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是一场绝妙的炸裂。

  陆诗邈能抱得动薛桐, 甚至是用小臂当场托起人臀线的那种,这让她想起小时候抱邻居的那条小白狗,小狗两个爪子蹬在她的衣服上,留下爪子印倒也不觉得有多脏, 那小狗很白, 雪绒绒的, 脸贴上像是躲在棉花里。薛桐也是如此,柔软的像个小白狗。

  薛桐惊呼。

  惊呼之际, 她慌忙低抓住人耳朵,像是在捏方向盘, 只是她又不敢用力, 就单纯轻抚, 有气无力地叹道:“你别..受伤。”

  “第一个月考核的时候,我做了十五个引体向上。”

  这是个陆诗邈的证明。

  关于她臂力的证明。

  放眼望健身房练的块头大的猛男, 似乎也只能做几个, 这不是陆诗邈吹,她考试的时候动了脑子, 利用技巧,拼了命才把十五个引体向上给完成。而抱薛桐,不需要技巧。刚刚说了,她轻的像小狗,不需要用好多力气就可以完成的事。

  黑色风衣在半路落下,紧身背心旁的肩胛, 漏出一枝雪松。光秃秃的雪松,衬着一朵云。上海很少能看到雪, 老师布置作文让写雪, 陆诗邈没见过写不出, 她想象有限导致文笔一直不好,于是陆元带她去安吉,大冬天穿着羽绒服在山顶看雪。

  雪松挂满整片山,上午阳光一耀她觉得睁不开眼,登山靴踩在雪地,吱吱呀呀,像她的肩膀,嘴唇甜唾。她捧起地上的雪咬了口,和此刻味道一样。声音也相似,像是咬破水果,果皮和汁浆炸裂。

  捻捻掐掐。

  咯吱作响。

  绝妙的炸裂。

  “你放我下来。”

  薛桐肩膀惊颤,膝盖顶着人月复部,她生怕陆诗邈不管不顾伤到那个刀口,虽然已经愈合,但还是想想就让人害怕。

  陆诗邈不听,间接性失聪。

  薛桐无奈换成双手搂紧她的脖子,用羞耳止的方式夹住她的腰,表情是持续的惊慌,嘴里嗔怪:“我看你一点事都没了,陆诗邈。”

  因为开着灯,她脸好红。

  光是眼睛的赏赐。

  折射进眼球,人会变成不同的颜色。

  “有事。”陆诗邈怕找到不到路,让薛桐受伤就会出大事。

  门口落定。

  情绪不能断掉,她生怕薛桐有掐断这颗烛芯的可能,陆诗邈伸手揪住背心,把薛桐压在门上继续吻。这两个月她潜心学习,翻阅煌涩教学,深夜曾对着自己小臂,想象薛桐的样子,反复掌握这种技巧。

  今天薛桐还是比她高。

  于是陆诗邈就攀着人脖子,手抓住冰凉的金属腰带,将人带到眼前。用薛桐曾经吻自己的方式,举一反三地咬她。吻到后面,薛桐只能偎在人怀里。

  不是迎欢,也不是讨好,青涩的舌改变了它原有的笨拙,薛桐诧异脑袋发懵。她的喉咙阀门已经闭合,只能苟延残喘。她伸手,用指推搡着人的肩膀,那边还残留消退麻疹红印,她不舍得用力,只能挤出一点空隙,让自己活下去,她被氧气给足柔躏了,膝盖跟着酥麻。

  凉飕飕。

  她要疯。

  她只有一件被浸泡过的衣服,

  薛汀没逼她疯,薛冠超也没,工作没有,十年冬日没有。

  陆诗邈会。

  陆诗邈纠缠她的头发,摸着她的眉毛。

  没收了她的秩序。

  她想起薛家大厅的那架绝版钢琴,她爬上了那把琴椅,坐在上面,肌肤接触裹的黑键在夜里发出低音,那些晦涩半音,是她压抑不住的喘。黑漆漆空气都被她声线塞满,塞进那个陆诗邈打不开的门里,摇晃着,呼吸和她喉咙发出共振,嗔在氧里中活蹦乱跳。

  陆诗邈从来没这么着急地想要打开一个门。

  躺在一个廉价的床。

  别墅很好,卫生干净,整洁,舒适,但不如赤道薛桐给她买的那个床垫。智能床垫总能解决主人的身姿需求,及时调整高度和起伏。不像现在,她只能往下塞枕头,感觉任何位置躺在这个床上都不舒服。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薛桐捏着人手,外面是一片月光海。

  “当然。”陆诗邈。

  “在和你做—”

  “好的,那个爱就别说了。”

