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倚狐体内的灵元快速运转，在江灵的手靠近她的瞬间，倚狐体内迸发出一团神火朝着江灵飞了过去。
巨大的火团几乎要将江灵吞噬，霎时间火光漫天。
她居然已经可以将金鸾火种操控到此等地步，江灵十分意外地朝后退去，却还是被火焰沾上了衣角，江灵立刻撕下了沾上神火的衣袖，神火还是溅起些落在了她失了衣袖庇护的胳膊上，团团黑雾冒了出来。
她不是江灵！
倚狐用心观察过了的，金鸾神火对妖物、魔物和灵才有克制作用，对于普通修士来说金鸾神火只是一件法器，还是没有灵识的法器，具体能用到什么份上，还是得看控制法器修士的修为如何。
倚狐并没有沈音那般强大，那火团看似可怖，但实际上还没有沈音平时操控的小火团一半威力，江灵一个将仙灵法诀修炼到十四层的仙灵长老居然没有硬扛下火团的力量，神火沾上她身体，她的反应也太过不寻常了些。
看起来，江灵十分畏惧神火。
而且，那一团团的黑雾……倚狐想起来了在仙灵绝地的一幕幕，那好像是恶灵。
倚狐指着假江灵高声道：“你不是江长老！”
假江灵掌心冒出团团黑气，她伸手摁住了胳膊，落在她胳膊上的火焰被黑气浇灭，她阴阴地笑了两声，面部突然变得扭曲：“你不认得我了？”
低沉喑哑的声音十分刺耳，倚狐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她再次朝着假江灵看去，那张姣好的容颜顷刻间变化了副模样，那是只满脸都是黑色长毛的兽，看起来狰狞扭曲，几分诡异。
倚狐见过它的，在仙灵绝地的时候，它似乎是诛黄旗的灵识。
很快，狰兽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张狞恶的女人面，女人脸消失后是个孩童的面容，每张面孔都不一样，但都面目黧黑，是青面獠牙的恶鬼，不少都是倚狐在仙灵绝地的时候见过了，她们无一例外都是诛黄旗里的灵。
最后她们又变作了江灵的模样，假江灵轻轻张口：“好久不见了，倚狐姑娘。”
诛黄旗果然是噬主了，只是她们没有杀死江灵，而是侵占了江灵的躯壳，分别在操控江灵的身体。
一切似乎都好解释了，怪不得一路上江灵都看上去没什么问题，那是因为侵占她身躯的这些东西藏了起来，也就是说江灵自身意识是没有恶的。
倚狐淡笑一声，双掌快速结印：“最好别见。”
话音落下的瞬间，倚狐掌心竟是冒出愈来愈多的火焰，火焰化作一把把长剑横在倚狐跟前指向假江灵，猛地朝着假江灵飞了过去，一柄柄长剑冒着火光，光芒甚是骇人。
假江灵不曾想到倚狐进步到了此等地步，脸色微微变化，脸上涌出来愈来愈多的黑气，倚狐趁她和长剑周旋，找准机会再次朝着院门口奔去，掌力冲击到结界处，不仅没有打破结界，相反倚狐被再次弹飞出去，结界的震出的力让倚狐的胸腔都有了钝痛感。
假江灵虽是被神火纠缠着，余光瞥见倚狐被结界震飞，不屑地笑出了声：“你逃不掉的，我今日既然敢出来就已经做充足了准备，你，我们吃定了！”
倚狐捂着胸口，运转灵力平复那钝痛感：“你就不怕仙师灭了你们。”
提起沈音，假江灵的脸色不太好看，她想起来了在仙灵绝地经历的一幕幕，更想起来了沈音的强劲的实力。
“我承认那个女人的确是很强，不然我们在仙灵绝地的时候就吃了你了，可今日不同，这里已经不是仙灵了，吃你了以后，我们就逃出空意城，她找不到我们的。”
她早已寻好了退路，只求得道梦寐以求的盛体。
她原本想离开仙灵宗后就逃匿走的，可恶灵如何能抗拒盛体的诱惑。
