相信,竟然会有人用这个词语来形容她的表情,哪怕这个人是虞沁酒。

  可她还是莫名其妙地相信,“好吧。”

  虞沁酒看她一眼,“一般来说,这句‘好吧’后面,都会被接上一句——你说是就是吧。”

  “你说是就是吧。”季青柚配合她。

  虞沁酒几乎要笑弯了腰,“你这样真的会很像是一个机器人。”

  季青柚不说话了。

  虞沁酒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笑了一会,她抬起手,摸了摸季青柚的头,“好啦,小机器人,这是表扬你的意思。”

  季青柚顿了顿,没有提出反对,很耐心地配合虞沁酒,“你说是就是吧,我亲爱的阿尔卑斯山小姐。”

  她没有忘记,在阿尔卑斯山小姐前面加上“亲爱的”三个字。于是,虞沁酒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便在喧嚣汹涌的人群里,将她们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又握得更紧。

  这个夜晚像是一场神奇的时空倒流游戏,并且不是属于独自一个人的时空旅行。季青柚与虞沁酒一起,与十九岁的季青柚见了一面,并与十二岁时的虞沁酒进行了一场奇妙的对话。

  她们带着51朵粉色康乃馨,在这座繁华发达的城市,以及堆叠前进的时空缝隙里游走,与错过的时间和途径她们生命中的许多人重新取得联系。

  黎南梨打来电话,谨慎地询问季青柚的计划有没有成功。季青柚想了想,还是将她的手机让渡给了虞沁酒。

  虞沁酒接过电话,在季青柚安静得有些委屈的目光里,佯装凶恶得对待黎南梨,“喂,就是你说我们家季青柚的表情包很老套的!”

  她说,我们家季青柚。

  她的语气,像极了小时候拦在季青柚面前,撸着袖子,和一群脏兮兮的小男生,自以为很凶但其实很可爱地说,“我家里有一条很凶的狗狗!”

  季青柚听着,从被虞沁酒牵紧的手里感受到了满足。那边的黎南梨“呸”了她们一嘴,“臭情侣!挂了!”

  远在南广市的裴慕西好像喝了不少酒,不知怎么就给虞沁酒打来了电话,呜呜咽咽地说,“我好想我女朋友啊,我女朋友要走了呜呜呜,我的宝贝,我的小酒鬼……”

  在经历一段时间的酒后输出后,虞沁酒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再加上季青柚,安慰了她很久很久后。那边传来一声黏腻又可爱的“姐姐”,然后电话被抢了过去,一道有些澄澈的陌生声音传来,同样也醉熏熏地和她们说,“呜呜呜我女朋友呢!我姐姐呢!我好想我的姐姐啊!!”

  虞沁酒便真的露出凶恶的表情,朝电话里“呸”了一声,说,“发酒疯的臭情侣!挂了!”

  季青柚觉得虞沁酒凶恶的表情很可爱,忍不住笑,刚笑了没一会,裴慕西挂电话之前,不知怎么就嘟囔了一句,“季医生你记得带虞沁酒去看看那个医生,那个心理医生真的很有效!”

  电话被倏地挂断。

  虞沁酒狐疑地盯了她一眼,“什么心理医生?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好吧。”季青柚只能坦白,“那天她来医院看你的时候,给了我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但我没马上和你说这件事。”

  “为什么不说?”虞沁酒问。

  季青柚想了想,“那时候你还没确定会留在这边,我不想因为这种事,影响你的决定。”

  “这会显得我很迫切地希望你留下来。”

  “那你不迫切吗?”虞沁酒问,眯了眯眼。

  季青柚看着她的表情,试探性地给出在这种语境下应该给出的答案,“好像有点迫切。”

  “有点迫切?”虞沁酒问。

  “好吧。”季青柚抿了抿唇,“我很想让你留下来,但不想让你因为我而留下来。”

  她的答案足够真诚。

  虞沁酒暂时放过了她,“那心理医生的名片呢?”

