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玄幻奇幻>月下忘忧>第三十七章 意外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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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林离檀城虽不算甚远,可驾着马车,还得需用上十天八天的时间。他们若路过当中的小镇时,便会到镇上,找一家简单的客栈歇息,若是到不着小镇,便会在林中扎上营地,随便地过上一晚。

上官望舒意外地发现,贵为一国之君的左河灵出门在外,却没有半点帝王的娇情,反而他身边的侍卫处处小心为营,让他时而浮着一丝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把上官望舒看得甚是有趣。

他们此时离上一个小镇,已又走了一天的路程,这天夜里,虽找不到有小镇的气息,却在林中寻得一处温泉之地,由侍卫们在一旁布下了简单的营地。

上官望舒没有忘记在他前往白雾林之时遇袭之事,却亦不知道,那些金色的咒阵,与顶上的冰柱,究竟是出自何人手笔。此时在野外睡上一晚,仍是心有余悸。而且现在他的身边带着白雾林的君主,若是左河灵在路上有任何差池,檀城也是难辞其咎。

他在营地的周围筑了一道土墙,以确保墙内的人最大限度不受到外来的攻击。他满身是汗,恨不得立刻跳进泉中洗个干净,便让长风准备了衣裳带到泉边,与准备步入营中的左河灵道:“望舒先到泉中沐浴,先生可有兴趣一同前往?”

邀他一同沐浴也只是客气套词,总不能说:我沐浴去,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左河灵像是微愣片刻,很快便换上了满脸的笑容道:“好!走去!”他一手搭在上官望舒的肩上,让上官望舒这位不喜与旁人接触的人微颤了一下,也不好生生地把搭在肩上的手拿开,便只能让他搭着。

他面上不露声色,以求救的目光落到一旁微笑不语的上官嘉佑身上道:“皇叔一同前往如何?”

上官嘉佑却轻笑了一声道:“不了,你们先用,”他伸了一个懒腰道,“我这老骨头,还得先歇歇。”

上官望舒无奈,只好在土墙上打开了一道小门,与左河灵一同到那泉中去。

温泉之地散着热气,使得温泉周边的温度也相对稍高。

他们缓缓地行至温泉,长风与古逸安一人手拿着各自主子的衣裳,站在了泉边。

长风看见二人缓缓前来,便走上前来弯腰道:“主子沐浴不喜一旁有人,属下把衣裳拿着,在后方守着,稍后唤属下便是。”他没有抬头看向上官望舒,上官望舒看着他发顶的眼神透着一副满意之色,只言语间便等同告诉了左河灵,他不愿与旁人一同共浴之事,方才的邀请,也只是出于礼仪而已。

左河灵轻笑地看着长风道:“你啊,你啊。”他想了想,看了一眼上官望舒道,“三公子不着急的话,让我先用如何?”

上官望舒面上挂着微笑道:“自然是不着急的,在下的侍卫失礼了。”

“是啊,确是失礼,得罚。”

上官望舒的笑意微顿道:“是的,回去在下便罚他守营。”

左河灵失笑地摇头道:“望舒啊望舒,你可真是,有趣得很。”他稍顿道,“你若然不愿与我同浴,那便让你的侍卫替你。”

“主子!”古逸安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左河灵,上官望舒则微愣道:“公子。”

“就这样吧。”左河灵不等上官望舒反驳,便开始脱起衣裳来。古逸安甚是无奈,只好在地上铺了一层白布,把干净的衣裳放于上面,侍候着左河灵宽衣。

长风轻轻把腰弯得更低道:“主子,衣裳,要劳烦主子先取回去。”

上官望舒欲言又止,长风已把衣裳递到他的跟前,他只好轻叹了一声,无奈地接过手中的衣裳道:“那你,好好守着左公子,不要出什么差池。”

“是。”

左河灵脱了一身衣裳,已然步入泉中,热气上浮,透着一层白雾,仿佛把泉中的人脸容映得红润了些。长风没有脱去衣裳,只站在左河灵身侧的一处,默下声来。

上官望舒轻叹了一声,便往回走去。

待上官望舒步回了土墙之内时,左河灵便稍稍收回了微笑的嘴角道:“长风,你跟了你家主子多久了?”

长风道:“回左公子,已十年。”

左河灵以泉水洗过脸容道:“十年,刚好是佑王来到白雾林的时间。”他轻轻地转过头来,看着长风道:“你认得我,对吗?”

长风没有作声,默默地站在一旁。在左河灵身后的古逸安淡淡道:“主子,他不是。”

左河灵冷笑了一声道:“他不是?他是!”他以手支着下巴,撑着泉边,轻轻地看着长风道:“虽容貌改变了不少,可那双眼睛,我总是认得的。十年前还在白雾林挣扎求全的世子殿下,为何如今以侍卫的身份,在上官望舒的身旁出现?”

长风轻眨了双眸,目光落在了一副万物尽收眼中的左河灵身上,依旧没有说话。左河灵轻笑了一声,看着古逸安道:“你如何?要继续待在此处,还是,回到你的旧主身边去?”

古逸安沉声道:“我的主子只有左公子。”

左河灵再次轻笑,他张开了手,靠在泉边,看着顶上的明月,像是回想着过去,也像是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原本挂着轻笑的面容慢慢地落下,换上了一副淡然,却隐隐发着冷意的脸。

他没有看向任何人道:“十年了,你没有话要对我说?”

