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忽明忽暗, 令人疲倦。
宁一卿定定地用目光锁住洛悬,她觉得洛悬真的很天真很幼稚。
这个小孩以为有秦拾意的温馨提示, 以为有沈芊尔外公这个活生生的例子, 有自己亲口的拒绝,有生和死这样不可跨越的沟壑,就能让她放弃, 让她做到不爱,让她从善如流回到冰冷高台。
更好笑的是,让她去爱别的人。
到底她和洛悬之间, 是谁异想天开, 又是谁比较荒谬。
女人咬着唇,齿冷心冷地说:“不好, 我做不到。”
她不明白, 她的神明为什么要把离别和未来当作灿烂光辉送给她。
感受宁一卿浑身发冷的颤抖, 洛悬很轻地抱住她, 还没结痂的手腕不小心碰到女人的长发。
“能做到的, 我们有过欢乐有过悲伤,有过那么多回忆, 这样就够了,不要贪心。”
“洛悬,我偏偏贪心。”
女人的语气强势又偏执,她抱紧了洛悬,纤细的指骨几乎陷进对方衣服里, 皮肉里。
洛悬回抱着她,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如果我变成照片上的人, 你能承受吗?一个和你刚见面不久,就变成冰冷照片的人, 和大病缠身的人相爱,你要付出的代价比能想象到的要大得多。”
“会有多大?”宁一卿想笑,却疲倦至极地连说一句话都要耗费巨大的心力。
洛悬不断抚着女人柔软带着白檀香气的长发,语气越发温柔:“我是一颗不吉利的星星,不该也不能照亮你的路。”
她的人生就像秋天的树叶,一片一片枯黄凋落,在冬天没到来以前,似乎还充满着生机与活力。
多健康一天,多伫立风中一秒,都是赚来的。
可倒计时总有结束,冬天终会降临,大家都无法预测寒风什么时候凛冽,但死神的镰刀总会挥动吧。
她不想将宁一卿一同拉进那片绝望凋零的寒冬里。
注定坠落的星,不该在爱的人眼前闪耀璀璨,寂寂熄灭时,会是巨大的残忍。
“只要你是我的星星就好。”
“不好。”
“星星,让我贪心一点,”宁一卿的声音近乎卑微恳求,像是撒泼打滚耍脾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都用完的小孩,只能回归那个无助虚弱的自己。
房间里安静得像坟墓,只有灯泡偶尔发出的滋滋电流声,宁一卿姿容憔悴,垂死挣扎般地再次恳求出声。
“星星,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不能圆满,我们试一试,试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可能就有一辈子了,”她紧攥着洛悬的衣服,“就这辈子也可以,下辈子我放你自由,这辈子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因为爱洛悬,宁一卿枯骨般冷血的心生出花一样的美丽血肉来,血肉需要对方的浇灌,否则枯败疯魔,无法成活。
两人拥抱得很紧,像要与对方皮肉贴合,楔进对方的骨血里一般。
洛悬摇摇头,抬手替宁一卿擦掉眼泪,“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道理你比我明白。”
“我不想讲什么道理,”宁一卿眼周薄薄的肌肤泛红,晶莹的水迹不断流下。
“其实,如果你不爱我,我或许反而感到解脱,”洛悬的声音有种破涕为笑的释然,“以前的我怕你不爱我,现在又怕你太爱我。我真的是个很矛盾的人,我有病。”
她已经和这个病抗争了半生,有过治愈的希望,有过空欢喜一场的失望,左手手腕腕心的伤口,像是大病对她无声的嘲笑与提醒。
先天性的疾病带来灵感也带来灾厄,怎么可能逃脱得了。
“有病,又怎样呢?洛悬,”宁一卿语气郑重,没有粉饰太平,而是平静地叙述,“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我不在意,你能活一天两天,都好。只要我们是相守的就好。”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
洛悬长长地叹息一声:“宁一卿,只是这一刻的你不会后悔,但如果我们和好,我们复婚,我们在一起,我们生儿育女,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你会痛苦,你会后悔,你会痛苦。”
“我不会。”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你想一想,如果我们有过那么多幸福,一起看花开花落,一起去极地看星星拍星轨,一起去海边散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一起。有过那么多幸福阳光的日子,结果在某个平常得毫无征兆的一天,我的生命戛然而止。你只能看到盖着白布的我,然后是照片上的我,陪着你的只有一捧没用的骨灰。”
秋风将未关紧的窗沿吹得吱吱作响,恼人又萧瑟,发觉女人浑身发抖得几乎站不稳,洛悬抱着宁一卿坐回椅子上,两人面对着玻璃花窗,同时望着夜空的星星和月亮。
“宁一卿,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曾有过的幸福,有过的爱,那些回忆,那些阳光,共度的月寒日暖,只会煎人寿,熬人心,让你比以前还痛苦万分。你不介意吗?”
