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仿佛处于万米高空，无限下坠。
接触不到实地，整颗心高高悬起，仿佛不再跳动。
扣扣
两声轻响忽然在水中传开。
馆衿迟钝反应过来抬眸，一摆尾巴朝着外面游去，便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穿着和其他研究人员相差无几衣服的楚宜音背靠在玻璃上，只露出一个绑着低马尾的后脑勺。
初见的时候她的头发似乎还没有这么长。
意识到这一点，馆衿的心底有些感慨。
此时迷茫地朝着她游过去，等到了玻璃后漂浮在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女人很快意识到了他的存在，转头朝着他看来，那双眼睛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意。
馆衿的心微微颤动一下，隐约间察觉到了她要和自己说一些事情。
“怎么了？”
他微微张口，一串小泡泡从他的口中吐出来，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但是看见楚宜音的表情，他却觉得她似乎听懂了自己所说的话。
果不其然，楚宜音盯着他，很快便道：
“你昨天逃出去，成果如何？”
她怎么也来问自己这个。
馆衿想到这，忽然又听见边上再次传来一阵扣动声，是从有些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愣愣地朝着那个方向看去，便发现项温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对面的水缸中。
他的视线没有落在馆衿的身上。反而是在看边上的楚宜音，脸色显得不是特别好看。
“你想知道什么？”
看见他开口，馆衿的脑海中也传来了声音。
他知道人鱼之间有着自己的沟通方式，可以在水下说话，所以他才能听见。
可是楚宜音并不是人鱼，项温子这样说的话，她可以听懂吗？
还没等馆衿想到，便听见了楚宜音的声音。
“作为一样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我只是询问一下。”
项温子明显对此嗤之以鼻，并不打算搭理她。
“馆衿，别理会她。”
馆衿犹豫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听他的。
而就在这时，楚宜音似乎也察觉到和项温子是说不通的，索性便将重心放在了馆衿的身上。
“我只是在问你，而不是问他，昨天晚上的情况我希望你可以如实告诉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馆衿一怔，再次听见了项温子不悦的声音。
“为什么要告诉你？空手套白狼啊？”
他声音中的不悦还是跟往常一样，馆衿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便转向了边上的楚宜音。
“你知道主线任务是什么吗？”
“……”
闻言，楚宜音抬眸看向他，唇角带着几分笑意：“你们都不知道吗？”
她如此说着，视线在馆衿和项温子的身上扫视一下，仿佛对于这个发现感到不敢相信。
馆衿的心咯噔一下，瞬间便紧张了起来。
“你知道吗？”
他能够察觉到，在楚宜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算是项温子也瞬间改变了表情。
气氛逐渐尴尬，楚宜音许久没有开口，只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馆衿才听见了楚宜音的声音。
“我知道，不如作为交换？”
馆衿其实觉得自己昨天晚上也并没有做什么，其实告诉她也没关系。
何况她是知道主线任务的人。
正这么想着，便听见了边上项温子的声音。
“别理会她了。”
馆衿错愕转头，视线落在项温子身上时发现他脸上已经满是冷意。
楚宜音却没看项温子，而是直视着他。
“馆衿，你是一个成年人，拥有做决定的权力，你可以自己选择。”
她的话一出口，馆衿再看向项温子的时候，便发现他的脸色一沉，转身游回了水缸深处，看起来是不打算再掺和了。
馆衿的心底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不想要让项温子不高兴。
而且项温子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或许只是因为楚宜音在这里他不好说所以才没开口罢了。
馆衿对于这份很难获得的友情很看重，便很快看向了楚宜音。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说完以后，他害怕楚宜音又要说什么话来打动自己，便一摆尾巴回到了贝壳里面，没有再开口了。
外面的人也并没有过多停留，在看见他的身影消失以后便走了。
蜷缩在贝壳里面，馆衿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没有继续站在那里，不然好难拒绝啊。
他这样想着，回忆到刚才项温子不高兴的表情，又赶紧摆动尾巴游向了项温子水缸方向的玻璃位置。
