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诗邈坐在沙发上, 已经晚上十二点,这是她脱离顶楼后,又一次严重的失眠,距离在统计室见面, 薛桐又消失了七天。

  如此算来, 她们整整十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只是统计室中匆忙一瞥, 两人隔着距离的眼神交汇,薛桐不仅带着一股冷漠, 甚至还有自洽。那种自洽是岁月的馈赠,是一种平衡在关系上的取舍, 是陆诗邈目前无法拥用的东西。

  陆诗邈倍感焦虑。她无法脱离对薛桐想念, 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那杯热果汁, 和薛桐的枪械成绩,她讨厌如此想念对方的自己, 也讨厌这种酸涩感。

  她去蹲点过刑事部教官办公室, 薛桐没出现。她每天都会去地下车库看眼马丁,那车停在原来的位置没动过。她趴在车窗上记住了油箱线, 每天来都会对比刻度,想知道薛桐到底有没有回过赤道。她给阿汤发过信息,阿汤说薛桐最近不在刑事部,去重案组查案去了,案子应该快结束了,她马上就能回来了。于是她每天就坐在沙发上等。

  凌晨一点半, 门突然被打开。

  陆诗邈坐在沙发上毫无防备地和薛桐来了个远距离对视。

  薛桐站在门口看了眼腕表时间,没说话, 她换好鞋, 洗好手, 朝着衣帽间走去。陆诗邈傻楞在沙发上,看着薛桐什么话都不说,风平浪静的走掉。

  害怕。

  陆诗邈更害怕起来。

  房间没有开灯,薛桐换好衣服走到中岛台,倒了杯水放在嘴边,房间安静到只能听到她咕咚咕咚的喝水声,喝完她把杯子冲洗干净,往房间走去,全程赤脚无声,没有投递过任何眼神,像是恢复了她半年前的日常生活。

  “教官。”

  陆诗邈眼看薛桐要走回房间,立马从沙发上起身朝人走过去,但走了两步又停下,她不敢靠近对方。

  薛桐手顿在门把手上,没有回头,“很晚了你不睡吗?还是你还想大搞一场?我今天很累,没有体力陪你。”

  陆诗邈隔着一米距离,羞愧开口:“我听uu说年底警署很忙。”

  薛桐背对着人不言不语。

  “教官,警署过年会放假吗?你是不是要回家过年,还有一周就迎新年了,警校放了四天假,我想如果你要回家过年,那守岁完你会回赤道嘛?我听uu说香港会去庙里烧香拜佛,如果你年初二没有时间,那年初三你做什么….”

  陆诗邈说完,看着教官始终不转身,甚至也没有回答,她害怕到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她只是害怕到落下泪,慌忙用肩膀去擦。

  薛桐听着陆诗邈的话,转身,结果就看见小孩在抹眼泪。

  她叹气:“你哭什么?”

  “我….我不太想一个人在香港过年。我从小到大都没一个人过过年。我害怕,我害怕教官扔下我,也害怕你以后都不和我说话了,但我可以一个人过年,只是你不和我说话就让我害怕。”陆诗邈越想越忍不住,十天没见教官,她感觉这房子都寂寞到长毛了,她觉得日子过的好慢,好长,仿佛又回到了顶楼时光。

  薛桐沉默半天。

  随后她走过去,还是不忍心,伸手替人擦抹眼泪,“倒是没看出你有多害怕我扔下你。我只看出你不想和我说话。”

  陆诗邈眼睛红彤彤,薛桐越擦,她流泪越多,“教官,我想跟你道歉的,但我怕你觉得我很烦,我怕我的道歉不值钱了,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你才会原谅我做的那些事。教官,我们不要这样行吗?我很想你,你不在的时候,我很怕你是不是搬去别的地方住了,还好…你现在……现在回来了。”

  薛桐看着小孩的眼睛,那薄荷双眸,原本清澈又锐利,如今哭起来像是磨砂玻璃,隐藏起锋利后,只剩下对自己强烈的需要。她冷静地开口:“这是我家,我不回来住还能去哪?”

  安慰,又不像安慰。

  陆诗邈被薛桐捧着脸,听着对方依然温柔的声音,像是一切都未曾改变,改变的只有自己这颗无法关闭的心,改变的只有薛桐今晚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个眼神,让她有些发慌。

  “教官,我是不是特别没用。顶楼的事情没处理好,害你好担心,我妈来香港也是你替我处理的,我不吃饭你给我买麦当劳,我去开庭你请假陪我,你送了我睡衣,送了我圣诞礼物….uu说平安夜….那天你很忙,但你还是陪我….去看了星光大道。而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什么事也做不好,就只会跟你道歉,你是不是很失望。”

