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周徽没去警局,先来了第二医院,由于江继文几番审讯下来, 坚持声称当年参与“邵源案”的凶手有六个人,他杀害许文良的动机也变得模糊起来,而江继文又始终不肯说出作案的细节,于是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第六个凶手”让刑侦队不得不继续和江继文周旋。
但她没想到在这会碰上喻白。
江继文的病房在五楼,周徽到医院楼下的时候想坐个电梯上去,也照顾一下自己刚刚骑了一个小时自行车的腿, 等了五分钟也没等来电梯显示器的数字划到“1”, 周徽只得认命的爬楼梯, 安慰自己权当锻炼身体,对早上心血来潮想骑车上班的自己, 顿时想抽两耳光。
刚拐过楼梯口就见喻白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闭目养神。
周徽心中升起一点诧异,昨天早上还一副半死不活,病病殃殃的样子, 今天居然能来上班?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
虽是这样想,但还是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想着先进病房看看江继文。她自认为脚步声很轻, 走路基本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但是距离喻白还有一段距离,喻白就睁开眼睛, 朝她看过来。
周徽一愣,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 发现喻白的精神状态还算良好, 随即松懈下来,两手往裤兜里一塞, 问她:“来这么早?韩尉呢?”
喻白舒展了一下眉心,对她露出一个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病好了自然要来上班,为人民服务嘛!至于韩警官……去楼下给江继文买早餐了。”
周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又看了看病房:“什么情况?”
喻白抬起手,指腹轻轻划过额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同在看守的警员小刘也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周徽:“?”
“折腾一早上了,说要吃生煎,韩尉去买了。”喻白手指一指病房,略显无奈的说:“进去看看吧,不过……做好心理准备,骂的还挺难听的。”
周徽哑然:“这么大精力?昨天可已经骂一天了。”
喻白也纳闷,那天下手太轻了?
正说着,韩尉提了一袋生煎回来,看到周徽疲惫的说了声:“周队,你来了?吃个生煎?”
周徽摆摆手,说:“我就不吃了,你赶紧给里面这大爷送进去吧!省的一会又闹起来。”
韩尉气急败坏的说:“昨天骂走了徐大队和赵敏,今天又想故技重施,你们信不信,徐大队现在就在张局的办公室里咆哮,说是当警察二十年,就没遇见过这么嚣张的嫌疑人,让张局赶紧把这尊宝贝弄走。否则他再闹出点什么幺蛾子,咱们几个今天都别想好过。”
说完,还是认命的提了生煎往病房走,周徽一起跟了进去。
喻白站在门口没动,周徽问她:“不一起进去?”
喻白干笑一声,很有“涵养”的说:“我透透气,这种福利,你们警局内部留着自己消受吧!”
周徽没说什么,推开门听到江继文在病房扯着嗓子“嗷嗷”直叫,扯了一下嘴角,有点理解喻白为什么不愿意进来。
韩尉把生煎往他病床的桌子上一放:“江继文,赶紧吃,吃完老老实实把该交代的交代了。”
江继文是个“黄|赌|毒”沾了个遍的老油条,最擅长做的事就是和警察公安玩头脑风暴。
往嘴里塞了个包子,拿着筷子胡乱一指,扯着嗓子喊:“老子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你们不信啊!昨天那个姓徐的臭警察还他妈想对老子刑讯逼供?老子劝他死了这条心,否则老子叫他晚节不保,进去之前先扒了他这身官衣……”
韩尉火冒三丈:“江继文,你给我放老实点,说什么呢?”
一天两夜的周旋,一轮接一轮问讯,警察与罪犯之间侦查与反侦查的游戏玩的久了也容易身心俱疲。
偏偏江继文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铁了心要跟警察对着干。
江继文被韩尉一吼,反而耍起泼皮无赖的本事来了,嚷嚷着要见厅级领导,否则一个字不交代。
周徽靠在窗边,冷笑一声:“哈!胃口不小嘛!张口就要见我们厅级的领导。”
江继文“哼哼”两声,继续明目张胆:“见不到厅级以上的领导,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到时候案子破不了,哼哼,我看你们这帮臭警察怎么交差。”
周徽寒着脸提醒他:“江继文——”
江继文无视周徽的警告,故意拖长声音挑衅:“怎么了,警官?快去联系吧!不然……”
“不然怎样?”周徽冷冷说:“江继文,你知道自己杀了人一定死罪,就疯狗乱咬,告诉你,你即使什么都不说,一样能定你的罪。”
暂时让江继文安静下来,周徽还是出去和张裕南通了个电话,把江继文的情况简单做了个汇报。
周徽没指望着张裕南真能为了江继文这样的流氓调省厅的人过来。
结果,还没到中午,周徽刚吩咐完韩尉,让他回家休息休息,这有她和喻白看着就行。
突然,韩尉对着她身后“卧槽”一声,吓得周徽一个激灵。
周徽下意识的转头,诧异道:“爸?你怎么来了?”
周伯年嗔怪的看她一眼,没说话。
周徽这才看到一起来的还有张裕南。
她干笑两声,和韩尉异口同声:“周厅,张局。”
周伯年直接无视周徽,视线越过她落在了喻白身上,和蔼的嘘寒问暖:“小喻,市局待的还习惯吗?”
神色要多亲切有多亲切,好像喻白才是他女儿。
喻白微笑了一下,说:“谢谢周厅关心,习惯。”
周伯年:“周徽没欺负你吧!”
