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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桐闭上眼, 有些浮动的记忆悬停在空中,像在一个分叉路口,转身和继续前行只需要一秒做好决定。她迈出脚步后回头,却发现路口消失, 鬼打墙地绕在原地。

  薛桐想, 如果非要去形容香港的时光, 可以用很多词语形容,:靠近、紧张、担忧、纠结, 渴望,小心、期待, 距离, 梦魇, 狠心,….

  唯独这些词语里没有承认。

  她们只是找借口默认, 默认这是一场梦带了艳遇的成分, 默认了这是香港和上海的距离,默认爱这东西玄妙不可多得, 看看就好。

  她们彼此似乎默契的不肯承认。

  她们保留各自的意见。

  她们不肯承认正极与正极可以同样甜美,不肯承认花与花瓶也可以合力展示美丽。不承认在平凡生活中她们做到了共赴生死,不肯承认就算她们相衬到一对一双,可同悲共喜。

  薛桐想,就停留在这一秒吧。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循环,那让她循环在过去, 再回到那天楼下便利店内。她可以用十年赎罪的痛苦,换一刻与陆诗邈的相遇。

  她这次会把一切都打包装起来, 她不需要谁看见, 也不需要谁祝福。她收回自己的道德底线, 不需要有教养,不需要谴责良心。

  可惜。

  一切都还在原地,只有嗡嗡作响的大脑,和非真非假的梦。

  ….

  从医院出来,陆诗邈坐进阿斯顿马丁副驾,薛桐看了眼她残破的衣服,和血淋淋的裤子,油门踩的很快,这样的小孩一点都不可爱。

  “我书包和电脑还在酒店里,下周要考试。”

  “明天我去给你拿回来。”

  “那顶楼上的东西怎么办?”

  “取证结束了,我给你拿回来。”

  薛桐打着方向盘将车驶入赤道。

  “那—”

  “饿不饿?”

  薛桐有点听烦了,她不懂为何陆诗邈总去关注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陆诗邈摇摇头,把目光转向车窗外面。

  薛桐开进地库,倒车时多了两份耐心,稳当停靠后按下启灭,“还疼吗?”

  陆诗邈又摇摇头,解开安全带,“就是皮外伤而已,又没伤到内部组织。”

  “又?”薛桐挑眉念叨,推开车门站在原地等对方挪步。

  陆诗邈一瘸一拐地朝她走去。

  “就是皮外伤而已,走路需要这么费力吗?”薛桐语气像嘲讽,但还是伸出去一只胳膊,等着人扶上来。

  “嘿嘿,下车扯到了嘛。”陆诗邈笑笑,把手搭在教官胳膊上。

  嘿嘿?

  也不知道她这人是怎么笑的出来的。

  坐上电梯,上了楼。

  按下密码锁,薛桐把房间的灯打开。

  “自己能换?”薛桐垂眸看了眼小孩的运动鞋。

  又回到教官家里,陆诗邈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眼睛盯着薛桐笑嘻嘻,嘴里胡言乱语,“教官连马丁靴都可以踢飞,我应该也可以。”

  被人提醒醉那晚酒后失态,薛桐咬腮沉思,“没事,反正踢飞也是你自己捡回来。”

  说完她弯腰换好拖鞋,把陆诗邈的拖鞋放在面前,转身进了衣帽间。

  薛桐换好衣服,目光锁定在衣柜里,躺着的一套家居服。

  这是薛桐前几天去中环挑的。

  她很抱歉自己用一种残忍的方式,让陆诗邈的袖扣礼物,变成了吵架的源头,甚至破坏了她美好的善意表达。听安喜儿说,这袖扣是陆诗邈用自己的钱买的,特意买的。她听的内心好愧疚,于是巴巴地去商场买礼物。

  十月的香港还是很热。

  但家里的中央空调是恒温,她观察过陆诗邈的穿着喜好,小孩似乎是个实用派,衣服面料都比较考究,挑来挑去家居服是最适合的选择。

  薛桐希望她在这个房子里能住的舒服一点。她拿起来礼盒看了两眼,上面还有店员精心系的礼结。

  她坐在地板上,伸手把上面的礼结拆了。单纯的送陆诗邈显得特别刻意,像是单纯的对袖扣的回礼。

  薛桐不想让陆诗邈觉得特别刻意,察觉出一些有的没的。

  搞好礼物,薛桐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出去。

  她朝陆诗邈递了过去,嘴上平淡,“家居服。”

  陆诗邈看着那精致的包装,眼睛一亮,“是教官给我买的吗?”

  薛桐淡然,“不是。”

  陆诗邈说了句谢谢,随后便是一阵暴力拆卸。

  薛桐就站在中岛台,手上刷着ig,但余光都在陆诗邈的脸上。

  她看她把家居服拿出来,满心欢喜地看了好几眼,薛桐咬着嘴唇低下头。

  “教官,这真的不是送我的吗?”

