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徽发现该问的都问了,什么都不缺,就缺证据。意味着,二十四小时之内,找不到能证明她杀人的证据,他们就必须放人。

  韩尉情急之下,想到一个法子,“被害人蒋同已经指控你对他进行非法拘禁等一系列人身伤害的行为,你的两个保镖也已经承认你们犯下的罪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韩尉着实是撒了个谎,蒋同昏迷不醒,还在医院抢救。两个保镖还在审讯中。

  果然喻白一眼就识破了他的诡计,“韩尉,诈供不是什么好习惯,老师可没这样教你!”

  什么?!

  这次不光审讯室外的孙也一众人惊了,周徽表面上的镇定自若也差点维持不住。

  这……什么情况?

  难怪她一晚上都觉得韩尉状态不对,合着这两人早就认识,还是师生关系?

  喻白敏锐的捕捉到他们微妙的情绪变化,笑着对韩尉说:“看来你的同事对我们的关系好像并不知情?我以为昨天晚上的久别重逢,会让你迫不及待将见到我的消息告诉你的老领导。”

  “……”韩尉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上审讯室的门,周徽问孙也,“她那两个保镖审过了吗?”

  孙也愤愤的说:“审了,两人一口咬定都是自己干的,和他们家夫人无关,口径简直不要太统一,跟他妈事先排练好的一样。”

  周徽皱起眉头,“他俩都承认什么了?”

  “非法拘禁,殴打被害人。来来回回就这一条。”

  韩尉心情烦躁的骂了一句:“艹!”

  周徽抬眼拿文件夹捅捅他说:“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读省公大研究院的老师,差不多两年半前吧!她当时刚从美国回来,讲课方式新颖,思路另辟蹊径,不少学生喜欢听她讲课。其实我根本没她的课,但是只要她来学校讲课,我几乎一节不落全听了,一来二去,也就熟悉起来了。”

  周徽一听,“她是警察吗?”一般公安大学的老师多半是有行政编制的。

  韩尉顿了一下,轻声说:“以前是。两年前辞了省公安一切职务。”

  “什么意思?”

  “两年前的725案不陌生吧!她是专案组组长纪深的妻子。”

  韩尉话一说完,空气仿佛凝固了。725案过去两年了,纪深这个名字被提起来还是令所有人不寒而栗。一个手上沾着十几条卧底性命的叛徒,至今下落不明,这是什么性质的事件。

  专案组跟了两个月,案子到收尾阶段,纪深突然反水,转头投降毒贩,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平陵市。喻白作为他的妻子,十天不到的时间,辞去省公安和省公大的一切职务,赶往美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725案被省公安强行喊停,上边来的人带走了档案室关于这个案子的所有档案,甚至省公大纪深和喻白的档案,都做了一次彻底的清理。

  喻白出现在平陵市就是个敏感人物,别说她现在身上还一堆嫌疑说不清楚。

  这时候,周徽手机“嗡嗡”响起来,周徽按下接听键,“喂……醒了?……行,我们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周徽冲韩尉打了个响指,“走,去市医院,蒋同醒了。”

  市医院骨科。

  受害者蒋同躺在病床上“嗷嗷——”直叫,医生刚把两根手指给他接回去,这阵儿麻药劲过了。

  嘴里骂道:“你们一帮警察干什么吃的?老子差点被那帮流氓弄死,敢不敢来的再晚一点。我艹你妈的X……”

  刑侦队的小刘气得火冒三丈,指着他吼道:“说什么呢!蒋同,你给我老实点。”

  这蒋同是个痞子,没正经工作,平日里游手好闲,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这会儿又想碰瓷公安,小刘根本没碰到他。他就开始一通乱嚷:“警察打人了,都快来看啊!没天理啊,警察打受害人……”

  小刘一偏头看到周徽和韩尉走到病房门口,赶紧推门出去。

  周徽手指了指里面,“怎么回事?”

  小刘一脸无奈,“从醒来就开始骂,非让我们警察赔他医药费……”

  周徽拍拍他的肩膀,“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晚上辛苦你了。”

  小刘摇摇头,扯出一个疲惫不堪的笑容,还是坐病房门口的椅子上,等周徽他们问完话接着值班。

  警察这个职业远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光鲜亮丽,不说出任务可能随时丢掉性命,就是取证工作,碰到这样的极品,也够他们受的。

  病房门一开,蒋同的声音就从里面炸出来,“……我们公民天天交税给国家,就养你们这一帮废物?今天你们要不赔钱给我,我就要去告你们。”

  韩尉一听就乐了,“那你赶紧去告,我建议你直接告我们警察欺负你没文化,法盲。”

  “……”蒋同反应过来,伸着刚接好的手指说:“那我这样,你们警察就不管啦!我都被人绑架啦!”

  韩尉:“说你胖你就喘是吧!绑架罪成立要件是什么知道吗?你昨天给警局打举报电话的事怎么不说真以为警察都是拿国家钱不做事的废物?”