周徽:“……”
喻白瞟了一眼周徽,轻轻勾了勾嘴角:“没有,周队……对我很好。”
周徽:“…………”
好在周伯年本着“为人民服务”的工作精神没再拉着喻白问东问西,直径进了病房。
三人刚一进去,韩尉胳膊肘捅捅周徽,压低声音兴奋道:“哇!周队,求八卦!什么时候和喻白这么熟了,都见过家长了。”
周徽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回答:“见个屁的家长,见家长。我和喻白?开什么玩笑。”
韩尉“啧啧”两声,显然不信周徽“苍白”的解释:“周队,分享是美德,说说呗!……不想说?别嘛,大家兄弟一场……”
周徽:“韩尉——”
韩尉屏蔽周徽“呲呲”上升的怒气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周队,原来你这么多年没谈对象,是因为喜欢女人。”
周徽咬牙切齿,抬手就要往韩尉头上拍:“韩尉——你找抽呢!”
韩尉跳开三步远,嬉皮笑脸的说:“哇哇哇,周队,这么暴力不好……你这脾气,把喻白吓跑了怎么办?要不……改改?”
周徽看韩尉这张狗嘴里实在吐不出象牙来,果断的对他说:“滚吧!”
送走韩尉,她转身推开病房,正好听到江继文说:“不错,许文良没有参加当年的事,我杀他是看了前几天的新闻报道,我杀他是因为其他的事。”
周伯年问:“什么事?”
江继文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毒品。我和他在争渠道。”
几个人同时神经紧绷了起来。
“什么渠道?谁的渠道?”周伯年柔柔眉心,似乎很头疼,周徽清楚,每次周伯年碰到棘手的案子,就会有这样的神情。
江继文狡猾的一笑,对周伯年说:“领导,我这可是条大鱼,没准还能帮你们钓出一整个大鱼塘,总得表示表示吧!”
周伯年报以同样的笑,狡猾的像条狐狸,把问题重新推回给江继文:“你想怎么表示?”
江继文脑筋一转,张口就想死刑减二十五年。
周伯年:“这没可能。”
江继文赶紧改口:“减无期,死刑减无期。”
“那要看你提供什么消息给我们了。”
江继文阴沉沉的笑了一下,说:“保证值这个价,领导,你们警察碰到我算你们运气好。”
张裕南打断他,说:“行了,别废话了江继文,赶紧说,谁的渠道?”
江继文嘿嘿一笑,卖关子的说:“争渠道的不止我和许文良两个人,还有……吴国江。现在,你们知道是谁的渠道了吧!”
“严明昌?”
“对,就是严明昌,他是平陵市最大的毒品经销商,所有到平陵市的毒品都要过他的手,才能转销出去。”
周伯年皱眉说:“这些情况我们警方都已经掌握了,还有其他情况要补充吗?”
“嘿嘿,领导,别着急嘛!”江继文故作神秘的停顿了几秒钟,开始说:“我刚才说,许文良和两年前的案子没关系。但是,当年我们确实有一个外围。”
!!!
江继文说不到两句又开始“哼哼”:“这个人根本不是你们这帮臭警察两年前抓到的那个,那不过就是个替死鬼,是后面的老板使得障眼法,没想到吧,你们还沾沾自喜了两年,以为抓到个嫌疑人,嘿!要不是老子,就你们这帮臭警察,想破脑袋也破不了案。”
江继文吊着断胳膊断腿,也丝毫不影响他那张嘴发挥作用,抹了把唾液横飞的脸,继续说:“这个人说是外围,但是我们五个人都不知道这个外围究竟是谁,直到一个月前,吴国江告诉我,那个人是严明昌。”
严明昌?!
“江继文,你乱编什么?”
警局上下几天来集体见证了江继文张口就编的本领,现在没人相信他说的,大概他童年不幸,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不知道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何况和公安撒谎。
“我没乱编,我说的都是真的,严明昌亲口告诉我的。”江继文伸长脖子嚷嚷:“严明昌那是大老板,他怎么会和吴国江这狗日的杂碎在一起,还带他一起做生意,肯定吴国江抓到他什么把柄了呗。那就是他杀过人!警官,你们想想他杀的那是什么人?警察!卧底警察!这件事要是爆出来,严明昌他就完了,彻底完了。
那老子不得敲诈他一笔,老子杀了人老子认了,可他严明昌一样是个杀人犯,凭什么他就能当大老板,天天人模狗样的穿西装打领带,五星酒店里吃鲍鱼海参,老子就得他妈的躲在出租屋里,顿顿泡面,天天灰头土脸的挖那几卡车的煤?想养个婊|子都他妈的养不起,警官,你说说,这公平吗?这公平吗?”
警察没事不想和这个流氓探讨人生是否公平。
江继文自顾自的替自己回答了:“这他妈的就不公平,严明昌又是包|二|奶又是养小|三,在公司里都有那个姓童的三|八和他眉来眼去,我不就想多挣点钱嘛。”
“哎!领导,我这算立功吧!怎么也得给我减无期……”
审讯结束后,周伯年和张裕南匆匆返回局里商议抓捕严明昌的具体对策。
周徽和喻白等到接班的同事,开始往地下停车场走,二人一路无话。
出电梯门的时候,喻白突然开口:“周队,一起喝个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