吃掉倚狐是她们共同的心愿。
假江灵打掉了最后一根长剑，脚下微微用力，一股股黑水顺着她的身躯落下，慢慢朝着倚狐靠近，黑水十分粘稠，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倚狐还未沾上黑水，胃里都变得十分难受，她一跃而起朝着地上打出一团神火，神火沾上黑水的瞬间，倚狐后脊背挨了一脚，假江灵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
倚狐重重的朝着地上摔下去，眼看着就要摔到黑水上，倚狐朝着地面拍出一道灵力，竟是飘起一团白雾稳稳地拖住了倚狐的身躯。
可那一脚实在是不轻，倚狐只觉得脊椎骨都像是被踹断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落在了地面上，那团和神火纠缠的黑水，竟是蠕动到了鲜血边上，将鲜血完全吞噬。
黑水和假江灵之间仿佛是连在一起的，她贪婪地舔舐着嘴角：“盛体的血好香啊！”
死变态！
倚狐摸了摸手腕上的青莲纱，抖了抖肩膀，她后背的翅膀长了出来，稳稳地浮在了半空中。
假江灵看不见她的翅膀，只觉得她居然可以凌空而起，不需要仰仗任何外物，着实吓了一跳。
“你长进倒是不小。”
假江灵也飞了起来，地上的黑水居然是浮了起来，朝着倚狐畏惧，恶臭难闻的味道折磨着倚狐的战意，倚狐皱皱眉，当即拍出更多的神火朝着假江灵而去。
倚狐心知肚明她不是假江灵的对手，好在她有神火，可以和假江灵周旋。
“没想到你控火的本事增长的这么快，可我们现在用的江灵的躯壳，你的神火再厉害，也还是差了点火候。”
倚狐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光闪过，她的胸口就被假江灵踹了一脚。
她笨重地朝下跌落，摔在了地上，很快就被黑水包裹，阴冷潮湿，似乎要将她吞噬，倚狐暗叫不好，她体内的神火剧烈燃烧起来，顺着她的脚边一路朝着假江灵而去，那些黑水都被焚烧成了黑雾，整个院子里居然变做了一片火海。
假江灵彻底变了脸色：“你，你灵力怎么这么多！”
她也就灵力多了，其他地方都差了些火候，要不然也不会这般狼狈。
倚狐刚刚缓口气，假江灵居然是冲破了滔天的火焰，朝着倚狐飞来，那只兽再次出现，张大了血盆大口：“盛体的血是所有恶灵都无法抗拒的存在，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生而为食。”
生而为食，这就是盛体的命运？
可正统寻仙道的哪个不说这是恶，什么生而为食，都是这些恶东西给自己的贪欲找的借口罢了，如何不见沈月华她们贪图盛体血肉！
倚狐只觉得身体仿若被什么定住了，动弹不得，眼看着假江灵越来越紧，忽然的一柄飞剑落在了她跟前，飞剑转动间竟是化作数百道长剑拦在了倚狐跟前。
“师尊不可。”随着一道女声响起，倚狐跟前已经落了一青袍女人。
女人姿容秀丽，眼尾落了颗血痣，为那张脸添了些妖异。
她称呼江灵为师尊。
倚狐是认得她的，她是江灵最小的弟子，也是唯一还活着的弟子——江尘。
江灵一共五名弟子，千年前魔宗围攻仙灵的时候死了一个，二十年前魔宗二次围攻仙灵的时候死了三个，只剩下了江尘。
江尘也是她所有弟子当中天赋最高的，二十年前江尘的大弟子，也就是当时的东境境主身死以后，东境是都支持江尘担任境主的，但因江灵扶持曲承蔚，也就成了曲承蔚做境主。
如今曲承蔚也死了多年，东境下一任境主还未定下，但不出所料的话应当会是江尘。