  蒋同有点心虚,“是,我是打了举报电话,可我就是个拿钱办事的,那人我都没见着。”蒋同三天两头进看守所,早就练就了一身和警察周旋的本领,很快反应过来,“哎,我是受害者,你们警察老来问我干什么?”

  周徽说:“事情的起因后果不了解清楚,怎么维护你的合法权益说清楚,谁非法拘禁你。”

  “就那两个保镖啊!你们不把人给抓了吗?”

  周徽:“喻白有没有参与。”

  蒋同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喻白是谁,惊恐的摇头,“没有,绝对没有,警官。”

  周徽:“你确定只有两个保镖对你实施了非法拘禁,是吗?蒋同,你要明白,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录音,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确定。”

  出了病房韩尉摇摇头,“第一次见提到嫌疑人比说自己犯罪还急的,我要是嫌疑人,碰到这种受害者,我得高兴死。”

  “行了,先回去休息。明天让人去Red和喻白家里再搜查一遍。是她做的,她就跑不了。”

  翌日,清晨。

  周徽从值班室出来,下楼给刑侦队一帮崽儿买早餐,走到包子店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在警局“优待室”睡了一夜的嫌疑人还没吃早饭。顺带给她带了一份包子豆浆。

  回到办公室,早餐瞬间被席卷一空。每个人吃得心满意足之后,周徽提着虎口拔牙下的早餐给喻白送过去。

  “优待室”里那位爷还没睁开眼睛,周徽过去推推她,她皱着眉头说了句“别吵”,掉头接着睡,心理素质堪称强悍。

  也是,毕竟是当过警察的人,警局这些手段在她眼里都是小把戏。

  半个小时之后,喻白睁开眼睛,拿起桌上的豆浆喝了一口,“凉了,能不能给我换一杯。”

  “只有这个。”周徽言简意赅。

  喻白揉揉额角,端起来又喝了一口,实在忍不了,果断放弃,敲敲桌子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二十四小时拘留期还没过,你急什么?”周徽对待工作向来是说一不二。

  喻白也不恼,略微叹口气,“好吧!我等二十四小时拘留期。但是警官,我还是想提醒你,跟我在这耗没意义,放走了真正的罪犯,你们没法向市民交代。”

  周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门外张局雄厚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周徽,周徽……哎!你们周队呢?”

  周徽看了喻白一眼,推门出去了,“张局,我在这呢!什么事?”

  张局一看见周徽,就火急火燎的问她:“昨天晚上你们刑侦队是不是抓了个嫌疑人?”

  “嗯。”

  “抓错了!她不是凶手。”张裕南心情烦躁,还是克制了一下情绪给她说:“南城分局今天早晨又报上来一起命案,死者和之前情况一样,初步推断的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一点到三点,你赶紧带人过去。”

  周徽听完眼皮一跳。

  根本顾不上喻白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案子,赶紧叫人往南城区赶。

  孟法医和南城分局的法医初步尸检完毕。

  周徽问:“怎么样?”

  孟连素摘了口罩,“和之前一样,死因是窒息,凶器应该是尼龙绳一类的绳索,哪都能买到,从这方面展开调查恐怕有些困难,前几起案子我给出的也是这个看法。”她语气一顿:“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周徽神色一怔,问:“有什么特别发现吗?”

  孟连素:“是死者身上的伤痕。很奇怪,这个受害者身上的伤痕是最少的,几乎不存在生前虐待行为。”

  “比之前的都要少?”

  “对!你来看——”孟连素蹲下去,把尸体翻了个面,指着几处切口说:“除了手脚根部的切口外,背部、胸前,一直到胯骨处,都没有非常严重的虐待伤。”

  周徽跟着一路看过去,顺着往下分析:“按理来说,一个连环杀手作案手法应该在不断进化,残忍程度呈直线式上升,但这个凶手似乎在……退化!这不符合一个连环杀手的心理模式。”

  孟连素摊摊手:“那就是你们的工作了,我只能提供技术上的帮助。”

  周徽点点头,“辛苦你了。”

  孟连素叹了口气,继续去看尸体了。

  因为下雨的缘故,搜证工作进行的更加困难。临近中午十二点,才做完基本取证。

  回到警局的时候,周徽看到警局院里停着一辆黑色的SUV,车身旁还站了两个类似保镖的人物,大雨天一人戴一副墨镜,站在雨里纹丝不动,像极了电视剧里hei社会老大出场前夕的场景。

  周徽第一次见警察局门口摆拍的“hei社会”,正纳闷是谁,一抬头正好看到喻白从警局大楼出来。

  她的律师刚来警局给她提供了不在场证明,提前把她保了出来。

  喻白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看过去,两人目光相碰的瞬间,喻白从嘴角到眉梢牵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撑着伞走到周徽面前。她披着一件黑色西装,右手夹着烟,就这么直勾勾的盯了周徽半分钟,然后说:“周警官,听说南城区又捞上来一具尸体,你们抓到凶手了吗?”