  “你要去看吗?”季青柚一边问着,一边从自己的包夹层里找出了那张被好好放着的名片,“在这里。”

  “你随身带着?”虞沁酒有些惊讶。

  季青柚怔了几秒,给出回答,“对我来说,这是很重要的物品。”

  她没有说。

  与虞沁酒相关的所有事物,对她来说都很重要。

  可虞沁酒还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又亲了亲她的鼻梁,很认真地说,“我下周有时间的话,就和这个医生见见面。”

  尽管季青柚对待她总是有着十足的耐心,但她还是希望自己的病情能够好转,至少在应对一些突如其来的状况时,也会拥有保护季青柚的能力。

  像个健康的恋人一样,成为遥远宇宙中的恒星,给季青柚情绪稳定的回应。

  ——这是她所祈求的。

  “好。”季青柚说着,下一秒却把名片重新放回自己的包夹层里,没有递给虞沁酒。

  虞沁酒觉得奇怪,“你为什么又收起来了?”

  “我下周也有轮休,陪你一起去。”季青柚轻轻地给出回应。虞沁酒持续地盯着她。她又补充,“我怕你自己偷偷去。”

  “偷偷去?”虞沁酒觉得季青柚的想法很可爱,“我只是觉得你工作很忙,很难抽出时间来。”

  季青柚抿了抿嘴角,这是她不能否认的,因为职业的关系,她的确会缺少很多恋人之中应该有的陪伴。

  她忍不住为此感到歉疚。

  “好啦。”虞沁酒看出来她的歉疚,看了她一会,用柔软的手指拂过她的眉尾,很轻柔地说,“你还记得小酒在那封信里写什么吗?”

  季青柚愣住。

  “她说。”虞沁酒弯着眼笑,“因为你是医生呀,医生就需要拯救更多的像我这样的小朋友。”

  “对不对?”她捏了捏季青柚的手指,用着哄小孩的语调,很耐心地安抚着她。

  然后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我的季医生,很酷的。”

  季青柚总是能在虞沁酒这里找到恰当的抚慰,她抱住虞沁酒纤细的肩,在她肩上蹭了蹭下巴,像一个小孩这样强调,

  “那至少第一次要陪你去。”

  虞沁酒弯着眼笑,嗓音里沁满了耐心,“好。”

  五月带来不断腾升的气温,像一阵过境的风,在整座南梧城四溢蔓延。

  出院的林映香带着Brittany和林琳,在五月来临之前,去到了仍旧比较凉爽的伦敦。

  离开之前,她有些担心虞沁酒要怎么度过南梧的炎热季节,因为天气越来越热,虞沁酒已经不能再戴围巾出门。

  虞沁酒暂时没能找到其他的安抚物,季青柚为她选购了许多轻薄的丝巾。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尝试着减少佩戴丝巾的频率,在祈随安的帮助,以及季青柚的陪伴下,她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弥合。

  每一个人都知道,光靠爱意去战胜精神疾病,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不会因为回到了季青柚的身边,虞沁酒的焦虑症和幻觉就在一夜之间好转。

  有些时候,她还是会因为一些生活中的小细节产生焦虑感和幻觉。虽然她已经很努力地去尝试抗争,但那位很耐心很温暖的心理医生也告诉她:这并非一夕之间就可以好转的事情。

  虞沁酒很清楚这一点。

  但拥有一位耐心且强大的恋人,的确是她病情趋向好转的有力武器。每次焦虑发作,或者是受到刺激幻觉来临时。

  季青柚不会用看待病人的眼光来看她,不会在看待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怜悯。与之相反,每次虞沁酒无法控制自己时,季青柚会很温柔地将她抱住,护住,不谈论她的病情,不谈论她的幻觉。

  有时是陪困倦的她看一场无聊的电影;有时是在焦躁到无法入睡的她耳边,为她念博尔赫斯或者是佩索阿的诗集;有时会在下班回来之后,看到窝在沙发里陷入幻觉的她,很轻柔地将她抱住,然后亲吻她不自觉流下来的眼泪;有时会在路边看到漂亮的鲜花时,买来送给她,并且每一次都提前查询好花语。

  面对虞沁酒时,从季青柚的身体里渗透出来的,永远只有耐心和无穷无尽的爱意。

  而正因为季青柚。

  虞沁酒也感觉,即使症状发作,她好像也不再是一个病人,只是一个比较脆弱的正常人。

  她想,这应该也是季青柚想要传达给她的。

  所以,她将自己的想法完整地传达给了林映香,好让林映香在离开之前能够放得下心。在之前漫长的十年,她已经耽误了林映香重启人生的进度。

  这次,她也想成为一个能在林映香身后,支撑她的女儿。所以,在林映香离开之前,她很紧很紧地拥抱着林映香,仍旧用“妈妈”这个幼稚的称呼,称呼对方,

  “去环球旅行的话,看到好看的风景,都要发给我,也可以寄明信片,我想我收到妈妈从世界各地给我寄来的明信片,应该会很开心的。”