长风淡然道:“没有。”

左河灵轻抓着拳头,脸上浮起了冷笑道:“没有?呵,很好。”他闭上了眼,仿佛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般,呼吸变得重了些,可他的怒气没有减少,反而被长风那淡然的态度弄得怒火中烧来。

他从泉中起来,拉着长风的衣袖把他扯到水中,湿了一身,把他按在了泉边怒道:“没有?宣银砾,十年了,你知不知道这十年我是如何过的?知不知道,这十年,逸安是如何过的!”

“主子!”古逸安脸上浮起了一丝悲凉道。

左河灵冷笑了一声,看着跟前依旧面无表情的长风道:“逸安,你不想知道,他为何弃你我而去,突然又在此处出现吗?”他死死地按着长风的双肩狠声道:“我便也罢,那逸安呢?”他轻哼了一声道,“你在白雾林被先王扣押时,他一直对你不离不弃,常伴你左右,可如今呢?”他按着长风双肩的手捉得更紧,咬牙道:“你一声不响把他丢在白雾林,独自离去,现在又突然出现在檀城的上官望舒身边?当侍卫?你能耐啊,宣银砾,你能耐,你就不能!不能……”

他的声音发着颤音,捉紧肩膀的手也发着抖,把头低了下来道:“不能等我吗?你为何不等我?事到如今,连一句‘对不起’也不愿意说?”

“逸安,”长风淡淡的声音传到了在袖中捉紧了拳头的古逸安耳边道,“下一道屏障,在外面,守着。”

古逸安轻抬了眼,跟前紧贴的二人便映进了他的眼眸。

他闭上了眼,转过了身,走出了数步后,便在身后落下了障眼的屏障,扶着额,一脸悲凉地守在了屏障以外。

长风轻轻地抚过左河灵被泉水打湿的双唇贴了上去,那吻如羽毛般轻柔,却带着了很深的情意。长风抚过左河灵的面颊道:“‘对不起’三个字,如果能把这些年的事说得清楚,我说多少遍也是愿意,可不能。”

长风把眼睛泛起湿润的左河灵轻轻地往自己胸膛再贴近了些,以指腹过他眼角的水珠道:“宣银砾已不在,现在在你眼前的,是没有姓氏的长风。”

左河灵轻轻捉着长风抚着自己眼角的手腕,眼中透着一丝悲凉道:“不管你现在是谁,你离我而去的事实也不会改变。”他微张了口,颤抖的双唇发着轻声道:“你知道,你离开白雾林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我不停在想,你为何明知道离开白雾林,便意味着成为两国的共敌,你为何还是执意离去?我发疯似地冲出白雾林,却被新雨姐拦下,从此禁足于白雾林。”

长风仿佛意识到什么,微愕道:“那你这次,是因为,”

“因为知道你回来了,我想尽法子要出城,问你,到底是为什么。”

长风长叹了一声道:“你何必,”

“何必如此?宣银砾,你突然消失了十年,又突然在我跟前出现,还要装着一副不认识的样子,你如今却说,‘何必如此’?”

他捉紧了长风的手腕道:“你知道,我这些天忍得有多辛苦吗?”他轻闭了双眼,放下了长风手腕,坐在他身旁扶着额道:“若不是上官望舒给我这样的一个机会,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问你,到底为何。”

他停顿了须臾,过头去,看着那张淡然的脸道:“你这样貌是怎么回事?”

“削骨易容。”

削骨易容,那是必须在清醒的情况下进行的永久易容术,施术者先把人的面皮整张切开,再以工具对头骨进行整改,最后再把面皮重新缝上。死于这过程的人多不胜数,而长风却活了下来。

左河灵咬着牙,水下的手指握得发白,他按捺着怒意道:“你想我这样,问一句才回答一句吗?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吗?”

长风呼了一口长气道:“我不想说谎。”

左河灵闭了长眸,再次睁开时,那原本透着怒意的眼神已变成了哀愁,他轻声道:“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明明我一直都在。”

“抱歉。”

左河灵失笑道:“这时候反倒觉得抱歉了?”他又微顿了须臾后道:“忘忧便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长风默着声没有说话。

左河灵的脸慢慢地回复了平稳之色,他依旧看着顶上的明月道:“你知道吗?我看见他的时候便想,你找的人,定是他,毕竟相貌相同。可我还是疑惑,上官望舒为何身边有你。”

“‘殿下’将在,故我在。”

“看你的样子,似乎你那位‘殿下’,并不知晓你是谁,或者,有你的存在。”

“我的样貌变了,他也忘了。”长风的样子淡淡的,眼睛却浮着些微的寂寥,又很快回复了平淡之色,他缓缓续道,“忘了也是好的。”

左河灵转过头来,看着那依旧一脸淡然的样子,轻叹了一声道:“你不打算告诉他,你是谁?”

长风轻轻地摇头道:“这样便好。”他从水中递起了手,捂着双眼轻声道:“不像我,记着往昔,挥之不去,那不是一件好事。”

左河灵走到他的跟前道:“宣银烁,我真的很讨厌你这种隐忍不言的性子,让人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他轻轻地拿开长风捂着双眼的手,看着那泛起了红色的双眸道:“真的好讨厌。”

泉中雾气升华,柔如轻纱的吻终究落在了长风的唇上,与故人品尝着于他们独有的气息。

一吻落下柔如纱,

故人互尝唇中茶。

指间绕过万缕丝,

雾里映月掩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