江尘拦下来了假江灵，伸手扶起来了倚狐：“少宗主，你没事吧？”
倚狐轻轻摇头，示意自身无碍：“多谢江尘长老。”
假江灵看着突然出现的江尘，脸色不太好看：“我布下了结界，结界未破，你如何进来的？”
江尘凝着假江灵的眼眸里满是柔意，声音也带着尊敬：“师尊的长老令在我这里，师尊的灵力自然不会阻拦我。”
假江灵摸了摸身上，长老令果然没了踪影。
她面色阴沉：“你在盯着我？”
江尘不卑不亢道：“宗主让我跟着师尊，终究是我大意了，还是将师尊跟丢了。”
看到假江灵唇边血迹的时候，江尘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她轻轻咬着牙将倚狐护在了身后，她灵力很高，百把长剑聚而不散。
可她似乎还是有些畏惧假江灵的，迟迟没有朝着假江灵攻去。
假江灵语调温和了下来，只是那温和间依旧藏着阴鸷：“尘儿可是要坏我好事？”
“师尊，您不能伤害少宗主。”
眼看着江尘一口一个师尊喊着，倚狐忍不住提醒她：“江尘长老，她不是江长老。”
江尘没有理会倚狐，她还是称呼假江灵为师尊：“尘儿是在救师尊，若是少宗主死了，师尊也会死的。”
她目露不忍，似在悲痛江灵可能会面临的命运。
江尘对江灵可真是有情有义，只是这根本就不是江灵啊。
假江灵身上团团黑雾环绕，按理说江尘应当看得出她不是江灵的，可在她提醒以后，江尘还是喊着假江灵师尊。
假江灵笑的张狂：“那等着师尊吃了倚狐，尘儿帮师尊逃走，不就好了么。”
假江灵再次飞奔扑来，江尘指尖翻动那些长剑终于指向了假江灵：“师尊今日要想伤害少宗主，那就请踏过尘儿的尸体。”
江灵的实力强横，那柄柄长剑发出的剑气竟是让假江灵都有些许畏缩，她想用言语逼走江尘：“你敢和我动手。”
“尘儿不敢冒犯师尊，但若是藏匿在师尊体内的恶灵，尘儿当灭之。”
话音落下，江尘不再犹豫，飞身和假江灵缠斗在了一起。
江尘的法器是一柄长剑，长剑催动可借灵力化作一柄又一柄和她法器相同的长剑，每柄都锋利无比，数百柄长剑发出的剑气都足以逼退刚刚还气势凶猛的假江灵，假江灵谩骂一声，竟是从身体里扯出来两道恶灵朝着江尘扔去。
恶灵挡住江尘时，她飞身朝着倚狐再次扑了过来。
假江灵还未靠近倚狐，数十把飞剑竟是拦在了倚狐跟前，而假江灵身后的两只恶灵已经被江尘刺穿，化作了一团团黑气消失不见了，数百柄长剑再次将假江灵围了起来。
江尘居然让每柄长剑都像是有了自主的意识一般，倚狐刚刚扔出的灵力所化的长剑，除了气势骇人，好像并不具备这般的攻击性。
沈音还送了她墨瑟，墨瑟她还一次没有用过。
倚狐悄然在脑海中过着江尘的招式，平心而论若是她能将墨瑟用到这巅峰造极的份上，应当再不惧狸山历练分毫。
假江灵抬起手腕就要反抗，脸色突然大变，忽的化作一团黑雾，眨眼间的功夫逃离了剑中，朝着院外飞去。
还未飞出，只听得一声巨响，院中的结界居然是被破开了，一股神火飞出拦住了黑雾的去路，院门口赫然站着沈月华风灵鸢和沈音三人。
风灵鸢怀中还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看上去已经断气了。
晃神的功夫，沈音已经到了跟前，她执起倚狐的手：“狐儿，你可有事？”
原是要出事的，可江尘来的及时，她手腕上的青莲纱都还没掉落呢。
倚狐抬了抬手腕，让沈音看她手腕上还完好无损的青莲纱：“仙师我没什么事，多亏了江尘长老搭救我。”
沈音闻言，朝着江尘看了眼：“多谢。”
江尘此刻已经收起来了百柄长剑，只剩下她本身的法器，她将长剑收回长老令中，听到沈音道谢，抬手摁了摁眉骨：“好难得，居然能从沈音师姐口中听到谢字。”
