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看守所一扇铁门外围了一圈警察。
十分钟后,法医从房间内走出来,摘下口罩:“机械性窒息死亡, 应该是有人用枕头、衣物一类的物品掩住死者口鼻导致的。”
李大队听完朝后退了一步。
早晨八点半,禁毒大队再次提审赖经理,牢门打开赖经理背对着门侧卧在床上,看守叫了几声都没有应答,上前查看才发现人已经断气了。
“根据尸体僵硬情况推测,死亡时间在凌晨三点左右。”
李大队眉心突跳, 沉声说:“昨晚谁值夜班, 调监控。”
监控室里, 看守小张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不可置信的看着监控视频:“冯警官怎么会是凶手?”
冯庭, 13级警校毕业生,一毕业就进入看守所,成为一名狱警。工作五年来, 一直默默无闻,工作中没立过功,也没犯过什么错, 考核评级中等偏下, 但也算尽职尽责。
家庭情况比较简单,独生子, 家世清白, 父母两人都是搞艺术的, 在xx艺术团工作, 感情状况良好,家庭没出现过大的变故, 近期没有亲人突然离世,他家里也没什么人有可能接触到赖经理这类人,可以说冯庭和赖经理完完全全就是两个黑白世界里的人。
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了昏暗走廊里对着监控摄像头比“耶”的那张和气年轻的面孔。
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在房间内弥漫着。
李大队:“他人呢?”
有同事回他:“今天他休假。”
“带人去冯庭家,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李大队的声音一次比一次低沉,他几乎已经预料到最坏的结果。
果然,前去冯庭家的警员很快打来电话。
“冯庭跑了!”
警察立刻布控在机场、火车站、车站,寻找冯庭的行踪。
中午十二点,出去布控的警员回来了,推开李大队办公室的门说:“冯庭没有订过机票、火车票、汽车票,身份证没有再次使用过。他应该还在平陵市。”
布控还在继续,李大队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那这样,赖经理交代的交易地点他们也不可能再用了,毒贩为了安全,肯定三个地点全换,叫人撤回来。”
这一点,在发现冯庭身份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确定,赖经理的死亡几乎给警方当头一棒,冯庭猖狂且胆大妄为的挑衅等于向警方公然宣战,发生这样恶劣的事件,毒贩不可能不换交易地点,而新的交易地点再想要得到,会变得异常困难。
思量再三后,赵敏被李大队叫进办公室,他神情严肃的说:“你手上有一名非常出色的卧底,可不可以让他替我们拿到新的交易地址?”
赵敏神色一变。
东郊某处烂尾楼。
午后温暖的阳光斜照进来,映在还未来得及砌漆的水泥墙面上,折射出的光线有种异样的美感。
喻白手扶窗台,眺望着远处蔚蓝的海岸线,说:“你们想从我这拿到新的交易地址?”
赵敏抬头看向喻白的背影,走到她身边说:“赖经理今天凌晨被杀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赖经理死了?!”喻白惊讶的转过头,但很快又恢复常态,她点点头若有所思:“难怪秦桦要换交易地点,你们抓人的时候太高调,直接封了朝歌夜总会,人被逼急了是会反扑的。”
“禁毒大队最近情况特殊,非常时期。”赵敏解释:“扫夜总会的时候,我们以为像往常一样敲山震虎会让他们消停一阵,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喻白许久没有说话,半晌,太阳似乎都西斜了些,赵敏终于听到她开口:“秦桦已经有所警惕,能得到这个新地址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喻白说完这句话,手指伸进口袋,点着了一根烟。
赵敏听出来言外之意,这件事风险太大,随时有可能面临暴露。
但是,苗登的新型毒品已经在平陵市市面上流通,李永发还在逍遥法外,据赖经理交代,李永发从不自己销货,这也是为什么禁毒大队跟他大半年都没有找到直接证据。这次机会实在难得,如果错过了,很可能又要等大半年的时间,或者更久。
禁毒大队需要这次机会。
“我们会做好布局,保证你的安全。”赵敏力图争取,她对喻白说:“我找周厅请示过,只要我们这次扫了苗登和秦桦的制毒工厂,将他们一网打尽,就调你回来,恢复你的身份。”
喻白心脏剧烈的一震。
想起凌晨三点五十,周徽站在阳台门口,看着她时的那种复杂眼神。
“你在和谁打电话?”
喻白僵在原地。
“秦桦?九叔?还是像严明昌、李永发一样的毒品经销商?”