洛悬的声音近乎呢喃,仿佛在说一个美妙的童话故事,但故事结局竟然是那般令人唏嘘惆怅又悲哀。
“我不介意,”宁一卿始终回以平静。
“也许有一天,我的治疗取得很好的进展,你很开心畅想着更加美好的未来。然而,没过多久,病情开始恶化,我一天天地虚弱下去。从能够自主工作上班,发展到无法走路,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这样巨大的落差足以摧毁一个人。”
病情反复,只会令人心力交瘁,谁不想好好活着,谁不想在阳光下被拥着爱,但不能自私地为了短暂的爱,就将爱拖进深渊里。
“也许某一天,你的父母亲人不在了,兄弟姐妹也都各自成家,天地一方。在一个再平常普通的晚上,你下班准备回家,接到的是医院给出的病危通知书,那一刻你该怎么办?世上你最爱的人,和最爱你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孤家寡人独活一世。每一天的日出日落独你站在高楼一人欣赏。”
“要为了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爱,让余生落入巨大的不幸中吗?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做这样的亏本生意。”
洛悬依旧冷静地分析,就好像这一幕在她脑海中演练过千万遍。
“其实我们的结局早就注定了,宁一卿,我们无法拥有既好又长的日子,到这里为止就好。你知道我是爱过你的,带着我的爱,好好过你应有的生活,我会很开心的。”
到底是谁在为相爱支付惨痛代价?
这一刻,洛悬心里有了答案,她不愿意让宁一卿支付。
她不想给宁一卿万劫不复覆水难收,她希望宁一卿一生顺遂平安喜乐,就算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洛悬像是勘破宿命轨迹的悲观预言者,详细详尽地叙述总结着可以预见的结果,“宁一卿,吃完一颗虚幻的糖,余生只剩下苦药,你不介意吗?”
“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我介意你原本很好充满阳光和爱的一生,被我拖垮被我毁掉。就算我健康到老的概率是九成九,我也不想让你为我去赌那零点一的幸运。我不能承受赌输的后果,我会很痛苦,我们现在的距离就刚刚好了,不要再进一步了。”
洛悬低下头,专注地凝视宁一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一向气定神闲、云淡风轻,或是偏执发疯时都优雅美丽的女人,在此刻好像失了全身的气力和希望。
像折在山尖的竹叶,融化过了的雪。
宁一卿阖着眼,小动物似的窝进洛悬怀里,“那我们的距离要怎么定义才好?”
“过客最好,”洛悬垂眸看着女人哀伤的眼睛,“相遇过,恨过,爱过,怨过,错过,最后一笑而过。”
宁一卿于无力中心绪波澜又归于平静,目光疲倦至极地看洛悬,“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伟大,是个拯救者?”
“不,宁一卿,我也是个胆小懦弱的人,”洛悬有些难过地阖上眼,“我们相爱,其实是一场灾难。我们在一起一年还好,三年四年,更久一些。再分开,谁还能活呢?那太痛苦太残忍。”
“比我们不能厮守一生还痛苦吗?”