在江尘和沈音说话的时候，风灵鸢已经放下了怀中的那具尸体，朝着江尘怒呵一声：“江尘，这就是你盯好的人！”
那尸骨都不太完整的尸体，染红的青袍让江尘哑口无言，她沉默地垂下了眼眸：“我会去血海找到惜儿灵魂，送惜儿去轮回的。”
沈音凝望着空中的那团黑雾，她语气有些悲悯：“不用找了，灵魂也被吞了。”
浮在空中的火焰顷刻间将黑雾环绕，将她逼回了院中，黑雾摔落在地，再次化作了江灵的模样，假江灵不甘心地看了看倚狐，转过头对着江尘说：“难道你要看着她们杀你师尊？”
江尘一怔，那熟悉的面孔刺痛了江尘的心，她奔到了假江灵跟前，将假江灵护在身后：“你们不能杀师尊。”
沈音看在江尘救了倚狐的份上，尽量平和地告诉江尘一个她可能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她不是你师尊，江师叔的灵魂说不定已经被这群恶灵吞噬了。”
“可这幅躯壳是师尊的。”
江尘没有挪动，她还是护在沈音的跟前，于她而言，救下倚狐和保护师尊并不冲突。
她不会让江灵伤害倚狐，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江灵死在她跟前。
江尘刚知道沈月华她们怀疑江灵的时候，愤怒过冲动过，可等着她自己有所察觉后，所有的愤怒只剩下一丝丝绝望，无论如何江灵都是她最敬爱的师尊。
眼看着江尘如此维护江灵，江尘身后的假江灵眸光微微浮动，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她悄无声息地将身体还给了江灵，她再次藏匿，真正的江灵拥有了身体的主导权。
江灵睁开眼只看到了挡在她跟前的江尘，眉心微微皱起：“尘，尘儿。”
她知道的，她不是她了。
可她又有片刻会是她。
身体的变化是从仙灵绝地开始的，她因牵挂曲承蔚，对外宣告闭关，私下里却不顾江尘的劝阻去了仙灵绝地，她先见到的是诛黄旗，顷刻间意识受到了重创，朦胧间见到了濒死的曲承蔚，她的心很疼，疼到呼吸越来越小。
从那时起属于江灵的记忆就越来越少，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梦魇，偶尔能从梦魇里得到解脱。
江灵并不蠢，她大概知道因曲承蔚频繁动用诛黄旗的力量，她自身也得到了诛黄旗的反噬，可她不明白，为何诛黄旗不杀她。
就在前段时间她迎来了最长一次的清醒，只是门内弟子看她的眼神不再充满尊敬，就连和她一向关系甚好的风灵鸢沈月华都变了样子，她们说要探查她的灵力，可她的灵力没有什么问题。
沈月华只是语气沉重地告知她，此次一起前去狸山，她大限将至，还能再来狸山，她心中自然是愿意的，可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的大限早就熬不到狸山历练了。
江灵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可她不敢面对。
直到不得不面对。
她的目光绕开了一脸震惊的江尘，看到了漠然的沈音，看到了有些畏惧她的倚狐，还有怒目圆睁的风灵鸢和神情复杂的沈月华，以及她们身后的那具女尸。
江灵认得那个孩子，那是她们东境的弟子，还是她三弟子留下来的徒弟。
她为何没了呼吸……
