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徽和韩尉同时一惊, 对视一眼,快速拨开人群:“让一让,让一让!”
人群中心, 他们看到那个自称自己儿子被珠宝行老板绑架的男人,男人瘦骨嶙峋,眼眶凹陷,枯瘦的手指挂在民警的手臂上,活像一架骷髅。
“这就是那盗窃犯?”周徽掏出证件,和民警同|志握了握手, 视线落在男人身上。
民警努努嘴:“就是他。”
周徽收起证件:“怎么回事?”
“他不承认自己偷了东西, 非说是咱们冤枉他, 让我们去抓珠宝行的老板。”
民警也是很无奈,人都当场摁住了, 监控视频里面拍的清清楚楚,还百般抵赖。
手铐碰撞在一块,发出刺耳的声音。
男人把民警往边上一搡, 横道:“你们就该去抓老板,我儿子让他绑了,你们扣着我什么意思?”
珠宝行老板一听, 也不干了, 当即指着男人说:“哎,我说你这个人, 我为什么绑你儿子?我一个做生意的, 我犯得着吗我。”
两人一人一句, 很快扭打在一块, 警察没辙,只能把两人先带回警局。
审讯室里。
周徽和韩尉先审了连偷三家珠宝行的崔建强。
韩尉:“崔建强, 偷珠宝行的事你认了,那说说吧!赃物呢?”
“我卖了。”崔建强坐在审讯桌对面的椅子里,说:“换钱。”
韩尉:“那钱呢?”
崔建强:“花了。”
韩尉:“全花了?”
崔建强:“……”
韩尉拿圆珠笔敲敲桌面:“说话!”
崔建强没有说话。
“嘿!崔建强,老实点。”韩尉提高音量:“你偷的那几批珠宝值二百万,半个月不到你全花了?”
崔建强一脸丧气,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警官,哪有二百万,那二手市场上就给我兑了七万,七万块顶个球用。”
“七万块也不是小数目,抵得上普通工薪阶层一年的收入,你用这些钱干嘛了?”
崔建强:“……”
“又哑巴了?”韩尉挤牙膏一样问一句提醒一句,审的火冒三丈,当下一拍桌子吼道:“崔建强,我问你用这些钱干嘛了?!盗窃的事你都认了,赃物的去向你瞒得住吗?”
崔建强缩在审讯椅里不为所动。
碰上这样的老油条,警察也很头疼。虽然赃物去向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查到,但是那需要时间,刑事案件最缺的就是时间,财物需要及时追回,被害人需要短时间内确保安全,所以“担白从宽”这四个字,不仅仅是给嫌疑人一个机会,也是给警方工作减少时间成本。
可惜,崔建强并不珍惜机会,审讯室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一刻钟,审讯桌后一直盯着他的周徽突然开口:“你吸什么?”
“啊?”崔建强抬头一愣,显然是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感到疑惑。
韩尉也是一头雾水,小幅度偏头看了眼周徽。
周徽面色平静,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朝崔建强扬了扬下巴:“我问你吸什么?海|洛|因还是冰|毒?!”
崔建强脸色瞬间变了。
“你、你怎么……”
周徽没解释她是怎么知道的,其实也没必要再解释,短时间内开销明显高于收入水平,生活中又没有急需用钱的地方,也没有买过奢侈品,欠过赌债,再结合崔建强的精神状态,以及无意识的吸烟动作,很容易推测出来,他在吸毒。
刚才,崔建强挽起袖口时,手肘内侧不太明显的针孔印证了周徽的推测。
赃物去向清楚了,周徽接着往下问:“半个月你连偷三家珠宝行,全都是华贸珠宝行的分行,你和李永发有仇?干嘛回回偷人家?”
“我和他没仇,我就觉得这名字吉利。”崔建强说:“上个月大师给我算过,‘华贸’两个字能让我今年转运,事事顺遂。”
周徽:“……”
韩尉:“……”
“嗐,现在我知道了,转运有代价的。”崔建强叹了口气说:“可我也没想用我儿子转运呐!”
周徽:“你儿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昨天夜里十一点。”
“报警了吗?”
“没有。”
周徽抬眼看他。
崔建强和周徽对视几秒钟,上半身塌下去,说:“嗐,我报什么警?就是华贸珠宝行老板李永发绑的我儿子,我都知道,我还报什么警?”