  陆诗邈一句话磕磕绊绊说了好久,边说边用肩膀擦着眼泪,擦了半天,忽然猛烈地哭起来,慢慢哭到胸腔失去氧气,哭到泪腺不能控制。她蹲在地上,蹲在教官的腿前,两手撑在地上,头靠在人腿上,默声的哭着。

  这么多天她害怕失去,那些对未来的焦虑,以及无声又消逝的喜欢,都交融在这些眼泪里,她没办法接受薛桐那个眼神,那是她对自己无所谓的释然,让她认为自己像个废物,她不知道薛桐需要什么,她什么也给不起。

  “教官。”

  我嫉妒。我承认我嫉妒他们的性别,嫉妒他们和你同龄,嫉妒他们会逗你笑,而我…我只会让你担心。我好烦,我烦自己没什么远大志向,我烦自己未来被人安排。我没有叛逆,我的叛逆是因你而起的,我的叛逆只是为了得到你。

  “我枪械考试没得第一。”陆诗邈伸手抓住薛桐的睡裤,捧住她的小腿,像是那天晚上薛桐抽筋,她也是如此捧住对方。她蹲的累了,改成跪坐,但眼泪依然停不下。

  “教官。”

  这鸿沟好大,可我好想跨。只要你在港岸伸手接住我,只要你说一声其实我们可以,我就可以大胆的改变人生航行的轨迹,我可以不再做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我可以做你的信徒,我可以努力翻阅这段年纪,我会一生都这么虔诚下去。可薛桐,我现在是真的,真的很害怕,我的勇气变成了白色窒息的泡泡,我不知道要怎么独自跨越这段距离。

  薛桐,你都不留痕迹,要我怎么跟得上你。

  陆诗邈跪在地上,哭的薛桐心慌。

  薛桐沉默地看着,不想戳穿,也不敢回应。她知道陆诗邈那双眼睛在期待什么,她知道陆诗邈在害怕什么。

  她确实可以在有限的时间给予陆诗邈耐心,给予支撑,纵容她的不停的试探,允许她在床上摆弄自己,留下些刺激的回忆也无所谓。她接受的对方的靠近,也接受对方的远离,只要她想都可以,但这一切,总会停下,总会过去。

  时间对人下手,是不留情面的。喜欢和淡忘会保持在同一时间线上,慢慢朝着未来驶去,再复杂的情愫都逃不过,薛桐体会过太多次。

  薛桐明白,良知与悖德杂交出的结果只有——不三不四,不伦不类。

  陆诗邈虽然现在欢喜,但在未来某一节点上,她会后悔今天这个选择,她甚至会把这些后悔当成年轻时的冲动,把欢喜变成怨念,投递到这份感情上。只是那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陆诗邈有大把时间去享受人生,去享受正常的恋爱生活,她有更多的选择,薛桐不希望陆诗邈没有归宿。如今她做不到和人隔离到游刃有余,也做不到对这份动心那么大度。

  所以薛桐只说:“你别哭了。”

  甚至薛桐开始转移话题:“你已经很好了,不以受害者自居这一点很多人都没法做到,我听枪械教官说,你这次实战考核成绩很好,第一名是男生,赢在攀登时间很正常不是吗?而且你不是赢得了参与反恐演习的资格,你之前不是想参加吗?”

  “我说这些不是因为我这次枪械没考第一,我说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们像以前一样可以吗?就是刚认识时一样,可以一起跑步,我给你做饭,一起看电影。你不要把我当成那种人…我不是那种需要那种生活的人。”

  薛桐伸手摸在陆诗邈的耳朵上,“哪种?”

  “就是那种,你说的什么搞不搞的那种。”陆诗邈好累,把头靠在薛桐的膝盖上,改成跪在地上,“真的好难听….我听了就好生气。”

  “嗯,我以后不说了。”薛桐有点蹲累了,“过年警署放假轮值,我除了年初二没空,其他都有时间,你可以放心睡了吗?”

  陆诗邈抬头对上薛桐的双眼,“教官过年不回家吗?”

  “嗯?难道这不是我家吗?”薛桐只是笑笑,摸摸她的头,独自起身。

  陆诗邈还想说,薛桐却抢先一步打断了对方,“这次反恐演习警校教官也会参加,你做好和我成为对手的准备了吗?”

  陆诗邈:“难道我们不能并肩作战吗?”

  “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并肩作战呢!”薛桐沉下疲累胳膊,指着卧室门,“我得去洗澡睡觉了,很困。”

  陆诗邈点头,目视薛桐走进卧室关好门。

  “教官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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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我要怎么留住你。”

  “你都不留痕迹,要我怎么跟得上你。”

  妈的一边哭一边写,女朋友问我是不是疯了,哭的跟小狗一样。我说是的。感谢在2023-05-15 14:37:32~2023-05-15 21:5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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