“惜儿。”江灵呢喃一声，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江尘看到江灵眸光渐渐清明，心中一喜，她以为恶灵吞噬了江灵的灵魂，没想到江灵居然还活着，这样的她更加无法让风灵鸢她们杀死江灵了。
江尘知道，眼下要替江灵争取到活路很难。
她朝着沈月华她们跪了下去：“宗主、风师姐、沈音师姐，我日后一定会看好师尊的，我寸步不离绝不会让师尊再伤害宗门弟子了。”
江灵常常教导她，仙灵无懦夫，站着死也不可跪着生，可她的尊严，她的骄傲都抵不过江灵的生命。
她要江灵活着。
风灵鸢也惊异着江灵的转醒，可她身后此刻就躺着位被江灵夺走生命的弟子：“江师叔的命是命，仙灵十一位弟子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江尘朝着已经断气的宦惜儿看了眼，依旧没有退让：“我不能没有师尊。”
宦惜儿是她三师兄的徒弟，三师兄死后都是她在亲自教导，她也心疼宦惜儿，可她更想让江灵活着。
江灵的意识清明，让原本就犹豫的沈月华更加犹豫：“鸢儿，我们以后再议此事可好？”
从她入宗门起，江灵就对她很好，不止江灵，宗门里除了莫天机以外的所有前辈都对她很好，她一直觉得她们是家人，沈月华无法说服自己，动手杀自己的家人。
风灵鸢也很尊敬江灵，但她所尊敬的是曾经的江灵。
她看着宦惜儿，脑子清醒了些：“沈月华，我知道你和江灵感情颇深，可你别忘了你还是宗主，你得替那十一位弟子主持公道。”
沈月华沉默了下来，一头是从小对她呵护有加的江灵，另外一边是仙灵十一条人命。
江尘看到了沈月华的松动，她连忙朝着沈音和风灵鸢说：“风师姐，沈音师姐，求求你们别杀师尊。”
“江尘，江师叔已经入魔了！”
冷冰冰的字眼落在了江尘心口，江尘眼尾的血痣越发鲜红了一些，她低着视线平静地望着地面上战斗过的痕迹，她忽的仰起头望向沈音和风灵鸢：“我不管魔不魔的，我只知道我不能让师尊死在我眼前，风师姐，沈音师姐，我今日只问你们一句，倘若今日被拽入魔道的是宗主，你们也要将她杀之后快吗？”
江尘知道她们都在意沈月华，也知道这是她们的软肋。
她希望两人都能置身处地为她想想，而最先触动的不是沈音，也不是风灵鸢，而是沉默不语的倚狐。
倚狐在江尘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下意识看向了沈音，沈月华会不会入魔，她是不知道的，可书里中后期沈音是入魔了的，那时所有人都在追杀沈音。
倚狐忽然升起了恐慌，她不安地碾动青莲纱，她不止一次在心中发过誓她会保护沈音，不让沈音被莫天机引入魔道，尽可能的在化解沈音的心魔，可……她还是会害怕。
如果今日入魔的是沈音，大开杀戒的是沈音，她是会和风灵鸢一样失望透顶，还是会和沈月华一样犹犹豫豫，亦或者和江尘一样舍身相护。
倚狐不知她会是何种反应，可她的心的确开始彷徨不安了，她伸手扯住了沈音的衣袖：“仙师，难道就没有办法将那些恶灵杀死，除去江长老身上的魔性吗？”
“狐儿你……”沈音没想到她会替刚刚还要杀她的江灵求情，只可惜这样的求情是毫无意义的，江灵已不仅仅是入魔了，她连身体的主导权都丧失了，若是这般放任，总有一日她会成为满心只有杀戮的怪物。
“江师叔的魂和血肉已经彻彻底底和那些恶灵融为一体了，早就没办法了。”
没有办法了。
这一句不仅浇灭了倚狐心中的希望，也浇灭了江尘心中尚存的盼望，可她还是没有挪动半步，她还是坚持着要守着江灵。
江灵的目光终于从宦惜儿身上收回，她看着跪在跟前替她挡着灾祸的弟子，忽然心生悲凉：“尘儿，师尊待你又不好，还抢了你的境主之位，你无需这般护着我。”
