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素欢探出手去,指尖颤得厉害,轻轻抚上对方的脸颊。那刀痕是新的,虽用了上好的良药,但依旧往外翻露着骇人的血肉。

  她想起来了。

  那日房梁砸下来的瞬间,有血溅到了脸上,将她的视线染得一片血红。想来,那时便是叶如笙手里的碎剑划破了拒霜的肌肤。虽然险险避开了脖颈,但是却伤到了面容。

  伤口那般深,一开始便是抱着杀人的力道,不曾留情。

  幸好……幸好人还活着。

  时素欢不敢想,若是那一剑划破的是颈边……

  眼眶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泪,轻轻一眨,便摔落下来,滴在对方手背上。

  她的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呜咽声,忽的埋下头去,将脸埋入对方的掌心。

  都是因为自己的错。

  她明明知道玄剑派铁了心要杀人,贪心地谁都想要保护,最后却没能保护自己最在意的人,让对方险些在眼前死去。

  如今好不容易活下来,却至这般狼狈。

  有什么东西自心底滋长,一寸寸缠紧她的心,勒得她呼吸不过来。

  她明明知道,即便是换成自己,也不可能做得比对方还要好。明明……明明眼前的人,才是这二十年来,一直生活在黑暗折磨里最痛苦的人,她却还要苛求对方。

  虽然自己被利用了,但是从头至尾,却一直在试图保护她。

  “会好的。”一直沉默的相延锋忽然开了口,话语沉凝,“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一定能治愈。”

  玉华也安慰道:“我已经派汉白去找黑阎罗了,看她是否有法子。”

  灼烫的泪水打湿了冰凉的掌心,顺着指缝淌下来。

  似是有所觉,那指尖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时素欢的胸膛震动,只觉得痛得如同针扎一般,有冷风空荡地呼啸着。

  头顶忽然落了一只手。

  那手没什么力气,轻轻地拂过来,揉了揉她散乱的发丝。

  “染儿!”

  身后传来相延锋惊喜的声音,时素欢猛地抬起了头。

  视线里映出对方苍白的面容,半阖着眼,垂眸望着她。那手自头顶落下来,指腹轻轻拭过她的眼角,出口的声音有些清哑:“哭什么?”

  时素欢怔怔地望着,像是呆住了一般。

  拒霜费力地抬了抬眼,扫过床边立着的两人,似是觉得不适,眉头蹙起来。

  相延锋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回身大跨步走到桌边去倒水。小巧的茶壶落在手边,昔日执刀从不手软的他,竟是连茶壶都握不住般,洒了不少出来,半天才倒满,小心翼翼地捧着送过来:“渴了罢?”

  “谢谢。”拒霜说完,掩嘴咳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潮红,苍白的唇边便溅出了几滴血,吓得时素欢连忙握紧了她的手,忘记了自己不能说话,刚一开口,便是破碎的沙沙声。

  拒霜一怔,转眼望过来,反问道:“你怎么了?”

  玉华应道:“她救人时吸入太多尘火,喉咙被灼烧,这几日无法出声。”

  拒霜脸色一沉,挣扎着便要坐起来。

  时素欢连忙伸手去扶。

  鼻间是冷淡的芙蓉香气,混着浓郁的药香,在这初夏里显得格外清凉。

  很快,手腕便被握了住。

  拒霜紧抿着唇,兀自伸手便将时素欢的衣袖捋了起来,入目赫然是一片洁白纱布,末端露出一小块赤红色的灼伤肌肤。时素欢怕牵动对方伤势,并不敢挣扎,只下意识往回缩了缩手。

  “疼么?”拒霜低声问。

  时素欢摇了摇头。

  喉咙里生生堵着泪意,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对方脸上,那道刀伤随着对方醒来,似乎随之鲜活起来,刺痛她的心。

  拒霜忽然抬头,直直地望进时素欢的眼里,片刻,又抬手去抚自己的脸。

  手刚起,便被时素欢猛地攥了住。

  她的喉咙发出恳求般的呜咽声,在这一片寂静里格外楚楚。

  不要。

  拒霜却只是淡淡笑了。

  她的唇被血沫染了些红,衬着那道狰狞血痕,有种破碎的美。

  “是不是很丑?”她问。

  时素欢用尽力气摇了摇头,浑身终于泄力般垂下去,没有再拦。

  瞒不过去的。

  她真傻。

  伤口在对方身上,如何不知?不过是自己掩耳盗铃罢了。

  拒霜的指尖很快触碰到了自己脸上的伤口,目光阒静,看不出心绪。

  “有镜子吗?”她转头望向相延锋,平静问。

  ……

  一刻钟后。

  相延锋紧紧攥着镜子回到了屋里,递过去的时候,指尖微微颤了颤,执着镜沿的手一时竟不敢松。

  直到拒霜叹了口气,他才像是从梦中惊醒,猛地松开了手。

  “只是暂时罢了。”他开了口,声音有些哑。

  拒霜没有应话,只是举起了铜镜。

  印象里的情形并没有发生。不过端详片刻,拒霜已经放下了铜镜,反手递还给了相延锋。

  “挺丑的。”拒霜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嘲道,“这下再也没办法用美貌哄骗人了。老天还真是公平,让我把这些年占的便宜全都还回去。”

  “一点都不丑。”相延锋咬着牙道,目光灼灼,“谁敢闲话半句,我便割了他的舌头!”

  拒霜却没有接话,只转移话题问道:“相延濯怎么样了?”

  “关起来了。”相延锋眉间闪过一丝愧色,“都怪我,没有防住,否则你也不会落到如此险境。”他越说越恨,忽听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指尖的镜子竟被他生生捏了碎。

  镜片割破了手心,淌下血来。

  “我没事,你去忙罢,如今堡里乱成一团,别老守在我这里耽搁了。”拒霜顿了顿,又道,“玄剑派的人先留着。”

  “我知道。”相延锋极快地扫了一眼时素欢,便道,“等你醒来处置。”

  “你也出去罢,我有话同素欢说。”拒霜望向一旁的玉华,叹气道,“总是在连累你们玉家。”

  “你知道就好。”玉华没什么好气道,“我这刚找回来的妹妹,宝贝得很,可被你折腾得够呛。”

  言罢,恨铁不成钢地望了一眼时素欢,便识趣地离开了。

  这情啊爱啊,真不是个好东西。

  有人觉得我是在虐拒霜……有人觉得我是在虐小时……

  两个人也算是有难同当吧,哈哈。

  总得浴火才能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