洛悬看了宁一卿很久,轻轻说:“是的。”
让宁一卿独自一人面对死别,是比她自己死亡还痛苦的事。
如高天明月山间青竹的女人,哪怕此刻心伤欲绝,仍然不坠风骨,眼眸乌润如水,殷红唇瓣噙着浮光絮羽般的虚弱笑意。
明明是秋天阳光最明媚的天气,即便入夜里也温暖开阔,宁一卿却感觉天好黑,也好冷。
她忽然想起那个被绑架后逃出来的夜晚,城中村的夜里为了省电,几乎没有灯,她一路跑,黑暗里传来细碎的声响,仿佛藏着吃人的魑魅魍魉,让人恍惚来到了地狱。
直到她遇到那个满脸是血,双瞳异色比鬼更像怪物的小孩,那双麋鹿般的眼睛那么纯净那么清澈。
她们一直躲在废弃的摩天轮,明明自己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可那一晚她瑟瑟发抖地想哭,在漫长的黑暗里听见这个小孩的呼吸声,才意识到自己仍在人世间,最后安心地沉沉睡去。
原来大错铸成,是真的无法挽回,宁一卿再次明晰自己做了多么错误可怖的事情,那般可怕的、存在魑魅魍魉的世界似乎真的来临,她回到那座废弃的摩天轮,却再也没有人陪她了。
从此以后,她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是不是她太不珍惜又太贪心,求得太多了,想要洛悬陪在她身边,想要洛悬爱她,想要洛悬健康。
是她的贪心害了洛悬。
爱意难平,就只能把爱收起来。
宁一卿抬起手,抚一抚洛悬苍白的脸,“我知道了,是我做错太多,如果早一点就好了。”
早一点去找洛悬的时候,没有错过就好了。
早一点认识到自己的错就好了。
或者早一点没有犯错就好了。
早一点再早一点,在沧海没有变幻前,牵住她的星星。
祈求上天能够眷顾她们,把洛悬的病与痛分一点给她,把她的锦绣荣华都给洛悬,或者把她的富贵地位换成她们能够相处厮守的时光,给她们一点孤注一掷无所顾忌的孤勇。
给她们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会不犹豫不顾及,在相遇的第一个瞬间就牵紧洛悬的手。
可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哪里有时光倒转的机器,哪里有更改命运的魔法,哪里有使这一刻永恒的咒语。
宁一卿仿佛听见执掌命运的神祇,在对她发出低低的嗤笑,嘲笑她的异想天开和不自量力。
她在一瞬转过许多念头,但最后脑海里回荡的是洛悬说自己会很痛苦。
不想让星星再因为自己痛苦。
“你没有错,”洛悬吻着女人眼角,轻声哄着说,“别哭了,好好保护眼睛,我不想你哭的。”
“好,我不哭,你也要开心一点,”宁一卿强忍住泪,不敢眨眼,否则蓄满眼眶的泪又会不断流下来。
“要遵医嘱,按时敷药,照顾好你自己,”洛悬突然笑了,“有那么多人照顾你呢,我应该能放心的。”
“小悬,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注定要分开,不如即早分开,不如不要在一起。”
“谢谢你,这样我会快乐的,”洛悬哽咽地说着快乐,感觉自己好像在撒一个充满个人英雄主义的弥天大谎。
可天知道,她是自私是害怕而已。
“我听你的,明知没有结局的事,我不强求了。”
宁一卿的眼前,再次浮现第一次她们相遇的场景,小孩金绿色的双瞳染血,漂亮精致得像是诱人下地狱的恶魔,但其实是专属她的限时神明。
现在她的神明要走了,她心痛难遏,无力把神明留下。
爱之一事,对她们来说,是一句我爱你,你是我的心上人,我们钟意对方,除此之外,再无后续。
相顾无言。
好像是一种无言的心知肚明,谁也不想戳穿那四个字。
哪四个字?
到此为止。
她们的相爱依旧功败垂成。
快乐和苦痛都加倍。
宁一卿几不可闻地笑,像是请求似的问道:“已经很晚了,能不能送我去机场?”
“好,”洛悬怔然一瞬,“天太黑了,我送你。”
她们从温暖的灯火中缓缓起身,拥抱对方的手并没有放开。
难舍难分也要舍要分。
艺术馆的灯光熄灭,洛悬于黑暗中轻轻摩挲宁一卿的眼角,女人似雪般无暇的肌肤仿佛凝着霜,冰冷柔滑地贴上自己。
黑暗再长也有被打破的时候,街角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惊醒梦中人。
洛悬牵着宁一卿从艺术馆出来,两侧的橘子树结出累累果实,柑橘香气弥漫,像极了永远走不完的河岸。
他们慢悠悠地前行,宁一卿看不清前路,却很安心地跟着洛悬,她们在浓郁夜色里穿过日暮后的酒馆、夜市、小巷子、地铁站。
经过街角还在营业的便利店,洛悬进去买了两个薄荷味的冰淇淋,她们再次牵着手边吃边走。
像要弥补那个错过的学生时代。
风吹过,吃完冰淇淋的身体稍微有点冷,霓虹闪烁照亮女人嫣红的唇角,混乱的光下,她仍然是皎洁明澈的味道。
洛悬拿出湿巾给两人擦干净手。
“小悬,我一直死缠烂打是不是令你很困扰?”
