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眠握着电话。

或许这是婚后第一次独自出远门, 所以在听到任星晚的声音后,景眠睫毛微颤,忽然就有点想家。

尽管这不是自己该过问的,但莫名有些在意, 景眠迟疑一瞬, 还是问出了口:“先生在和谁通电话?”

任星晚:“电话?”

景眠解释:“刚才拨你的号码时,提示正在通话。”

沉寂和迟疑包绕, 即使男人没说话, 景眠似乎感受到对方停顿的气息。

“…没有别人。”任先生声线低沉,透过一层听筒后显得愈发磁性,他说:“我在打给你。”

景眠微怔。

也就是说, 刚才显示正在通话的原因……

是因为他们恰巧在同一时间, 给彼此拨去了电话?

心头莫名涌上一丝触动, 涟漪轻泛。

景眠想,真的好巧。

宋羡阳依旧睡得很沉, 景眠把被子拽高了点,杂糅了月亮的夜色开始变得柔和,原来,在深夜听到想见的人的声音, 真的会让紧绷的神经放缓。

任星晚问:“怎么还没睡?”

景眠微愣, 总不能说, 是因为身边没有任先生才失眠吧。

只好说谎:“可能在宾馆住的不习惯。”

景眠反问:“任先生怎么也没睡?”

“……”

不知道是不是问到了盲区。

对面沉默了两秒, 接着,景眠自话筒边缘听到任先生说:“我在等你的电话。”

景眠:“?”

屏幕薄薄的光亮将景眠的侧脸映亮,凝滞且诧异, 他显然没能明白任先生的意思。

景眠有些疑惑:“为什么要等?已经这么晚了……”

“我们约好的。”

任先生说:“你走之后,每天打电话。”

景眠听得慢慢瞪大眼睛。

记忆在这一瞬间回笼。

倏然想起, 离开家的四天前,自己和任先生有一次深夜对话,那时候他们约定好,等自己离开临城,每天早晚一通电话。

甚至时间具体到了八点。

他竟忘了这茬!

眼下的情况不会是……任先生从那时一直等到了现在?

所以才这个时间仍然没睡。

任先生短短几个字,却让景眠一瞬间负罪感爆棚,他抿了下唇,压低声音道:“抱歉,我刚才赶课题过了时间,忘了约定。”

任先生说:“没关系。”

景眠愧疚:“下次可以不用等的。“

任先生声音沉而平静:“这不是等到了吗?”

景眠喉结微涩,滚动了下。

或许是任先生的坦诚间接的影响了自己,景眠停顿倏尔,轻声道: “其实刚才不是打错。”

“我也是本来要打给你。”

……

意外的是,男人并没追问景眠刚才为什么没说实话,只是问道:“这个时间,为什么打给我?”

……刚才自己的问题,此刻竟被任先生原数抛回来。

景眠卷在被窝里,睫毛被屏幕细微的淡光笼然交错,如同掠了影的浮尘飘渺,他小声道:“可能,想家了。”

想家了。

而家中只有任先生。

这句话仿佛在说,他想任先生。

任先生那头不知道是听清了,还是音色不明,景眠并没有在下一秒收到回应,而是等待着微妙的片刻安静,不久过后,他听见男人说:“家也在想你。”

景眠微怔。

他听见自己连绵的心跳。

接着,和任先生聊了一会儿。

一个姿势维持久了,再加上环境温暖舒适,景眠逐渐涌上困意。

就连什么时候断了片都记不清了。

只是再次醒来时,景眠翻看手机,才发现昨晚的那通电话,竟足足有一个小时的时长。

任先生在他睡着之后,很久都没挂断?