“你怎么知道是李永发绑的你儿子?”周徽皱着眉头问他:“你有证据吗?”
“有,我有。”崔建强说:“李永发上周跟踪我,找人在小巷子里打我,还去幼儿园吓我儿子,结果昨天我儿子就不见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诶,还有,新闻上不是报道说,花园路昨晚又丢一孩子吗?我看到了,就是李永发绑的他。”
周徽、韩尉神经一紧。
市局会议室。
“街口的监控录像显示,崔建强的儿子确实在夜里十一点左右从家里出来,进了小巷子就没再出来。”
看着大屏幕上的监控视频,周徽皱眉问到:“花园路上的监控呢?”
“这里。”警员调出另一条视频:“崔建强没说谎,李永发昨晚确实和花园路37号那家的小孩接触过,监控视频里可以看到,李永发好像和他发生了争执,接着把孩子拖进了监控死角。十分钟后,再出现在监控视频里的只有李永发一个人,小孩没再出现过。”
周徽看着消失在监控死角的孩子,沉声说:“审李永发。”
.
“那六个孩子呢?”
“什么孩子?”李永发坐在审讯室里两个半小时,被警察一遍遍逼问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忍不住咆哮:“我就没做过。”
周徽打开监控给他看:“自己看看监控视频里的人是不是你。”
李永发双手抱头看了一眼,有点泄气:“是我没错,但是那小孩突然跑过来撞我,我心情不好,骂他几句而已。”他抬起头恳求的看了眼周徽,说:“警官,我真没绑过他啊。”
“心情不好?骂了他几句?”周徽翻着笔录的手指停住,抬头眼神冷冽的扫了他一眼:“那崔建强儿子呢?一周前你为什么找人去幼儿园吓他?那时候你就知道是他偷了你的珠宝行?”
李永发一愣,显然没想到警察会这么问,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周徽从他的反应里得出答案,问:“早就知道怎么不报警说明情况?第一次被偷的时候不是很积极吗?”
笔录里记载,上个月,二队接到华茂珠宝行老板李永发的报警,赶过去的时候李永发情绪非常激动,把偷他的小偷祖宗十八代招呼了个遍,扬言等警察抓住了这个小偷,就要把他大卸八块,叫他牢底坐穿,还要让他把偷的珠宝全都吐出来。
结果,现在李永发的反应和上个月被偷的时候判若两人,不仅没有找警方帮他寻回被偷的珠宝,也没有追究崔建强的刑事责任。只是兜了一大圈,找人去幼儿园恐吓他儿子,这显然不符合一个人的正常心理,他和崔建强之间还存在某种更为隐秘的联系。
周徽敲敲桌面,问到:“说话,为什么知道小偷是崔建强之后又不报警了?”
李永发:“嗐,警官,我看他可怜,我就……你们相信我……”
“看他可怜?”周徽皱起眉头,提高声音:“李永发,你当警察三岁小孩耍呢!两件失踪案发生的时间,你都没有办法为自己提供不在场证明,你让警察怎么相信你,啊?!老实交代,和崔建强之间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找人打他?为什么绑他儿子?”
“我没绑他儿子?我没有,我就是看他可怜才没报警,警官,我就是看他可怜才没报警……”李永发情绪彻底崩溃,抱着头痛苦的说:“我是看他可怜,我是好心,怎么会弄成这样……”
关上审讯室的门,周徽神情冷淡的看着房间里抱头痛哭的李永发,对韩尉说:“他没说实话。”
韩尉也是同样的看法,尽管李永发演的情真意切,好像真的是出于同情和好心才没有向警方揭发崔建强的罪行,但是逻辑上有太多漏洞他解释不清。
“再耗耗他。”
“周队、韩副!”周徽刚说完这句话,孙也从走廊尽头跑过来,气喘吁吁叉着腰说:“张局叫你俩会议室开会。”
“林翠萍那边有消息了?”
“不知道。”孙也耸耸肩:“小刘一回来就被张局叫进了办公室,刚才出来张局什么都没说,就说叫你俩去会议室开会。”
“不过,我看张局挺紧张的,估计是大事。”孙也神秘兮兮的补充。
“那快走。”
三人刚进会议室,张裕南就说:“刚抓回来个人是吧?和儿童失踪案有关?”
