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人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顾队长昨天说是在海滩捡到的人鱼，那很有可能被海浪打上来搁浅的。”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顾队长觉得自己是害了他，将人鱼带到了研究所。但对于这只人鱼来说顾队长却可能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这么一解释，克劳德忽然就能够理解了。
“既然是这样……”
他缓缓叹了口气，看向边上的阿莎。
“你先准备好吃食，我去练习顾沛成。”
“好。”
阿莎听到这里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转身去准备了。
大家都离开后，克劳德站在水面上的平台，却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这人鱼怎么会选择依赖上顾沛成？他怎么看也不是好相处的人啊。
但心理咨询师是最为专业的，说的话自然也不会出错。
想到这里，克劳德心事重重地朝着办公室走去，心底却满是焦灼。
这可怎么办？就算他和顾沛成的关系好，但那人平时独来独往谁也使唤不了，就算是他也未必能把人给喊来。
他要是不来的话……克劳德绞尽脑汁思考对策，最后却发现顾沛成就算不来他也没办法。
等回到了办公室，他重重叹口气拨通了星电，可没想到对面的男人接听以后听完他的话，只是稍作迟疑便答应了下来。
克劳德顿感不可置信，但紧随而来的便是狂喜：“真的？”
“但现在不行。”
听见顾沛成的有些含糊的声音，克劳德便有些不解：“为什么？”
“我在做任务，还没回研究所。”
顾沛成的话刚刚落下，对面便又传来了一阵闷哼声，似乎是其他人发出来的。
克劳德知道他要处理研究所的所有事情，现在没时间回来也是正常的，便也没想着耽误他的瞬间。
“那你大概几点回来？”
“最早也要中午。”顾沛成说到这语气中带了几分狠戾，随着一阵风声窜过又是一声哀嚎。
克劳德几乎能想象到他对面打斗的场景。
“没事，我一回来就过去。”
现在距离中午也不算很久，克劳德便没再打扰他。
“行，那你先忙。”
说完以后他将星电给挂断，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合理吗？顾沛成居然会抽时间听他的来见一条人鱼。
心底满是怀疑，但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中午，不过十一点阿莎便告知他顾沛成来了。
“太好了，十号已经颓废一上午没吃饭了，这样可是很影响检查结果的。”
克劳德如释重负，站起身大步走出去，发现顾沛成叼着烟站在外面，正张望着周围的水缸。
心底那点激动瞬间碎裂，太阳穴突突跳动两下。
强忍着心底的愤怒，克劳德咬牙切齿：“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在这别抽烟了！”
顾沛成不甚在意将烟头给摁灭，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在哪？”
“前面。”
克劳德看见他那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就想生气，碍于现在的情况紧急还是没继续说。
馆衿在贝壳里面蜷缩了一上午都没出去，但其实肚子已经饿到有些发疼了。
但是项温子说了，如果中途出去的话，之前所做的事情都白费了。
一定要等到顾沛成来了以后他才能出去，不然没办法让那些人看到他的决心。
想到这里，他摸了一下扁扁的肚子，心里面不禁泛起几分委屈。
刚才有人跑下来问他情况，还吓了他好大一跳。
听从了项温子的话全程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情况。
正纠结着时，他就听见水缸被轻轻扣响了。
声音是之前那个男人跟他约好的节奏，三重两轻。
馆衿眨巴一下眼睛，小心翼翼地从漂浮的水草间往外面看去。
之前那个男人走之前跟他说过，等听见了这样的声音以后一定要出去，这代表着他已经找到了馆衿所所需要的人。
真的吗？
为了让人鱼不那么紧张，克劳德特意将周围想要围着看的研究人员都遣散了。
此时偌大的水缸前只有顾沛成一个人。
阿莎很关心十号的情况，此时躲在其他的水缸后面看那个方向，眨眼的瞬间就看见了一道浅金色的耀眼身影窜了出来。
白到发光的身体被细微的好看鳞片所覆盖，掌心贴在玻璃上，发丝浸在水中扬起。
那双宛若清澈海水的蓝色眸子里满是喜悦，只倒映出顾沛成的身影。
馆衿不知道顾沛成心底在想什么。但是看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心底就不禁感到紧张。
他是不是根本不想见到自己啊。
那他要努力讨他欢心才行。
想到这，小人鱼的脸上立马绽放出了一个笑容，缓缓挪到了和顾沛成平视的高度，将鼻尖抵在了玻璃上，吐出一串泡泡。