  薛桐听不得,她总觉得让小孩说出口,会让人听起来变的很脏。她暂时不知道如何面对,对面的人会把她弄上天。

  什么天。

  金黄丰沛的秋天、涌过全身的春天、四处燎原的夏天、共赴巫山的冬天。是闯进八号风球里的闪电,包裹着黑夜里她们对视一眼的那天。

  薛桐月光下看着陆诗邈染红的脸,那颗薄荷不是危险的幻影,她想起陆诗邈说的那些话,她想如果有人也是这样捧着小孩的脸,指尖察进她的发,吻她的嘴角,让她趴在桌,车里承欢叫喊,那她一定会剁了它们。

  不管是什么。

  她定要撕碎这些垃圾。

  哦,所以今夜此刻的她带着心存侥幸。甚至她心甘情愿扳起自己的腿,和那些梦里的自己一样,她轻易又熟练地如同上膛扳机,脱下身上的光影。下周是忏悔星期二,就让她做大斋薄饼之上的那颗黑樱桃。让她躺在干邑白兰地中,用作献祭的点燃,成为众神喉中永远的大忌大秽,不垢不洁。

  “陆诗邈。”她彻底失控地落泪,指尖攥紧那些发丝,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你不要…你过来好不好。”

  薛桐拍人耳朵,不停。于是改成轻拍,后来改成揪。

  月海下。

  又是一个吻。

  “这个吻都是你的味道。”

  陆诗邈俯身轻轻吻,强迫薛桐和她一起感受唇角留下的,一行薛桐咸甜的泪夹杂和腥甜的薛桐,融合着陆诗邈的薄荷味道。

  白色枕头不断被揉皱起来,仿佛要被她拧断,陆诗邈从未听过这样的薛桐。和雨衣,枪械,腰带,冰冷的薛桐不同,教官,madam这些称呼都不复存在。

  只留下薛桐,只有正在哭的薛桐,只有颤栗后疲倦不已的薛桐。

  “你怎么哭了?”陆诗邈拨开她乱了头发,寻找塞壬的眼睛。

  “继续吧,继续。”

  神殿玄门为她开了门,月波凝结,塞壬抽中了塔罗命运之签,跪在桅杆下的航海者,溶掉耳朵里的蜡,投身塞壬那蛊惑人心的喉咙里。击退风暴,为爱葬入深海。

  陆诗邈好累,她躺在枕头上。

  “薛桐,我又不想死了。”

  -

  陆诗邈站在楼顶门口,重制了一下手表时间,她看着目前所显示的年数。

  四年不久。

  啊,今年的圣诞还没到。

  她们仍然在一起过,她会牵她的手去上海滨江大道,桥底下有一片连椅,带上手套和围巾,坐在那里看夕阳,黄昏乍停,黯淡橙霞穿过万国群像,高楼巨屏同时亮起,比香港星光大道6000彩灯还美。海关钟声敲响,人流一定很多,她会带她穿过小胡同,找到最快逃离的路线。

  薛桐救过她无数次。

  如今她跑来上海救她。

  梦里,薛桐无数次拿起那柄黑伞,反手擒伞骨,伞尖顶着对方喉,将自己拦在身后。

  那今天。

  她不管自己是否要路过天堂,那个下不为例会不会就此失效。她都要捡起那把黑伞,学薛桐的样子,举起伞尖对准阿努比斯,将薛桐拦在身后,拦在那片绿洲之后。

  她再也不要让薛桐替自己受罪。

  这四年,她时刻都在品尝这种后悔的滋味,所以她不会让这个痛苦持续太久,她不敢让薛桐生气,她怕薛桐等她太久。她今晚要和薛桐做到天昏地暗,像第一次一样。

  陆诗邈将枪别在右侧。

  双手把握,从胸前出枪,左手虎口带膛膜舱,右手模仿板机动作。

  手速还和在香港时一样。

  大概两秒。

  够用了。

  “你进去先找狙击点,我安排特警进来,先模炸点。”林舒捏捏陆诗邈的肩膀。

  陆诗邈转头看了一眼露台,按下领口执法仪,她深呼吸。

  迈腿走了进去。

  她边走,两手放在胸前掌心朝前。

  她声音也在颤抖,“我是上海市公安局刑事警察,我叫陆诗邈,我现在是来帮助你的,希望你能保持冷静。”

  通知。

  薛桐告诉过陆诗邈,解救人质挟持最重要的就是通知,通知你的来意,通知你的想法,通知你可以帮助对方的措施,拉近你们之间的距离。

  是,通知很重要。

  这是薛桐亲自教她的道理,可她那年走的无声无息,要她如何不恨她。只是现在回想,她恨的可能不是薛桐,她恨的是那时候的自己不懂,恨她自卑,不敢问,不敢猜。不敢牵她的手。

