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真忘了眨眼,维持震惊的表情足足十几秒,脑子乱如麻线。
她不知道傅思懿是否记得昨晚的事,或许有些模糊不清的画面,或许已经全然忘记,但此刻若是主动提铃铛,无疑会让她联想到什么。
凡真转过头,佯装整理被子,声音透着一丝不稳:“没,没有……我看被子有些乱,就整理一下……”
凡真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竭力隐瞒的事,早就被某只又坏又涩的小凶兽看破。
傅思懿看她各种仓皇失措的小动作,唇边不自觉地燃起笑意。
她没再追问,只淡淡地“哦”了声,而后若无其事地走到梳妆台前,装模作样地补起妆来。
凡真手上动作不停,视线却偷偷地瞟向傅思懿,见她的手缓缓伸向首饰盒,紧张得呼吸停滞,全身僵硬。
傅思懿早就察觉凡真偷窥的视线,但她并不打算拆穿。
因为她知道,最精明的商人都会装成愚笨很好骗的样子,来引诱对方上钩。
可不能表现得太聪明,要不然……姐姐就不会上当了。
傅思懿故意不急不躁地开首饰盒,中途还转道去拿别的东西,直到把凡真紧张的心提到最高点,才发出一声惊呼:“哎呀,我的铃铛怎么不见了?”
凡真正撑着手往后退,一条腿刚踩下床,听到这句话,吓得一个踉跄,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
她努力平复心跳,挪开步子,悄悄往角落里埋。
傅思懿显然不会给她“隐身”的机会,三步绕到凡真面前,表情装的要多焦急有多焦急:“姐姐,你收拾化妆台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铃铛?”
凡真脑子急剧嗡鸣,双手无意识地交织绞拧着。
她仔细回忆自己的一言一行,应该没有暴露什么……
梳妆盒的首饰本就是傅思懿经常穿戴的,她格外留意些也很正常。
凡真暗暗掐一下手心,提醒自己不要乱了阵脚。
她仰头,试图坦荡地与傅思懿对视,然而刚刚仰起一点微弱的幅度,又心虚地垂下去:“我没,没注意,是什么样的铃铛?”
傅思懿默默观察她脸上每一分神态变化,不禁在心里偷笑,姐姐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披马甲。
自以为用尽了演技,可表情管理全然失控。
满脸心虚眼神还隐隐透着自责,秀气的眉毛皱成波浪的形状,像极了微信里“忧桑的虎斑喵”表情包。
好可爱啊!
姐姐真的哪哪都吸引她。
傅思懿眼神凝得清澈,浓密的睫毛更是给她的这种眼神增加一分无辜感,仿佛就是顺口闲聊,不是刻意提及。
“就是一颗手工作的铃铛,外层是纯金,里面是一颗佛珠,就收在盒子最下层,有见过吗?”
凡真睫毛不停地颤:“没,没有……”
傅思懿失落地跌坐在床沿上,低声喃喃:“前几天还看到在盒子里,怎么会不见呢?被我掉哪去了吗?可我不记得有拿过……”
凡真又懊恼又自责,但却没想过逃避责任,丢失他人物品理应赔偿。
她调整呼吸,用最平常的声音问:“那个铃铛多少钱?我赔给你好不好?”
傅思懿忍不住弯唇,姐姐就快要上勾了。
她纯洁无辜地眨眨眼,故意装出不解的语气:“姐姐为什么要赔?我只不过随口问问,并没有让姐姐赔的意思。”
“本来就应该我来赔……”
话说一半,凡真猛地醒悟过来,连忙改口:“我,我的意思是,主人房一直是由我负责打扫,丢了东西,理应由我赔偿。”
这话听着没啥毛病,但仔细推敲却满是漏洞。
傅思懿配合地“哦”了声,又软软地垂下长睫,声音低落:“可是……那是我外祖母留给我的遗物。”
凡真的心剧烈地一跳。
平常的东西弄丢难免会失落难过,何况这是傅思懿外祖母的遗物。
那是她外祖母最后带着余温的东西,也是傅思懿最后的念想,这样弥足珍贵的东西,竟然被自己弄丢。
凡真懊悔自责地快要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赔偿傅思懿,感觉这辈子都还不起了。
傅思懿唇角的笑痕扩大,又被她极力遏下。
她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为套路老婆无所不用其极。
瑛婆婆说,追Omega就是不能要脸,她年轻时就是太过内敛,喜欢村口卖花的Omega,还在犹豫要不要主动牵人家手时,别的Alpha已经大胆地搂着女神去看电影。
眼见心上人被别的Alpha带走,瑛婆婆终于总结出教科书式的追妻攻略,概括成三个字就是:不,要,脸!