  陆诗邈不自恋,可她有脑子,手里的家居服是一件淡蓝色….

  不,不是淡蓝色。

  是奶蓝,baby蓝,看起来有些清凉奶气的蓝,码数也正好,这如果不是薛桐给她买的,她当场把包装纸吃进肚子里。

  薛桐错愕停顿,思考片刻后冷静说道,“拿回来以后,发现色差较大….。”

  “嗯,这颜色我穿不了。”她自我肯定地点点头,转身接了杯水。

  陆诗邈把衣服捧在怀里,扫了眼衣服的牌子,还挺贵的。

  先不说主打家居服的轻奢牌子,品控怎会做到如此之差,但说色差两字…..

  到底是什么颜色,能做到在黑白灰三者之间,差出个baby蓝。

  陆诗邈想不出,所以她在心底偷喜,薛教官嘴好硬,和她一样硬。

  可她也比较理解薛桐的表达方式。

  于是只说了一句,“有色差也好好看哦。”

  -

  “医生说过什么时候可以洗澡?”薛桐在手机上挑选外卖,周围的上海菜都没有外卖。

  “最近两天不可以,说要等愈合。”

  陆诗邈一听到不能洗澡的话题,很难过,垂下头。她不喜欢身体黏糊糊的状态,而且不洗干净,她都没法穿教官新买的家居服。

  薛桐瞧出陆诗邈那副表情里带着失落,她放下手机,起身往衣帽间走,“我给你去找医用防水胶。”

  医用防水胶。

  薛桐是个极简主义者,她家里从不买没用的东西,可这防水胶东西她每年都会买,只要过了保质期,就会换成新的。

  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薛桐想或许这只是一种祭奠的仪式,她怕这些东西消失了,愧疚感就没了,不用赎罪的日子她都不知道做什么。又或者这种模式别被打破,没被打破之前她可以用这些东西,让阿姿在记忆里活下去。

  薛桐看了一眼保质期。

  还有几天就过期了,时间刚刚好。

  陆诗邈看薛桐从衣帽间出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防水胶带,有固定长方形,胶带式,竟还有防水膜。她感觉这些胶带看起来很专业,有些好奇。

  “教官以前做过手术吗?”

  薛桐不想解释,而且她觉得这个回答对陆诗邈来说不重要,她没说话,将胶带放在桌子上,单纯看着小孩。

  “要我帮你贴?”

  陆诗邈急忙摆手,“我有手,医生弄的口子看起来很吓人,你不要看了。”

  说完她低头在桌子上挑选,找出符合伤口大小的胶带,自己拿着走进了卫生间。

  关门。

  卫生间短暂空白沉默,随后传出水流声。

  薛桐看着桌子上的胶带,脑子里都是陆诗邈的那句:

  「口子看起来很吓人,你不要看了。」

  薛桐突然觉得好松快,她拿起陆诗邈用不上的胶带,转头扔进了垃圾箱,随后坐在桌子上听着卫生间的声音,以防陆诗邈发生什么意外。

  陆诗邈没给她担忧的机会,她快速贴好胶带,把身上的血和汗洗干净,吹好头发,穿上家居服,尽管这套家居服还没过水。

  可她依然迫不及待的穿上。

  她站在薛桐面前,“教官,我洗好了。”

  薛桐抬眸,仿佛听见有人说,“教官,我回来了。”

  干净,清爽,像一切无事发生过。薛桐感觉自己像在春天短暂拥有了一只丝丝滑滑的小狗,陆诗邈又变成了一只干净的家养狗。

  陆诗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很舒服,很好看诶!”

  小孩的笑容好像没有任何理由,和下午发生的一切无关,只和那件家居服有关。

  薛桐感受到了,她也笑,“嗯,适合你。”

  她看的出神,目光就停留在陆诗邈没系扣子,漏出半截的粉白锁骨上。这个颜色确实真的很适合陆诗邈,看起来更像颗薄荷。空旷又安静。

  她看起来不怎么烫人,又不怎么冷冽,比起风要柔软,比雨干燥些,像是被上帝忽略的第五个季节。

  扭回头,薛桐对着外卖又开始愣神。

  “那教官我以后….睡哪?”

  “薛教官?”

  薛桐回过头对上陆诗邈的眼睛,“sorry,我没听见。”

  “我想问教官,我睡哪。”

  薛桐手肘脱离中岛台桌面,迟愣地往书房走,她还在回味那种清澈又透明的错觉。

  “你睡书房。”

  说完,薛桐又觉得自己很扯,“虽然这里面没书,但开发商说这里是书房。”

  但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这是个毛坯房间,因为这房子买回来的时候,她就只想装修卧室来着。这房间空了几年,除了菲佣会固定打扫,她几乎都不进去。

  陆诗邈往里面探头。

  …

  她想到了一个词:监狱。

  这房间就是除了头顶的中央空调,和顶灯之外,没有任何物件了。

  “周末我们可以去买点家具。”薛桐也有点不好意思,她指着榻榻米上的床垫,“床在那..”