江尘回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江灵：“不，师尊对尘儿很好，尘儿的命是师尊捡回来的，尘儿根本就不稀罕什么境主之位，只要师尊高兴就好。”
江灵非要将境主的位置给曲承蔚的事，江尘从始至终都没有过怨言，在她心再无比救她性命，赐她名姓的江灵更要紧的事了。
唯一不痛快的还是曲承蔚染指了她的师尊，可那都过去了。
曲承蔚已死，而她要江灵活着。
江尘天赋极高，从来都是一身傲骨不肯低头的，只是今日为了给江灵争取到一线生机，已经将自己低进了尘埃里。
她朝着风灵鸢和沈音磕头：“风师姐，沈音师姐，我江尘求你们了。”
江尘甚至想好了，只要她们答应她，她就带着江灵去闭关，在试炼地度过余生，绝不让江灵再害一条性命，哪怕搭上她的仙路。
面对同门如此哀求，沈音目光微微浮动，她朝着江灵看了眼，此刻的江灵看起来失魂落魄，眼神时不时就会落在宦惜儿身上。
“你不该求我们，你或许该问问江师叔还想不想活着。”
江尘再次转头望向江灵，江灵正痴痴地望着宦惜儿的尸体，满脸悲痛。
江尘不安地喊了声江灵：“师尊。”
江灵的脑袋艰难地转动，她的目光终于和江尘相对，她苦笑一声：“尘儿，惜儿是我杀的啊？”
“师尊……”
江尘低下眼眸，她不敢回答江灵的问题，风灵鸢朝前一步替江尘回答了江灵的问题：“不仅是惜儿，早在仙灵时，江师叔就杀死了十位仙灵弟子，若不是她们的命，江师叔又怎会大限已到还是活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
她隐隐约约是猜到了诛黄旗一定是做了什么了，结果居然是这样残忍的方式。
“十名……”江灵呢喃一声，她扶起来了江尘，她轻轻将江尘拥进怀中：“尘儿你不是说师尊高兴就好吗？那尘儿杀了师尊，师尊就是高兴的。”
她在求江尘杀她。
江尘眼底浮出了绝望的神情：“不，不行的。”
江灵松开了江尘，目有冷意浮动：“尘儿难道要看着师尊将自己亲手护下来的弟子们杀干净才好？”
“不会的，尘儿陪着师尊，尘儿不会让师尊再杀人了。”
“傻尘儿，师尊的大限早就到了。”江灵眼看着江尘痴傻的模样，恍恍惚惚又觉得自己亏欠了江尘许多，可事到如今也无法弥补了，她执起江尘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尘儿，拿起你的剑杀了我。”
江灵能感受到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对身体的控制权在一点点减弱，低沉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江灵，你疯了吗！”
那不是江灵的声音，那是属于诛黄旗的。
江灵摁着眉心，淡淡道：“我是主，你是仆，还轮不到你说话。”
“江灵，如今我才是主！”那狰狞的兽忽的浮出，她竟是操控着江灵体内的恶灵撕咬起江灵的灵魂。
她可以死，但她不想死在恶灵手，连最后一丝灵魂都用来强大她们的实力，她仓皇地握紧了江尘：“江尘，杀了我！”
江尘红着眼睛，她朝着江灵体内打入一道道灵力：“不要碰我师尊！”
执迷不悟。
她懂江尘的痴，可眼下她不想继续活。
江灵还是放弃了说动江尘，她看向了风灵鸢：“风灵鸢，你来！”
“我……”风灵鸢运转起灵火，朝着江灵走去，只是还未走到江灵跟前，那团灵火就已溃散：“我下不了手。”
她虽是口口声声都是替弟子们要个公道，都是要将江灵斩杀，可真要她杀了江灵，她又做不到。