  “你不要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就炸掉这里。”男人声音也在颤抖。

  陆诗邈从顶层封箱弹探出脑袋,快速察看现场,表情是她强行装出来的轻松,她手仍然放在胸前,保持掌心朝前,这是一种低姿态的投降姿势。

  会让挟持方在视觉上放松警惕,但同时不会把自己谈判地位拉的太低。

  平等,这也是薛桐教她的。

  做任何事都要平等,谈判要求平等,在自己合理接受范围内保证这种平等。

  只是薛桐的爱不够不平等。

  她在这份爱情里,爱的比自己多。

  不公平,所以得她得补回来,她的爱一定要比薛桐还多。

  “我是刑事警察,希望你可以保持冷静,给我们一个沟通的机会。”陆诗邈大胆地探步,右脚落地后持了五六秒,才左脚并步。

  两人就站在十几米远的地方。

  相持。

  对方显然已经懵了,他没想到会有警察出现的这一幕,他用胳膊突然勒住地上的“砝码”,程肆已经昏迷,不省人事,半挂在犯罪者的身上。

  陆诗邈边扫边观察现场,露台有两个未知桶,罪犯身上有个塑形炸.弹,手里捏着遥控器,人质有生命危险,对方在见到她后,精神有点崩溃。

  情况有点急迫。

  陆诗邈对着耳机小声说:“林舒通知学校,把所有铃声、广播,全部停掉,楼下撤离不要发出声音刺激他。”

  说完她又看向陈国平,“我知道你有诉求。”

  她提出建议,催化对方实施:“这样,我站在这里不动,你把他放在地上,我们谈一谈,你希望我做什么,我可以帮到你什么。”

  获得生命抵押的赎金,是解决人质关键点。

  犯罪欲求的变化,警方的处置,罪犯精神变化,都会让这场爆.炸飘忽不定。目前就程肆生命安危来讲,无非三种情况:无事,残疾,死亡。

  她上来的目的,并非只是救下那个大学生,她的目标是拖延时间,让楼下的师生全部安全撤离,给排爆手时间,给特警时间。

  做到无事发生有点难。

  陈国平没什么文化,对警方极度不信任,因此陆诗邈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不听,甚至他举起了遥控器,嘴里嚷着方言,“我手里可有炸弹,我能炸掉这里。”

  他想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犯罪决心。

  他可太想死了,他晃着手里的遥控器。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有能力把这里炸掉,所以我才来和你聊,聊你想要什么。”陆诗邈一直重复欲求,像要通过交换砝码的方式,让他冷静下来,随后对症下药。

  只是。

  陈国平根本不愿意相信警察。

  陆诗邈刚说完,他就按下遥控器。

  轰——

  楼下不远处,传来爆.炸声。

  槽??

  陆诗邈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耳机里都是询问声。执法仪链接着网络,同步直播在公安指挥大厅,耳机里是领导的询问,“小陆怎么回事?”

  陆诗邈在大脑里快速思考自己的步骤。

  她进场时没有压迫对方,只说了来意,并没有说这里已经被包围,以防对方真的自暴自弃。

  这种内外复合冲突型劫持人质,是比较难以沟通的。

  犯罪者他们的目的是出于自身做出处置,迫使对方完成或承诺他的要求。

  所以作为第三方的陆诗邈来说,只能把沟通的目标,放在陈国平儿子的案件上,让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一切正常。”陆诗邈只能这样回复领导,她又想起李队说的那句:不比立功多,但求出错少。回去写检查恐怕逃不掉了,但陆警官没空想那么多。

  她盯着陈国平,拿起扩音器,大声对他说:

  “我们聊一聊陈思好不好。”

  “你的炸弹是他做的对吗?”

  “我看了他的化学成绩,特别优秀,好像是得过奥林匹克铜牌是吗?我好很佩服他。”

  “是银牌。”陈国平及时修正。

  “他的案子我们分局重启调查了,因为我发现这个案子有些不对劲。”陆诗邈在撒谎,因为这案子不会重新调查。

  她看了案卷,法医,痕迹,物证,证据链完美闭合。

  结论:陈思误触导致爆.炸。

  尽管。

  尽管当时程光进行了言语刺激,有催化、诱导成分在,但犯罪实施者不是程光。刑事罪只存在于证据事实。

  道德败坏并不能判刑,因果关系导致的死亡并不一定有刑事责任。就像是包养情人,辱骂他人,遛狗不牵绳,程光在主观意识上并不觉得到陈思会弄到炸弹。

  这就是法律。

  这就是刑事。

  所以陆诗邈只能开口骗人。

  “是程光害死了他!我一生只为了这个孩子在奔波,他毁掉了我的全部。”陈国平歇斯大叫。

  程和陈,姓氏发音几乎相近,却拥有不一样的人生。罪恶因财滋生。

  一个始于赌博。

  一个始于讨薪。

  “我看过陈思的日记。”关于一个懦弱父亲的故事,不爱言语父亲的故事。

  「你好我才能好,我这辈子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好。」

  「站在夯土背脊朝天的眼睛,陌生又遥远。」

  「我会去救我的母亲,用我的方式带她走。」

  “他是一个很爱母亲的小孩,我也是,我很理解他。”陆诗邈往前靠了一步,“我也很理解你,我也是个不太善言语的人。”

  她还从未和她说过。

  我好爱你。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好宠,我本来想直接回上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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