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玄幻奇幻>月下忘忧>第三十六章 回归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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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在他们到宫中赴宴隔天便退下了高热,身体有些微好转,便不再躺在床上,回归了侍卫的位置。忘忧身上的伤口也只剩下数条淡红色的疤痕,把他胸口迟迟不散去的那道同样淡红色的疤痕,映托得没有那么孤单。他在更衣之时,抚着那道伤疤,却依旧想不起来,此伤是从何而来,又为何自身的自愈力像是不太管用。

按理说,若他胸口有着这道伤疤,此处便曾被利剑刺穿,鬼族诛心必死,但他现在依旧活着,也不知道做成这伤疤之时,发生了何事,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何事,以至现今他毫无记忆,站在了此处。

自李枫韵离世以后,又到了七天的约定之期。云帆早早便守在了客栈门前,张看着那期待的身影。一直到了用过午膳以后,上官嘉佑才带着简单的行装,来到了他们所住的客栈。云帆的嘴角上扬至面颊,向来到跟前的上官嘉佑作揖道:“先生请先内进,主子在屋内候着。”

上官嘉佑轻轻地微笑点头,便随着云帆的步伐来到了上官望舒的房间中。

上官望舒看着换了一身锦丽衣裳的上官嘉佑,感觉,早些天时他所遇见的那位没有丝毫皇族气息,一身粗衣麻布的佑王,像是一场梦境般。如今站于他眼前的,方是他记忆中的那位佑王,那展露的微笑,也是当年他所熟悉的笑容。

上官嘉佑没有说话,走到了上官望舒的眼前,把他搂进怀中,轻拍着他的后背,抚着他的后发,像十年前一样,那温柔的暖意流进了上官望舒心头里去。

上官嘉佑脸上挂着的微笑,已不是没有笑意的笑,而是欣然地笑着。

他的声音在上官望舒的耳边响起道:“望舒,是皇叔有亏于你。”

上官望舒轻搂着上官嘉佑的后背,轻声道:“不,皇叔安康便好。”

“是啊,安康便好。”他轻轻地放开搂着上官望舒的手臂,笑着呼了一口气,看着眼前长得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道:“走吧,回家。”

上官望舒欣然地笑道:“嗯,咱们回家。”

既然上官望舒与上官嘉佑的身份已暴露于此处的君主,他们便没有必要再有多大的隐藏,便让杨景天备了马车与数匹马。

杨景天本欲与上官望舒一同回檀城,可被上官望舒拒绝,在起行前,他在杨景天的耳边道说了几句,杨景天听着后,面露诧异之色,向上官望舒作揖道:“属下领命。”

上官望舒轻拍了杨景天的肩膀,便走到马车内,由长风驾着马车,慢慢地步出城外。

他看着这些白雾林热闹的街道,那街道上有着各种属性的人,仿佛白雾林,便是整个浮生大陆的缩影般,所有人于这里,均可找到自己能栖身之处,此为其他属地均做不到之处,也是白雾林作为一个小属地大的地方。

他看着那形形式式的人,面上浮起了微笑,心中道着,若然世间没有属性之分,属地与属地之间再没有结界的阻挡,世间是不是便如白雾林般,已不仅是一方净土,而是整个世间将成桃源?

可权力,欲望,让世人变得贪婪 也让世人变得畏惧,所谓的桃源,根本是遥不可及之事。

上官望舒看着坐在对面,同时看着窗外那些车水马龙,面上挂满了不舍之色的上官嘉佑,浅浅地呼了一口气道:“皇叔不舍?”

上官嘉佑没有把目光从窗外的景色移开,淡笑道:“十年了,总有不舍。”

此处是他与他的妻子曾经生活过十年的地方,他的心思,他的爱慕,也随着李枫韵的棺木,一同埋进了黄土之中,仅余在这残躯的,只是那个作为土宗卷守护者的羁绊而已。

他要回去,他必须回去,那是的他任务,却未必是他所期待之事。

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面上的微笑透着悲凉,他轻轻地看着那冷峻,却让人难以移开眼目的容貌道:“望舒可有喜爱之人?”

上官望舒微张了嘴道:“有未婚妻,乃俞壁城四公主。”

上官嘉佑轻轻地摇头道:“我不是问你有否未婚妻,是问你,可有心悦之人。”

上官望舒微愣道:“心悦之人?”

“未婚妻,怕是皇兄替你安排之事,你心悦她吗?”

上官望舒默着声没有说话,上官嘉佑续道:“那便不是了,可你有否心悦之人?”

上官望舒不敢再让脑子想下去,只淡淡道:“没有。”

上官嘉佑轻呼了一口气道:“望舒,人总是会在你的身边擦身而过,若是没有紧紧地捉着,便会从此错过。日后,你若有心悦的人,便要把那人捉紧,不要让自己悔恨终生。”

上官嘉佑没有再说话,那脸容浮着了落寞,也浮着悲凉。窗外的车水马龙,仿佛与他无关,他的眼睛虽然一直看着外面,思绪却像是一直停留在他与李枫韵的小屋中,那是他十年前,从檀城中逃掉的归处,也是他现在,把他的思念永远留在那处的地方。

左河灵的马车早早便在城门外等候,他一个属地的君主离开属地,自然是不能太高调,他把皇族的马车换掉,看上去只是普通的一辆比较好的商人使用的马车。

坐在马车上的,是那天晚上在他身旁的侍卫,名唤古逸安,古逸安的年纪与左河灵相仿,可没有左河灵那种带着让人觉得亲近的气息,反而像长风那般,透着让人难以靠近之感。

上官望舒他们的马车驶至左河灵坐驾的旁边,左河灵稍稍地揭开了窗上落下的帘子,面上挂着那阳光般的笑容道:“可让本……让我久等了。”

