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温子的声音窜入耳中，馆衿大喘着气惊魂未定。
“你呢？”
青年悬浮在水缸中，闻言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尾巴，苦笑一声：
“你先去吧，我没有那个道具了，等你出去以后再找办法来救我。”
馆衿睁大眼睛看向他，心底涌动过了一种奇异的情绪。
眼眶逐渐湿润，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对于项温子的感激。
“谢谢你。”
项温子笑了一下，冲着他摆摆手：
“别哭了，先去吧，边上的桌子上应该有浴巾，你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就可以长出双腿走出去了。”
被他这么提醒，馆衿才反应过来撑着身体挪向边上的桌子。
这么一点距离对于正常形态中的他来说轻而易举，可现在却显得有些困难。
布满鳞片的尾巴微微拍动在玻璃碎片和水流中，细长的手臂支撑着身体。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终于艰难抵达了边上的物资桌，拉开抽屉后找出两条浴巾。
一条垫在身体下，另一条被他拿着擦干净身上的水迹。
那种改变的感觉很细微，首先是手指间透明的蹼不见了，接着上身的鳞片逐渐褪去。
干燥的尾巴不再并拢，逐渐分化成了两条细长的腿。
但腕骨凸出的位置却还残存着几枚鳞片的印记，摸上去并没有感觉，反而像是蓝金色的渐变纹身。
大大的白色浴巾裹在身上，挡住了暴露出来的大片皮肤。
这种感觉对于馆衿来说其妙极了，他试探着站起身，可却对走路这件事不太适应了。
“先慢慢适应。”项温子的声音适时响起。
馆衿虽然没有看向他，但是却全程按照他的指引来做。
朝着前面走了几步，虽然还是感觉走路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但却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局促了。
小人鱼裹着宽大的浴袍，有些惊喜地看向了蓝尾人鱼的方向。
“我可以走了。”
项温子漂浮在水中，看起来似乎有几分欣慰：“那就好，快去吧，时间不多了。”
馆衿闻言去看上面的时钟，发现只剩下十分钟了。
“我一定会努力跑出去的。”
他相当认真地看着水缸中的项温子做出这个承诺，接着毫不犹豫朝着外间的方向努力快步走去。
可他却忽视了在自己转身瞬间项温子脸上出现的复杂表情。
在要离开里间时，他察觉到一双浅金色的瞳孔正藏在水中，顺着他的方向转移。
头皮发麻，他觉得好像有人在给自己施压。
努力强迫着自己不要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可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那银尾人鱼宛若水中的望着，叫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小人鱼的心底咯噔一下，莫名感到紧张。
可想到他现在也没办法出来，鬼使神差大着胆子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吐出舌头凶巴巴的，可是却一点也不吓人。
没敢多停留，他灰溜溜地跑路，隐约间似乎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低笑。
等去到了外间，他便瞬间感觉到无数双眼睛朝着自己的方向看来。
那些巨大的水缸中承载着十几条人鱼，看起来都是最普通的灰色尾巴。
馆衿没敢看他们，大步朝着前方的电梯跑去，可周围的说话声却还是传到了他的耳中。
“是人鱼？”
“这是怎么跑出来的？”
“喂，把我们也放出去呗。”
“哈哈哈哈真是漂亮的贵族啊，没想到也会被抓到这里来。”
“我已经能够想象到那些人想要用他来做什么了。”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落下，四面八方传来了淫邪的笑声。
馆衿并不知道他们在讨论着什么。但对于这种带有敌意的情绪却感受的一清二楚。
心底泛起几分惶恐，他没敢在这里停留，大步走进了电梯中。
或许是因为下班时间，电梯是自动运作的。
一旦有人进入就会直接抵达底下一层。
馆衿刚刚进去，便看见电梯门自动在眼前缓缓关闭。
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样的安静总是让人心慌，馆衿紧张地看着本该滚动数字的位置，深吸一口气。
要是门开的时候外面有人该怎么办呢？
不过项温子之前说过，在人鱼研究所里面，人鱼在不接触水的时候可以长出人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那他到时候要是被发现了，或许不会被太惨的对待？