*

翌日。

队员们吃过了酒店提供的早餐,休息片刻后,便随着队长,来到了电竞馆的休息室。

昨天提前去了比赛现场,感受过环境以及机器灵敏适配度,相当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的省级赛已经采用了上一次光耀总部所推出发行的全息玩法。

这一次,屏幕大小已经不能成为玩家发挥的限制,相反,全息眼镜的推行,也能让选手们真真切切感受到光耀所开发的各种新地图,以及身临其境的体验感。

同时,也会加倍惊悚的效果,毕竟全息模式中鬼屋也会比平日里更加恐怖真实,一不小心匹配到相对恐怖的地图时,不仅锻炼技术,还需要练胆。

由于之前Me.俱乐部已经引进了几台,所以队员们很快熟悉了这种模式。

接近十点时,队员们纷纷穿好电竞服。

透过玻璃窗,他们隐隐约约能听见,电竞现场愈发涌进的人群和鼎沸声,不同于以往的比赛,这一次要更加隆重。

也不禁让队员们紧张起来。

很快,双方选手入场。

第一场要交手的战队来自临城隔壁市的C市。

听说成员们都隶属于一个服,某次面基后,临时决定组成战队和俱乐部,和Me.的模式相近,也相当于白手起家,越做越大。

但是目前,这个战队最好的记录是进入省级赛第三场,还没真正的进入过全国赛。

而Me.算是半斤八两,虽然进过全国赛,但并不会走的太远,相当于买张门票串串门的程度。

双方落座。

景眠戴上全息眼镜。

第一场所匹配的地图景眠比较熟悉,他们在团战时练过,所以打的比较得心应手。

最后没有悬念的

Me.战队胜出。

宋羡阳并没有被宣城编入出场选手,而是作为替补,毕竟Sleepy经验还算少,玩光耀的时间不长,平时练习时只和景眠的配合度最高,但和其他成员的配合差了不少。

所以暂时观战,适应一下赛场的氛围。

这一场,景眠的贡献并非MVP,而是落在了岑弦身上。

因为第二局,鬼屋模式匹配的地图是恐怖游轮。

景眠:“……”

无论直播还是训练,景眠多少就有些抗拒这个图。

以往没有进入全息模式的时候,景眠还能硬着头皮,坚持到最后,而现在,恐怖游轮加上全息投影,简直就是恐怖加倍。

尽管已经练了无数次,但明知道离恐惧愈发接近,还是会不由得心神一凛。

好在最后,他们赢得了这场比赛。

晚上,大家并没有去外面聚餐庆祝,因为要保存体力,另外以免拉肚,毕竟明天根据其他场次比赛结束的结果,还要继续进行匹配对战。

而在当天晚上。

景眠他们得到消息:

第二天要对决的,正是Greek所在战队!

这一次,不仅有李升温,Greek也明确地出现在了队员名单之中。

……还是作为首发队员。

这代表着,景眠即将会不可避免的和Greek碰上。

毕竟两天前还发生了那样的冲突大瓜,其中还牵扯到了Ash,宣城有些担心,在开赛前询问了景眠,如果会被影响心态,他可以不用作为首发,等到下次出场也可以。

当然,景眠拒绝了。

如今的冷静,大概是源于Ash。

偶像的力量是强大的,Ash在某些时候,就如同任先生一样,能让他莫名沉下心来,极有安全感。

或许Ash没有出现,景眠现在或许多少会受到李生温以及Greek的影响,他不在意流言蜚语,在意的而是会因此无法继续比赛,离开战队及俱乐部,被平台封杀抵制,甚至无法直播。

但事实上,论坛的风向极速扭转,最重要的原因还是Ash的强势战书。

用实力斩碎舆论,自此逆风翻盘。

此刻,在双方队员入场,弹幕们开始期待着这场好戏:

