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玄幻奇幻>月下忘忧>第四十六章 新旧交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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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天空像是随时塌下般,显得阴沉而压迫。上方的结界随着闪电的划过出现了一道裂纹,在檀城中的人们有人抬头看去,不禁出现一声又一声的惊呼与慌张。

正在祭坛中的众人被一声破天般的雷声惊扰,上官康平看着那天空中的裂纹愕然地喃喃道:“结界……果真开始断裂?”

上官望舒嗤了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太子,事不宜迟,必须让上官嘉佑速速前来修补结界。”

“不行!他可是弑君的罪人,我怎么可能让他到父皇的祭坛中来!”

“太子!”

“闭嘴!”上官康平握紧了拳头道:“若不是他,若不是他杀了父皇,父皇便不会死,我也不会……!”

上方出现了断裂的声音,结界的裂纹正在向外扩展,上官望舒紧皱双眉,猛然地站了起来,跑到了祭坛的中央,推开了在上面进行着仪式的祭司,在手中结印,把灵力全数付在了处于祭坛中央的石碑中。

那石碑自檀城建立时便已立在此处,皇族代代口传,如遇到结界破裂之时,便以石碑为媒介,把灵力注入,可缓解结界破裂的速度,此石碑便是一把灵力扩散至整个檀城经脉的灵石。

上官望舒毫不吝啬地把自身灵力不断向石碑注入,冷汗亦随之浮现于额上。上方的结界虽停止了断裂,可单靠他灵力的注入,并不能很好制住断裂,反之,他的灵力以这种速度输出,很快便会耗尽。

上官康平微顿,走上前去把手放在石碑上,同样把灵力输出,咬着牙道:“我不相信,没有上官嘉佑,便修补不了这结界!”

“太子!”上官望舒的呼吸开始凌乱,他轻喘道:“以百姓为首!”

“闭嘴!我什么也不想听!”

远处传来了一声声惨叫,上官康平愕然地看向惨叫声音的方向,只见侍卫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而倒下之处,慢慢地现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那黑色的人影像鬼魅般,游走在众多侍卫之间,尽管侍卫一拥而上,也仅仅只能在他的脸上划过了一刀,那黑色的人影也能一个接着一个,以手中的匕首把他们放倒。

那黑色人影走在他们跟前,他面上戴着一副白色的面具,把面容完全盖着,那面具被破坏了一块,仅露出一只血红眼眸,与上官康平对上。

上官康平的手没有离开碑石,愕然地看着那只红瞳道:“鬼族……!怎么可能……!”

忘忧没有把目光移到同样一脸愕然的上官望舒那边,把声音压低道:“滚开。”

上官康平放开了放在石碑上的手,快速地结了印按在地上,忘忧的脚下便生生地长出了许多尖锐的石柱来。忘忧左右错步,避过了那些石柱,一跃至石柱的柱身,以脚踩在柱身上借力,再跃向空中,轻轻地落在上官康平的跟前,以匕首在他的脖子后重重地敲了一击,把他敲昏在地。

石柱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把在石碑前的二人围在里头,上官望舒沉着脸看着那仅露的红瞳道:“你疯了吗?为何要释放灵力!”

雨声盖过了他的声音,仅仅传到了跟前的忘忧耳边,忘忧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上官望舒,让上官望舒不禁微愣了起来。方才在天牢中作为隐的上官望舒,与现在的上官望舒前后出现,让他有种十分奇怪的感觉。他轻眨了眼,缓缓张开时,又回复了原本那种淡然道:“你们姓上官的,怎么问的问题都一样。”

“我只让你把皇叔救出来,没让你如此折磨自己!”

“那我要怎样?我的异瞳若被人看见了会怎样?红瞳就算被人看见,只要我不在人前释放灵力,便绝不会算到你的头上来!”他的语气少有地带着怒意,声音也显得不奈烦起来,他的双眉紧皱道:“我的时间已不多,你爱怎样便怎样,反正我管不了。”

他转身便要离去,却被上官望舒捉着了手腕道:“何事让你如此焦虑?”

“没有,放开。”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一个日常都不把诸事放在眼内,有事也懒得去解释的人,忽然便如此不耐烦地与自己对杠,若是没有遇到什么事情,何以会让他变得如此烦燥。

上官望舒握着他的手收紧,天空再次出现了断裂的声音打断了他想说的话,上官嘉佑的声音也同时在柱后响起道:“哎呀哎呀,已经裂成了这样啦。”

忘忧把他的手甩开,从怀中取了枪注入灵力,向石柱开了数枪,再以匕首把石柱破坏,让上官嘉佑走进来。

上官望舒收起了不安,看着上官嘉佑道:“皇叔。”

一旁的忘忧突然以匕首抵在上官望舒的脖子上道:“别动,再动,我便割断你的喉咙。”

“你!”