馆衿的心怦怦乱跳，在门打开的瞬间就小跑着到了最边上，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片安静。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松了口气，他紧紧抓着身上的浴巾，艰难地朝着外面走去。
外面并不像是地下二层一样带着水腥味，反而显得很是整洁干净。
这个点应该已经快要关门了，所以并没有人继续停留在研究所中。
小人鱼不太记得清楚这里面的格局。但是隐约想起顾沛成抱着他进来的时候似乎就是一路向前。
所以他现在也不需要转弯。
想到这，他走出电梯朝着外面走去。
但还没走出几步就看见头顶有着一盏正亮着光芒的摄像头。
脚步一顿，他连忙转向了石柱的后面。
完了，要是被拍到的话就暴露了
想到这里，他警惕地躲在石柱后面探出脑袋朝着前面张望过去。
过去的位置里面有好几个摄像头，此时很缓慢地左右摇头，看起来并没有间隙。
这样的话该怎么出去呢？
小人鱼的视力还算不错，能够看得见尚且敞开的大门。
如果现在跑过去的话……应该也来不及发现吧？
馆衿不太聪明，但在出现这个想法的瞬间就将其甩开了。
不对，他不是还有道具吗？
想到这里，他很快便将自己的斗篷给召唤了出来。
巨大的银白色斗篷将小人鱼兜头盖住，开启了隐身模式的瞬间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这次不用再躲着监控。
他朝着大门的方向移动，心底是隐隐的期待。
等他出去以后，就要找办法找到项温子。
或许他可以利用一下顾沛成，把出来时候需要注意的事情告诉他。
不过项温子说过他没有可以爆破水缸的道具了，那他应该要亲自回来救他才行。
或许可以打听一下水缸的操作，说不定会有专门展开的方法。
小脑袋瓜里满是面对以后的问题，可想到项温子将自己唯一的道具给了他，馆衿心底不禁滋生起了几分难过。
项温子真是个好人啊。
缓缓逼近了大门，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外面走去。
“该关门了吧？”
“时间到了，人应该早就走关了，关上吧。”
外面忽然传来了声音，馆衿心底一惊，有些慌乱地大步朝着外面跑去。
可在这时还没完全掌控的双腿却忽然错了一下，整个人朝着地上扑倒。
手肘撑在地面上狠狠擦了一下，泛起火辣辣的刺痛。
馆衿的眼眶瞬间红了，小手微微攥紧，想要控制着自己再站起来。
别关门啊……
他还没有出去呢。
艰难地站起身，可那沉重的大门却缓缓降下。
等等
“先别关门。”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馆衿愣怔一下，控制着自己身体的平衡朝着外面走去。
入眼，是一张他今天刚见过的脸。
顾沛成的手上拎着一个购物袋，周身都是烟味，皮靴底下沾着许多泥土，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他口中照例咬着一根烟，眉眼间泛着戾气。
“顾队长，您今晚是打算住在研究所吗？”
守门的几个人明显都认识他，此时便摁下了停止关门的按钮，笑着看向他。
顾沛成却没笑，抬手揉揉太阳穴，仿佛疲惫到了极点。
“给别人送个东西，五分钟出来，给我留个门。”
“这……不合规矩啊顾队。”此话一出，那两人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顾沛成并未和他们多费口舌，从口袋中掏出烟盒掷过去。
“三分钟。”
他说完便弯腰从已经降下一半的门进去，从馆衿的身边擦过，朝着电梯门的方向走去。
“啧”
“顾队还是一如既往特立独行啊，不过这烟可真是好烟。”
“就三分钟，等等也没关系。”
“行吧。”
那两人如此说着，便拆开烟盒抽出两根，点燃开始吞云吐雾。
可他们却并没有发现，一道小小的身影带着风从他们的身边窜过，径直离开了研究所中。
馆衿的心跳很快，他在看见顾沛成的时候有一瞬间错愕。
顾沛成爽约了，可是又在这么晚的时候来了。
手中那个购物袋明显是便利店的，里面堆着不少零食，显然都是带给他。
可是他已经走了，顾沛成很快就会发现吧。
他心底的想法一片杂乱，说不出来对顾沛成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会停下。
等穿过了停车场，他抵达最外围的铁丝网后，才发现外面的门也关上了。
高大的高网上缠绕着锋利的铁丝，底下连着线，说不定还会通电。
意识到这一点，馆衿的心一颤，朝着边上的大门看去。
封闭的玻璃亭子里面坐着两个人，此时正在谈笑着些什么。
而他们的面前有着很多按钮，明显是可以打开大门的开关。
可是那门是紧紧锁着的，他没办法进去。
心底一沉，馆衿逐渐感到失落。
如果今天晚上出不去的话，他的斗篷隐身可等不到明天。
正焦急着，他转身时视线瞬间定格在了一辆熟悉的车上。