【好家伙,前一天刚被血虐,今天就要面对面打比赛】

【这该死的戏剧性,我竟完全移不开视线。】

【狗男男不许欺负我们眠眠!!】

【没人敢吧,他背后可有Ash罩着。】

【有一说一,Ash大概率不会再出现了吧……】

【@Ash,一人血书,求你带老婆一起参加全国赛。】

【两人血书!】

【呜呜已经在脑补画面了,三人血书】

【四人血书。】

【磕死我了,五人血书】

……

尽管弹幕是这样的画风,但等真正的Greek进入赛场后,台下的观众席立马响起热烈的呼声。

与上一个战队全然不同,Greek的出现,彻底带动了场上的气氛,尽管上一次的事件闹得很不愉快,但是对方位于PK榜上排名第二的实力和人气,依旧不可否认。

这也让Me.全员紧张起来。

整点一到,选手们戴上眼镜,进入游戏。

第一场射击类竞技,他们匹配到了上一次景眠和Greek玩到的天空城。

吸取了上一次经验,景眠并没有让Greek打碎红门前的那片云朵的机会,选择辅助岑弦,率先前往红门。

只是,岑弦竟被Greek爆头了。

景眠趁Greek跑向门的那一瞬,打碎了门前的云朵,用当初Greek对付自己的那招,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

景眠走到Greek面前。

两人相对无言。

景眠自然没去救Greek,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落下深渊,但通往下关唯一的路被堵死,景眠只好做出打平的手势,自动结束比赛。

【打平了?】

【别啊,我想看针锋相对!!】

【如果是Ash来打,肯定轮不到Greek抢占先机。】

【何止,Ash都不能给老婆和Greek单独对峙的机会】

【这就按头结婚了?】

【不要乱磕吧……先不说Sheep已婚,Ash退役五年,很可能已经组建家庭了……】

【有没有可能,俩人结婚对象就是彼此?】

【楼上,你脑袋不清醒】

【笑死我,又疯了一个。】

【拖走。】

……

游戏界面开始转换。

相比天空城的灿烂和明亮,全息内的视野开始转为漆黑与红色,强烈冲突的色彩交织,有种中式恐怖的味道。

景眠瞳孔微微缩紧。

这一次,他们匹配了一个相当特殊的地图,名叫

血染婚礼。

两方战队将会各自代表着新娘队和新郎队。

他们的使命一致,就是将新娘或新郎平安的送到婚礼现场,目送着他们交换戒指,亲吻彼此。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婚礼的背景会开始转变,红门会在这里出现,谁先到达即为胜利。

当然,玩家如果没有成功按时杀死路途中所遇到过的恶鬼,那他们费尽千心送到婚礼上的新娘或新郎,其实早已经被恶鬼附身。

在亲吻结束的那一刻,就会变回原本的形态,杀死爱人,并团灭将自己护送过来的队伍。

而敌方队伍可以趁这个机会,踏入安全屋取胜。

不仅如此,两支队伍还需要拼时间。

如果不慎在途中让新娘或新郎被恶鬼俯身,并非毫无解救办法,他们可以提前来到婚礼现场,将身上的恶灵注入到戒指之中,一旦新人交换戒指,恶灵会成功转移给对方,局势也将彻底反转。

而景眠队伍所分配到的队伍,是护送新娘。

比较有趣的是,这个地图中,被恶灵附身的新娘会用哭声来吸引新郎,而被恶灵附身的新郎,会发出恶魔低语,引诱着新娘朝着新郎的方向跑去。

所以景眠他们不仅要提防着恶灵出现,还要时时刻刻盯着新娘,以防她在途中忽然逃跑。

景眠和队友们在一处草房里醒来。

刚熟悉四周的环境,身旁不远处,新娘在梳妆台前,一身红色,她侧目看来,薄薄的红唇笑起弯度:“我化好妆了,你们送我去婚礼吧,迫不及待要见到阿柱了呢。”

景眠和队友们:“……”

五人正式启程。

草房位于荒废的森林之中,草木都是暗淡的灰色,被风微微拂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路上大怪小怪不断,Me.队员的分工明确,一人负责盯紧新娘,剩下的负责配合打怪,还有一人负责捡装备和帮队友补血。

而景眠是在前面打怪的那一个。

只是,当地图显示,他们已经走到2/3的时候,他们身后的新娘开始出现了异常。

新娘转过头,不知道在看着何处,忽然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大家:“……”

系统代替他们自动回话:“没有啊,什么声音?”