可是,等她彻底领悟,人家Omega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每每想起往事,瑛婆婆总是拿自己当反面教材来教育傅思懿,喜欢的东西要先下手为强,抢到手之后就要藏起来,不然被别人抢走,都没地方哭去。
傅思懿不着痕迹地凑近凡真,声音也逐渐逼近她耳畔:“外祖母说,铃铛是留给我娶媳妇的,现在弄丢,我就没有媳妇了……
“姐姐说要赔偿,那是……赔我一个一模一样的铃铛,还是赔给我一个媳妇?”
凡真莫名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对劲,但傅思懿委委屈屈的神情搅得她脑子混乱,巨大的内疚感让她下意识答话:“我……我赔铃铛给你……”
“赔铃铛么?”傅思懿面色如常,只是眼里多了一丝为难:“可是里面的佛珠是净水金珀珠,原是皇室旧藏,后转手到我外祖母的母家,整个苏国就此一串,外祖母去世后,佛珠就同她一起下葬,只留一颗做成铃铛给了我。”
凡真不知所措地看着傅思懿,自责得眼眶都红了,她把这么珍贵的遗物弄丢,真的是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傅思懿伸手搂住她的腰,见到她眼尾的一抹红色,有些舍不得逗了:“姐姐,你现在只能选第二种方式咯。”
凡真心里乱糟糟的,又懊悔得不行,整个人处于懵然状态,全然没发觉自己竟软绵绵地靠在傅思懿怀里,听到她在耳边说话,恍恍惚惚地做了个点头的动作。
傅思懿套路得逞,漾开一点笑容:“既然姐姐同意,那我……可要行使我的权利咯。”
凡真混沌的脑子得了片刻清醒。
什么权利?
等等……
她刚刚说的……第二种方式是什么?
赔她一个媳妇?
凡真脸颊一瞬间氲红,还等她开口,就被傅思懿一下压倒在床上。
凡真紧张地瞪大眼:“你,你想做什么?”
傅思懿倾身凑近,唇瓣在她脸颊耳侧轻轻摩挲:“姐姐不是说要把自己赔给我?”
凡真还有点懵,声音低如蚊吟:“我什么时候说要……唔……”
傅思懿温软的唇瓣已经覆上她的樱唇,将她后半句话堵在唇齿之间,凡真感觉她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烫得她有种自己在发烧的错觉,从里到外的热。
凡真眼睫猛地一颤,连忙将她抵开,伸手探向她额头:“懿小崽,你是不是没吃药?怎么还没退烧?”
柔软的掌心覆在额头,傅思懿眼神微微一滞,在她的掌心下抬眼,因为骤然升高的体温,眸光像带着一层迷蒙的滤镜,乖乖顺顺摇尾乞怜,让凡真心跳莫名加快。
她真的好像一只黏人的小狗狗。
好乖,好勾人。
“还是有点热,你快好好躺着。”
“是姐姐的手好凉。”傅思懿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蹭了蹭:“好舒服。”
这个又涩又不安分的小凶兽,生病了还要来撩她。
凡真试探性地抽回手:“我去给你拿冰块。”
“不要,我只要姐姐。”傅思懿索性往她肩头一趴,唇瓣在她耳畔吹拂:“冰块没有姐姐舒服。”
凡真:!!!
是谁说傅思懿高冷禁欲来着?
脑子里分明都是黄色废料好不好!
凡真舍不得在她生病的时候推开她,只能耐心哄着:“懿小崽乖,你先起来,姐姐去熬药,吃药病才会好。”
傅思懿黏黏软软地拱着她:“我不吃药……苦……”
傅思懿的妈咪在车祸中丧生,傅韦容从此寄情于工作,对傅思懿不管不问。
唯一疼爱她的外祖母,受不了妈咪去世的打击,一病不起。
那一年,傅思懿才五岁。
外祖母的命全靠名贵药材吊着,家里面常年都熬着各种药,气味苦涩难闻。
傅思懿小时候最常做的事,就是端着一碗黑糊糊的液体,懂事地递给外祖母,盯着她把药喝完。
每每看到外祖母皱眉喝药的痛苦表情,傅思懿心里就万分不舍,但她知道一定要哄外祖母喝药。
如果连外祖母都不在了,那这个世上,再没有人会心疼自己。
可是,苦涩的汤药终究没能留住外祖母的生命,那黑色的液体却在傅思懿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她极度抗拒吃药,怕苦,更怕想起外祖母皱眉的痛苦表情。
凡真哪里知道她的抗拒,只当她又在撒娇,捧着傅思懿的脸,小声哄:“懿小崽,你乖乖的,我一会给你做水果糖,吃药时含一颗就不苦了,好不好?”