上官望舒轻轻地点了头道:“抱歉,路上耽误了些时间,现在可以起行了。”

左河灵看了一眼正襟而坐却没有看向自己的上官嘉佑,目光扫过坐在马车前的长风,像是一瞬轻蹙眉目,却很快便嘴角微微上扬道:“走吧。”他放下了帘子,便再没有声音。

两辆马车并行,踏着滚滚的沙尘,渐渐地离开了那刻着“白雾林”三个字的城门,向远处的林中迈去。

林中景色依旧,树木在阳光的照耀下散着让人舒适的清新,马车踏过之处,翻起了地上的泥土,留下了他们走过的脚印。

上官望舒看着像是闭目养神的上官嘉佑道:“皇叔在生怒?”

上官嘉佑嘴角轻轻上扬,睁开了了细纹的双眸,透着让人猜不透的神色道:“我为何生怒?”

上官望舒微顿,轻眨了眼眸道:“因为有左河灵同行。”

上官嘉佑短叹了一口气道:“他同行与否,又于我何干?”

“皇叔,是谁下的毒?”

上官嘉佑轻笑了一声,微仰起头看着上官望舒道:“他告诉你的?”

上官望舒微颔,上官嘉佑道:“事到如今,是谁下的毒,又有何区别,结果终是,我已中毒。”

“皇叔对此毒,有何头绪?”

上官嘉佑轻轻地摇头道:“无可解。”他轻笑了一声道,“既然左河灵在此,想必与我身上的毒有关,他以此要挟你,要与你同行?”

上官望舒道:“说不上要挟,只是,可以的话,我还是想把皇叔身上的毒去掉。”

“他到檀城是为了什么?”

“修道,建交。”

“哦。”上官嘉佑淡淡道,“你如何看?”

“可以的话,望舒想事成。”

上官嘉佑展着一个微笑,轻轻地点头道:“嗯,挺好,可还得先过皇兄那一关,再过太子,你,虽然能力出众,却没有作决定的权利。”

上官望舒淡然的笑着道:“无妨,现在,挺好的,至少我还活着。”

上官嘉佑稍稍收了笑意,看了那一脸淡然的上官望舒,忽然站了起来,坐到了他的旁边,把他像小孩般,让他的头搂在自己胸口前道:“我的侄儿,有没有自己想做的事?”

上官望舒突然被上官嘉佑这样搂着,愣在了原地道:“我,没有多想。”

上官嘉佑轻叹了一声,拍着上官望舒的肩膀道:“不要苦了自己,你也是人,也是该有自己的生活。”他微顿笑道,“要不干脆像你皇叔我般,逃出檀城如何?”

上官望舒微愣过后,便失笑道:“我逃到哪里?檀城挺好的。”

“不好,”上官嘉佑放在上官望舒肩上的手轻轻地收紧了些,“不好,至少,于你我而言,那是一座囹圄,是困着我们的地方。”

上官望舒轻轻地捉着上官嘉佑搂着自己的手道:“皇叔,侄儿有什么可以替你做的?”

上官嘉佑笑得欣然,把上官望舒搂得更紧道:“你活着,过得幸福,便好。”

上官望舒没有接下上官嘉佑的话。

活着,却不代表活得幸福,活得快乐。活着,那只是单纯的活着。

这些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在心惊胆跳中活着,只是由年少时惊得几乎不敢熟睡,至现在,人长大了,那种容易醒来,对周围时刻警惕便成了一种习惯。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应该如何“活着”,他只知道“活着”,而不是让自己死去。他不是畏惧死去,而是在他年少时遇到的隐,曾承若过,在他生命受到威胁之时,他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把自己救下,而机会只有两次。一次,是为自己挡下上官子明的剑,让上官子明死去,也让上官子明的剑,穿过了他的心脏。

他知道,鬼族诸心必死,可他还是想隐活着。

不是因为隐替自己挡下那一剑,而是因为,隐是唯一会为自己赴死的人。

即使那是因为血契的关系,那位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人,自那时起,便暗地在他的心中埋下了一道思念。

他想再见隐,可他不想以自己的性命为引子把隐从鬼界中召出来。他也同时害怕,万一自己真的遇难,在身死之时,隐不出现又当如何?是不是便代表,隐自多年前,已因为那一剑而死去,这些年来的思念,也只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他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也不想去想。

故他必须变强,必须让自己活着,纯粹地活着,矛盾地想再次遇见隐,却又想不遇见也是好的。

上官敏博让他与俞壁城四公主魏清研联姻时,他虽有万般不愿,可并没有多大的反抗,渐渐地,便说服了自己,那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谈不上喜欢与否,也谈不上有何感情,只是日后共同生活的人罢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上官敏博让他联姻的那天晚上,他独自饮了许多酒,多得已记不清他的身旁倒下了多少个空空如也的酒坛。

隔天醒来时,他头痛欲裂,却想不起昨晚醉酒之事,昏昏沉沉地看着一直守在床边的长风随口问了句:我昨夜有说什么吗?

长风脸上挂着欲言又止的面容,张合了口,良久后方道:“只有一句,‘箫白榆,你在哪?’。”

上官望舒按着头的手僵着,不久后发出一丝丝惨笑道:“是啊,他死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