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山水间【完结】>第45章 猎物

  那人提起自己所猎到的大雁,转过身来,谢棠看清对方的脸后,不由睁大了眼睛,正想叫出对方的名字,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并伴随着一声长吁。

  马蹄声停了,谢棠闻讯回头一瞧,只见一身劲装的曹郁骑在高头大马上,头系抹额,身后同样背着长弓,正看着她。

  他含着笑,牵着缰绳在马上微微向前倾身,朝谢棠明知故问道:“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这……不应该是自己该问的问题吗?谢棠就像干了坏事被抓包当场一样,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扭回头,曹闲月也正煞有趣味看着她。

  她忽然感到一阵窘迫,又是挠头又是摸弓,连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合适:“幼卿姑娘,你……你怎么在这?”

  曹闲月走近谢棠,将自己猎到的大雁往她面前一放,又一言不发的吹了一声口哨,林间深处随即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一匹高大俊驰的白马穿林而来,稳稳停在她的面前。

  曹闲月从白马的后背上,解下一串被猎杀的大雁来,同样放到了谢棠的面前。

  “这……”谢棠讶异地看着那些大雁,它们的数量不多不少刚刚好是十只,每一只都是被一箭毙命的,尸体上干干净净,连多余的血迹都没有,可见猎杀它们的人的射艺之高。

  “给你的。”曹闲月道:“拿去交给我父亲。”内心忍不住自我腹诽道,像她这样自己给自己准备聘礼的,这个世上应该没有几人。

  曹郁旁观着自己妹妹这种作弊的行为,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当做不知情。

  哪知待谢棠明白过来曹闲月的意思之后,竟不承情,不自觉退后了一步,带着一丝慌乱说道:“幼卿姑娘,我不能这样做。”

  在曹闲月和曹郁同样不解的目光中,她用着紧张而不利索的言语解释道:“我既然已经答应曹大哥做到这件事,自然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做到,怎么可以投机取巧,借幼卿姑娘之手完成自己的承诺?何况伯父好不容易才肯给我这一个机会,我要是弄虚作假,岂不是有意在欺骗伯父?”

  曹闲月和曹郁一时间齐齐默然,竟不知该说她是傻还是愣才好。

  曹闲月还未开口,曹郁就抢先一步问道:“这件事只要你自己不说出去,谁会知道?”

  谢棠绷着脸,语气严肃道:“日光之下,天地悠悠,就算旁人不知,谢棠也无法愧对自己的良心,所以此事万万不行!”

  “那你要让我等多久?”曹闲月抱着自己的手臂,不经意一问,一下子便击打在了谢棠的软肋上。

  谢棠骤失自己的底气,支支吾吾道:“我会努力争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曹郁发出一声嗤笑。他就说嘛,男人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他的妹妹还不相信。

  谢棠面红耳赤,张了张口,正想解释,就听曹闲月突兀的说道:“手拿出来给我看看。”

  “啊?”谢棠不明所以的顺势抬起手来递给曹闲月,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上有什么的时候,慌忙想撤回自己的手,但已然来不及了。

  曹闲月揪住她的指尖,只见谢棠的手掌上血迹斑驳,纵横交错的全都是弓弦勒出来的伤痕。

  谢棠的手此前从未干过粗活累活,说是细皮嫩肉也未尝不可,这几天她日日拉弓扯弦,又没有人教她如何防护,一不小心就会被锋利的弓弦割伤,于是就有了眼下这番情况。

  谢棠看着曹闲月的眉头蹙起,连忙说道:“没关系的,很快就会愈合。”

  “你不疼吗?”曹闲月刚才注意到谢棠的弓弦上有血痕才猜测她受伤了,要她伸出手一看,果然如此。

  “不疼……嘶。”谢棠矢口否认,但话还没有说完,曹闲月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手心的伤痕,直接破碎了她的谎言。

  谢棠再次面红耳赤。

  曹闲月不管她如何作想,伸手往自己袖子里掏去,想拿出自己的帕子来,帮谢棠包扎一下伤口。可她忘了自己今日换了一身衣服,没有宽袖装帕子,所以也就没有带帕子出来。

  谢棠见她寻了个空,猜测到她要做什么,于是就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条帕子来,递给曹闲月道:“用这个吧。”

  曹闲月接过她的帕子,将它折起时,却发现这帕子边角上绣了一个小小的“曹”字,也就是说这条帕子原本是属于她的。

  曹闲月的动作一顿,想起这条帕子应该是上次借给谢棠擦脸用的,但是从别人的怀里掏出自己的手帕来,说不出哪里奇怪,却总觉得有些不妥。

  谢棠也迟钝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忙不迭解释道:“上次幼卿姑娘借给我之后,我洗干净了,本打算还给你的,但一时忘记了,就一直带在身上。”

