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就在眼前, 周徽却觉得怎么跑都跑不到头似的,心急如焚。
直到担架抬走背上的人,救护车一路疾驰, 周徽坐在车里大口喘气,总觉得自己还在一路跑,像一场看不见尽头的马拉松。
后背还残留着刚刚的余温,担架床上的人轻微的动了动,手指攥住她的手,周徽眼尾一垂, 见那人唇边淡然的三分笑, 又感受到手腕被柔软的力道轻轻一捏, 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场没有尽头的马拉松已经结束。
短暂的平静,又被她虚弱到不正常的呼吸打破, 眼见喻白被推进诊室,又推出诊室,周徽的心率过山车一样横冲直撞, 撞得胸口发闷。
直到喻白趴在病床上哼哼唧唧喊疼的时候,她异常的心率才总算归位。
周徽从走廊打热水回来,听到她低微的呻|吟, 说:“麻药劲过了, 是有点疼。”
走近了才看见喻白穿着蓝色病号服趴在床上轻微抖动,她放下纸杯, 微微吸气:“要不我去给你开点止疼片?”
长卷发散落在肩头, 喻白整张脸埋在被子里, 说话声音有点闷闷的:“那……叫医生多开点, 安眠药也来点。”
“呃,安眠药还是少吃。”周徽站在床边一阵响动, 端着水杯靠近了说:“实在疼的厉害你就唱歌,反正单人病房你想怎么叫都行。来,先把消炎药吃了。”
“唱歌?!”喻白猛的抬起脸,一脸震惊,看着周徽撇撇嘴说:“算了,我自己忍着算了。”
实在没有那个闲情雅致,喻白有气无力的摇摇头,抬抬右手先把药拿来吃了,又把水杯端过来,不再开口,连呻|吟声也没了。
周徽等着她慢慢喝,看她脸上挂了几缕碎发实在碍事,伸手替她拂过去,目光一垂,发现她眼尾居然有点红,不由得一愣。
哭了?
周徽心口一颤,那是真挺疼的。
刚想说点什么,喻白已经吃完药喝完水,放下纸杯又趴回床上自己抖去了。
周徽看人确实疼的厉害,沉下一口气,“我去找医生开止疼片。”
一楼窗口取完止疼片,周徽看了眼手表,已经凌晨,想到折腾到现在喻白还没吃饭,医院食堂又早就关门。
她医院门口转了一圈,隔壁街道买了份粥,绕回门口看到还开着的小卖部,满脑子浮现的都是喻白眼尾的那抹红,停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不是第一次见她哭,但疼哭了的喻白好像怎么看都挺可怜。
周徽于是鬼使神差的踏进小卖部,凭着记忆买了一大兜喻白爱吃的小零食,决定哄哄她。
刚走到病房门口,门还没推开,周徽突然听见门内传来一声惨叫。
“啊——”
周徽吓得一个激灵,想到秦桦敢明目张胆的派人开车砍人,医院保不齐也有暗中监视的眼睛,怪自己刚才疏忽没想到,推门就往里冲:“喻白!”
“周徽?这么快就回来了?”
喻白坐在床边一脸平静,医生在边上给她挂点滴,看起来一片祥和,仿佛刚才的惨叫都是她自己的错觉。
周徽额头冒出点冷汗,心惊胆战的站在门边:“你怎么了?”
“没事。”
周徽依然心跳加速:“那你叫什么?”
“哦,她左胳膊脱臼,我帮她接接。”医生挂完点滴回过头,两手在口袋一插,抬脚往出走:“问题不大,一会来诊室挂个绷带哈!”
周徽:“……”
“你胳膊什么时候脱臼的?”
周徽感觉自己的心率又在坐过山车,小巷里“咚”的一声骨头撞地的声音回到记忆里,还有刚才喝药时喻白始终抬不起的左手,以及……发红的眼尾。
“小巷里撞到了?”
“好像是。”喻白对待自己的身体比她还要后知后觉,想了想点点头开口:“主要最近骨质疏松,小磕小碰也能碰出问题,所以要去针灸的嘛!走,去挂个绷带?”