“三皇子殿下!”远处赶来的侍卫纷纷抽出了武器一脸紧张地看着祭坛上的三人,为首的是当年他们的校尉,现在的将军宣子安。他厉声道:“放开太子与三皇子!”

上官望舒才知道,忘忧与上官嘉佑同时演着一场戏,而他理应想到不能与上官嘉佑亲近,甚至唤他一声皇叔,却被忘忧的焦虑之态打乱了自己的思绪,让忘忧不得不把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去演这一场戏。

上官嘉佑发着轻笑,仰头看着那道裂纹,让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洗过他带着污垢的脸容,他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坛下的人道:“你们看见了,鬼族也听命于我,你们若不想你们的太子与皇子有何损伤,便不要上前来。”

上官望舒愕然地看着上官嘉佑,他心里知道,上官嘉佑此刻如此说,便等同告知天下,他与鬼族勾结,忘忧这名鬼族,是他的人,轻易地把上官望舒与他们撇清了关系。

宣子安怒道:“竟胆敢与鬼族勾结!亏你还是王爷!”

“别叫错了,我可不是什么王爷,我只是一名草民罢了。”他走到石碑前,轻轻地抚着石脾,脸上浮着苦笑道:“只是一名能把你们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的草民罢了。”

他把额抵在了石脾上,把声音压低道:“望舒,要说对不起的,是我,不是你。”

“什么意思?”

上官嘉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颤抖地握紧抚在石碑上的手指,他的眼中闪着不甘与恐惧,嘴唇紧紧地抿着,看着跟前的石碑,石碑像是化成了会把他吞噬的猛兽,他的身体不禁颤抖得厉害。

他很想逃走,很想离开,双脚却不听使唤种在了原地,握紧的手慢慢地打开,按在了石碑上,口唇颤动喃喃道:“浮生大陆,土属结界,宗卷之力,于吾身现,系于大地,聚于足下,借汝之力,得汝庇护,护此人间,守此苍生,免于苦难,渡此厄劫。”

他像是呼了一口气,颤声道:“以吾祭天,修复结界。以汝之法,传转汝力,至,汝所选之人。”

他手掌出现强烈的光芒,照得周围一片明亮,石碑上发出了一条褐色的光柱直飞冲天,冲破了顶上彩色的结界,那原本的裂纹慢慢地粘合起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裂纹渐渐消失在彩色的结界中,慢慢地,结界的彩光渐淡,不久便完全消失在空气之中。

阴云依旧仍在,倾盘般的大雨向地上倾洒。

上官望舒跪在了地上,跪在了已然倒下的上官嘉佑身旁,颤抖着手,抚着那发凉的脸道:“皇叔……。”

上官嘉佑的眼皮很渐重,重得像无力支撑般,半开着眼,面上浮着微笑道:“我以为会痛得要命,还好,没多大的感觉,就是,有点累……。”

上官望舒的额上浮着褐色的印记,属于守护者的记忆与禁制不停进他的大脑。记忆慢慢下去,印记也渐渐消失而去。他颤抖的手捉着上官嘉佑的衣衫,视线变得模糊道:“皇叔,我……我不知道,修补结界,是要以命祭天……,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别,眼泪吞回去,你不该在此处流出一滴眼泪。”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微弱道:“我知道,从你出生时,我便知道,你便是下一个宗卷守护者,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对不起你,这些东西,不是应该由你来承受,却要由你承受。”

自上官望舒出生时,他体内的宗卷之力,便告诉着他,上官望舒便是下一任守护者。他怨过上天,为何要让这个刚出生便没有母亲的婴孩承受这种宗卷之力。

他自小便对上官望舒关爱有加,不是因为他是侄儿,而是因为,他将是自己的接班人,是他可怜的接班人。

他没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他选择过逃避,他以为,逃出了檀城,便可以逃离生祭的命运。可事实,所有事情,像是已安排了般,他经历了至爱的逝去,回到了原点,把自己献出去,把他另一位所爱之人拉进深渊。

在天牢时,上官望舒与他说“对不起”。

呵,有何对不起的?

守护者的命运,不就是要以死亡换取结界的稳定吗?

那天在佑王府时,对突然出现在黑雾之中的隐,他一眼便认出了隐便是上官望舒,除了有愕然外,更多的,是对他的怜悯。

他对隐说:“你既改变不了任何事,何不让我替你做些什么?”

隐深知,世间最不能改变的,便是病痛生死。

上官敏博的病既不能改变,他的死也是必然发生的事情,那么,上官嘉佑便会一定以生祭的形式,去守着结界,守着檀城。

他停顿了良久方道:“您可以替我,杀了上官敏博吗?”