  曹闲月深深暼了她一眼,未置可否。曹郁在一旁听着,眉毛动了动,看来两人的确一早就认识了。

  曹闲月从小到大因练武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包个扎对她来说轻而易举,所以她很快就将谢棠的手包好,并打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明天这个时候,在这里,我教你射箭。”她道。

  她没有耐心去等谢棠慢慢来,既然对方不愿白得个现成的,那自己只能亲自来教教她怎么射箭了。

  谢棠受宠若惊,磕磕绊绊的说道:“这不太好吧……”虽然曹闲月知道她的身份,但是在外人眼中她们还是性别不同的男女,孤男寡女相处野外,若是被别人知道,纵然没有流言,也有损曹闲月的清誉。

  曹闲月没有说话,她话既已说出口,明天必然会出现在这里,至于对方愿不愿意来,那就是对方的事了,随便她。

  话说尽,她转身走到自己的白马前,一跃上马,牵着缰绳掉转马头,不再多看谢棠一眼,便和曹郁纵马离开了。

  谢棠站在原地,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能目送她的身影远去。

  回过神时,她怔怔看着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掌,还有上面绑的漂亮蝴蝶结。

  谢棠觉得天气忽然晴朗了起来,连眼前枫树林里每一片掉落下来的落叶都带着喜色,嘴角不受控制的扬起了微笑。

  曹闲月和曹郁立马在山坡上,看着留在枫树林里的谢棠傻乎乎的用树枝在地上挖了一个坑,然后将曹闲月猎杀的那些大雁一只只放进去,埋上土。

  曹郁忍不住笑道:“你哪里捡来的这种活宝?”因角度的影响,他们看得见树林里的人,树林里的人却看不见他们。

  “如果我是他,一听到父亲的刻意刁难,我立马就放弃了,绝不会贪图自己高不可攀的东西。或是看见你愿意主动帮助自己,也会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她竟接受了父亲的刁难,还拒绝你的帮助,真的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谢棠。

  曹闲月接上他的话道:“又傻又愣,还带着一点天真。”

  话虽如此,曹郁却嫌自己妹妹说的太刻薄了,为谢棠说了两句好话道:“但是他的赤忱也不假……”他本来还看不起对方的文弱,这几番下来,倒有些佩服对方的勇气与执着了。

  是的,手上的那些伤痕也是真的。

  曹闲月亦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但也正是因为对方这么认真,让她不由产生了一丝质疑。

  与自己成婚虽然可以帮她隐瞒身份,但是好处也仅到此为止,两人的婚事哪里还有值得让她如此付出的?

  曹郁见曹闲月虽然附和自己的话,却没有半分为谢棠感动的样子,欲言又止。

  他想起多年前两人一起偷溜出去玩,在灵犀寺遇到一个算命的道士,道士因看在与他们两人相遇有缘的份上,特意为两人看了一次手相。

  当时道士对自己妹妹的判词是“命中带贵,生性凉薄”,曹郁当时还觉得道士在胡言乱语。可随着妹妹一日日长大,性格逐渐凸显,曹郁便改变当时的看法。

  的确,那个道士判的有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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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花春馆里,宋子房将月黄倒入白色的瓷盘内,加胶细细研磨,直到月黄与胶彻底融为一体,又自内侍的手中接过一支纯白无瑕的羊毫,沾一点颜料,在纸上试过颜色不浅不淡刚刚正好,才敢将沾上颜料的毫笔用双手奉上给面前人。

  周怀接过他的笔后,挥洒自如的将画卷上含苞欲放的牡丹填上颜色。画完这一笔,整幅的《牡丹图》便俏生生立在众人面前,如一位明艳的女子,无处不显雍容华贵。

  “君上的画技越发精湛了。”宋子房片刻失神后,由衷的赞叹道。

  周怀瞧瞧摆在后头古人画卷里的牡丹,又瞧瞧自己笔下的牡丹,对宋子房的夸赞不置可否。

  放下笔,内侍立即端来一盆清水,为他濯手。

  等周怀洗干净手,面前的画具也被撤走换成了茶具,宋子房得了他的允许,才敢坐到了对面去。

  品一口清茶,周怀随口问道:“上次那批生徒,你教导的如何?”

  “都已开始学习《尔雅》了。”宋子房应道。翰林画院里的生徒,经过一段时间的磨性子后,若没有被遣退,便会开始学习画院里正式的课程。除了画艺方面的,宗教艺术、人物、鸟兽、山水等以外,还需学习《说文》和《尔雅》等课程。

  “哦?”周怀问道:“那这批生徒中可有特别出色的?”

  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回事,怎么有一股养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