好看的唇瓣开合一下，似乎在说什么。
顾沛成听不懂，视线落在了他耳边鱼鳍上，也是渐变的颜色，从浅金到浅蓝，过渡的很好看，并没有其他人鱼那样突兀。
“咕噜咕噜”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那小家伙还在不停的开合着嘴巴，小脸上还带着几分气馁。
他想了想，索性转身去了阶梯，坐在了平台上。
很快，小人鱼便乖巧地游了过来，钻出脑袋仰头看着他。
白皙的皮肤上沾着水迹，眼睛也是湿漉漉的。
顾沛成微微蹙眉：“你找我有事吗？”
“唔……”
小人鱼似乎不太会和人交流，支支吾吾半天才试探着张口：“想、想你。”
其实馆衿是想说想见你的，可是或许是来到这里以后说话机会太少，便自觉省略了一些字眼。
顾沛成难得愣了一下，脸上瞬间蔓延起了诡异的红。
“你在说什么？”
馆衿轻轻眨一下眼睛，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
放在水面上的小手微微抓紧，他努力给自己打气。
项温子说过，说这些话的时候都要很真诚这样的话他才会相信自己。
于是小人鱼又很焦急地望着上面男人震惊的脸，相当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想你。”
“好想你。”
这次还多了一个好。
顾沛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红晕，接着便严肃道：
“别乱说！”
小人鱼似乎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凶自己，又露出了可怜巴巴的表情。
“真的很想你。”
他这一次没再压着声音，好像害怕他不相信一样努力说的大声了一些。
“好了，我知道了。”
顾沛成脸上的热度很快褪下，可是耳尖却还泛着红。
他转头朝着周围看看，生怕其他人听见这人鱼所说的话。
轻咳一声，他想到克劳德拜托自己做的事情，便将边上的营养液袋子取过。
“吃点东西。”
其实克劳德说的话他都不太相信，这只人鱼只不过和他见过了一次，怎么可能会对他产生依赖。
只要那人鱼现在打算不搭理他，他应该就能直接离开了。
毕竟面对人鱼的绝食问题，克劳德总会比他清楚很多。
可让顾沛成没想到的是，他将营养液丢进水中后，小人鱼便一摆尾巴朝着下面游去。
等到再度出现在水面上时，他的小手上有着透明的蹼，正紧紧抱着那包营养液，就像是抱着最珍贵的宝贝。
顾沛成眉眼间闪过几分迷茫，反射性开口：“这是喝的。”
“唔？”
小人鱼呆呆地看着他，然后抱起那营养液，听话举起来递到他的面前。
他的动作看起来小心翼翼的，眼睛一眨不咋地盯着顾沛成。
“……”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顾沛成叹口气，还是选择俯身将其接过。
在来之前，克劳德已经将会用到的东西准备齐全。
他将营养液和软管连接在了一起，接着将软管递到了小人鱼的面前。
“喝。”
那只白净的小手将软管的一头给接过。可是却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做一样，用那双清澈眼睛盯着顾沛成。
皱皱眉头，顾沛成指示：“放进嘴里。”
红润的嘴唇微张，小人鱼乖乖将软管塞进了嘴巴里面，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眼睛轻轻眨巴一下，顾沛成看见他的眼底透出几分茫然，好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这样做了，还没有喝到。
唇角没忍住轻勾，顾沛成无奈：“吸。”
这一次成功了，小人鱼微微撅着嘴巴，淡绿色的营养液很快顺着软管流向了终端。
他看起来像是真饿了，将一袋营养液喝完以后又用亮晶晶的眼眸盯着顾沛成。
“还想喝？”
顾沛成将软管接过时愣了一下，指尖捏在软管另一端时触到了细微的湿润。
脑海中便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刚才小人鱼含着软管时的模样。
毫无保留的信赖和依恋，好像真的如克劳德所说的那样，将他当成了自己唯一能够相信的人。
这样的认知让顾沛成的心情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他只获得了一袋营养液，这是克劳德制定好的剂量。
按照他所说的，如果吃太饱的话容易让人鱼的胃口撑大，不方便进行检测。
可是……
他垂眸看向水面上露出小半颗脑袋的人鱼。
浅金色的小卷发堆在头顶，口鼻都沉在水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在灯光的照耀之下，泛着涟漪的水面波光粼粼，可却不急馆衿的浅蓝色瞳孔耀眼。
“饿……”
小人鱼缓缓起来一些，不情不愿地将嘴巴露出来，开合一下小声说了这样一句。
顾沛成的心咯噔跳动一下，习惯性摸口袋想要找烟。
可在触碰到的瞬间，却又回想起了克劳德的嘱咐。
刺鼻的烟味对于人鱼来说会是很难受的存在。
