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山水间【完结】>第38章 娶我

  “一直隐瞒下去?还是寻机会消失在世人眼前,然后嫁人生子?”曹闲月试问道。若是《山海图》题跋上说法是真实的,那谢棠最终的结局,她更相信是后者。

  “嫁人?”谢棠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浮现迷茫之色,好似从未考虑过这种问题。

  她无法想象自己嫁人的模样,也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的未来,曹闲月的问题如敲打在了她的软肋上,让她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自言自语道:“应该会一直隐瞒下去吧,直到……”直到奶奶病好?还是某个未被确定的时间点?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假如有一天别人和我一样,也发现了你真实的身份呢?”曹闲月直视着谢棠的双眼,又问道。

  谢棠慌了神,因为她意识到这种事情的确有可能发生,而若是被人发现了身份,那通过画技考试,即将进入翰林画院的她就是欺君之罪,不仅是她自己,就连奶奶和齐青也会性命难保。

  曹闲月兜兜转转,终于向她发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邀约:“我有一个办法,让你的身份一直隐藏下去,不知你愿不愿意试试?”

  “什么办法?”谢棠从迷茫中抽身出来,问道。

  “娶我。”曹闲月轻飘飘吐出两个字,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她不愿入宫,需要一个丈夫,谢棠要隐瞒身份,能有个妻子更好,各取所需,不是刚刚好契合?

  “如果你能名正言顺拥有一个妻子,即便将来你的外貌长开了,身体发生变化了,也不会有人轻易去怀疑你的性别。”

  “而我,不愿顺从家里为我选择的夫婿,也需要一个搪塞父母的丈夫。你我对双方来说,或许都是个不错的选择,你可愿意?”她直接将利弊明晃晃的剖开在谢棠的面前。

  谢棠从没有想过还有这种解决办法,脑子里充满了混沌,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今日一早发生的事,远远已经超过了她所能消化的程度,可以说她活了十五年,也从没有经历过这么波澜起伏的一天,所以她的反应慢一些,亦是情有可原的。

  “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我另寻他人。”曹闲月见她沉默着久久不答话,也不勉强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谢棠急忙挡在她的面前,凭着一腔孤勇道:“乐意,乐意,曹姑娘,我乐意!”

  “但曹姑娘真的愿意嫁给我吗?”谢棠眼中闪烁着忐忑不安,一再确定道:“我不仅是个女子,而且家徒四壁,前途渺茫,什么都没有,如此曹姑娘也愿意吗?”

  “我不在意那些东西。”曹闲月含笑着摇摇头,她只在意自己是否能得到自由。

  “那我……”谢棠刚想说什么,却被曹闲月打断。

  “事先说好,我们是公平交易,我替你隐瞒身份,你替我应付家里。假如有一天,你遇上了你喜欢的人,或者不想当男人了,我们就和平解除婚约,你自去寻意中人,我也觅我自己的清净,成全对方,互不牵绊。”曹闲月收敛了笑意,正色说道。

  “我喜欢的人?”话是这样说,谢棠却不免担忧自己会被率先抛下:“那曹姑娘你呢?”

  “我?”曹闲月垂眸沉思片刻,淡淡道:“我大概不会遇上自己喜欢的人吧。”

  谢棠倏忽在心里做下了决定,一字一顿极为认真道:“曹姑娘既愿意成全谢某,那谢某自然也愿奉陪到底!”

  她比想象中的更要干脆,曹闲月再看向她的目光少了几分疏远,多了几分欣赏。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在无形中被拉近了许多。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非是投桃报李罢了。既然对方答应的这么痛快,曹闲月也干净利索一口应下:“那就这么说定了。”

  “口说无凭……”她伸出自己的手掌,正想与谢棠击掌为誓,忽然想到前几日也是这样和她父亲立誓的,同样的事情做多了,就失去了它本身的仪式感,于是她临时起意,将击掌的手势换成了拉钩,“拉钩作数。”

  谢棠怔了怔,尔后迟疑的抬起自己的手,用自己的尾指勾住了曹闲月的尾指。

  有时候她的确很难理解为什么眼前人的行为总是奇奇怪怪,就像现在一样,但这并不妨碍她一再配合对方。

  两只相差无几的手牵绊在一块,一拉一扯,便是契成。

  若说谢棠日后有一刻对这件事进行沉思,那便是因为她不知该如何与齐青和奶奶解释,而眼下她却是十分乐意配合曹闲月去做这件足算得上瞒天过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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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棠答应曹闲月下月十五要登门拜访去见她的父母,但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那便是——————入学画院。

  一场秋雨陡然让徽京冷了几分,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潮气,太阳迟迟才爬上窗台,将树叶上积聚的露水照射出奇异的光芒。

  谢棠穿上了代表画院标志的制服,整个人都显得意气风发了起来。

  这套制服剪裁显然是参考了太学生的襕衫,圆领,细布,腰间束带,下摆一条宽大的横襕。

  只不过画院的生徒毕竟和那些舞弄墨水的太学生不同,他们要接触各种的颜料,所以衣袍的底色选用的是耐脏的藏蓝色,宽袖也变成了窄袖,平时作画时还需用系绳将袖子牢牢捆紧或勒起来,以免弄脏画面。

