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周徽开车直接去机场,东郊机场给他们安排了特殊通道,航班上午十点起飞, 一点十分落地,直飞三小时十分钟到仰光,他们需要从仰光国际机场乘坐汽车到佤邦地区,和当地警方打好配合,将藏在红灯区的毒贩一网打尽。
国际联合行动,上峰很重视, 周徽甚至向张裕南立下军令状:“一周之内, 一定把八个孩子救出来, 将瓦卡重新送进监狱。”
找到了瓦卡的军师,锁定这帮毒贩经常出入集会的地点, 所有人都认为这会是一场非常顺利的抓捕行动,没想到飞机刚落地仰光,当地警方那边就出了岔子。
下午一点十分, 仰光国际机场。
“我去,这么热?”孙也一下飞机就扯掉了身上的外套,三指提着T恤领口直扇风。
韩尉从他身后挤过来, 一脸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了看孙也胳膊上挂的外套, 嫌弃的说:“昨晚视频通话不给你说了嘛!让你少穿点衣服来,今天仰光地表温度三十二度。你穿加绒夹克?你不热谁热?”
孙也今天一反常态, 居然没有追上去跟韩尉呛回去, 反而一脸“娇羞”:“我女朋友怕我冷, 今早特意找出来让我穿的, 我怎么能辜负她一番好意?”
一众警员同时从整句话里提取出来三个关键字。
“女朋友?!”
“孙子,你现在说谎话都不脸红了哈!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女朋友?”
“你查案查糊涂了?还是热的中暑开始说胡话了?来, 让我摸摸。”
“我来摸,我来摸!哈哈哈!”
几个人起哄着,压根不相信这孙子居然能找到女朋友。
孙也扒拉开几人的手,叉着腰得意洋洋的从加绒夹克衫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指着照片里的人说:“哥几个看清楚了,这就是我女朋友,闪不瞎你们几个的眼。”
那几个人一看照片上还真有个眉清目秀的女孩挽着孙也的胳膊,确实被闪瞎了眼。
“不是你p的吧?”
“什么……什么p的?”孙也一听这话就炸了,当即把照片又往几人脸跟前怼了怼,说:“这就是我女朋友,你们几个没见过世面,我不跟你们计较,哼哼!”
几人瞬间来了兴趣。
“真的是真人?”小刘不好意思的一笑说:“那实在对不住,刚我眼拙。”
“那孙子给我们几个没见过世面的讲讲呗!怎么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的?”
“我妈老同学的女儿,漂亮吧!”孙也炫耀:“大学刚毕业两年,做国际贸易的,厉害吧!”
小刘忍不住问:“条件这么好?人家不嫌你是个刑警?没时间陪她逛街、买衣服、看电影?”
说到这里,孙也更神气了:“嘿嘿!人家没你们这帮人这么肤浅,人家就喜欢我这种正义凛然,玉树临风,高大威猛的警察形象,说是能给她安全感!”
孙也接着吹嘘:“我妈让我去相亲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次有得黄了,没成想,我给她讲述我骑着单车抓捕逃犯,审讯室里和杀人犯斗智斗勇,我单枪匹马……”
几人一脸震惊,当即决定,下回相亲也这么骗小姑娘。
几人谈话间已经来到国际机场的接机口。
接机口负责接应的是一直以来和他们对接的佤邦警察局局长吴局,仰光警察局的刘队,还有两位没见过的警员,也许是翻译员,或者跟过来长长见识的实习警员。
一出接机口,周徽就发现几人情绪不对,吴局眉头紧皱,偏头和刘队在说什么。见到他们出来,吴局一眼看到大陆来的几位警察,迎过来和周徽握了握手。
周徽的意思是,现在就动身去佤邦,今晚熟悉当地环境,部署安排,最好明晚或者后晚,就能在春光夜总会将这帮毒贩摁死。
但是,吴局那边显然有意拖延,先是说没有去当地的汽车,又推脱说警力不足不能仓促行动。
一系列反常操作让周徽意识到,佤邦境内可能出事了。
几番交涉下来,吴局才压着一脸阴云告诉他们:“派去跟踪瓦卡军师的卧底警察——牺牲了。”
“什么?!”