手指松开烟盒，摸到边上的塑料包装后顿了一下，将其取出。
淡紫色的饼干包装一出现，小人鱼的视线就转移不开了。
星星点点的眸顺着顾沛成拿着饼干的手而移动，好像已经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吃吗？”
顾沛成将包装撕开，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人鱼能不能吃饼干。
但小人鱼已经伸手想要来接过，他想到人和人鱼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索性便没再纠结。
避开了小人鱼要伸过来的手，他俯身将饼干递到了他嘴唇边上。
小人鱼似乎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奇怪，好奇歪歪脑袋。
其实他也没说什么，但顾沛成还是没忍住地解释了一句。
“你的手是湿的，影响饼干口感。”
他不知道人鱼懂不懂口感是什么东西。但看见他张口将那饼干吃进嘴里，便放心地松了口气。
一块饼干为了方便携带特意做成了很小的样子，小人鱼闭着嘴巴很认真地咀嚼着，小眉头逐渐蹙紧。
他似乎也不明白，这块饼干明明这么小，为什么会这么难吃完。
顾沛成也没打算和他解释这个，很快便轻笑了一声。
“这样吃饱了吗？”
小人鱼有些沮丧的摇摇头，接着又用亮晶晶的眼眸盯着他，好像希望他再掏出什么好东西来。
但顾沛成摸了一下口袋，却只摸到了烟盒。
其实放在平时的话，他的口袋里也不会有饼干，只是今天出任务的时候正好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在路上为了补充体力就买了一袋。
他自己啃了两根，口袋里塞了一根备用，其他的便全部分给了其他人。
现在要再多也没有了。
看见他无奈摊摊手的模样，小人鱼似乎也意识到没有吃的了。
蔫蔫地看着他，尾巴晃来晃去像是在撒娇。
顾沛成转头看向周围，发现吃完午饭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
研究所中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他也应该离开了。
“我该走了，你晚上记得好好吃饭。”
此话一出，小人鱼就有些激动地往他的方向伸出了手，大眼睛里带着些许期待。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呀？”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似乎还是没有适应在空气中张嘴说话。
顾沛成没忍住轻笑一下，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明天吧。”
“啊？”
馆衿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要是明天才能再来的话，顾沛成陪伴他的时间就很少，这样的话他们的关系要多久才可以搞好呀？
项温子说了，要用最快的速度让顾沛成对他信任，还要从他的口中套出很多的话才行。
想到这里，他又没忍住委屈了。
“可不可以再来看看我？”
顾沛成听见这话后说不惊讶都是不可能的，他在外面捡到的人鱼不在少数。
虽然从前找到的那些都不是什么稀有的品种。但都对他不屑一顾，甚至大多数是带着仇恨感觉的。
像是馆衿这样的……还是第一个。
顾沛成不明白地望着下面可怜巴巴的人鱼，心底逐渐滋生起了奇怪的情绪。
都说他是贵族人鱼，难不成是因为生活在无偶无虑的生活当中，才会养成这样单纯的性格。
被别人打捞上来关紧一个这样的水缸里面，竟然也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此时的顾沛成并不知道里面的人鱼心里在想什么，看见他担忧不高兴的样子，还以为他真的是在为见不到自己这件事情而伤心。
心底咯噔一下，前所未有的情感逐渐涌动开。
顾沛成缓缓松了一口气，最后鬼使神差地改变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那我下午再来看你。”
小人鱼闻言眼睛骤然亮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真的吗？”
“嗯，傍晚的时候。”顾沛成不太习惯和他相处，虽然知道他是成年的人鱼，但这样盯着他却总觉得是在看一个小孩。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馆衿闻言歪歪脑袋，有些好奇的样子。
顾沛成说完以后便觉得有些自己的表达有些奇怪。毕竟是人鱼，平时喜欢吃的东西肯定跟陆地上的不一样。
想到这里，他正要将自己刚才说的话收回来，可下一秒便听后了人鱼的话。
“可以带一点……辣条吗？”
“……”
顾沛成愣住，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馆衿的脸微微一红，一提到就有点馋了。