  林映香摸着她的头发,很温柔地和她重复,“不管妈妈在哪里,都会永远爱你,也永远知道你在爱着我。”

  “我的女儿,你要好好生活。”

  缠绕在她们身上的死结,就此被解开。送走林映香之后的一段时间内,虞沁酒陷入了不自觉的低迷。

  祈随安劝慰她,“剥离这件事,本来对每个人来说都特别困难,与自己母亲分离之后陷入情绪的,不会只有你一个。”

  “不过,比起这件事,我注意到你又没有戴丝巾。”祈随安的语调很轻和,“这不会让你难受吗?”

  虞沁酒缩了缩下巴,摇头的时候表情不太明显,“有时候会难受,但大部分时候还好。”

  祈随安看了她一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笑了笑,说,“对焦虑症病人来说,安抚物并非是太坏的东西,有时候太过抵触,也会让自己陷入一种思维困境。”

  虞沁酒被她拆穿,还是试图证明自己的病情在好转,“其实我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也许再过不久,我也可以像健康的人一样生活。”

  祈随安没有马上给出回应,而是凝视了她一会,仍旧友好地笑着,“当然会的,你现在已经在过健康的生活了。”

  这个答案让虞沁酒觉得轻松了不少。从专业角度得到的答案,让她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她和季青柚要去之前约好的文化展厅。

  出门之前。

  她在镜子面前站了许久,将自己戴好的丝巾反复摘了又戴上,有些犹豫,于是问季青柚,“戴还是不戴好看?”

  季青柚很认真地观察了一会,表情像是陷入了什么困境,迟疑了好一会,说,“如果我说都好看,你会不会觉得我在敷衍你?”

  这的确是季青柚的真心话。但出于保护虞沁酒的立场,她更愿意让虞沁酒戴丝巾出门。

  “那就不戴了。”虞沁酒很干脆利落地进行了选择。

  “其实戴上也可以。”季青柚试图劝她。

  “你不是说戴不戴都好看吗?”虞沁酒问。

  季青柚没办法否认,只能点头表示同意,“好吧。”

  却还是偷偷揣了一条丝巾放在自己的包里。文化展厅新开业,她们又在周末人流量大的时候去,季青柚不希望有意外发生,可还是想要尽量做好准备。

  如她所料,周末展馆的人很多。

  展馆空间很大,光线被控制在暗蓝色调,用以呈现“航天文化”这一主题,硕大的核心舱模型树立在一楼,周围围绕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有周末学校组织活动来参观的高中生和初中生,也有被家长带过来参观的小小爱好者,更有举着相机和摄影机来拍摄的兴趣爱好者。

  季青柚牵紧虞沁酒的手,“会难受吗?”

  虞沁酒的脸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好,反而,她还很愉悦地看着周围的模型和全息投影。在这种情境下,她没有戴丝巾,却还是没有感到焦虑,这一点就足以让她觉得愉悦。

  “不难受。”她十分肯定地说。

  季青柚没有放松警惕,“不要和我分开。”

  “知道啦。”虞沁酒很乖顺地答应,弯着漂亮的月牙眼,“季医生好警惕哦。”

  季青柚拿她没办法,“我不想让任何意外发生。”

  虞沁酒也被她的认真所触动,紧了紧她们牵在一起的手,在摇晃的暗蓝光束里,很认真地给回应,“知道啦。”

  得到虞沁酒的答复,季青柚没有再让自己处于紧绷的状态。既然是出来玩,她不想让太限制虞沁酒的心情。

  后续的过程都很顺利,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这让季青柚松了口气。即将走到出口时,她们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垂头丧气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一楼的阶梯上。

  走近之后。

  季青柚认出来这个人,“丁盼盼?”