韩尉开玩笑:“张局消息这么灵通?”
张裕南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抓错了,他不是凶手。”他语气一顿,接着说:“李永发确实有作案动机,但没作案时间。小刘。”
小刘点点头,将视频投放在大屏幕上,指着画面中的人说:“因为昨晚十一点,李永发在林翠萍家里。”
什么?!
“都看看吧。”张裕南心情沉重的抬手示意,内勤赶紧把刚打印出来的资料分发下去。
资料一页页翻过去,周徽眉头越皱越紧:“李永发是平陵市的毒品分销商?!”
张裕南:“刚和禁毒大队确认过,他们已经跟了李永发大半年,根据线报李永发表面上开珠宝行做掩护,实际上私底下做的是分销毒品的勾当,跟上半年你们查的那个……啊,对,严明昌,跟他算是平级,两人私交不错,严明昌浮上来之后他所有的工作都转到李永发那边,现在分销这块都是李永发在做。”
周徽终于明白,为什么严明昌那么快就成为弃子,几乎是刚一失踪就立刻被杀人灭口,原来是有人顶替他的位置。
但是,这里又有个疑问。
“既然已经确定,为什么不抓?”周徽问出所有人的疑惑。
张裕南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嗯,李永发……这个人身份背景有点复杂,父母都是华侨,享受那个什么华侨侨眷保护政策,账户基本开在海外,咱们手上没有确切证据拿到调查权限的可能性很小。还有,他有个姨丈是烟草局的,据说和市|委那儿也有点关系,禁毒大队的性质你也知道,贸然行动太危险,就一直没动他。”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就是暂时还动不了李永发这个人。
即使他有分销毒品的嫌疑,和儿童失踪案有关,甚至是拿走苗登毒品配方的那个人,但是警方现在没法动他,因为一切都还只是嫌疑,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证明他李永发就和这些事情有关联。
因为他受侨眷保护政策保护,因为他上面有个姨丈。
会议室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周徽不死心:“林翠萍家附近的监控呢?”
小刘叹口气,调出视频投在大屏幕上,说:“只有路口监控拍到他,老小区没监控,只有邻居大妈的证词,说是昨天夜里十一点左右听到对门林翠萍家里有动静,隔着门望了一眼,发现林翠萍家门大开,有个男人背对着门找东西。我们把路口监控给大妈看过,她说身形很像李永发,但是不能确定。”又叹了口气,小刘疲惫的说:“路口监控拍到李永发的正脸,能够肯定他昨晚十一点在林翠萍家附近,不太有可能跑去南城区做两起绑架儿童的案子。”
“艹!”韩尉忍不住骂了一句:“倒是咱们给他提供不在场证明了?”
一片唏嘘声中,周徽皱着眉头问小刘:“那崔建强和他什么关系?”
“崔建强就是个瘾君子!和他还能是什么关系?买家和卖家的关系喽!”小刘耸耸肩,把资料调出来:“他这个人没正经工作,瘾又大,之前没钱买货就逼自己老婆出去卖,后来他老婆受不了跟别人跑了,他好像受了点刺激,天天打小孩出气,居委会上门调解好几回也没什么效果。后来……”
小刘又翻了两页资料,对周徽说:“后来,他突然找到了发财之道,就是偷。他这人还挺有原则,不偷别人,就专偷李永发。偷完卖了再从他那买毒品,上星期被李永发发现让他找人给打了,这种事也不好报警。”
韩尉说:“难怪李永发知道小偷是崔建强之后又不报警了,原来这两个人在相互袒护,维护他们那条利益链,要不是今早被巡逻警当场摁住,这件案子估计就石沉大海了。”
小刘点点头,说:“还有花园路37号那家,也是找李永发买货的,夫妻俩好像都有瘾,好几年了,上次吸了没给钱,李永发找不到他们就找他们儿子,把小孩拖到监控死角打的满脸血花,让附近邻居拦下来给送回家了。结果还没过一小时,孩子不见了。”
“那李永发的嫌疑还是很大,就算他没有直接参与绑架,也不能确定他和这件案子毫无关系。”周徽抬头看向张裕南:“张局,我想再审李永发。”
周徽刚说完这句话,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内勤跑进来说:“张局,李永发的姨丈来了,说要保他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