“昨晚,春光夜总会又发现瓦卡的军师,在四楼VIP套房内和人交易,我们的卧底警察刚向我们传递回消息就遇害了,尸首在红灯区下水沟被发现,死状很惨。”
吴局他们把人跟丢了。
一个月以来,关于瓦卡的唯一一点线索也断了。
春光夜总会不再是他们的集会地点,喻白的身份也变得更加危险,直接上了当地警方的头号抓捕名单。
吴局说:“丢失的八个孩子可能已经被转手,原定当晚扫春光夜总会,直击瓦卡大本营的行动必须推迟。否则一旦打草惊蛇,孩子会有危险。”于是,他给大陆来的几位警官建议:“今晚先在仰光这边住下,明天一早再动身去佤邦。”
周徽不松口:“今晚就去。”
“那也行。”吴局看她坚持,就说:“我去找个车。”
吴局找向导给找了辆皮卡车,顶着当地三十二度的高温,周徽他们坐进皮卡车车斗,前往佤邦地区。
“只有七天时间,案子出了变故更不能耽搁,卧底刚刚被杀,越短的时间越有可能找到新的突破口,也许春光夜总会还有他们未完全处理掉的线索。”卡车上,周徽给吴局解释。
张裕南没有跟来指挥行动,周徽就是这次带队的总指挥。
张裕南比她们晚出发,这点周徽能理解,行动的各项批文手续还需要办全,局里还有其他案子需要给负责人交代清楚,晚一两天时间很合理。
但是,禁毒大队也没和他们一块来,直接参与本次行动的李大队和赵敏也没到,周徽托了点关系打听到,昨晚禁毒大队有个紧急行动,连夜调李大队和赵敏去了外地,这次抓捕行动直接取消不参加。
周徽觉得有点奇怪,如果喻白原来是禁毒大队赵敏手下派出去的卧底,现在卧底身份暴露,或很有可能叛变,那么她这个联络人怎么也应该参与行动,亲自把人带回来才对。
但是,就周徽以往的观察,以及赵敏在禁毒大队的位置来看,加上她多年刑侦的直觉,她总觉得赵敏和喻白之间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是上下级。
如果硬要以上下级关系来判断二人的关系,周徽觉得喻白倒更像是赵敏的上级。
介于喻白曾经的卧底身份,这种说法还可以有另外一种解释,喻白不止赵敏一个联络员。
但是,她实在想不通,在Red会所发生爆炸案的那一天,喻白的顶楼办公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如何能够安然无恙的逃出去。
如赵敏所说,当天围剿秦桦的行动失败,九叔被人灭口,她打给喻白的最后一通电话无人接听,警方甚至在会所顶楼办公室的地毯上发现了弹壳,一切证据都表明,喻白作为卧底的身份已经暴露。
那么,她为什么没像九叔一样被灭口?
却诡异的出现在距离平陵市1700多公里的佤邦,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为了大毒枭瓦卡的军师。
如今,还做出一系列令人胆寒,挑衅警方的行为。
这一切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周徽脑海中形成,愈演愈烈。
喻白是否执行了赵敏不知道的行动?
侥幸心理又一次爬上周徽的心头,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极度的痛苦挣扎中,她发现说服不了自己,她不相信喻白已经叛变,不相信喻白真的成为毒贩中的一员。
曾经那么长时间的相处,那么多次的交锋,喻白虽然始终走在灰色地带,却没有哪个行为真正越线。
从提供吴国江的资料开始,她就总是有意无意的,或在明或在暗的帮助警方。
生日那天,医院的病房里喻白的声音没来由的冒了出来。
......
“......毒品能让最温驯的人变成魔鬼,也能把最强大的人变成懦夫......”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毒品,但最终,他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
这些话久久在周徽脑海中挥之不去,让她不断加强心里那股强烈的想法。
喻白情不自禁说出的那些话怎么能是假的?那些令她压抑痛苦到无以复加的情绪怎么能是假的?
她不信,她不相信。
烈日下的阳光简直要把人烤焦,一车人已经有点坐不住,用衣服盖住头顶,徒劳的想要降点温。
周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胸腔中呼出沉重的一口气。
她对着遥遥天际,在心里说,不管真相如何,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
皮卡车在崎岖的道路上行驶,道路两边是种满甘蔗、橡胶的热带雨林,密林背后是呼啸而过的火车跟摩托,皮卡车载着他们穿过密林,穿过热闹的集市和村落,穿过密林背后卧在尘土里的铁轨和栅栏。
把他们带进人口贩卖,色情服务,非法赌博遍地开花的黑色王国。
“佤邦红灯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