  丁盼盼抬头,目光落到她们相牵在一起的手上,有些愣怔地喊了一句,“季医生……”

  虞沁酒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又注意到丁盼盼的眼神,在不确定丁盼盼身份的情况下,她下意识地想要松手。

  却又被季青柚握紧。

  季青柚捏了捏虞沁酒的手指,抚慰着她,然后又问丁盼盼,“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虞沁酒抿着唇,表情有些谨慎。

  丁盼盼瘪了瘪嘴,移开视线,“我不会和我爸爸说的。”

  虞沁酒松了口气。

  “本来是和阮在宁约好了一起来的,但是她没能和我一起过来。”丁盼盼垂着头,用自己的袖子抹了抹自己的泪,“她要出国了。”

  “出国?”季青柚很有耐心,“你在因为这件事生她的气吗?”

  丁盼盼愣住,忘了擦眼泪,“……我应该,没有生气。”

  “那你为什么这么难过?”看着丁盼盼难过的表情,虞沁酒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我难过……”丁盼盼有些委屈,“是因为她和我说的时候很难过,她不想出国,但是爸爸妈妈的工作都要去国外了,她没有能力改变。我也不想她出国,但是也没有力气可以改变。”

  “所以她不过来的原因,是因为觉得你在生气?”季青柚看着她,“你在难过的原因,是因为觉得自己没办法让你们两个一直都在一起。”

  有那么一秒,虞沁酒觉得自己是在看着十年前的季青柚。那时,季青柚大概也和丁盼盼一样,面临着这样无解的状况。

  “是这样。”丁盼盼没办法否认,于是哭得更加厉害。

  “我没有纸。”虞沁酒抿了抿唇,“我刚刚看到那边自动售货机有,要不我去买?”

  季青柚迟疑了几秒,“还是我去吧。”

  “也行。”虞沁酒没有反对,只望着季青柚的背影离开后,看着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的丁盼盼,

  “你觉得,如果她出国的话,你们会因此变得不联系吗?”

  “当然不会。”丁盼盼回答得很快。

  “那你觉得,她出国了之后,会认识比你更重要的朋友,会忘记你吗?”虞沁酒又问。

  “当然不会!”丁盼盼的回答同样很坚定。

  “那就只剩一个问题。”虞沁酒摸了摸她的头,“不能一直在一起的话,你还会喜欢她吗?”

  没想到这么快被她戳破,丁盼盼有些惊讶,却还是抿着唇思考一会,很认真地回答,“会。”

  “那就好啦。”虞沁酒轻松地笑,为她们送上自己最诚挚的祝福,“那你们以后肯定会再见面的。”

  购买纸巾的过程并不顺利。走到之前路过的自动售货机时,季青柚发现,里面的纸巾已经售空。

  不过前台有服务人员给她提供了纸巾。她刚接过,周遭传来一阵很嘈杂的响动,接着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人群,在响动声里边的惊恐起来。

  季青柚注意到,被放置在前台的饮水机,里面的水正在不受控制地摇晃。而吊顶上被精心设计的航天模型,也在剧烈地摇晃,好似要在下一秒就突然砸下来。

  喧闹的人群,瞬间变成一锅毫无秩序的蚂蚁。

  她没能拿到纸巾。

  倏地就被卷入拥挤的人群。有人吼着嗓子来了一句“地震啦!”,于是没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保持理智。

  即使工作人员正在进行广播,安抚着展馆里的顾客。但南梧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地震,人们也没有意识到地震的级别很小,并不需要到无秩序地涌出去的地步。

  季青柚被挤得有些透不过气,脚步很艰难,被挤到出口之时,丁盼盼隔着人群,和她费力地说了一句,

  “她进去找你了!”

  听到这句话,季青柚的瞳孔微缩,她焦灼地再次涌入人群,朝展馆里走,可不断挤出来的人很大程度上阻碍了她的步伐。

  她再一次意识到,这个展馆里周末会有多少人。

  可是,她必须要找到虞沁酒。

  她从人群中逆流着进入,遇到在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时,很慌乱地扯着他的袖子,问他有没有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生,长头发,穿着绿色外套,和她差不多高,应该也在找人。

  工作人员没时间应付她,比起突如其来的地震,人群的恐慌情绪才是他需要处理的,毫不留神,就有可能发生踩踏事件。

  这是比级别不够高的地震更可怕的事情。

  看季青柚还要在人群中逆流着前进,他大着声音劝慰,“你不要进去了!里面很危险!二楼,三楼,四楼,都还有很多人没有下来!还有很多像你这样去找家人的人!很危险!”