  陆诗邈看着挺贵的智能床垫,发出感叹。

  嗯,薛桐钱都花在刀刃上了。

  “谢谢教官,那我房租怎么给你付。”陆诗邈转回头看着薛桐。

  “房租就不用了,你就负责采买生活用品好了。”

  采买生活用品。

  陆诗邈三百六十度扫视薛桐的房子。

  教官好像活的很精致,但又好像很随便。

  家里的家具都是智能的,一个整合起来能顶三个用,感觉薛桐好像很讨厌浪费时间。极简主义,社交极简。

  活的像修苦行的。

  没有咖啡豆就是咖啡胶囊,甚至711咖啡都OK,只要能喝进肚子里。吃的嘛,就是球生菜,羽衣甘蓝,苦菊生菜,一大堆菜叶子,和兔子有的一拼。

  教官仿佛对她说:「房租就不用了,你可以白嫖。」

  …

  “这样不太好。”陆诗邈内心过意不去,“我不能白住的!”

  薛桐点点头,看着陆诗邈,“那我以后不让菲佣来了。”

  陆诗邈:“…..”

  薛桐转移话题,“下周的课我给你请过假了,明天在家休息。”

  “那考试怎么办?”

  “你那么聪明害怕考试啊?”

  门铃响动,薛桐笑笑摸了摸她脑袋,转身去拿外卖。

  头顶的头发被摸的乱蓬蓬,陆诗邈转头看了一眼房间的床垫,薛桐还给她铺了床单,甚至还换了新的枕头。

  薛桐,真的好好哦。

  -

  “吃饭。”薛桐将外卖放在中岛台上,拆开包装。

  “上海菜哦!”陆诗邈笑容挂在脸上,酒窝浮现。

  两个人对头吃着。

  谁都没说话。

  尤其是薛桐。

  她想起下午取证时看到的那些照片,心情沉重,其实她很想开口问陆诗邈,这些计划,这些过程,这个后果她尝到苦头了没有。

  但薛桐又觉得既然放手,那她就不该有任何的犹豫,不然对谁都不太尊重,

  这就像是做家务。

  要么干脆不做。

  要不做了就别抱怨。

  更何况事态没有到非常难以挽回的局面,说再多复盘的话,不会让事情变好,已经这样了,没有再差了。

  陆诗邈看出薛桐表情有些沉重,主动开口:“对不起教官。”

  “你总爱说对不起。”薛桐夹了一块红烧肉,她难得在晚上吃这种东西,但她看见陆诗邈吃了很多,又忍不住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害你担心,所以心里有点抱歉。”

  “那下次就别害我担心。”薛桐眼神都落在饭菜里,语气很平常。

  陆诗邈没等到教官的责备,有点意外,“好的,保证没下次。”

  “别跟我保证,你跟你自己保证。”薛桐放下筷子。

  “受了伤害只有你自己的身体能感受到,其他人都感受不到。”薛桐说的挺认真,她倒是希望这人能把这些话听进脑子里。

  “嗯。”陆诗邈喜欢薛桐这种文明的教育引导,很温柔。

  温柔的人永远美好。

  陆诗邈又一次发神经,好端端突然来了一句:“我会好好负起一个“上海佣人”的责任,教官你以后有任何需要,只管说!”

  薛桐抬眸,嘴角带着笑,“行,那你就负责收拾碗筷吧。”

  “yes,madam。”

  -

  早上七点半,薛桐从床上坐起来。

  自从上周陆诗邈离家出走,她就担心的没睡过好觉。难得人回来了,昨晚沉沉睡了一夜,早上躺在床上看向窗外海平面,好平静。

  她头一次觉得这落地窗外风景还不错。

  推开门陆诗邈已经起床,坐在中岛台上玩手机,手边是买好的早饭。

  “咖啡,三明治,我发现家里没有食材,所以下楼买的。”陆诗邈笑笑,“今天房租。”

  薛桐想笑,但又憋住,她挑眉语气又是平淡,“不错。”

  说完她转头走进衣帽间,穿着警服出来,站在中岛台无言地把房租吃掉。

  吃完她看了眼手表,要上班了。

  但又想赖在这。

  叹了口气,她走到门口,陆诗邈就跟在她身后。

  “今天中午我带你去医院换药,上午我找人把你书包送回来,学校课程作业你问问同学。家里没吃的就点个外卖吧,不要私自去顶层。”薛桐一边换鞋一边开口。

  “还有。”薛桐可能发现自己说了太多,有点爹味….她指了指电视机,“无聊的话可以玩ps5,账号密码短信发你,上面游戏挺多的。”

  “好的。”陆诗邈又开始笑,“教官现在普通话好好哦。”

  薛桐咬腮:“…..走了。”

  作者有话说:

  我尽力在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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