新娘说:“就是阿柱在叫我啊。”

“他说他现在就想见到我,已经等不到婚礼了,我好像知道他在哪。”

“他一定很孤单。”

几人听闻,心里一紧。

他们已经能够猜到,Greek那头出师不利,恐怕新郎已经被恶灵附身了。

这代表着,他们要加快速度,防止Greek那一头先赶到婚礼,在戒指上做手脚。

岑弦的人物上方出现对话:“小红……你先冷静一下。”

新娘摇了摇头,脚步忽然停住,像是被蛊惑一般,她轻声说:“你们先去吧,我要去找……”

话没说完,景眠已经手疾眼快跑向新娘,把人横抱了起来。

新娘:“??”

新娘:“你们这是做什么?!”

大家不顾新娘的叫唤和挣脱,继续前行,越靠近婚礼现场,出现的怪越来越多,也愈发难以攻克。

他们损失了两名队友,其中也包括岑弦。

岑弦作为一路上的主力选手,在到达婚礼前,最后一个boss出现时,血条耗尽,与对方同归于尽。

景眠和仅剩的队友,远远的看到了婚礼的围栏。

而令人窒息的是,新郎已经站在了婚礼台上,望着他们前来的方向,面带微笑。

景眠:“……”

还是来晚了一步。

奇怪的是,新郎背后,只站着一个景眠不太熟悉的选手,却没见Greek的身影。

“不会吧?这还没举行婚礼呢,Greek这次竟然在路途上就没了?”景眠的队友小声嘀咕。

景眠也有些纳闷:“还是小心一点。”

队友:“好,你抱紧小红,先别撒手。”

景眠低声道:“我知道了。”

两腿悬空仰着脑袋的新娘:……

景眠和队友刚从挂着灯笼的大门,进入婚礼现场时,他们似乎触发了NPC对话。

新郎看着他们,笑着说:“我的阿红,快来到我的身边。”

景眠一怔。

心里不由得涌上一丝疑惑。

因为曾经刷过这张地图,他深切的知道,如果是被恶灵附身的新郎,在新娘入场的那一刹那,触发的NPC对话应该是:

“我美丽的新娘,快来和我交换戒指。”

所以此刻,新郎并没被恶灵附身?

这似乎不太符合逻辑,岑弦为了新娘不被恶灵附身而牺牲,那么,新郎定然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况且Greek这种级别的玩家,为了对抗恶灵而死亡,对方只剩一名队友,到头来恶灵没占据新郎的身体,这种境况听起来太过被动,对于景眠这一方来说,怎么都有些过于诡异和轻松。

景眠抱着新娘,谨慎地来到婚礼的台边,顺着台阶缓缓走上。

新郎动作轻缓地递出戒指。

两枚戒指的钻石透明轻盈,在白色的灯光下熠熠发亮,依照以往的经验,如果已经是被注入恶灵的戒指,周边会浮现淡淡的青黑色。

太奇怪了。

怎么可能双方都是清白没被附身的人类?

这时,新郎适时催促景眠:“把阿红放下来吧,我们该交换戒指了。”

景眠并没动。

几秒过后,这一次,新郎的语气却显得不耐烦起来:

“把她放下来!”

队友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走上前,把抱着新娘的景眠护在身后。

新郎又喊了一遍:

“把她放下来!!”

景眠没遵循指令,原地未动。

情况似乎陷入了无法解决的僵持。

而这一次,新郎对比以往,变得明显狂躁了起来:

“把她放下来!!你们听不懂我说话吗!!?”

下一秒,随着新郎的怒吼,他的身体形态也在发生着变化,他的脸上爆发出黑色的青筋,眼白开始变得血红,四肢以一个奇怪的方向进行扭曲,他一边扭动着,边缘爆发出缭绕的烟雾轮廓,如同黑雾。

“该死的,我真是恨死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宾客……”