等他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项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此时漂浮在里面眼神放空。
觉察到他的存在以后，那涣散的瞳孔才逐渐聚焦。
馆衿有些高兴地冲着他摆摆手。
“温子”
项温子看着他的时候似乎有几分愣神，接着皱皱眉头说：
“以后看见她的时候不要搭理，她是赏金猎人，说不定会有别的企图。”
这一点馆衿是清楚的，于是便并没有反驳，只很快点点头。
项温子松了口气：“刚刚我只是心情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听见他道歉，馆衿有些受宠若惊，点点头以后凑过去贴在玻璃上，有点儿可怜地说：
“那顾沛成再来找我怎么办啊？”
“别理会他。”
项温子对那个男人没什么好感。虽然原先让馆衿去引诱他的人也是自己。可刚刚才发现那个男人或许不是一个好招惹的。
“好。”馆衿又是听话地点点头。
他猜想项温子是压力太大了，要想很多的事情，所以才会露出那种很烦躁的情绪。
他们进入副本还不久，他不能总是催促项温子下一步要怎么做，不然他会越来越焦虑的。
这样想着，他也没再说什么，朝着上方游去，试探着去吃悬挂在上层的食物。
地下二层中一片安静，研究人员都认认真真做着记录，人鱼也都很安静。
但这样的静谧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克劳德便带着人进来了。
他们很少这样兴师动众，于是在看见的时候馆衿就觉得要有重要的大事情发生。
他小心翼翼贴在了玻璃上，眨巴着大眼睛朝着外面看去。
不过克劳德似乎并不是冲着他来的，路过的时候察觉到他的存在还抬起手轻轻招了一下。
馆衿没有跟他招手，只嘟起嘴巴吐出一串泡泡，短暂地隔绝了他的视线。
脚步声逐渐走远，他再转头看过去时便发现那些人都站在了最里面的水缸外，正在小声说着一些什么。
距离不算太远，但是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现在也听不见更多。
馆衿之前听阿莎她们讨论过，说那里面是研究所内的唯一一条雌性人鱼，所以大家都很爱惜看重她。
不过现在这是要做什么呢？
隐约间，馆衿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很快，一道身影从远处跑来，显得很匆忙。
馆衿转头看一眼，才发现是阿莎。
她似乎是来迟了，路过馆衿的时候冲着他点点头，便赶紧去了最里面。
小心翼翼地探出了水面，馆衿总算可以依稀听见那边的说话声了。
克劳德似乎在说什么检查。
要给那条人鱼也做检查吗？
还没等他听明白，便听见了沉闷的开盖声。
有人开始打捞那条人鱼了。
水声疯狂溅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馆衿完全看不见对面的情况，这会儿只能努力地朝着那个方向看。
这样的动静很快便让项温子也察觉到了，他从底部浮上去看那边。
一转头便看见小人鱼绷直身体要朝着那个方向眺望的模样。
项温子错愕一瞬，紧接着就觉得有些好笑。
“别的人鱼要被打捞，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馆衿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看看嘛。”
雌性人鱼诶，他都没有见过。
项温子似乎没想到他也会对这些好奇，这会儿索性便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在打捞了，但看着挣扎的很厉害，应该是不想出来，水都便浑浊了，看不清楚长什么样。”
他在这现场直播，可谁知馆衿对这些都不好奇，只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是什么颜色的尾巴呀？”
“……”
项温子艰难地轻咳一声，再看一眼。
“好像是蓝色的。”
“啊？”小家伙听见以后，脸上瞬间浮现出失落，小眼神在项温子的身上扫了一下：“那不是和温子一样吗？”
项温子沉默片刻，诚恳看他：“你是很嫌弃我吗？”
馆衿轻轻眨巴一下眼睛，心虚移开视线：“没有啊。”
“……”
项温子强忍着要翻白眼的冲动，在听见一阵水声响起后反应过来什么朝着那方向看去。
无数的水溅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动，很快便也吸引了其他的人鱼注意力。
“捞出来了。”
馆衿闻言又浮起来想去眺望。
但这一次却不等他再看，身上被水沾湿的克劳德便大步走了过来。
后面的水箱是一条蓝尾人鱼正在剧烈挣扎着。
她长相极美，一头长发倾斜而下，此时正在不停用尾巴攻击着水箱。
馆衿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听见了克劳德的吩咐身边人的声音。
“让上面派两个人下来，这样挣扎怎么做检查。”
“是。”
听见这句，馆衿的心咯噔一下，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会是顾沛成吗？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自己的身边传来一声咽口水的响动。