周徽皱着眉头听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思路被喻白一打断,她也没再多想,扶着她去了诊室。
绷带挂好回来,这下喻白连趴也趴不下了,右手挂点滴,左手挂绷带,后背还一道伤,缩在床脚像一架坏了的机器,全然没有往日的神气。
周徽感觉她好像又要哭了,心里一颤,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喻白突然转过来,抬起一双微红的眼睛,胸口气息一沉一浮,对周徽说:“周警官,我现在能不能报警?我要告他!”
周徽一愣,没反应过来:“谁?”
喻白赌气般的说:“秦桦!”
周徽看着她突然幼稚的行为叹了口气,有点无奈:“你当然可以告他,也可以随时向公安机关检举他的行为。但你要有证据。”
“我还没有证据。”
喻白胡乱发泄一通,不再说话,撇撇嘴又缩回床脚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周徽眉梢轻挑,有点哑然,原来是被气哭的。
想一想,她确实该生气,先是无缘无故被关了十多天,限制出行自由,还不知道挨了谁一耳光。刚放出来,家还没回,背还没敲,又被人给打进医院,现在干脆连觉也睡不成了。
周徽沉下一口气靠过去,拨开她耳边的碎发,轻声安慰:“好啦,知道你很气,找到证据我帮你联系法院起诉他。”她从身后拿出刚买的零食包,提到她眼前晃了晃:“看!这是什么?”
喻白闷声抬头:“什么?”
周徽建议:“吃点零食,Ⓘⓝ心情会好很多。”
喻白无精打采的摇摇头:“我吃零食心情也不会变好。”
空气沉默了一瞬,周徽正想着怎么才能把人哄开心。
喻白猛然抬头,眼睛一亮对周徽说:“要不我们打扑克吧?”
周徽看着她这半身不遂的身子骨,一脸震惊:“你都这样了还能打扑克?”
喻白抬抬右手,突然一扫疲惫:“哎呀!右手还能用,打点滴又不碍事,还动得了。”她挪了挪,盘腿坐上床,对周徽扬扬下巴:“玩什么?斗地主?”
周徽看她突然来了精神,实在不忍心拒绝她,不过还是扯扯嘴角,提出一个现实的问题:“斗地主?两个人怎么玩?”
“哦,好吧。”喻白神色一滞,愣了几秒,然后说:“那玩小猫钓鱼。”
周徽无奈:“什么是小猫钓鱼?”
“你没玩过?”喻白挑了挑眉有点惊讶,叹了口气摇摇头,开始连讲带比划的给周徽讲解玩法。
周徽和她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总算听懂了,接着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不就和‘火车头’一样吗?”
“火车头?”喻白想了想说:“啊,差不多吧!那我们就玩‘火车头’。”
“没扑克啊。”周徽叹了口气说完,眼皮一抬,看到喻白又要低落下去的情绪,喉间一梗,求饶似的点点头:“我去买。”
喻白这才嘴角上扬:“谢谢周警官。”
周徽认命的站起身,临出门前指指零食袋:“多少吃点,一晚上没吃饭,不饿吗?”
喻白垂眸看了眼床上一堆零食,仰头对周徽笑笑:“一会玩牌的时候吃。”她催促道:“你快去买。”
周徽无语了一下,退出房门,十分钟后,拿着一副扑克递给喻白。
喻白扑克拿在手里,翻过来调过去看看,惊讶到:“诶?怎么是旧的,你没去小卖部?”
周徽把零食往旁边拨过去一些,脱了鞋子坐上床,边洗牌边说:“小卖部已经关门了,问值班医生借的,玩过之后明早我去还给人家,别弄坏了。”
“不会弄坏的,快发牌吧。”
一人二十七张牌,你一张我一张的出,很快分出胜负,两局之后周徽就觉得无聊且困,上下眼皮都要阖在一块。
“哈哈哈!我又赢了。”
喻白发出胜利的笑声。
周徽一手揉着快要爆炸的脑袋,另一只手从旁边零食袋里随便摸出个什么递过去:“喏,奖励你一个果冻。”
“嘿嘿,我可赢你五把了,你一次都没赢,要加油啊!周警官。”喻白|精力旺盛,摇摇周徽的手臂,向她炫耀自己的战利品:“再来再来!”