她真的很想缠着洛悬,不依不饶、不顾道德不顾底线。
但她害怕洛悬会因为痛苦。
“还好,其实你那个样子很傻很可爱,”洛悬想起宁一卿的笨拙,笑得有几分畅快,几乎冲淡了不能再见的难过。
两人说完话后又沉默以对,远远地,就听见秦拾意站在街边边吃热狗肠,边打电话的声音。
“芊尔,大概两个小时我就回来了,嗯嗯我知道,我当然有好好吃饭啊,一会回来给你做白灼虾仁吃,什么?你是说我们买的两只小乌龟吗?”
“可是放在卧室和放在客厅也没差啊,你昨天压着我在沙发上的时间,好像比床上多耶,我现在腰还疼得要命。”
“对啊,老板说他们如果再不□□的话,可能会没有后代,我们当然义不容辞要做榜样给龟龟们看啊。”
“哎哟,你还要给我点颜色看看啊,最好是黄色。”
蓝乐然坐在旁边喝水,差点儿把杯子给摔了,本来小情侣之间的对话肉麻窝心一点就算了,她这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有给乌龟看限制级画面,促进乌龟□□的事情啊?
jesus,这事发生在沈芊尔和秦拾意身上就显得十分正常了,她们两个本来是没有节操和廉耻的生物。
刚好是蓝乐然开车,秦拾意吃完热狗,又坐进副驾驶含着一根棒棒糖,继续和沈芊尔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调笑又调情。
见宁一卿过来,她迅速挂断电话,想跟对方汇报一下最近集团里的动向,但等人走进一点,发现洛悬也在,她的神色变得玩味复杂起来,不知道这两人现在是一个什么状况。
“一卿,洛悬,晚上好啊,”秦拾意的意气风发与这两人疲倦不堪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宁一卿半阖着眼眸,没能说话,倒是洛悬强作无碍的语气和口吻和秦拾意打招呼。
“晚上好,小秦总,很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秦拾意意味深长地笑。
“洛悬,我家芊尔最近还在念叨你,说她那个朋友又想定制木雕了,这次是送给一个三四岁的小朋友,小朋友在少年滑雪比赛上得了第二名,她想奖励他。”
“好,没问题,我到时候会和沈芊尔联系的。”
“对了,你什么回京市来?还是说以后就准备在西叶定居了?”秦拾意仿佛话里有话,弯弯绕绕地问来问去。
“这个的话,还不确定,也许又会离开西叶市,我有个四处旅游的计划,只不过得看身体状况了,”洛悬游刃有余地和秦拾意一问一答,倒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寒暄,有来有往。
“这样啊,刚好一卿最近都挺有空,说不定你们还可以约着出去玩,”秦拾意瞄了眼魂不守舍的宁一卿,特地点了一句,“如果有机会的话。”
宁一卿垂眸苦笑。
发现这两人站在车前磨磨蹭蹭不上车,蓝乐然略感奇怪,只好开口催促:“宁总,不上车吗?飞机已经在停机坪等着了。”
“好,上车,”宁一卿像游离在梦中,突然醒来,带着迟钝的冷静。
蓝乐然特意下车去,打开后座的车门,忽然顿悟什么,问道:“洛悬小姐也一起过去?”
“不,我陪宁一卿到机场。”
了然地点头,蓝乐然心说这两人现在进展得不错啊,有那么点情侣间依依惜别的味道了。
四人重新上车,秦拾意打开手机刷起微博,抵抗随之而来的困意。
“我去,一卿你和洛悬去看海的时候,被人拍了啊,还不止一张照片,有视频啊,”秦拾意十分兴奋地跟这两个人聊天,“你们这个热搜标题好好笑,#海边遇到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别说你们一个金发一个银发,是有那么点像的。”
蓝乐然开着车,飞速瞟了一眼,只觉得不能说一模一样,应该是毫无关系。
但显然这种奇奇怪怪的标题,引起了广大网友的兴趣。
点进去后,大家看见视频竟然意外地唯美,蓝色大海,小镇风情,鲜花与火焰,整个视频都有一种纯爱电影的质感。
“我来看看啊,”秦拾意啧啧赞叹,“想不到有人想给你建一个微博超话广场,来写cp颜色文呢,你们听听热评都是怎么说的——”
[她们是叛逆少女约好一起去看海吗?好美好美啊,没想到大佬还这么懂浪漫。]
[不是吧,我的唯一cp这是be了吗?该不会是什么烂俗伦理剧情吧。]
[楼上能不能别扫兴,什么唯一cp,都是你们乱yy的吧。]
[能不能众筹一个这两人演一次青春校园电影啊,就那种继妹和继姐的禁忌之恋,不能相爱我们还可以相约赴死啊啊啊啊。对不起大家,我是变.态。]
……
秦拾意把手机的声音外放,但后座的两人始终沉默不语,并没有参与进这种话题里,仿佛天然有一道朦胧的屏障将她们与这个世界隔开。
去机场的路明明很远,以前无论是看书聊天,或是补眠都觉得很久,但今天宁一卿只希望这辆车永远不会开到机场。
可哪里有不存在终点的路?