“咦？”
馆衿好奇看过去，便发现项温子直勾勾地盯着那人鱼，一副震惊的样子。
“怎么了？”馆衿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一时间想到了很多的可能性：“你认识她吗？”
难道那条人鱼也是玩家吗？
可项温子却只是摇摇头。
“不认识，但……”
气氛严肃起来，馆衿的呼吸都不住一滞，等待着他将后面的话接下去。
项温子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略微复杂：“但……长得很好看。”
“……”
馆衿呆呆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听错他说了什么。
这话题最后还是没能进行下去。
很快外间的门传来开启的声音。
隔着边上的水缸馆衿就看见了一道熟悉身影出现，鬼使神差地转向了项温子的方向，避开了会和来人对视的位置。
项温子看见他的举动明显有些好奇，很快抬眸朝着他的身后看了一眼，触见顾沛成的身影以后顿了顿，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看见他的眼神，馆衿逐渐心虚。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之前和顾沛成关系很好的。
可是现在光是看见他，都觉得心里面很尴尬。
就像是……刚刚分手的小情侣再见面那种感觉。
这个想法一在脑海中出现，便瞬间被馆衿甩甩脑袋排除了出去。
“他没过来。”
项温子帮他盯着，随着一声门关闭的响动过去，他也才松了口气。
“话说……你跟他之间发生了什么？”
项温子的表情有些复杂，落在馆衿身上的时候带着很明显的探究。
馆衿有些心虚，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什么都没发生，就是被他抓回来了感觉好丢人。”
可在这一点上，项温子却并没有选择放过他：“但他对你的情感似乎不一般。”
馆衿沉默片刻，许久没有再开口。
项温子不是笨人，此时心底也大致有了几个猜想。
可是看出来馆衿并不想做出回复，他便还是没有开口。
研究室的隔音做的很好，馆衿猜想那只雌性人鱼进去以后还是会疯狂挣扎抗拒，但不是他们可以听见的。
正这么想着时，那紧闭着的门忽然打开，顾沛成从里面走了出来。
触见他的身影后，馆衿的心咯噔一下，反射性移开了视线。
可是就在他想要转身回到贝壳里面去休息时，便感觉到身后出现了一道身影。
很奇怪。
他和顾沛成亲密过后，周围似乎产生了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感受到的奇怪磁场。
甚至都没有转头去看上一眼，可是馆衿就是知道，男人此时正站在他的身后。
他要和自己说什么呢？
是解决完里面的事情以后，顺便来看看自己吗？
心底抱着这个想法，馆衿思忖片刻还是缓缓转头朝着他看了过去。
顾沛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他看了片刻后转头望向了边上的人。
“打开。”
听见他的声音后，馆衿的心不知为何沉了下来。
他知道，顾沛成不是心甘情愿来找自己的，只是克劳德要用他做实验了。
“小心点。”
项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馆衿没有任何挣扎，顺从地浮上水面，被顾沛成抱出去，放在了移动水箱中。
男人的手只是礼貌在他的腰上捞了一下，松开时毫无留恋，似乎和那天晚上把他亲到窒息的不是同一个人。
乖乖坐在水箱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着自己的大尾巴。
等到进入了检查室后，他才发现那只雌性人鱼还在里面。
刚从仪器中推出来，解开束缚带后坐起身，视线落在了馆衿的身上。
她长得很好看，眼睛里面带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情绪。
馆衿被她盯得有些不太舒服，同时察觉到克劳德和阿莎她们也都在观察自己和雌性人鱼。
那种眼神……很奇怪。
心底猛然翻涌起了不好的预感，馆衿几乎有些后悔这样听话进来了。
但好在并没多久，雌性人鱼慢条斯理道：“我答应你们了。”
此话一出，检查室内的人都齐齐松了口气，看起来对她的回复都非常开心。
馆衿不懂他们在高兴什么，习惯性抬眸看了顾沛成一眼。
男人并没有看向他，但脸色却很冰冷，没有克劳德一行人那样开心。
不、不只是不开心，甚至还带着阴沉和不满。
他在不满什么呢？
馆衿想不通，而站在他此时的立场也无法再去关心他了。
“好，把九号送回去。”
克劳德下令完毕，又看向了馆衿。
“下一个检查。”
馆衿眼巴巴看着雌性人鱼被顾沛成抱起放回临时水缸中，接着被带走的画面，心中无端泛起酸涩。
等到顾沛成要来抱自己时，他的身体便猛然僵硬起来。
从被抱起到放在检测台，他都没有主动去触碰顾沛成一下。
十号自从来到了研究所，就被大家称作最温顺的人鱼。
而之前的检查都十分顺利，反而是这一次保持着这样的态度，便不由让人感到奇怪。