江灵苦笑一声：“你们难道要看着我变成狰狞恐怖，满脑子都是杀戮的魔物！沈月华，沈音，你们也不动手吗！”
江灵试图运转灵元自杀，可她的身体已完全不受她掌控，她控制不住自己，只能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朝着江尘打去，江灵急忙道：“躲开！”
“砰！”还未等着江灵的手碰到江尘，沈音忽然飞身向前，她的手先一步抵上了江灵的胸口，掌心天克恶灵的神火已经将江灵整个人点燃。
她唇线绷紧，只剩下一句：“弟子沈音，恭请师叔上路。”
江灵如释重负：“多谢。”
她体内的恶灵接触到神火，发出一道道嘶吼声，一同被焚烧的还有江灵的灵魂，可她不觉得疼，她只觉得这是种解脱，因体内的恶灵开始逃窜，江灵终于是重新控制了身体，她运转灵力，体内迸发出道道灵光，竟是形成了一道光壁覆盖在了肌肤上，锁住了想要从她体内逃窜而出的恶灵。
诛黄旗不甘心地嘶吼着：“江灵，你就不怕死吗！”
“求之不得。”江灵终于是畅快地笑出了声，她凝视着已经哭成泪人的江尘，微微皱眉：“都多大了，哭什么哭，不抵音儿一半，那日寒师妹替宗主问莫师兄要音儿做徒弟的时候，我真该将音儿抢过来的，省的看着你堵心，音儿也不必被莫师兄挖肉喝血。”
江尘伸手擦了擦泪水：“师尊，我不哭了，您别厌我。”
沈音也有所触动，那后半句，江灵显然是说给她听的：“师叔……”
人之将死，往事都一一浮现眼前，江灵凝望着沈音：“音儿，师叔该与你道歉的，当日莫师兄挖你血肉的事，宗主曾召集我们这些长老商议如何处置，是我们都维护莫师兄，才没能给你个交代。可叛变前的莫师兄真的是很好啊，他所有的好东西都会分给我们，那年他去伴山护历练，拼了命得来的宝贝，回到宗门都给了我们……莫师兄……”
想起莫天机，江灵嗤笑一声，唇角已经有鲜血溢出，她快死了。
因为快死了，所以也拉的下脸跟小辈道歉了。
她忍住了疼，冲着沈音说道：“音儿，师叔对不起你，她们也对不起你。”
那声她们指的是当年一同商议对莫天机惩处结果的长老们，沈音轻轻摇头：“各位长老不早就弥补过弟子了吗？”
莫天机叛逃那日是要带走沈音的，盛体对于莫天机来说，始终是个有用的东西，她那时年轻，还无法对抗莫天机，是宗门的师叔追上了莫天机，将她抢了回来。
那日魔宗围攻，她们也纷纷挡在她跟前，将她护在身后。
她们护了她们心目中的完美师兄，可每个人心底都留存了对沈音的愧疚。
魔宗围攻，多少前辈纷纷赴死，用她们的生命护住了弟子的性命，也护住了沈音，沈音并不恨她们，甚至心有感激。
的确，她因莫天机的叛逃还是失去了首传弟子的身份，可仙灵的长老大都是这样的，跟沈月华一般迂腐不懂变通，死守着宗门规矩，可恰也因为她们牢牢记着仙灵的所有规矩，才会在遇险的时候，先想到的是舍去自己的生命来救更年轻的性命。
沈音原本就不在意地位的，只是有些遗憾和不甘，遗憾辜负了静姝的栽培，不甘被莫天机那个畜生拖累。
江灵淡笑一声：“你不怪我们就好。”
她最后再看了看沈月华和风灵鸢，还有断了气的宦惜儿和站立一边的倚狐，那一刻她眼底仿若浮现了仙灵所有的弟子。
终于，她的视线慢慢聚焦，落在了江尘脸上，留下了最后的嘱托：“江尘，我走以后你来接任东境境主，不准再哭了，听到没。要好好教导弟子们上下一心，别学曲承蔚孤立东南境，我昏了头，你不能似我这般昏了头。”
“师尊，尘儿记下了。”江尘朝着江灵跪了下去，她满是悲戚，恭恭敬敬：“弟子江尘，恭送师尊。”
江灵真的在消亡了，她的身体在神火的焚烧下渐渐破碎，或许她该央求个痛快的死法的，可只有这样她才能带着身体里所有的亡灵一同消失。