认知到这一点,真的令人很心焦。
“乐然,把挡板升起来。”
“好的,宁总。”
迈巴赫隔开前后座的挡板缓慢升起,宁一卿细细地看洛悬的面容和眸光,还是那副澄澈到几近透明的清爽干净,仿佛玫瑰晨露洗礼过的美好姿容,令人一眼忘俗。
秦拾意手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显然这人看热搜视频看得津津有味。
宁一卿毫无廉耻地于狭窄昏暗的车厢里,跨坐在洛悬身上,她身段很软,纤细素白如玉的腰肢像猫儿一样舒展,肩和脖颈却微微仰起,如同无声的邀请。
女人高盘的淡金色长发在洛悬的手心下凌乱。
迈巴赫的车窗半开,秋风和夜露一并袭涌进车厢,远方雪杉的树叶如华盖,挡住第二天的霞光和云雾。
还有机会一起看日出吗?
有热病和无望燃起火焰,热潮席卷绝望的身体,吞噬每一个细胞的理智。
她们四唇相贴,柔软的、细腻的、温热的唇瓣反复摩挲,生出樱.桃的甜香和白檀的苦涩。
洛悬手心的薄茧,宁一卿用舌.尖感受得一清二楚,牙齿含住下颌处一片苍白的肌肤。
想咬她,想在她身上留下专属自己的印记,
齿尖叼着那片软白肌肤动了动,终究舍不得用力,只是吮了一下。
单方面的吻成了合谋,并且愈加过分。
挡板前传来秦拾意和蓝乐然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她们在四下无人的街道欢快地开着车,秦拾意仍然是那副没心没肺、心宽体胖的心态。
“乐然,咱就是说,这年头的网友都挺有才,洛悬和一卿去小镇旅个游,她们也能从中看出故事来?”
蓝乐然双手扶着方向盘,意思意思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你听我给你念几条。”秦拾意兴致勃勃。
[我觉得大胆一点,为什么不能是小妈和继女,总裁这副禁欲清冷的长相,最适合演出那种被叛逆桀骜少女拉下神坛,沉沦在伦理道德边缘的痛苦感了,最好加一幕那种床上被弄到哭唧唧说不要又缠上去的戏。]
[楼上你是什么民间导演吗?最喜欢看外表清冷,床上哭唧唧的御姐了。我赞助二百,赶快拍,我要看。]
[+1,赞助二百。]
“不是,这种故事结局一般都是be吧?感觉心碎在所难免?”秦拾意拿着手机,目光看向街道远方,发出叹息。
“你也学会悲春伤秋了?真难得。”
“秋天嘛,我有感而发。”
克制而美丽的意向充斥在后座的昏暗角落,迈巴赫前面放着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车速太快,营造出一种恍若静止的深蓝色画面。
那天一起去看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宁一卿突然明白洛悬说的那些快乐那些幸福,只会在后来让人心更痛。
你看,她现在心就已经痛了起来,因为回忆起曾有的欢乐,而这般欢乐的份额已经用尽,余生剩下的都是无尽苦痛。
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幸福都是有额度,用完了就不得不分开。
多想逆天而行。
天地太无常,她早就无法潇洒坦荡。
由着苦痛沾满心扉,宁一卿更加放肆,温软灼热的舌.尖妖媚地嬉戏对方指腹的薄茧。
低不可闻的喘.息消弭于清甜水润的唇齿之间,她们像刚刚新生,迫不及待探索世界的小野兽。
她们吻得很激烈,宁一卿被吻到几乎折腰,白色正装衬衣半褪,露出的圆润肩上系着黑色的细丝带胸衣,绵软半弧摇摇欲坠,指节用力到青白,透出无助难耐的脆弱。
迈巴赫的挡板遮住了大量细碎淫.糜的水声,前座两人的话题已经转了好几回,开始笑嘻嘻地谈论起,哪处的海鲜更鲜美可口,哪处的公园风景更好,哪家餐厅灯光和设计更好,更适合和女朋友/老公约会。
本来半开的车窗被洛悬关上,逃不掉的信息素,将小小的空间盈满。
车辆后座中控台里放着的酒瓶被人打开,在一片混乱中打湿了搁在另一边的推理小说,折角的那一页很久都没有翻动过,足见这本书的主人作息与心同乱。