  因为才入学,还未通过各种升阶考试,所以谢棠现在只能算得上是个生徒。

  经过一套繁琐的拜师仪式后,谢棠与她的同窗们齐齐坐入了大学堂,这里便是她们日后天天上课的地方。

  众生徒桌椅的最前方摆着一条教案,待众生徒都到齐,安静后,一位年迈古稀的教授走了上去,与他们慢条斯理的讲起来图画院的各种清规戒律。

  他嘶哑的嗓音似乎带着催眠的魔力,方才还兴奋不已的年轻生徒听他讲话没多久便个个昏昏欲睡了起来,就连谢棠也听得恍惚。

  时间一点一滴过得好像格外漫长,直到香燃了半支,众人差点就睡着过去之际,老教授清了清喉,终于将所有的规矩讲完了。

  老教授离开了,大学堂一下子又恢复了清醒,趁下一个教授还没来,陌生的生徒之间开始按耐不住的交换姓名。

  谢棠旁边坐的人也用胳膊肘撞了撞谢棠,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方人士?”

  谢棠扭头看过去,她旁边坐的人是一个年龄约莫二十上下的男子。他身材微胖,浓眉大眼,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看起来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谢棠刚要答话,大学堂内倏忽没了声响。她抬起头来一瞧,原来又是一位“教授”走进来了,问她话的同窗也连忙坐回了端正。

  这位“教授”看起来似乎比刚才那个教授要年轻许多。他脸颊微微凹陷,下颌蓄着长长的胡须,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间或闪烁着精光,一袭干净的青袍,身形消瘦,却自有一股文人的气质。

  宋子房在教案后头坐下,并不着急说话,而是先静静的用目光将这群新的生徒梭巡一遍。

  这些生徒都是稚嫩的面孔,年龄最小者不过十五六岁,最大者不超二十四五,他将自己年龄减去几十岁,或许能和他们相当。在家中时,他们都应该是父母骄纵的宝贝,而当他们面对他时,却无一人敢开口喧哗。

  忐忑、青涩、自信、紧张,复杂的情绪,无一例外,他都可以透过这群尚还没学会掩饰的生徒清澈的双眼中看出来。

  这些人今日坐在这里,在不久之后,都会拥有自己的际遇。

  有的人可能会成为君上眼前的红人,名噪一时,流芳千古;有的人或许会成为他的接班人,像他一样年复一年似棵忠诚的老树般守着这座学堂;也有的人会默默无闻一生,故步自封,循规蹈矩,终其一生,只成了一个画匠,而称不上画师。

  他看着他们,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希望他们能够成才,希望他们能够达成他未竟的愿望。

  而他已经老了,没有那么多的雄心壮志,只能默默守望着这些学生,走向他们各自的际遇。

  宋子房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抛出了一个问题:“什么是画?”

  下首的生徒们恍若被这个问题砸懵了一样变得呆滞了起来。他们本以为这位“教授”会像前一个教授一样唠唠叨叨说一堆废话,却没有想到这位“教授”竟然不按套路出牌,一下子便抛出了一个这么严肃的问题。

  “什么是画?”宋子房再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这下子,座下的生徒们没有一个听不清楚他的问题,像是在安静的室内打破了一个瓷瓶一般,生徒间交头接耳,议论之声鹊起。

  有的人不断嘟囔着什么是画,有的人忍不住腹诽道“这种问题,难道不像是问什么是喝水,什么是吃饭吗?画就是画,还会是什么其他东西吗?”

  显然他们都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就连谢棠也是如此。

  这时便有自作聪明的人,主动举起手来,应道:“用笔描绘到纸上的图像便是画。”

  宋子房听了这个答案之后,摇了摇头,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又温和的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答案吗?”

  “将心中的所思所想,付之于笔端,便是画。”又有人答。

  宋子房还是摇了摇头:“这换作著作文章也可说得通,画的解释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谢棠蹙着眉头,脑中反复质问着自己这个问题,却与她的同窗们一样,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答案来。

  心头仿佛被人敲了一击,她从前只知道作画,竟从没有思考过什么是画,这种事就如同匠人不懂工具一般离谱,谢棠顿时感到一阵羞愧。

  驳了两三个学生后,座下再无人举手回答,宋子房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一幕,不疾不徐说道:“不需急着回答,你们回去好好想想这个问题,等有答案了再来告诉老夫,老夫随时恭候。”

  他心知肚明在眼下的这些人当中,有不少人只把画当成索取官职或讨好君上的工具,抑或是跟着父辈学画讨口饭吃,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过去的那些他的学生中,也不少这样的人,宋子房见怪不怪,但他依旧问出这个问题,就是希冀有朝一日能得到一个与众不同的答案。

  座下又齐齐安静了下来,原来不需要即可回答,那些心里没有答案却害怕教授提问的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富家子强娶贫家小娇妻》

  申润福:画是思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