周徽欲哭无泪,有气无力的抬抬手敷衍到:“加油!加油!”
所以刚才为什么要答应她玩牌这种事情,说小卖部关门没有扑克牌不好吗?说值班室医生已经休息,哪里都找不到扑克牌不好吗?
周徽现在满脑子想到的都是为什么还不能睡觉?她真的快撑不住了。
突然,喻白惊喜的叫出声:“哇!周警官,你终于赢了一次。”
赢就赢吧!
周徽哈欠连连,已经困到连牌都看不清,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去睡觉。
但是喻白显然并没有这个想法,噼里啪啦不知道在干嘛,很快周徽手心里多出一个东西。
“周警官,奖励你一个仙贝!”
哦,原来是仙贝。
早晨七点一刻,喻白总算吃了点早饭,侧卧着睡下了。
周徽顶着满眼的红血丝去值班室找医生还扑克。
那上了年纪的老医生正抱着保温杯泡枸杞,看到周徽忍不住啧啧:“玩一通宵?年轻就是好啊,我要再年轻个十岁,我也敢这么玩。”
周徽干笑两声,心想,何止一通宵,她三天五十多个小时没合过眼了,喻白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精力,真拉着她玩了一晚上“火车头”。
好玩在哪?
就五十四张牌,来来回回,一会你手里牌多两张,一会她手里牌多三张,玩吐了好吧。
周徽觉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玩牌了。
老医生还在感慨人生,周徽实在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回病房又看了眼喻白,留给她一条短信说中午下班给她带饭,又和护士交代额外照顾一下她,匆匆赶去上班。
刚到市局门口,孙也不知道哪窜出来,手里提着一袋包子,一拍周徽肩膀跳过来:“周队早!……哇!周队,你的黑眼圈都快到下巴了,哇!还有你这周身散发的怨气,简直可以辟邪。嘿嘿!昨晚去哪浪了,玩一通宵?”
周徽转过头对孙也提提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扒拉开他搭上肩膀的爪子,“呵呵”两声:“浪个屁,滚一边去!”
孙也赶紧一蹦三尺远,一看周徽战斗力直线下降,居然没有追着他打,和平时判若两人,尤其是那如花一般的笑容,看的他毛骨悚然,纳闷大白天警局门口居然也能撞见鬼,忍不住嘴欠:“妈呀!周队,你被附体了,笑得比我哭还难看。”
周徽嘴角抽搐,想着怎么才能治得了这孙子的破嘴,韩尉从门外进来,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人,大步走过来,张口就吧啦一大堆有的没的:“诶?怎么不进去?再不进去,可要迟到了哈!我给你们讲,最近张局查考勤,尤其是你,孙子,这个月考勤再不上去,张局说要扣钱了啊!”
“真的假的?”孙也两口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对韩尉喷出一股浓烈的韭菜味。
“当然真的,如假包换的小道消息。”韩尉嫌弃的朝后退开两步,躲开孙也就要搭上他肩膀的油手,接着说:“还有啊,注意点个人卫生,最近上面领导下来视察工作,你赶紧把你柜子里攒的袜子洗一洗哈!还有……韭菜馅的包子你他妈别再吃了,熏得一办公室同事没法好好工作,昨天小刘给我投诉来着,说让你换个口味,改吃白菜馅的吧!”
孙也一脸的不愿意,抓着韩尉的袖子哀嚎道:“啊!为什么啊韩副,我就爱吃韭菜馅的,市局门口那家包子店,白菜包子水都不掐,难吃的要命,小刘他自己怎么不去吃……”
“……”韩尉嘴角抽搐,看着袖子上的油污,一巴掌拍孙也脑袋上:“小刘怎么不吃?小刘人家就不吃包子。你……你不能在家里自己吃完刷个牙再来市局?非得来膈应我们?”