上官嘉佑方知道,当年上官望舒的母亲,是上官敏博所杀,除了愤怒以外,便是替上官望舒的母亲感到不甘。而上官嘉佑回答隐的话,却是带着笑意地道:“有何难的,英雄所见略同。”

上官嘉佑无力的递起了手,抚过了上官望舒的眼角,把那几乎流出的甘露去,呼着气,面上挂着最后的微笑,弱声道:“对不起……。”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他的脑中出现了李枫韵在小河边赤着玉足,踏着水,回头向他轻笑的样子,那是他这辈子,看过最好的景象。

枫韵,别走太快,我现在便来寻你。

等等我。

一朵已枯谢的蓝楹花从他的手中掉到了地上,被雨水沾湿,被地上的水渍淹过,彻底地枯在了这肮脏的浑水之中。

上官望舒捉着他替自己过眼泪的手,除了颤抖以外,便是极力地让自己几乎再次涌出的眼泪吞回去。

自结界修补以后,已过去两天。天空依旧下着沉沉大雨,人们又仿佛回到了正常的生活,结界的断裂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般,一切变得寂然。

上官望舒静静地坐在卧室之中,云帆进来替上官望舒收拾只吃了一点的饭菜,皱着眉道:“殿下,你不多吃一点吗?”

上官望舒淡淡道:“吃不下,下次让人不用备如此多,浪费。”

其实也不多,只是一碗白饭,两道小菜罢了,比起宫中的其他人,云帆已命人把份量减少再减少,上官望舒却依旧只吃了一小口饭,菜也几乎丝毫没动。

上官望舒道:“忘忧如何?”

紫楹宫中的下人都几乎被上官望舒送到魏清研的宅弟,宫中只有云帆与两名下人照料,云帆也做着这些杂务来。他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筷边道:“已经可以下床了,只是我让他先不要出来,免得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嗯,那便好。”他泯了一口茶,便没有再把话说下去。云帆轻轻地摇着头道:“殿下,你要保重。”

“嗯。”

云帆看上官望舒再次茫然地看着窗外被雨水洒过的蓝楹花,便又轻叹了一声,默默地退了出去。

夜幕降临,雨水不断,本以渐热的天气也变得带着一丝凉意,让这仅余雨声的子夜,变得格外悲凉。

上官望舒倚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那在雨中摇晃着的蓝楹花,手中轻轻地拿着那天从上官嘉佑手中掉下,已变成了褐色的枯花。他的目光落在了庭院中受着雨水洗礼的石桌,仿佛看见那一脸柔和笑容,抚着自己顶发的上官嘉佑对自己说:“我们的望舒是不是又长高了?”

那小小的人影脸上浮现的笑容,是只在那人跟前才有的笑意。

那时候的上官望舒觉得,眼前这位高大的人,便是自己的全部,是真正的亲人。

上官望舒轻拿着枯花的手指在颤抖着,他的心揪痛得让他几乎不懂得如何呼吸。

他的父亲死了,他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他的皇叔死了,那锥心的痛却仿佛让他无法承受。

他拿着枯花,慢慢地步出到门外,走到了那石桌的跟前,让雨水任意地在他身上洒去。

漆夜中响起了划破天空的雷声,阴云之中,雨点落到了屋檐发着悲鸣,那像是为此皇宫中消散而去的一缕清魂伴上送魂的奏乐般滴滴答答地响着。

他的心里空荡荡,像是心里才刚找回的空缺再一次被掏空般。上天在他幼时夺走了他的母亲,给了他一位皇叔,又在他年少时把他送走,现在才刚得回来那无可取代的爱,却又因为命运而永远地失去。

忘忧撑着雨伞,从屋内走到了他的身旁,把伞高举至那高大的身影上。雨水已湿润了上官望舒的脸颊,湿润了他的眼眸,湿润了他的长睫,而他的脸容却淡得让人心生怜悯。

忘忧没有生离死别的记忆,看着跟前的人也不知如何安慰,只那淡淡的眼眸映进他的眼中时,心里浮起了痛惜之感。

他轻叹一口气道:“这种时候,我该说什么?”

上官望舒浮上一丝苦笑,他静静地看着那双异瞳,心中产生了一种冲动,他轻覆着忘忧握伞的手,把手靠在自己的胸口处,嘴角微扬道:“饿吗?”

忘忧微愣地看着那透着悲痛的双目,点了头,淡淡道:“嗯。”

上官望舒发出一声轻笑道:“甚好。”

他咬破了自己嘴唇,鲜血浮现,他把覆着的手握紧,另一只手慢慢地放在忘忧的后发上,往自己的跟前拉近,低下头来,吻上了忘忧的嘴唇。

忘忧愣在原地,只感觉腥甜的味道流到了自己的嘴唇,他以本能吸着那口腥甜,与上官望舒的嘴唇贴得更紧,四唇的重叠像是互相品尝着对方的味道般,良久以后方似依依不舍地分开。

上官望舒脸上挂着悲伤的微笑,把忘忧轻轻地搂进怀中道:“饱了?”

忘忧以指腹抚过嘴唇,思考了一会,缓缓道:“不??。”

上官望舒轻笑地看着那双异瞳,再次与跟前的嘴唇重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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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时间来计算,其实这次是望舒与忘忧的初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