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玄幻奇幻>月下忘忧>第七十八章 白榆往昔(六)

=================================

银白色及腰的长发,浓眉大眼,鼻子高挺,一颗小痣像点缀般落在他的下巴上,他的容貌极好,若是作为女子,必定引来许多狂蜂浪蝶,作为男子的他,只需静静地坐在石边的长椅上,便能引来路人的驻足,引来女子的羞笑。银白头发,是鬼族中皇族独有的发色,那些人虽以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他,却因为他的身份,不敢靠近他半分。

他像习惯了这些人的目光般,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只静静地看着拍打着岩石的海水,一浪过来,一浪退去,仿佛把他身上的血气带走,又重新带回来,永远留在这种循环,飘于这宁静的海湾中。

他的耳朵长年戴着耳机,耳机的颜色,是他喜欢的墨绿色,不为其他,只是觉得,这种颜色能让他的心平静,让他平伏,让他沉稳。白色的衣裳,银白的长发,极俊的容貌,世间再难找到如他这般的神仙般人。

“Star,君上召见。”

耳机传来的声音把他的宁静打破,他微垂长睫,轻声应道:“copy。”

白衣飘扬于空中,数缕银白的长发随着他的步伐扬起,那如画卷般的人,便慢慢地消失在石边的长椅上,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踩着银靴来到了箫扶摇所在的议事殿,行礼道:“白榆,参见父皇。”

岁月在箫扶摇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不减他容貌的俊丽。他看着那身白衣微笑着道:“你就没有其他颜色的衣服吗?”

箫白榆把手放下,平淡地看着箫扶摇道:“有,红色。”

“那为何一直穿白色?”

箫白榆淡然道:“哪天死了,不用特意换上寿衣,这身刚好。”

箫扶摇看着跟前这位儿子,失笑道:“还真像你的性子,那有红衣,为何不穿?”

箫白榆的脸上没有表情,依旧淡然道:“那是准备与银砾见面时穿的。”

箫扶摇笑着,没有说话,翻开了他桌子的抽屉,取了一物,放于桌子上道:“来,你此次的任务。”

箫白榆心里不禁愣然,箫扶摇从没有向他直接下达过任务,每次皆是让项景焕传话,杀的,多数是箫扶摇不能摆在桌面要除掉的人,也多数是对鬼界不利的人。像这样让他前来,亲自召见,且向他一人下达任务,根本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收起了心中的愣然,走到了桌子旁,看着桌子上的东西,那是一块圆形的玉佩,箫白榆不明所以地道:“父皇,我不明白。”

箫扶摇垂下长睫,把玉佩拿了起来把玩了数下,又看着那玉佩若有所思,仿佛在玉佩之中,藏着什么,让他本已微笑的嘴角再勾起了一个更深的弧度。他拿起了箫白榆的手,把他的手掌打开,放到他的手心中道:“这是通往人界的钥匙,但本座不知道,此钥匙是只能使用一次,还是遁空之门真正的钥匙,你的任务,便是查核,此钥匙能使用到何种程度。”

他看着箫白榆没有波澜的脸,微顿道:“你就算知道这是能通往人界的钥匙,也不吃惊?”

箫白榆抬起了长眸看着脸挂微笑的箫扶摇道:“即使父皇您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吃惊,更何况,只是一枚不知能否使用的玉佩,我为何要吃惊?”

箫扶摇笑得开怀道:“你啊,真的,什么话也能说。”

箫白榆平淡道:“为何不?”

“呵?你就不怕本座治你罪?”

箫白榆倾着头,看着箫扶摇道:“您每天都在治我的罪,有何区别?”

箫扶摇的微笑稍顿,看着跟前这位九皇儿,心里有着一丝揪痛。这十九年来,他对箫白榆的严厉程度,即使是旁人看在眼里,也是不忍这么小的孩子受着连成年人也受不了的训练与苦痛,更何况这是由他的亲生父亲下达的命令,旁人更是想不明白。

可他要的,便是这样。

他是九皇子,是鬼族与人族的混血儿,并非纯血,即使放眼整个鬼界,也只有他这么一位非纯血之人,若他不是九皇子,他的处境,可想而知,是如何艰难。但鬼界便是如此,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立于鬼界之巅,才能稳着阵脚。

箫扶摇不能保护他一辈子,那么只能让他从小便感知,像他这样的一位非人非鬼之人,要在鬼界中生存,是如何艰难。只有让他尽快成长,才是对他的保护。只有让世人惧怕他的存在,才是对他最大的益处。

故此为何他让箫白榆做着暗杀的工作,那是因为,人们惧怕自己看不到的东西,惧怕暗处而来之人,那么,箫白榆对于世人而言,便是足够惧怕的存在。

可箫白榆便是如此,对世间万物皆没有感情,对他这位父皇也完全没有亲情可言,礼仪于他而言为无物,他不畏惧任何事,心中从来也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与银砾再见。他幼时看见鬼族的五色世界,很想让银砾也能一同看见,可日子久了,便知道,像这如此这般既非人,亦非鬼的人,在鬼族,是如何危险的一件事。他便又默默地在心中想,银砾,不能前来,由自己去人界寻他便好。

萧扶摇收起了心中微微起伏的情绪,看着箫白榆道:“这钥匙已从人界来鬼界时用了一次,那么,如果它只是能使用一次的钥匙,你到了人界以后,便不能再回来。”他短叹一声续道:“你便要想方设法,在那边寻得真正的钥匙,才能回到鬼界。”

箫白榆握着手中的钥匙,淡淡道:“我到了人界,若然我能找到银砾,我为何还要回鬼界?”