眸子微微亮起，馆衿忽然想到了一个蠢主意。
顾沛成说他三分钟以后就会出来，说不定他会发现自己消失不见，然后将这件事情告诉克劳德。
不过人鱼失踪这件事情应该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所以等将消息告知研究所里面的人以后，他就会离开。
如果躲在他的车上，斗篷的半个小时隐身期应该够用了。
想到这里，他没再犹豫，朝着那辆脏兮兮的越野车走去。
轻轻拉了一下车门，果然没锁。
但他不敢坐在后座或者副驾驶，想了想索性坐进了后座，然后顺着间隙爬进了后备箱里面。
后备箱很大，虽然摆放着一些杂物，但是容纳他也绰绰有余。
蜷缩于其中，周边一片安静，馆衿没敢去看外面，害怕发现有人正在找寻自己。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隐约听见外面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距离太远听不真切，可是在这样的紧张之下，他却没忍住开始幻想是那些人已经发现自己消失了，想要将他给找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出去的时候要搜查，顾沛成的车真的安全吗？
而且如果在路上要耗费很长的时间，那他的斗篷忽然显形了怎么办？
这些问题在脑海中闪过，让馆衿不禁感到紧张。
他忽然有些不敢待在这里，因为他忽然想到就算顾沛成对自己的态度还算温和，但也只是看在克劳德的面子上。
如果单独面对他的话，说不定会向对那些拦路的混混一样。
回想起那时候他手起刀落的冷酷模样，馆衿的心瞬间一颤，反射性扒上后座靠背跪坐起来，想要趁着现在的机会翻出去。
可就在他坐起身的瞬间，后座的车门被猛然拉开。
浓烈刺鼻的烟味窜了进来，顾沛成那张满是冷漠戾气的脸出现在了面前。
购物袋被狠狠扔在了后座上。
就在男人要关门时，馆衿嗅到那烟味却逐渐感觉鼻子有些发痒。
“阿嚏”
车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馆衿愣怔地捂着口鼻，心底那点慌张一下子张牙舞爪扑了出来。
果不其然，顾沛成关门的动作一顿，继而视线准确无误地定格在了他的身上。
馆衿反射性转身想要逃跑，可还没来得及去推后备箱的门，便感觉自己的兜帽被一把扯开了。
浅金色的发丝倾泻而出，簌簌落在身后。
宽大的浴巾在动作之中有些凌乱，此时被扯下衣角，露出了莹白的肩头。
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馆衿找不到开门的位置，便清楚自己没办法离开了。
车内属于男人的呼吸声很沉很重，他几乎能够感觉到顾沛成的手放在自己身后所带来的热度。
“转过来，”
顾沛成嗓声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果然，他对自己那么温柔只是因为克劳德而已。
馆衿的心逐渐沉了下来，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男人，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后更是心虚委屈。
逃不掉了。
顾沛成的眸色晦暗，他是第一次看见小人鱼变成人的模样。
洁白的双腿隐在浴巾下，浅金色的发丝堆在肩膀上，一张白皙的小脸精致而又漂亮，宛若造物主的宠儿。
而此时那双浅蓝色眼眸盯着他，里面似乎带着祈求。
不过无论是谁，都不能擅自从研究所里跑出去。
想到这里，他的眸色一沉，从后座出去，将门重重甩上。
他的力气很大，整座车似乎都因为他的动作而颤动了一下。
馆衿的瞳孔一缩，下一秒便听见了后备箱门被打开的声音。
朝着那方向看去，入眼就是顾沛成高大的身躯。
他身上的烟味很重，眉眼间也带着明显的疲色。
“自己出来。”
馆衿的腿蜷缩一下，还是试探着探出了洁白的脚尖。
赤着脚踩在地面，由于紧张却感觉小腿有些痉挛。
顾沛成将后备箱砰的一声关上，本来想直接转身离开的。但看见他半天都没跟上来，眉头还是忍不住皱紧了。
“过来。”
馆衿错愕抬眸，对上他视线的时候不知为何又感觉心底很委屈。
但是顾沛成看起来好严肃，他自然不敢像在研究所里面那样跟他撒娇。
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以为顾沛成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可是还没来得及询问，便忽然看见男人俯身。
身体一轻，后背和膝弯被男人一手掌住弯腰抱起。
失重感瞬间袭来，馆衿反射性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眼睛里满是惊诧。
但顾沛成的表情却很平淡，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简单的任务。