  周徽两手插在裤兜里,朝她皱了皱眉头,“想知道案情进展,回家看新闻去,警局不提供私人服务。”

  喻白夹着烟的手在鼻梁上一压,恍然大悟的说:“对对对,我差点忘了,你们警局是个连一杯豆浆都买不起的地方。”

  周徽冷笑,“那你最好别再进来,到时候保证你连这个都吃不上。”

  “多谢周警官的提醒,为了我的生命安全着想,我肯定遵纪守法。”喻白说话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底盛着两捧若有若无的笑,像是摇曳灯光下闪烁的水晶,周徽看得一怔。

  她不得不承认,喻白从长相到身材都非常优越。瓷白的皮肤,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和一双装满故事的眼睛。垂在耳边的碎发轻轻勾住下巴,露出优美的颈部线条,不管是正颜还是侧颜,都是女神级别的颜值。

  说完这句话之后,喻白好像也没打算离开,她低头深吸一口烟,然后弹弹烟灰,眯起眼睛不知道是看周徽,还是在看她身后的雨帘。她的身上总是有一种强大而神秘的气场,站在那里哪怕一句话不说,也不会减弱分毫。

  周徽没兴趣看她在警局门口扮演老大,抬腿要走。刚走没两步,喻白从身后叫住她,“周警官。”

  周徽停下脚步,回过头冲她一挑眉,“有事?”

  喻白掐灭烟头,从西装外套里取出一张名片,送到周徽眼前,“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事可以随时联络我。”

  紧接着留给周徽一个妩媚的笑容,转身钻进了那辆SUV,对司机说了句:“走!”

  周徽拿着那张名片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喻白最后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她好像笃定警察一定还会找上她,所以主动先给了联系方式。

  周徽觉得,喻白对这个案子或多或少是知道些什么的,至少不是一无所知。

  刑侦队办公室。

  正值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吵吵嚷嚷,几天来为了案子连轴转,这帮人好像不觉累,闹得比平时更欢脱。

  孙也那个大嗓门站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只保温杯,扯着嗓子唱《死了都要爱》,神情陶醉且忘我,还时不时的活跃气氛,“来,这边的观众,掌声响起来。”

  一个同事用筷子一敲碗边,说:“孙子,别只唱这一首啊!哥几个对象都没谈过,唱什么《死了都要爱》,换一首,换一首!”

  孙也说:“就是没谈过,才给你们冲冲喜,不然以后天天给你们唱《分手快乐》?”

  所有人异口同声朝他吼出一个字:“滚!”

  孙也痛心疾首,“哥要不是当了警察,现在已经是当红||歌星了。现在出场费不要,免费给你们唱,你们还……真是暴殄天物。”摇摇头坐下来,抱着桌上已经泡好的老坛酸菜牛肉面吸溜吸溜的吃起来。吃了几口突然想到什么,举着叉子说:“要不以后你们一人给我一桶泡面,就算是出场费,你们这帮人,只有花了钱的东西才知道珍惜。”

  韩尉抬起脸,拍拍他的肩膀说:“孙子,别傻了。你问问这间办公室的每个人,只要有一个肯花钱听你唱歌的,我柜子里这一,二,三,四……五桶泡面全送给你。”

  “韩副,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孙子倒贴我一桶,我都不想在我宝贵的午休时间里听到这么折磨人的声音。”

  此话一出,办公室爆发出一阵狂笑。

  韩尉拍着桌子,眼泪都笑出来了,“我检讨,对案情危害程度估计不足。”

  孙也:“……你们……算了,跟一群不懂艺术的生物简直无法交流,我去找孟法医。”

  此话一经说出,所有人向他投来一连串的问号脸。

  孟连素,性别女,刑侦队内勤法医,年龄号称三十有一,长得还像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单身。然而,刑侦队无人敢追。

  只因几年前晚上值班的同事传出法医室闹鬼,一到深夜就能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这一“重大案件”引起刑侦队的重视。某天深夜,刑侦队五名警员做好充分准备前去抓鬼。

  推开法医室的门一看,原来鬼是孟连素,大半夜不回家睡觉,跑来和尸体聊天。据说,两人聊的还挺投机,要不是被打断,甚至可以彻谈到天明。

  一夕之间,这个刑侦队有众多暗恋对象,撑起市局门面的女警花,令所有男同志望而却步,只敢抱拳告辞。

  从此以后,刑侦队只有兄弟,没有女人。一帮老爷们叫苦连天,直呼入错了行。

  孙也居然能认为孟连素能欣赏他的“艺术”,韩尉吐槽道:“你进了法医室,孟法医估计能让一具新鲜的尸体陪着一起欣赏,没准还能让尸体给你鼓个掌。”

  孙也咽了咽口水,瞬间作罢,刚才真是被气到脑子抽风,才能想到这个馊主意。

  走到门口的脚收了回来,瞬间收获一屋子鄙视的目光。

  刚从张裕南办公室出来的周徽,推门进来,看到门口站着的孙也,“吃完饭了?吃完跟我出外勤。”

  孙也盯着刚吃了几口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