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士依次整理诸多诏书之时,始皇帝却一直凝视着光幕中的人影,若有所思。

沉吟片刻之后,始皇帝忽然开口:

“秦国的规矩,举凡策士谋臣,有一言能被朝廷鉴纳者,都要颁下赏赐。朕随行带的布帛金银不少,你想要什么?”

这是战国以来的遗风,为谋争霸各国君主求贤若渴,所谓“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只要一言得用,必然不吝惜财物厚赏。刘季曾在信陵君门下混过,自然知道这个规矩。老流氓占便宜不嫌多,立刻便是喜笑颜开。仔细想一想后,却道:

“陛下厚爱,咱不敢推辞。听说宫中的饮食美味又可口,请陛下赐我一些酒肉吧!”

始皇帝皱一皱眉,不由深深看了对面一眼这老流氓看似嬉皮笑脸,实则却是滴水不漏。无论金银还是布帛都可能留下追查的暗记,唯有酒肉吃过就算,官吏们还能去排查茅厕不成?

祖龙道:“朕再赐你一石青盐。”

这便是真心在赏赐了。青盐极易隐匿,同样也无可追查;而今盐价高昂,老流氓随便在青盐中掺点什么土灰泥沙,都能充作平民吃的黑盐,卖出高价。

如此思虑周密、关怀备至,就连冯去疾等都不由愕然抬头:往日里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始皇帝招揽贤才的殷切,但好歹关怀的也是韩非、尉缭这等当世贤才,而今情谊殷殷,怎么挂念起一个老流氓了?

有辱斯文呐,有辱斯文!

老流氓果然毫无谦让推辞的美德,大咧咧笑着答谢。几十位刚被荼毒过的博士面面相觑,但终究对老流氓的本事心有余悸,到底不敢上前怒斥。

在悠扬的背景音乐中,天音渐渐转为平和:

【李贽曾誉祖龙为“千古一帝”,所谓“千古英雄挣得一个天下”,却又以为高祖皇帝是“汉祖之神圣,尧以后一人也”在某种程度上,始皇帝与汉高祖所做的事是一样的,那就是摆脱三皇五帝以来的世界。尧舜以来的制度已经行不通了,要设法创造一个新的天下。

当然,他们的工作还是不完美的。始皇帝开创了郡县制,而刘邦则证明了郡县制的可行;但既是如此,分封制的残余依然顽固,难以消除这是延续近千年的制度,生命力绝非一般人可以想象。不要说广义的分封制几乎相伴了封建王朝的始终,就是狭义的分封制,那也是由高皇帝几代子孙费力治理,直到武帝刘野猪时,才以推恩策这样的阳谋犁庭扫穴,基本清除了影响力。】

始皇帝与刘邦一齐仰望天空,彼此都颇为惊异。

“推恩策?”

始皇帝皱起了眉。被天音从大一统的狂热幻想中惊醒之后,始皇帝的神智便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敏锐与清醒,因而立刻就察觉出了天音寥寥数语间的关键如果自己严刑酷法十余年,都尚且不能清除分封制的残余,那么这“推恩策”又会是什么样的阳谋,可以轻易间定不世之功?

大概是平日里锤子拿得太久,看什么都像个钉子,祖龙思来想去,只觉得这样顽固的势力,除了大军横扫之外别无他法。但这刘邦的“汉”能蒙天幕夸奖一句“王霸间杂”,自然有别出心裁的妙处。

只是……他瞥一眼刘邦,心中不觉滑过一丝阴影:汉代所谓的“妙处”,不会与这老流氓的风格相似,走的都是什么屎尿屁下三滥的路子吧?

【所以仔细想一想,其实也还是蛮遗憾的。虽然历史总是迂回的前进,但在秦末汉初时,华夏的确浪费了太多时间。秦始皇帝时尚且能轻松却匈奴七百余里,摆布胡人视若等闲。到高祖皇帝时,就是兵围白登,不得不以和亲屈辱求存了。其间蹉跎的十余年光阴,全部都可以算是败家子胡亥的罪过。

有的时候吧,因为后继者太厉害、太成功,将屁股擦得实在太好,以至于我们往往忽视了某些废物的惊人破坏力,胡亥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不错,尽管现在胡亥已经遗臭万年,但对他的危害依旧是认识不足的。这废物几乎是在几年内迅速作光了中原的武力,而北面匈奴恰恰在秣马厉兵,处于几百年来最强盛的时候!