而在这一刻,婚礼上所有的布料、灯笼,甚至是每一丝色彩,都变成了红色。

新郎在亲吻之前暴露出恶灵的形态,这在这个地图里几乎并不常见,而值得注目的是,眼前被恶灵附身的新郎,似乎比以往更加强盛,血条值也厚的离谱。

像是太过强盛,身体已经无法维持原本的形态,只得过早的暴露出来。

很快,仅在一瞬间,挡在景眠面前的队友便被撕碎。

景眠瞳孔一缩。

身体已经先一步比思想做出反应,他迅速起身,依旧抱着新娘,朝相反的方向跑路。

恶灵在身后紧追不舍。

或许是全息眼镜以及耳麦的原因,景眠能听到角色慌忙的喘气声,以及狂跳的心脏。

没想到这局会如此地狱级难度,全程出其不意,就连Greek都没能破局。

思考的同时,景眠边跑边回头,看看恶灵有没有追上来。

只是,视线望及Boss经过的地方,Greek仅剩的那名队友并没跑路,竟是在旁边看着热闹,而就在恶灵经过他时,那名玩家竟瞬间被撕的粉碎。

景眠:“?”

无差别攻击?

这并不符合常理。

被附身的新郎并不会攻击自己的队伍,这是默认的规矩,也是让新郎队逃出生天的机会,而现在,这种系统设定的规则竟被生生打破了。

原因似乎只有一个。

景眠睫毛微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对方一定使用了道具!

Boss忽然变得出奇的强,新娘一直被蛊惑着,Greek的莫名消失,以及不分敌友的攻击……

景眠屏息。

是Greek与新郎互换了灵魂!!

这样做要冒上很大的风险,先说不一定可行,而且非常挑时机考验玩家的水平,要在新郎被恶灵附身的那一刻使用道具,不仅要求速度,还要求时机,如果稍有不慎,就会双方俱败,不仅浪费一个稀有道具,还会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Greek做到了。

这或许就是排行榜上第二名玩家的实力。

景眠额头冒出了细汗,他觉得Greek大概不是第一次这样做,或许在先前无数次的练习之内,Greek就已经将这种玩法烂熟于心,只是这次,他真正运用到了比赛之中。

如今,双方只剩下Greek和景眠各自一个人,而Greek是恶灵加持的新郎,而景眠是抱着新娘不能撒手的冤种。

毕竟有新郎身上恶灵的加成,Greek仿佛变成了一名狩猎者,他可以召唤新娘,也可以随意的攻击景眠。

但对方似乎并不急着追赶景眠,就那样不急不缓的,仿佛面对掌中之物般,偶尔景眠体力下降了,他也会慢一点,发出一道背后攻击。

不一会儿,景眠便听到了自己血条蹭蹭下降的声音。

这时,景眠恰好跑到了婚礼台上。

体力在这时显示耗尽,角色也被迫停下来,抱着新娘蹲在原地,筋疲力尽的喘息。

Greek绕了一个圈,来到了景眠的面前。

他伸手,黑雾般的长手握住了景眠的头顶。

接着,原本仅剩一半的血条,在迅速而猛烈地狂掉!

很快便跌到了血皮。

景眠到最后一刻也没放下新娘,而在血条狂掉,最危急的那一瞬,他忽然听闻到一声复杂而又低沉的音效,夹杂着萧瑟的风声。

对于景眠来说竟有些莫名熟悉。

或者说,就在三天前,自己曾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心脏猛地一跳。

身后真的开始源源不断出现着风,扫动着自己的头发,脚下的枫叶开始被卷起,无数的鸟鸣在此刻悄然无声的划过,有些肃穆又浸入深沉。

此时,台下的观战席在这一刻发出惊呼,因为大家都意识到这一刻代表着什么。

Ash被唤醒了!!!

那是景眠的影卫!

由于是省级赛,为保障公平,影卫被唤醒的次数受到了限制,一局不能出现三次,并且只能有一次使用机会,而到了全国赛,则被禁止触发影卫机制。

景眠在这种时候触发了最重要的影卫,这也让整场比赛的观赏效果达到了最佳,大家一颗心纷纷悬起,无法移开视线地盯着这一刻。

Greek心中涌上诧异。

因为他看到,景眠身后那抹高大的身影,此刻周身的轮廓模糊,而单肩披风却随之缓慢飘起,压迫感极强,已经深刻地意识到对方的强大以及无法磨灭,亦如自己在不久前在PK赛感受过的那样。

莫名的,仿佛回到了那天的恐惧之中。

Greek咽了下口水。

他不再迟疑,开始操纵新郎向Ash发出攻击!