“感觉怎么样？”
克劳德例行询问了一句。
馆衿看了他一眼，脸上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挺好的。”
声音一如既往地软，但是却带上了几分疏离。
后面正在记录学习流程的阿莎听见他的话以后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担忧。
克劳德却像是见惯不怪，吩咐人将他推进了仪器中，自己很快去操控机器了。
按照以往，馆衿被捆上了束缚带，身上被贴上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等到被推进里面后，他才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虽然之前的检查也和这次流程差不多，但是这次怎么想都感觉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太阳穴中传来了细微的电流刺激感，他不由得闭上眼睛，而紧接着便是手臂、侧腰、大腿。
本以为就这样结束，可没想到仪器尾部忽然缓缓折叠起来，将尾巴架起了一些。
“十号，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克劳德的声音从机器内部传来，馆衿没忍住愣怔了一下。
许久，才反应过来了什么，摇摇头：“我不知道。”
“每个人都会有理想型，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呢？”克劳德的声音罕见的温柔，此时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
“你喜欢像刚刚那只雌性人鱼的模样吗？她长得很漂亮，气质也非常高雅。”
在封闭的空间内待了太久，馆衿逐渐感觉自己呼吸困难起来。
他缓缓摇头，小声地说：“她很漂亮。”
“是的，那你对她有没有其他的情感呢？”克劳德一边在光脑页面上操作着，一边轻声询问。
套出人鱼的理想型并且用机器催眠，这是他很擅长的事情。
他现在的界面上已经出现了好几个自己认为十号会喜欢的类型，紧接着将其一一弹出放在了机器的内部屏幕上。
“你喜欢哪种类型呢？是第一张这样的温柔型，还是这种性格火辣的？”
馆衿听得云里雾里，盯着面前那些漂亮的女人，只觉得脸红。
“她们……都很漂亮。”
克劳德道：“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如果要娶其中一个作为你的妻子，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馆衿闻言愣怔一下，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妻子？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克劳德也并没有催促他，安心等待了良久，在一分钟以后才又补充了一句：
“是的，如果想要和其中一个共度余生，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谁？”
馆衿的大脑一片混乱，零零散散回想起了很多人。
都是从前副本中所认识并且攻略过的目标人物。
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想到他们。
而就在这时，克劳德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顿了顿改变了话术。
“十号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他说完以后，眼前的那些图片都瞬间消失不见。
“你可以幻想一下，如果要选择一个人共度余生，你希望他的身上都有什么样的特质。”
馆衿不由得顺着他的话往后想，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我想要……”
“嗯？”克劳德接了他的话。
馆衿思忖片刻，不自觉地开口：“我想要温柔一些。”
不要像顾沛成一样，这么坏。
“温柔的人，还有呢？”克劳德再次询问。
馆衿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一时间脑海中已经满是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包容一些，不要凶我……是个好人。”
“很简单的要求。”克劳德说。
馆衿嗯了一声，只感觉脸颊微微有些发热。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半晌克劳德才又说：“那对于身材呢？你有什么很喜欢的类型吗？”
馆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脑海中回想起了某个副本遇到的吸血鬼。
“强壮一些就好了，高一点点。”
正在记录的克劳德眼皮一跳：“嗯？”
怎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