这样惊人的力量差距,也幸亏接手的是高皇帝、高皇后,随便换一个水平不济的,轻而易举就能打出南北分治、蛮夷乱华的结局。

甚至说长远一点,为了填胡亥在关键时刻挖的这个大坑,汉家历代皇帝都是前赴后继,努力不辍;直到武帝时才靠着几张天赐ssr,勉强填平……汉朝六代君主,加上他爹一共七个,七神带一坑,终于挣扎了出来

现在,你该知道什么叫猪一样的队友了吧?

喔对了,考虑到刘野猪的感受,不应该侮辱猪这样可爱的生物。胡亥就是胡亥,独一无二的胡亥。

不过,这种混账在历史上也并非少见。区别只在于有没有牛人能给他兜住那一屁股屎而已。兜得住的如完颜构与堡宗,勉强还可以维持局面;兜不住的如徽钦二圣,就只能到黑龙江地窑子里头享受幸福晚年了。】

大概是被破防之后已经习惯,又或者已经将胡亥视为会喘气的死人,祖龙没有什么动怒的表现,他只是叹了口气:

“能剿灭一统的匈奴,实属不易。你有个好曾孙呐……罢了,朕又赐你一石酒曲,算是赏给你那曾孙的吧。”

酿酒的酒曲同样是极为珍贵的管制物,但始皇帝特意以赏刘邦曾孙的名义赐下,用意却颇为微妙即使横扫匈奴的强横君主,不也是承继于朕的基业,朕的制度吗?

换做他人或许会不悦,但老流氓的脸皮赛过咸阳城墙,显然是毫发无伤。他喜色满面连连道谢,甚至投桃报李,主动献计:

“哎呀老哥你看你客气的……对啦,老哥不是要找人下山去传话挖六国的坟么?传话的人选嘛,咱看老哥身边博士就很合适他脸皮是薄了点,但应该还有咱三成的功力。”

他伸手一指,再次点向了叔孙博士。

叔孙通跪坐不稳,不觉向前一栽,脑门在地上撞出了咚的一声。

在最后怒斥完胡亥的坑爹之后,天幕彩光终于渐渐消失,俨然即将停止,刘邦的形象也在光幕中模糊,带着祖龙赐下的诸多珍物(由直播平台收取偏差值后负责转送)心满意足的消失。泰山上众臣一片茫然,尚且慌乱不知所措,祖龙却已转过身来,直指向叔孙通:

“预备一匹马。拟好旨意后立刻动身。”

一如祖龙的预料,等候在山下的百家学士虽然隐约看到了山上的彩光,却对天幕天音的细节一无所知。眼见叔孙博士乘马捧上谕而来,众人立刻惶恐下拜祖龙在山上盘桓太久,不知内情的诸位学士都有些忧心。

按照事先拟好的剧本,叔孙博士面无表情向南而立,朗声读诵皇帝的敕旨:

近日以来六国余孽蠢蠢欲动,四处煽动颠覆社稷的谣言;因此丞相李斯(叔孙博士在此特意加了重音)献计,希望皇帝尽掘六国陵墓,以此发泄王气,上应天命……

话未说完,匍匐的诸位学士便是一片哗然。挖坟掘墓是极大的忌讳,完全超乎于道德伦理之外。纵然始皇帝积威在上,这些士人们也实在忍耐不住,起身便要与传旨的叔孙博士争辩;然而刚刚抬头,诸位士人便不觉一惊叔孙博士手捧旨意肃立于前,面色平直略无表情,却有两行热泪蜿蜒而下,径直滑落面颊。

不,不仅仅是热泪,在叔孙博士的额头之上,隐约还有一片青肿的血迹。

众学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沉默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小心开口:

“敢问博士,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陛下对丞相一向言听而计从,纵觉不妥,也极少反驳。”叔孙通冷冷道:“虽然在山上时有人拼死力谏,也只是暂时搁置旨意而已,恐怕难以挽回圣意。”

众人悚然动容,仰头一看叔孙通博士满面的热泪与鲜血,立刻便恍然大悟叔孙博士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必然是在泰山上拼力死谏、阻拦奸佞!真是万万意料不到,这个圆滑谄媚的儒生,竟尔也有这样担当大事的傲骨!