只是,还没等景眠躲开,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护在Ash的领地之中。在他的周身,像是被划入了一个不容沾染的区域,就连和Greek的对战所迸溅的血液和星火,都没有碰到Sheep分毫。

下一秒,Ash动了。

如果影卫也有情绪,那么此刻,大概要用杀气腾腾来形容。

他的招数准且狠,让Greek节节败退,那种被碾压的恐惧感似乎感染着每一个正在观看这场比赛的观众,Ash俯视着他,手中爆发出黑金色的烈焰,朝着Greek毫不留情地劈去,观战席上,只能看清被打的毫无反击之力的Greek,以及厚重却飞快狂掉的血条!

【太强了】

【我已经不能呼吸了……】

【这会是省级赛上最令人心跳且最精彩的比赛】

【啊啊啊啊啊我根本舍不得眨眼!!】

【Ash绝地护妻!!】

……

最后一刻,无数的光芒幻化成一束尖锐的力道,朝着Greek所在的恶灵劈去,人们在这一刻,根本忘记了呼吸,因为他们看着此刻的景眠,仿佛已经与身后高大的Ash融为一体,那个比敌人更像是索命般恶灵的影卫,正在强势的、冷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守护着他唯一的Sheep。

像是一幅冷漠的、夹杂着光影的画。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没有胜利,人们也觉得这场比赛的反转,简直精彩到了无与伦比的程度。

最后,Greek身上的暗夜恶灵被一分两半,从里面滚滚向外奔腾而出,幻化成了无数的碎片,整个赛局的局势翻转,Greek的生命值也因为寄生失败,在这一刻迅速归零。

而这时,新娘从景眠的身上跳下来,朝着阿柱跑去,仿佛劫后余生一般的喜悦,她抱着幸存的爱人,无声的痛哭起来。

不远处,出现了一道门,隐隐发出耀眼的光芒。

景眠抬起头,那是视野之中最明亮的存在,他微微一震,随即眯起眼睛来。

血条见底,但重伤的角色已经看到了希望和救赎。

心头莫名涌起一丝无法形容的触感。

景眠想,如果自己的角色会说话,他可能会说……Ash,我们走吧。

但回头时,Ash身影已经消失。

景眠恍惚地愣了几秒。

随即站起身。

他向前一步,脚踩过地面上泛黄的枫叶,有些蹒跚地、朝着那道门走去。

*

比赛结束。

明后天还有两场比赛,但连续赢了两场,只要接下来不是输的太离谱,以Me.现在的积分,已经相当于一脚踏入全国赛了。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沸腾的趋势,但依旧逼迫自己沉住气,也没去吃大餐庆祝,大家在休息室热烈地庆祝了一会,便纷纷散了,自由活动和休息。

宋羡阳发现自己的外套落在了观战席,于是,还没出馆场,便匆匆跑了回去,让景眠先自己回酒店。

景眠指节勾住口罩边缘,往上拉了一下,他穿好外套,趁着夜色离开了电竞馆。

只是,在路过一家必经的咖啡馆时,他隐约瞥见,一个高大的男人靠在玻璃窗边,唇边有淡淡的雾气缭绕。

又不像是雾气,而是他手中夹着的烟。

景眠微怔,身影随之一顿。

因为这个侧脸,他似乎刚刚才见过。

……正是刚刚对战过的Greek!

喉结莫名动了下,景眠不太擅长和有过节的人相处,指节不自觉的缩起,他垂眸,默默绕道,打算假装没看到Greek。

只是,刚要离开咖啡馆,却忽然听到男人的声音开口:

“Sheep?”