箫扶摇没想过箫白榆说这话来,愣然地看着他道:“你不打算回鬼界?”

“银砾在哪,我便在哪。”

箫扶摇的面色微沉,看着箫白榆道:“你必须回到鬼界来。”

箫白榆轻眨长眸道:“为何?”

箫扶摇冷笑道:“不为何,只因你是鬼族的皇族,生是鬼族,死,也是鬼族。”他扶着箫白榆的肩膀,轻叹道:“你总会回来的。”

箫白榆默着声,静静地握紧了手中的钥匙,他的红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整个房子,仿佛只有他一人般,看不见眼前之人,听不见任何声音,把所有思绪归于自己的脑海,于脑海中思考着。

他确实可以不回到鬼界,但人界的模样,于他而言,也非常模糊,而且并没有多少愉快的记忆。他知道,他不属于人界,也不属于鬼界,像他这样一个银发红瞳之人,在人界的处境,未必比鬼界来得轻松。

他会不会回来,也不是现在考虑之事。

他没有回应箫扶摇的话,像是浅浅地叹了一口气道:“如何用?”

箫扶摇收起了面沉如水之色,转瞬便又勾起了微笑道:“我的九皇儿,什么都强,就是礼议不懂半分。”他握起了箫白榆的手道:“向其注入灵力,念咒文便可。”

“咒文。”

“天地日月,镇五方,坠九天,故日率虚,遁空之门,应咒而起。”

“好。”他把玉佩收进袖中,转身便要离去,完全没有向箫扶摇道别之意,箫扶摇捉着他的衣袖,把他拉着道:“还有一事,”他稍稍收紧了捉着箫白榆衣袖的手道:“你若见着你母亲,便替我带一句话。”

他退出箫扶摇的议事殿时,便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走没多久,走道中便有一淡紫衣裳的年轻女子在候着,那女子见着箫白榆时,脸上便挂着欢悦之色,快步走到了他的跟前道:“皇兄!”

与那女子满是欢悦的表情不同,箫白榆的脸容依旧冷淡道:“你在此处作甚?”

“等你啊,紫琪与你许久不见了,你不想我吗?”

“不想。”他越过了箫紫琪的身旁向前走去,却又被箫紫琪拉着他的衣袖,把他拉了回来道:“不要走嘛!皇兄不想我,我可是非常想你的!”她转到了箫白榆的根前,整个人扑向他的胸膛,搂着他道:“不要走嘛!你不要紫琪了吗?”

箫白榆长叹一声,却没有把搂着自己的人挪开,只无奈道:“你已二十岁,不可再如此搂着我。”

箫紫琪顶着一双大眼看着箫白榆,下巴抵在他的胸膛道:“嗯?你不喜欢?”

“你走吧,我有任务。”

“不要!除非你亲我一下。”

“不要胡闹。”

箫紫琪鼓着脸,垫高脚尖,在箫白榆的脸上亲了一下,满意地道:“你不亲我,我就亲你咯。”

箫紫琪出生的那天,恰好便是箫白瑜来到鬼界的那天。

在箫紫琪三岁以前,他们从没有见面,箫白榆只知道,箫紫琪是这里的皇族中,唯一还没有取别名的人,其余便像白纸一样,空白一片。

一次在宫中,小小的箫紫琪遇上了刚完成第一次任务回来的箫白榆。那时候的箫白榆还没来得及洗掉身上的血污,看上去,便像是刚从修罗场中回来的人,对于一个三岁的孩童而言,更是像鬼魂般的存在。

箫紫琪本被跟前的人吓得哇哇大哭,可面无表情的箫白榆在她的身边走过时,她忽然止住了哭声,拉着正与她察身而过之人的手指,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箫白榆。箫白榆顿足低头,看着那还泛着泪水的眼睛道:“作甚?”

箫紫琪倾着头,忽然展了一个天真的笑容道:“紫琪,捉到了漂亮哥哥。”

箫白榆道:“我整身血污,你不怕吗?”

箫紫琪整个身子抱着箫白榆的腰笑道:“不怕,你很漂亮,很好。”

自离开人界以后,他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搂着?他也早已忘记人的体温是如何,他接触的,只有烫热的鲜血,与冷冷的目光。

他忽然想眼前的人把自己搂得更久,想感受着这种温度更久。他不由自主地递起了双手,搂着箫紫琪的肩膀,静静地感受着。

那便是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他们缘份的开始。自始以后,每当箫白榆要出任务前,这身影便永远都在他的跟前出现,道说一句:“皇兄,我等你回来。”

于箫白榆而言,除了银砾以外,便数箫紫琪与自己最亲近。

箫紫琪的母亲只有两名女儿,而且在生下她以后不久便离世,所以,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一开始便带着一些仇视自己的情绪,反而与他更亲近。

可这种粘人的情怀,到了二十岁还如此,便有些说不过去。箫白榆还是把她的手挪开,淡淡道:“走了。”头也不回地便离开,箫紫琪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着:“皇兄,紫琪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啊!”

箫白榆背着她,嘴角勾起一个很微的弧度,摆了摆手,便消失在她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