傅思懿默了一瞬。
那天凡真只答应跟她做朋友,并未说是“女朋友”,不如趁机把自己的“名分”往上提一提。
她往凡真柔腻的肩窝一埋,讨价还价:“婆婆说……Alpha都要听媳妇的话,要是姐姐做我媳妇,我就听话吃药。”
凡真:???
说的好像多了不起似的,谁稀罕你听话啊。
凡真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推开牛皮糖似的傅思懿,将她移到枕头上:“好啦,你躺好休息,我去给你煎药。”
傅思懿拉着她的手不放:“姐姐……”
凡真心软地晃了晃,没晃开,反而被她拽的更紧,两人拉扯半天,听到外面敲门的声音。
凡真连忙甩开她的手,规规矩矩站在床边。
傅思懿无奈地往后仰,靠着床沿,淡漠地开口:“进来。”
瑛姑一进门就感受到空气中的甜蜜因子,笑得眼角的菊花都在飞舞:“大小姐,你吩咐厨房炖的燕窝,是现在拿给凡真,还是一会再……”
瑛姑说话时,眉毛眼睛都在乱飞,凡真被她臊得满脸通红:“婆婆,我自己去厨房……顺,顺便给大小姐做水果糖……”
瑛姑看着凡真落荒而逃的背影,低笑了下,回头示意家庭医生:“大小姐,王医生来给你给复查。”
王医生将带来的医疗器械推到床边,连接到傅思懿身上,给她做详细的检查,瑛姑站在她身后,面色绷的很紧。
“王医生,大小姐没事吧?”
“还可以,肺部没有感染,只是烧还没退。”
瑛姑绷紧的脸稍稍放松,又无奈地看了眼傅思懿:“大小姐总不肯吃药。”
“那就跟以前一样,不吃药就打针。”王医生卸掉傅思懿身上的连接器,消毒双手,正要撕开注射器包装,却听到她略微不自在的声音:“我,我吃药。”
王医生表情停滞一秒,接着就像不相信耳朵听到的一样,重复问:“你要吃药?”
傅思懿淡淡地勾起弧度:“凡真说,会给我做水果糖。”
王医生默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她看着傅思懿上翘的嘴角,笑着问:“就是刚刚出去的那个女孩?”
傅思懿点头,脸颊浮起可疑的红色,她找了个借口把瑛姑支开,磕磕绊绊得问:“王姨,你药箱里有没有涂伤口的药膏?”
王医生在大药箱中配药,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偏头问:“烧伤还是烫伤?”
“都不是。”傅思懿脸颊一瞬间爆红,眼神飘忽不敢与王医生对视:“是……咬破一点点……”
王医生眼眸半垂:“被什么动物咬的?”
动物?
傅思懿怀疑王医生在骂她禽兽,但她没有证据。
略微僵了一瞬后,傅思懿细弱地嗫嚅:“不是动物,是……是人。”
王医生大概是职业习惯,问诊时总会把病人的情况扒个明明白白:“伤口在哪个部位?”
这下,傅思懿连锁骨都红了,她偷偷拉高被子遮掩,连眼帘都不敢抬:“在……胸口那个……。”
王医生愣了愣,走到床边拉她被子:“来,我瞧瞧,严不严重……”
傅思懿连忙捂紧被子,侧身躲避,尾音抖得像筛子:“不,不是我……受伤的那个不是我。”
这句话的信息量着实有点多。
王医生想到她腺体的诱发剂已解,什么都明白了,脸上一闪而过八卦的神色:“你把人家Omega咬伤啦?”
说完,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哟,咱们家小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傅思懿自觉得尴尬,用力拍掉王医生的手,倏然弯起唇角,眼神里透着明晃晃的威胁:“王姨,前两天我路过诊所的时候,看见玲阿姨……”
后面的话,傅思懿故意不说,只用压迫性十足的眼神看着王医生。
果然,王医生睫毛动了动,迅速从药箱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罐,双手捧到傅思懿面前:“这盒纯草药膏消炎止痛功效极好,早晚各涂一次,包管三天见效。”
她把药罐放在傅思懿掌心,又不放心地收回:“你玲阿姨来诊所只是例行体检,没有别的什么,你可别跟我老婆说,你也知道她不喜欢我跟前妻保持联系,到时候又要闹得鸡犬不宁,听到没?”
傅思懿一把抢过药膏,笑得纯良无害:“放心吧,我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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