景眠脚步一滞,像是没能成功逃避课堂提问的学生,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景眠转身,目光随即与Greek相碰。

对方身形高大,黑发,瞳色偏蓝,戴着耳钉,见景眠回应,嘴角带着一丝笑,他默默掐了烟,走到景眠面前,眸子微微垂着,好像没有愤怒情绪或是明显的敌意。

景眠没有放松紧张。

毕竟他们最近两次在网上的接触并不算愉快,今天还是作为针锋相对的敌人参加了省级赛,还爆冷地被Me.击败了。

景眠俯首:“你好。”

Greek说:“嗯,你好。”

“今天打的很漂亮,我那张道具牌本来打算在全国赛上用的。”Greek笑了笑:“但这次对手是你,我就没有放松警惕。”

虽然最后不仅没赢,还浪费了一张珍贵的道具牌。

景眠听得略窘,只好说:“您的表现很精彩,我只是侥幸。”

“不,就算有影卫,也是你应得的。”

Greek垂眸:“毕竟不是谁都能赢到Ash的影卫,我知道这背后你付出了多少努力,辛苦了。”

不得不说,Greek很擅长聊天,短短的几句话,就能让人身心舒缓,放下警惕和紧张。

景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礼貌道:“谢谢,过奖了。”

Greek忽然问:“我可以给你点一杯咖啡吗?”

景眠一怔:“?”

Greek似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其实是想跟你道歉,不久前论坛的那件事。”

“我和李生温现实是朋友。”Greek停顿几秒,叹了口气,继续道:“可能是我生活里比较关照他,让他产生了误会。”

“只是没想到,这竟让他对你产生了偏激和误解,怪我没有说清。”Greek挠了挠头,轻声道:“伤害到无辜的你,抱歉。”

景眠眉梢微滞。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和Greek有关联,也不能再挑出什么理来,因为无论真心与否,对方说的话很坦诚。

景眠睫毛沾染了点点雾气,他开口:“既然和你没关系,就不用跟我道歉的。”

Greek摇头:“不,还是有一点关系的。”

“所以让我请你喝杯咖啡。”Greek有些尴尬,还是说:“虽然抵不上多少钱,也不算请客,但算是我的心意,就当我们之前的误会恩怨一笔勾销,可以吗?”

景眠犹豫了一下,发现没有拒绝的余地。

于是轻点了点头。

Greek笑起来,推开咖啡厅的门,转头说:“外面冷,进来等一下吧。”

景眠察觉到指尖和脚心冰凉,想了下,便随着Greek进入了咖啡厅。

在电竞馆附近,或许会有不少慕名前来观看比赛和直播的观众,所以景眠一直没有摘掉口罩,在Greek面前也没有。

而Greek似乎也尊重这一点,让景眠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则去前台点咖啡。

景眠盯着流动的街景看了一会儿,又垂下眸,打开手机,看看这个时候任先生有没有发来消息。

只是,刚解锁,Greek已经拿来咖啡。

放到了景眠的桌前。

景眠一怔,他忽然意识到,一起喝咖啡的话,他要当着Greek的面摘口罩吗?

Greek察觉景眠的神色,连忙说:“没关系,我就不留在这里了,你慢慢喝。”

他说:“祝你明天比赛顺利。”

景眠侧过视线,轻声道:“谢谢。”

……

Greek推开门,离开了咖啡厅。

景眠伸出手,指尖触及到咖啡杯子的外沿,暖阳阳且有些微烫的触感,从手心蔓延开来。

咖啡并非外带,所以被盛装在带把手的杯马克杯中,上方没有拉花。

景眠拿起咖啡。

.

Greek走出咖啡厅,冷意慢慢侵袭周身,他却像察觉不到似的,仅是一个转身,便又回到咖啡厅靠边的玻璃窗外。

这个角度,他能从背后看到景眠的身影。

对方已经拉下口罩。

尽管只能看到侧脸。

心脏开始跳动。

一下,又一下鼓动着胸腔。

Greek视线凝住,目视着对方唇瓣碰上杯沿,浅棕色液体滑过口腔,景眠喝了口温热的咖啡,喉结动了一下。

Greek看着景眠,喉结随之滚动。

手里盛着透明液体的仅有拇指大的小瓶,被男人扔到地上,发出清脆而微小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