孙也“嗷”的一声捂着脑袋跳开了,幽怨的看着韩尉小声说:“反正我不吃白菜馅的。”
韩尉:“……”
周徽发现韩尉也治不了这孙子的破嘴,心里平衡多了,两手撑着眼角笑了两声。
韩尉终于注意到孙也边上的周徽,仔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满眼的红血丝感觉马上就要撑破眼球,头发蓬乱,蓝色制服上居然还有泥巴,他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惊奇的看着周徽说:“周队,你昨晚去逃荒了?还是去挖煤了?”
周徽彻底无语:“……”
发现韩尉也是个嘴欠的,提脚就朝市局大楼走,简直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韩尉两步追上去:“诶?周队,你说说嘛!”
周徽懒得理他,三两步和他拉开距离,跑楼上洗手间冷水洗了把脸,又冲了杯咖啡喝完,才总算清醒一点。
周徽拍拍脸,撸了撸头发,走进办公室就听见孙也那大嗓门又开始满办公室乱嚷嚷:
“……你还没吃早饭?哈哈!那太惨了。我不仅吃了早饭,昨天晚饭也吃的很好呢!……为什么?昨晚上回家,我三姨家的二表姐和大表哥来家里吃晚饭,我妈大显身手,一定要给做够八菜一汤,什么糖醋排骨、糖醋鱼,拔丝红薯、小龙虾,诶,还有大烧鹅,反正是香哇!我一口气吃三碗米饭。”
一众同事嘴角抽搐。
不约而同的想,三碗米饭怎么还堵不上你那张嘴。
孙也显然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依然活力满满,搂住一同事的肩膀继续说到:“早上我妈又给我热了两个大鸡腿,这哪够吃哇!果然刚到市局门口又饿了,赶紧买了六个韭菜馅的包子……”
该同事赶紧甩开孙也,跳到三步开外的地方,捂着鼻子嫌弃到:“艹,你个孙子,又吃韭菜馅的包子,上周五你桌子上没吃完的韭菜馅包子忘记带回去,周一打开办公室的门,害得我们差点集体中毒,闹出市局连环命案,这才过去几天,你又吃!”
孙也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说:“我上周五那是忘了嘛!可我今天没忘啊,我六个包子全吃完了,而且……上周五没吃完的包子就这么扔了,还挺可惜的,啧啧。”
孙也面对一办公室难以置信的目光咂咂嘴,笑着说:“哈哈,不过我现在吃饱了,吃得饱才能认真投入工作嘛!……诶?周队昨晚肯定什么都没吃,今天才这么憔悴,所以说啊,你们得向我学习……”
周徽一巴掌拍过去,说出了大家的心声:“闭嘴吧!我看你哪天也没少吃,工作的时候就没一天积极过。”
孙也捂着脑袋瞪着周徽,说好的憔悴呢?怎么脾气还这么暴躁。
于是干笑两声向周徽建议:“周队,咱们温柔点好不好?”
周徽对他提提嘴角,觉得自己对他已经足够温柔,实在不能更温柔了,文件往他怀里一拍,笑着说到:“会议室开会。今天工作完不成,下班之后你会见到一个更温柔的我。”
孙也哀嚎:“不是吧!周队,这么无情。”
周徽不为所动:“对,就是这么无情,快去工作!”
孙也看了眼周徽小声反驳:“呃,周队,你昨天都提前下班了,韩副说你还去米勒酒吧和老板喝酒来着。嘿嘿,我也好久没喝酒了,我也想去。”
周徽翻了个白眼,撇撇嘴说:“对对对,我还打了一夜的扑克,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韩尉凑过来,一脸八卦:“诶?和谁玩了一通宵,周队,这你可得说说。”
周徽简言意骇说完了昨晚的情况,韩尉一惊,正色到:“强|奸杀人?付朗喆身上背着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