周徽说得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要将她牢牢钉住,钉在毒贩的耻辱柱上。
“不是。”喻白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她哀求的拉住了周徽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样,相信我。”
周徽低下头,看着那双紧紧拉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告诉我,我该怎么信你?”
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林翠萍、李永发,两个名字就像一根尖刺,扎进了她的心脏,周徽确信自己不可能听错,也不存在听错的可能。
“你和李永发,究竟是什么关系?”
在周徽又一次开口质问的时候,喻白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烂尾楼窗前,阳光又换了一个角度,喻白吸完最后一口烟后,她转过头对赵敏说:“今晚,我会拿到新的交易地址和时间。”
她的声音里灌满了平陵市午后的风声。
这天晚上,赵敏得到了新的交易地址——南城货仓和珠港码头。
交易时间为三天后的下午五点三十分。
“10月19号。”李大队在会议室里安排工作部署:“在这之前,一定在南城货仓和珠港码头布控好,这次咱们和市刑侦队联合行动,务必将李永发、秦桦一伙人一网打尽。小赵,你带队南城货仓,配合市刑侦队三队抓捕李永发。”
“明白。”
根据线报及已有信息分析,李永发在南城货仓交易的可能性极高,首先南城货仓是平陵市最大的货仓,占地面积绵延数公里,据赖经理交代,李永发这次的交易很有可能就是苗登的新型毒品,那么制毒工厂很有可能藏在某一个货仓里;第二,南城区是平陵市有名的老城区,小路乱巷错综复杂,拿着导航都不一定能走出来,又基本没有死胡同,十分便于逃跑;第三,货仓和居民区混在一处,群众疏散工作会很棘手。
况且,毒品分销在平陵市市区,不大有可能舍近求远先运货上码头,再将毒品运回来,这样既不安全也不合乎常理,所以警方推断珠港码头很可能是秦桦放出来迷惑警方视线的烟雾弹。
为保险起见,李大队还是带人暗中布控珠港码头,不过双方都很清楚,警力不足是一个大问题,警方只能把大部分警力压在更有可能成为交易地点的南城货仓。
三天后,下午五点三十分。
禁毒大队和市刑侦队联合行动,周徽带人跟着李永发顺利突击了南城货仓的一间地下仓库,配合禁毒大队缴获海|洛|因二百一十公斤,缴获毒资高达亿元,查扣运输工具三台。
李永发在逃窜过程中被警方制服,十分钟没到就吓得缴械投降,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太顺利了。
顺利到匪夷所思。
行动大获全胜的巨大喜悦中潜藏着隐隐的不安。
很快,警方就知道了不安的来源,抓获的数十名交易人员中没有发现秦桦的身影。
夕阳前的阳光温暖而和煦的照进绵延数公里的货仓,小巷里骑单车下班的人群与警车擦肩而过,卖炸糕、水果的小贩也支摊做起了生意,浓厚的烟火气呼啸而过,却怎么也压不过心里的不安。
赵敏站在巷口,犹豫再三拨通了喻白的电话。
与此同时。
喻白开着车无意识又绕回周徽家门口,汽车停下来的时候才想起来,自从那天凌晨周徽开始怀疑她后,她已经从周徽家里搬出来了,她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看着小区门口支起的馄饨摊,铁皮锅里滚出腾腾热气,模糊视线的雾气里,她的心也跟着翻滚、沸腾,一股热流突然涌上来,喻白舔了舔干涩的喉咙。今天,今天一过,一切都结束了,她可以回归警队,可以光明正大,没有秘密,没有顾虑站在阳光下,对喜欢的人说,她是个警察,她也和她一样。喻白很深很深的呼出一口气,她低头重新发动引擎,开车朝Red会所方向驶去。
今晚这里有一场泳池Party,听说是哪个富二代包了场,九点钟开始,包夜场到第二天凌晨。这会儿人还没来,会所员工正在泳池边上调试音响,强劲的音乐声轰的耳鼓嗡嗡作响,喻白只身穿过泳池,摁了电梯直达顶楼。
走廊里寂静无声,空无一人,只有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喻白抬手打开了房门。
顶楼办公室漆黑一片,窗帘紧闭的房间不见丁点亮光,她伸手去够开关。
突然,喻白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刚刚打开房门的瞬间,走廊的灯光透进来,角落里似乎有双眼睛盯着她,像是蛰伏已久的猎豹在等待他的猎物,伸出的手慢慢收回来,脚也退回门边。
“别动。”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
黑暗中,一把枪抵在了她的头顶。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