学士们一时感佩莫名,胸中热血沸涌,然而转念一想,却不觉悲从中来:正如叔孙博士所言,圣上的确对李斯的是言听计从、信重仰赖,即便郡县分封这样的大事,也是李斯一言而决,再无异议;他们这些士人位卑言轻,纵然拼力死谏,又奈李斯何?

一念及此,再看叔孙通博士血流满面,神色刚毅,诸位学士悲哀惭愧,不能自已,竟也纷纷流下眼泪,泣不成声。

眼见众人哭成一团,叔孙通沉默片刻,终于怒目圆睁,张口大喝,作狮子吼声:

“哭什么!一个个从早哭到晚,从今哭到明,还能哭死李斯吗?!”

这一声当头棒喝凌空而来,直震得众学士耳膜嗡嗡作响,一时反应不能。这些人仰面呆呆望着神色凛然、刚毅现于眉眼的叔孙博士,终于被这浩然正气所慑,扑通一声纳头便拜:

“请叔孙博士教诲我等!”

叔孙博士依旧冷笑:

“教诲,我有什么好教诲的?陛下之所以会将李斯的建议发下来,正是因为心中犹豫不决,想要听一听众臣的见解!你们呢?结果你们空读诗书,只会像小儿一样哭泣,毫无作为!我叔孙通都要为你们羞耻!”

这几句话同样是掷地有声,惊得众位士人不知所措。

不,不是,这本来就是您老先开头哭的呀……

还未等众人理清那一脑子的浆糊,叔孙通先声夺人,立刻乘胜进攻,绝不容任何思虑的空间。他径直指向众人中最年高德劭的那几位:

“说吧,你们是要继续哭,还是要为天下做一点事?”

哐当一声将整个天下的大帽子扣下来,几个老头人都傻了:

“老朽,老朽当然不敢辞让。但谁又能阻拦李丞相……”

叔孙通的面色骤然一变,点头叹息,仿佛深表赞同,但神色却又随即肃然。

“不错,君子道消,小人道长。佞贼当朝,所以正人束手。”他道:“但是,老虎和犀牛奔出笼子,龟甲和美玉毁于匣中,这又是谁的过错,这又是谁的过错?!”

他大步走来,居高临下,俯视茫然无措的众人,目光横扫如刀如剑,逼得老头们手忙脚乱。

“自秦孝公以来,诸侯卑视秦国,都将它看作蕞尔小国;百家诸子卑视秦国,都将它看作西陲蛮夷。当此之时,又是谁西入函谷关,为秦人谋划?是商鞅,是法家!始皇帝继位以来,诸子百家恐惧秦国,又将它视为‘暴秦’、‘禽兽’,当此之时,又是谁为始皇帝效死?是韩非,是李斯,是法家!法家相伴秦国数百年,陛下怎能不亲近、信重?你们口口声声小人当道,但你们这些学派,又曾助力过秦国什么?陛下连选都没得选,他当然只有听信法家!”

这几声如黄钟大吕,嗡嗡回响,震得老头们大脑出血,反应不能。叔孙通绝不留片刻喘息之机,立即变更打法,嘴角又浮出了冷笑。

“当然,当然,你们可以反驳我,说现在你们这些诸子百家的士人就在秦的宫廷之内,为什么始皇帝不重用?”

他呵呵一声,忽然伸手一指,点出了一个皮肤黝黑的木讷汉子:

“你是秦墨的墨者,对吧?”