他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小心翼翼地看着顾沛成：“可不可以买一点辣条啊，我想要那种软软的。”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太硬的咬不动。”
顾沛成在这瞬间像是开启了什么新大陆，半天只得轻咳一声。
“好，还有吗？”
“没有啦。”
馆衿不敢提太多的要求，害怕他会觉得自己很麻烦。
“嗯，好。”
顾沛成缓缓站起身，没再和他说什么。
顺着阶梯下去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刚才听见的那些话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人鱼吃辣条？
难不成海底也有……
他摇摇头将这些古怪的想法甩出去，将买辣条这件事情记录在了自己的终端计划表中。
等到离开的时候转头看去，便发现那漂亮的人鱼还悬浮在水缸里面看他。
在对上视线的时候眼眸又很快亮了起来，冲着他挥挥手。
顾沛成移开视线，走进了电梯。
等到那人消失在了视线中，馆衿才低下脑袋，有些期待地想着傍晚可以吃到的东西。
原本还以为这里买辣条会很困难呢，没想到顾沛成一点都没犹豫，就答应了。
那是不是代表他也不讨厌自己呢？
馆衿脑海中都是这些杂乱的想法，小脸上没忍住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在水缸里面摆摆尾巴游了好几圈。
而这个举动落在外面的科研人员眼中，便显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办公室中，得到了消息的克劳德不敢相信地看向手下人。
“你说什么？顾沛成晚上还来？”
“是的。”阿莎有些尴尬地擦了一下额头：“顾队长刚才自己说的，他傍晚的时候会给十号带一些礼物，让我们晚点关门。”
“……”
克劳德紧皱眉头，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是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
半晌，他只得妥协：“行吧，十号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阿莎就是来汇报这个的，很快将此时的监控界面播放给克劳德看。
“在顾队长来了以后十号的情绪就很愉悦，似乎是约定好了晚上还可以再见面，所以现在情绪也还不错。”
确定克劳德看见了以后，阿莎才将界面给关上，感叹道：
“看来十号跟顾队长的感情真的很深呢。”
“……”
克劳德听完以后太阳穴突突跳动，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感情很深？他倒是不这样觉得。
先不说这两人才认识了多久，顾沛成也不是能轻易被人打动的，对于这一点他倒是放心。
但是十号会不会打什么不好的心思，那可就说不准了。
想到这，克劳德还是嘱咐了一句：
“傍晚顾沛成来了以后让他来找我一次。”
“是。”
-
水里面的生活有些无聊，馆衿又在里面待了一下午，一直去看前面不远处悬挂着的时钟，期盼着两人约定的时间到来。
不过等时间越发靠近的时候，他却越发紧张，没忍住在心底酝酿起了等顾沛成来了以后要说的话。
项温子说过，他要表现得很热情，让顾沛成感受到他对他的心。
这样的话，就算顾沛成带来的辣条很难吃，他也一定会全部吃光的。
馆衿想到这坚定地攥紧了小拳头。
时钟逐渐逼近了八点，小人鱼无数次朝着水缸外电梯方向看去，可是无数次开合带来的期待后，却只有落空。
顾沛成没来。
等到了九点半，来来往往的研究人员都站起身离开，看起来是要下班了。
“走了，该下班了。”
“这个点应该快锁门了，这些数据明天再记录吧。”
“说的也是，不然等门关了以后就要在这过夜了”
听见这些话，馆衿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为什么不来呢？
难道是给他买东西耽误了时间。
可是买一个零食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吗？
还是说……那时候答应自己就只是缓兵之计，想要快点离开。
心底的情绪逐渐下坠，等到整个研究所都空无一人只剩下壁灯后，馆衿的心里最后的期待才落空了。
为什么呢……
他还没有想明白，却忽然听见了边上的声音。
“馆衿，退后一点。”
是项温子的声音。
他恍恍惚惚地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反射性后退。
而就在背后抵在了冰冷玻璃上的瞬间，靠近项温子的那一面就瞬间发出了爆炸式的响声。
无数玻璃碎片炸开，溢满的水倾泻而出，将浅金色的人鱼也给拍在了地上。
漂亮的大尾巴微微拍动一下，晶莹的水珠缓缓滑下。
“研究所十点关门，趁现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