“如果你去旅游的话,记得发一些照片在朋友圈,不要屏蔽我,”宁一卿伏在洛悬肩头,急促地呼吸,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却好像有种再也说不上话的急迫。
“好,我会的,所有看过的风景都和你分享一遍。”
金丝边眼镜的金属链条,垂落,拂过洛悬一路向下的脸颊上,撞上女人素色锁骨间的转运珠,发出清脆的响声。
金属链条被弄得濡湿,丢在一旁的时候很滑很湿,几乎握不住。
湿热的间隙,女人失神地思索,思绪漫无边际,像飞上夜空的焰火,一瞬高昂,一瞬低落。
她在思考爱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似乎很伟大无所不能,能突破时空,交汇心河,但好像很难生死与共,那太沉重。
所以,洛悬愿意和她笑泪与共,却绝不以悲恨相续。
是相互珍重的,也是那么绝望的。
樱桃味的液体将宁一卿撑得很满,像把她当作祭台,将信息素酿成酒,让她沉醉沉迷沉溺,急切地贪婪地想要更多。
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还要泥泞潮.湿的腿心,她的肌肤红得妖冶,无人能不遐想。
昏暗迷离华光中,洛悬看见女人眼中迷茫着温柔缱绻,眉梢眼角尽是薄红。
咬得很紧,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还要紧。
虽然无法标记,但仍然能咬住腺.体,尝到一股股化为实质的甜蜜,口腔满是白檀的甜味。
女人承.欢时的清冷眉眼,美得像烟,忍不住不断逢迎沾满白檀液体的指腹与薄茧。
她们偶尔会停下来休息,平平常常地聊天。
“你做木雕的时候要小心,别总弄出伤口,”宁一卿半阖着眼小心嘱咐。
想到宁一卿摸到自己的手腕伤,洛悬笑着说好,我会多注意,你不用担心。
宁一卿想到看过的书里说,人生不在长短,爱过恨过,拥有过,哪怕一瞬光阴,也值得了。
可她不觉得值了,曾经拥有,就想一直拥有。
她贪心,所以注定痛得万箭穿心。
迈巴赫已经驶上了郊区的柏油马路,车速明显变得更快,将外界原本繁茂美丽的景色模糊成光怪陆离的断垣和古怪翅翼。
女人的唇被吻得红润诱人,求饶之意明显,却又藏着几分放纵的春意。
那里被做到合不拢,痛感愉悦快让人灰飞烟灭。
秦拾意手机里放着热搜视频,里面传来竖笛和扬琴共同合奏的悠扬旋律,海风、烟火、花瓣零落的声音混夹其中。
“呜,星星,还是好撑,”宁一卿下意识撒娇,眼神涣散,苍白潮红的脸清冷脆弱,晃荡凌乱的长发散发着青翠山果的清香。
紧紧缠住洛悬的时候,宁一卿狠狠咬在女生肩上,她很想说我变卦了,我不要你走,如果结局是死亡的话,死在我怀里,死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但她还是沉默了,没有任由阴暗滋长,而是放纵自己沉进一个又一个wen里,有今朝无明日,只好用抵死心态去相迎去缠绵去厮磨去碰触。
车速降了下来,好像在排队通过加油站,寥落的郊区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像是烧不尽的野火,黑暗中掩藏着永远推不上的巨石。
原来面对生死,内心被唤醒的西西弗斯,和矢志不渝的决心都无法跨越。
“是不是快到了?”秦拾意终于觉得有点疲倦,打开矿泉水喝了一口,直接询问蓝乐然。
“这条路你也走了十几次了,还要问我?路痴啊,”蓝乐然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个只会捣乱和插科打诨的人,“快了,等过了加油站,再开十分钟差不多。”
车辆再次启动,洛悬抱住宁一卿平复刚才过分激烈失控的情shi。
车窗被重新打开,晚风吹进来,半湿的长发摇曳,信息素终于慢慢流逝散去。
“祝你快乐,”宁一卿说。
前方就是机场,这条路还是到了终点。
“我会的,想到你我就会很快乐。所以,你也要好好过。”
“答应我你偶尔会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