馆衿没敢乱动，看着被铁丝网围住的门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还真跑出去了。”
“多亏了有顾队长，不过我们两一直在这盯着怎么都没发现？”
“是啊。”
研究所两边站着的人小声说这话，但顾沛成却没做出任何回复。
抱着人鱼俯身进入了大门。
黑压压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几分压迫感。
馆衿很不喜欢这里，没忍住往顾沛成的怀中蜷了一些。
在快要进入电梯的时候，他没忍住小声问了一句。
“你今天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此话一出，顾沛成的脚步瞬间顿了一下，继而垂眸看他。
本来以为他不会回复，可还是听见了他的声音。
“外面有事耽误了。”
馆衿的心咯噔一下，想到自己逃出去的时候他和守卫讨价还价的画面，心底情绪忽然有些复杂。
其实顾沛成并没有要来找他的义务。
他没有察觉到男人复杂的眼神，只很快听见了他的问题。
“为什么要跑出去？”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电梯正好打开，顾沛成抱着他进去。
可是在电梯中，小人鱼却全程没有做出回复，只将小脸埋在他的胸口装死。
清浅的呼吸带着些许温热，就算隔着衣服也能够清楚感觉到。
踏出电梯，水腥夹杂着潮湿的封闭气息扑面而来。
顾沛成一直不喜欢来这里，就是因为这里的气味不好闻。
每一次经过的时候还要接受边上这么多人鱼的注视洗礼，还不如在外面干危险的事情来的自在。
而在这样的对比之下……
顾沛成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小人鱼，忽然感觉他和其他的人鱼不太一样。
身上没有那些奇怪的味道，反而很……
骤然清醒过来，顾沛成才发现自己刚才脑海中的情绪有些奇怪。
连忙将其甩出了脑海中，快步朝着里面走去。
而就在要进入里间时，怀中的人鱼却忽然小声地开口了。
“想见你。”
又是这句话。
可是说出口的语气却和上一次不太一样，其中的委屈占了更大的比例，撒娇反而没有了。
顾沛成控制着自己不垂眸去看他，等进入了里间后看见满地的水，这才发现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馆衿察觉到他的脚步停顿，也顺着视线看去。
水缸的两面已经裂开，满地都是厚厚的玻璃碎片和聚集的水，显得尤其杂乱。
而地下二层一共只有十个独立的水缸，打破了一个就没有其他可以替上。
顾沛成皱眉，抱着人鱼进了办公室。
门没锁，他进去后将小人鱼放在了座位上，自己用终端拨通了克劳德的星电。
“喂？找到没有？”
克劳德那边背景音原本还有些嘈杂。但随着砰的一声过去后便陷入了寂静，明显是刚刚坐上车。
顾沛成嗯了一声：“不用过来，找到了。”
“那就好。”
克劳德愣了一下，接着便是长舒一口气。
顾沛成看了眼乖乖巧巧坐在位置上的小人鱼，有些无奈：
“研究所关门了，水缸打破了。”
“什么！”
克劳德尖利的质问声瞬间响起，下一秒就连语气都颤抖了起来。
“十号受伤了吗？”
“……”
顾沛成不解地皱皱眉，转头看了馆衿一眼：“应该没有，不清楚。”
“什么叫不清楚，你倒是检查一下啊！”克劳德的声音很着急：“人鱼要是受伤了不及时处理，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哪有这么严重。”
“当然有！你现在把他全身都检查一遍，先别放进水里。”
顾沛成觉得他没搞清楚重点：“水缸破了也没地方放，他晚上住哪？”
“……”
此话一出，对面瞬间安静。
馆衿眨巴一下眼睛抬起头来，小脸上也是很明显的好奇。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克劳德才出声：
“那你先带他去你房……”
“你说什么？”
没等对面人说完，顾沛成便冷了脸。
但克劳德跟他认识这么久，可不是会被这点威胁语气吓退的。
“你带着药回你房间，顺便晚上好好看着他，明早再带来地下。”
克劳德说完以后便将星电挂断。
嘟嘟两声过去后，顾沛成的面色冰冷，看向了那只眼睛发亮的小人鱼。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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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分钟后，他抱着人鱼回到了地上二层，走进了自己许久没有踏入过的房间。
将怀中人放在床上，他手中拿起棉签和碘伏，居高临下望着用宽大浴巾裹住身体的漂亮人鱼。
“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