神火焚烧的还有她的灵魂，江灵要彻底从世间被抹去了。
沈月华和风灵鸢对视一眼朝着地上跪了下去，她们也最后送了江灵一程：“弟子沈月华/风灵鸢，恭送师叔！”
沈音拽着倚狐也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朝着江灵磕了头。
江灵是在烈火中消失的，等着她们抬起眼眸的时候，江灵已经彻底化为了灰烬了，连同诛黄旗里的所有灵一起消失在了天地间，只剩下一团团细小的光点。
那些白光飘散开，竟像是漫天的雪。
倚狐看着那些光点，说道：“仙师，是落雪了吗？”
“那不是雪，是赐福。”沈音是这样回答倚狐的：“仙灵老祖宗希望宗门上下一心，所以她留下的仙灵法诀是改过的，但凡修炼法诀超过十层的弟子死去的一瞬，在死前可以留下赐福，她体内的法诀力量会化作这样的光点漂浮到每一个修炼过仙灵法诀的仙灵弟子身上，里面的灵力并不多，但这是前辈们对后辈的赐福。”
“每次有这样的光点出现，也就是仙灵有修为高强的人去世了。”
“那为何曲承蔚死的时候没有？”
曲承蔚的仙灵法诀必然也是超过了十层的。
沈音伸出手接住了一颗属于她的光点，平淡的眼眸里噙了泪珠：“他那样自私的人，死前又怎会想到仙灵的弟子呢，赐福是要离开的人愿意的。”
其实仙灵法诀的赐福没有那么容易的，要有足够思考的时间，要离开的人愿意，很多愿意留下赐福的人，死去的太快，还没来得及留下赐福，可曲承蔚必然是不会愿意的，因为他是个自私的人。
至于那些来不及留下赐福的人，是没有人会怪罪的，谁会贪图以消亡为代价留下的赐福呢。
沈音忽的想起来了千年前的大战，那次她收到了最多的赐福，靠着赐福的力量硬生生将仙灵法诀提高了一层，可那样的提升实在是令人无法高兴起来。
倚狐也学着沈音的样子，伸出手，一颗属于她的光点飘落在了她的掌心，慢慢融入了她的身体里，那是江灵对她的祝福。
灵力消融的很快，温暖了四肢，就连心口都有股暖流肆意流窜。
她终于明白了一些事，这才是沈月华面对柳固珩，说的模棱两可的上下一心。
这才是遭受过许多冷遇的沈音，依旧永远将仙灵放在第一位的原因。
沈音是盛体，一身修为只能靠自己修炼，无法借助外力，可仙灵法诀的赐福可以突破盛体的限制，赐福不论血脉，只要是仙灵弟子都可以得道。
她体内有许多仙灵前辈的赐福，甚至还有同辈的，那些都是沈音对仙灵依恋的根本。
就算有再多不和，生死弥留之际，仙灵也是足够团结的。
“咔嚓。”心口有道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倚狐捂住心口，微微沉下了眼眸。
她在仙灵绝地的时候仙灵法诀就练到了第五层，其实灵力已经足够充盈，可迟迟摸不到突破的门槛，而今，得到了江灵留下的赐福，她居然是突破了。
这算是个好消息吗？可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和江灵并无感情，甚有仇怨都尚且如此，更别提那和江灵朝夕相处的江尘了。
院中只剩下江尘的嘶喊声和哭声，她的师尊消散了，就连完整的尸首都没有留下来，她境内的弟子也死了，死在了她最敬爱的师尊手下。
圆月高挂枝头，银光落在院中，衬的伤心人的身躯越发单薄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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