汉子被气势所摄,慌乱点头。

“那好,你扪心自问,自己的才干,相比李斯、韩非何如?”

汉子只能啊吧啊吧,说不出话。

“你再扪心自问,你们墨家一门当中,可以与李斯、韩非媲美的,又有几个?”

汉子:…………

虽然大家对法家申韩之学不甚赞同,但没有谁敢无视韩非、李斯、商君的才能。与这些人相比,他们真是萤火之于皓月了。

“比不上,对吧?”叔孙通冷笑道:“李斯纵然是奸臣,也是才华横溢的奸臣;要降服这样的角色,非得高明渊深的贤人出手不可!而今墨家钜子龟缩不出,只派你这个小小人物来,也妄想能敌得过李斯?”

“还有你们。”他移开目光,手指横扫而过,一一指点:“你们又算是什么?你们与我一样,不过诸子百家之学中的二流货色!嘿嘿,你们以为朝堂争斗是扔骰子比大小,一群二流货加起来就可以战胜顶级的人才了么?一个个学派敝帚自珍,不肯派最顶尖的人物入仕朝廷,皇帝无人可选,当然只能听信法家,听信李斯!”

他大步跨入人群之中,所到之处众人辟易,仿佛礁石劈开海水,不敢直视叔孙博士面上凛然的正色。叔孙博士环视这群二流货,忽的张口大喝,如狮虎怒目:

“事情到了现在,你们居然还有脸问是谁的过错?我告诉你们,黄钟毁弃、瓦釜雷鸣,都是你们的过错,都是你们这些学派的过错!就因为你们敝帚自珍,就因为你们卑视大秦,不肯派出最出色、最顶尖的人物,所以才令奸邪当道、法家独大!才令天下鼎沸,社稷不安!”

叔孙博士指着众人,一字一字道:

“我告诉你们,将来千秋万代之后,后人也要记住那些不肯出山入秦的人,因为而今的局面,都是他们的过错!”

众人,众人彻底傻球了。

不,不是,咱们的学派只是安安静静吃个瓜,怎么就成了天下的罪人了呢?

现在这个世道,连躲在山里吃个瓜也有罪了吗?

可怜战国时游士遗风尚存,士人们彼此体面了那么久,委实没有领会过这独一份的PUA技巧。他们茫然疑惑面面相觑,虽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总找不出是哪里不对;虽然隐约觉察出了被道德绑架的痛苦,但,但……

但叔孙通博士可是叩头力谏,硬顶奸相李斯的忠贞之士啊,他怎么可能有坏心呢?

众人的脑子终于宕机,彻底给整不会了。

叔孙博士善于窥伺人心,眼见诸公的神色一片茫然,立刻放缓了语气。

“不过,现在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他道:“陛下还在犹豫之中,并未立刻下旨,想来对李斯还不算完全放心。但李斯时时随驾,总归会有说动皇帝的那一天。而今之计,必得请各派的顶尖人物立刻出山,到咸阳与李斯当面对峙,或可挽回天心。休戚相关,十万火急,容不得再迟疑了!”

他扫视众人,一字一字道:

“若这些高人执意不肯出手,坐视李斯荼毒苍生;那么,将来设若有不忍言之事,便一切都是他们的罪过!我叔孙通人微言轻,但纵使拼上身家性命,也要与奸相周旋到底。就让这些伪君子袖手岸上,静坐看船翻吧……”

说到此处,或许是想起“不忍言之事”的惨痛,叔孙博士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气氛毕竟都已经烘托到了这里,几十位百家士人脑子一热,瞬间也想不起来什么道德绑架不绑架的了,登时双腿一曲,跪伏在忠肝义胆之叔孙通博士脚下,一齐嚎啕大哭了起来。

在山下盘桓两日之后,叔孙通不敢稍作休息,立刻飞驰上泰山,快步奔入始皇帝暂驻的行辕,伏地待命。

始皇帝已经行完了封泰山禅梁父的典仪,此时正盘坐于御塌上翻看奏章,眼见叔孙博士入内,稍稍抬一抬眼:

“事情办得如何了?”