  理智来说,季青柚应该和他说谢谢,然后继续进去找。可是这个时候,季青柚顾不上说谢谢,只很用力地拂开他拦住自己的手,脸色苍白地说了声抱歉,然后再次慌乱地逆流前进。

  季青柚没有寻求到任何人的办法,只能用力地,掰开人群中的每一个缝隙,试图在这些人里找到虞沁酒。

  世界拥挤,轻而易举,就可以将今天早上虞沁酒亲手为她绑好的头发弄乱,将虞沁酒为她搭配好的衣服挤乱,将她的努力再次淹没。

  但她必须要找到虞沁酒。

  焦灼的情绪持续在蔓延,嘈杂的人群将她的视线阻挡。她用力地挤开每一个人,好怕之前的所有全都是一场梦。

  一场虚幻的梦。

  可以轻易地被世界冲散。

  她无由来地开始害怕,却还是竭尽全力,上到二楼的时候,她的呼吸已经变得很困难,光影暗了下来,二楼没有那么拥挤,但还是不断有惊恐的人从她身边挤过去。

  展厅还维持着淡蓝的朦胧色调,却被汹涌的人群冲撞得有些昏暗,地面布满了杂乱的物体,有慌乱之中被人扔下来的物品,也有因为刚刚的地震而从墙上展架滑落下来的模型。

  有小孩在慌乱地哭喊,有家长在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孩子的姓名,也有抱着孩子竭力想要快速从楼梯间跑下去的人。

  很乱,很乱。

  地面还在时不时地产生隐隐约约的摇晃,幅度不大,却足够让人害怕。

  过了一会,广播里在说,“大家不要慌乱,地震级别不高,我们展馆建筑的抗震级别也很高!但二楼已经有人在人群中摔倒,为了避免受伤,请大家保持冷静!越不冷静越有可能受伤!”

  听到这样的信息。

  季青柚没办法不和虞沁酒的安危产生联想。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在路过灯光更暗的一道长廊时,头上传来有物品松动的声音。

  人群中传来惊恐的声音,她下意识抬头去看。

  下一秒,却有人穿过她身后的所有人,神奇的,从她身后,用冰凉的、发着抖的手指,攥住了她的手腕,然后用尽自己全身能够动用的所有力气,将她拉了出去。

  “嘭——”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东西掉落在她刚刚停留的位置。

  她被拉过去,可拉她的人力气太大,没能保持好平衡,于是她们一同摔倒在了一个昏暗的角落。她想起身,却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慌乱中被抱住,朦胧的视野里,黯淡的蓝光将她面前的人罩住。

  世界仍旧喧嚣,不断有人从她们旁边的道路上经过。她意识到,地震早已经停止,她已经被那个人拉出人群,她们身处的位置很安全,只要等所有人都下去,她们并不需要挤在人群里。

  想到这里。

  她丧失所有力气,只能呼吸困难地躺在地上,艰难地释放着自己的呼吸,很用力地抱着她身上的人。这是虞沁酒,就算看不到,她也知道,趴在她身上,将她护住的人是虞沁酒。

  不顾一切,将她拉出去的人,只会是虞沁酒。

  这种感觉就像是重获新生。

  她回抱住虞沁酒,虞沁酒却突然很用力地吻她。冰凉的体温携带着滚烫的泪水,在她脸庞上流淌。

  在这个吻里交缠。

  迷蒙的光线摇曳,周围的一切都很乱,即使在这种时候,灯光效果还在散发着作用。

  这让她们却像是好似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找到彼此,并互相绕转着,至死不渝地走向濒死结局的两颗恒星。

  结束之后,季青柚发现虞沁酒的额头有一处皮肤微微渗透出血迹,看上去是不小心擦到了哪里。而这样的虞沁酒捧住她的脸,即使手指冰凉,却还是很轻很轻地触摸着她脸上的每一处皮肤。

  最后,艰难而欣喜地和她说,“我找到你了,季青柚。”

  人群从拥挤到逐渐恢复平静。季青柚望着虞沁酒,她想为虞沁酒处理额头上的伤口,手指抖得有些厉害。

  可在虞沁酒湿润而慌乱的目光下,她小心翼翼地擦拭虞沁酒脸上不断淌下来的热泪。最后避开伤口,在虞沁酒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很轻的吻,嗓音也有些湿润地说,

  “对,你找到我了。”

  这次不是我找到了你,而是你找到了我。

  作者有话说:

  对小酒来说,“找到小季保护好了小季”这件事,是她肯定自己价值的重要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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