“谨奉陛下之命。”叔孙通俯首道:“臣已将挖掘六国王陵的消息传了出去,士人无不惶恐。除此外,臣还设法说服了那些博士,他们都答应向自家的师长传信,力邀门派中饱学贤达的高士西入咸阳,当廷与李斯争论。”

始皇帝喔了一声,不觉有些惊讶。说实话,在老流氓刘邦举荐这叔孙通时,他心中还略有疑惑。但现在看来,此人还真有一番意料不到的本事!

自秦扫清六合以来,百家诸子与皇帝若即若离,愿意出面合作的只有二三流的人物,其余高人大都隐匿不出,坐观世事,朝廷往往也无可奈何。但叔孙通三言两语,竟尔能说动百家高人入秦,手腕的确匪夷所思。

那个老流氓……有些眼光呀。

叔孙通匍匐在地,感受到皇帝目光诧异,不觉心下大喜。自当日泰山顶上与刘邦匆匆一面之后,叔孙博士大受震撼,心神俱震;一时间却又脱胎换骨,如醍醐灌顶,俨然被刘邦三言两语点石成金,瞬间臻至了某个意料不到的境界!

天娘呀!人还可以这么不要脸!

不得不承认,现在是你刘邦比较强!

所谓知耻而后勇,叔孙博士痛定思痛,深刻反思,淬炼拷问,终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彻底突破了先前的瓶颈。在泰山下那炉火纯青的PUA技术、羚羊挂角一般的道德绑架,便是叔孙博士新领悟出的手段。

刘邦,他日见面,咱们还有一场龙争虎斗!

不过现下最要紧的,还是要让皇帝看到自己的功绩。叔孙博士跪伏不动,却悄悄在地板上蹭了蹭头上的冠帽,露出了青肿一片的额头。

天可怜见,这脑袋原本只是在石子上不轻不重碰了一下而已,但为了凸显自己孤身对抗李斯的悲壮英勇,为了烘托忠臣死谏的气氛,叔孙博士于半路下马,硬是在泰山岩石上撞了七八十个响头。

谁能比我狠!

始皇帝的目光扫过了叔孙通额头上的淤血,却又很快移开了。只听皇帝淡淡开口:

“既然诸子中的顶尖人物都来了,那么,孔鲋呢?”

叔孙通微微一惊,不觉冒出了两滴冷汗。

皇帝果然还是一如即往的英察缜密。这位孔鲋正是儒学当代的大宗师、孔子八代子孙、通晓《尚书》、《春秋》的大儒同时,同时也是叔孙通博士的师长。

既然叔孙通巧舌如簧,能轻易说动百家贡献出最顶尖的人才;那么,叔孙博士自己所尊尚的儒家,自己遵奉的师长,总不能裹足不前,依旧抗拒皇帝吧?

叔孙通博士毕竟没有修炼到“分我一杯羹”的境界,实在不敢对师傅用这pua的技巧。他愣了一愣,才下拜禀告:“陛下正欲罗织百家贤才,臣怎么敢置身事外?臣已经备下书信,请家师出山……”

皇帝抬了抬眉:“书信?什么书信?”

自大秦一统以来,孔鲋等便避居于家,除派遣弟子叔孙通入秦以外,其余一无作为。这几年齐鲁的郡守曾三番五次修书邀孔鲋出山,这老夫子却谨守古君子的风范,每封书信都会仔细拜读、认真回复,却从不松口出仕,委实无可奈何。

这样的人物,是叔孙通写封信就可以打动的么?

叔孙通俯首道:“请容臣陈上信件。”

但叔孙博士并未从袖口取出竹简。稍等片刻之后,却听门外呼吸粗重,脚步山响,两个壮汉一前一后,抬进了两箩筐冒尖的竹简。

叔孙通恭敬行礼:

“这是臣修下的三百封书信。暂且先存上十日的量,其余的再慢慢的写……”

老夫子不是有古君子之风,每封书信都要亲笔作答么?我叔孙通一天寄他三十封信,烦也能把老头烦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