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玄幻奇幻>月下忘忧>第七十九章 白榆往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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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榆的住处位于皇宫不远一座高楼的顶层,他选在这里居住之时,一来,是因为较近皇宫,受召见会比较方便。二来,是在顶层,可以不受太多的打扰。

他的家并没有多少摆设,整间屋子非常整洁,可这要归功于项景焕替他请的那位家政。他的修为很高,高得放眼整个鬼界,已无人能及,可这样的一个人,在生活上,却是一名智障。

一次项景焕把他出任务的东西送到他家中时,那凌乱不堪的屋子,让项景焕有种进了狗窝的错觉。问萧白榆有否打理过时,萧白榆只淡淡地道:“有,弄不好,便放弃了。”项景焕无奈,便替他请了家政,替他打理了日常起来,不然此人可真会一直睡在这种狗窝般的地方而完全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他的屋子皆以白色为主题,无论是墙壁,地面,还是床单,所有可以用的东西,都几乎用上了白色,让这间宽敞的屋子,显得更冰冷。

他到浴室中洗了澡,没有拭干身上的水,水滴沿着他有着均匀线条的身躯流到了地上。他的房以玻璃作墙,站在玻璃前方,便能把几乎整个鬼界的中心地段收入眼底。他走到了那块玻璃前,所经之处,均留下一个湿润的脚印,留着他的足迹。他赤着身子,摸着玻璃,静静地看着底下那些璀璨灯光,红的,黄的,白的,在漆夜中闪烁,却照不亮玻璃前那人冰冷的心。

他若是回到了人界,找到了银砾,他还有回来的理由吗?

他本可以不用回来,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是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脑中浮现的,是那位粘人的妹妹。

“皇兄,我等你回来。”

这句听了无数次的话语,也像是永远也放不下的担子,在他的心里占有一席之位。

若是他不回来,箫紫琪还会一直等下去吗?

他叹了一口长气,挥走脑中没有答案的问题,走到了衣柜边,打开了右侧那几乎未曾打开过的门,取了里面的红衣,挂在了镜前。他拭去身上的水珠,把那湿润的毛巾随便扔在了地上,慢慢地把那红衣穿上,把银发重新束起,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夜景,轻笑一声道:“我可以见到你吗?银砾。”

他拿起了玉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玉佩注入灵力,玉佩的表面,便现出了红色的咒文,他依着箫扶摇所授的咒文,轻声念着:“天地日月,镇五方,坠九天,故日率虚,遁空之门,应咒而起。”

红光骤起,箫白瑜闭上了眼,心里默默地念着银砾的名字,感觉身子忽然轻了起来,脚也像是着不到地,像落叶般飘在空中。忽然灵力仿佛被突然强行从他的身上抽离,让他瞬间失去了力气。方才像轻吻的微风划过他的身体,变成了刀片在他的身上割出一道道血口。

他猛然地张开眼睛,想以身法去避开那道吹来的风,却完全捕捉不了这风的踪迹,只能让身体继续被划出血口。

灵力的瞬间抽离,让他轻轻地半跪在地上,他知道,这便是箫扶摇所说的,结界。

可他也是人族,为何在经过遁空之门时,会受到如鬼族般的封灵压制?

红光渐微,外面的环境也慢慢地从红光之中展现开来。

他身处在一道暗巷子,这里几乎没有半点光透进来,他艰难地环视着四周,此处的建筑与鬼界实在很不一样,没有高楼,也没有路灯,只有无尽的漆黑,与几乎没有半点声音的黑夜。

他软软地靠在墙边,调整着凌乱的气息。

他把那玉佩取了出来,那红色的咒文依旧明亮,就是不知道,这个玉佩,是否能再使用。无论如何,先去探查周围,看看是否能找到银砾再作打算。

他身后的门忽然打开,让他瞬间离开了原本的位置,把樱序拿在手中戒备着。

从门后步出之人,为一名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女。她猫着步子走出来,与藏在暗处那身红衣撞个正着,愣然地想说话,却发现,那身红衣已然紧捱到自己的跟前,一把冰冷的短剑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你看见我的样子,我不能让你留在世上。”樱序利落地划过少女的喉咙,却没有出现鲜血喷流的画面,少女依然一脸惊愕,好好地站着。箫白榆皱了眉,看着那少女被划过之处,那里除了一道红印以外,便没有更多的伤口,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樱序道:“你是何人,为何樱序伤不到你?”

少女收回了惊愕的脸怒道:“他娘的,这句说话应该是本小姐问你才是!你是什么东西!见人就斩,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少女说话的方式实在与她那身贵族般的打扮完全沾不上边,这让箫白榆心中有了几分愕然。

门的一边传来了脚步声,那少女嗤了一声,把箫白榆拉到了暗角,二人完全未入黑暗,未等箫白榆说话,那少女便捂着他的嘴道:“闭嘴!被人发现了!我就把你宰了!”

箫白榆有点哭笑不得,若是在鬼界,他哪有可能被这么一名黄毛丫头拉到暗角,还捂着自己的嘴。

他想,横竖到了人界来,也不知道天南地北,便心中决定,还是先静观其变,免去不必要的杀着为妙,况且,他现在的灵力几乎尽失,樱序不知道为何使用不了,便干脆依着这名少女,默着声来。

门后急急地走出来数名家仆模样的男子,他们四周张望,脸上尽是慌张之色,像是寻找着什么一样,其中一人提着灯怒道:“让你们看好小姐,就偏偏被她跑了,你们看现在如何是好。”

另一人连忙弯腰道:“李总管,您也不是不知道小姐的脾性,她要逃,哪有人拦得住啊。我想,小姐也许没有走远,我们还是赶紧追上去吧!”

李总管脸上的怒意不减道:“那还不走!真追不回来,我们的小命都要不保!”

话音落下,家仆们便散开几处跑了出去,去追他们以为已经逃走的小姐,却不知道,他们的小姐,现在正躲在弯角的暗处,与一名男子紧捱着,窃笑着。

箫白榆把少女捂着自己嘴唇的手拿开,身子软软地依在墙边道:“你逃出来的?”

少女看见这位红衣人软靠在墙上,眉目轻皱道:“你受伤了?”

红衣之下,掩过了无数道血口,鲜血的流失,灵力的不足,让他产生了饥饿感来。他必须吸收血气才能让自己恢复力气,他看着眼前蹙眉的少女,把樱序反手拿着,往她的腰间扎去。

少女一惊,捉着了抵在腹上的樱序怒道:“你又要杀我?”

怪哉,樱序的剑尖竟然未能未入她的腹部,箫白榆的眉皱得更紧,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樱序两次皆伤不到这人的分毫。

他干脆把樱序收起,坐在了地上,额上泛起了冷汗,仰起了头,看着顶上的星空道:“你走吧,趁我没有力气。”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杀掉看见他样子的人,也是他第一次任务失败。

人界啊,他对人界的记忆实在非常不好,除了痛,便是痛,现在更让他尝到了失败的感觉,不知道为何,嘴角反而微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任务失败了,他便不用再背负太多,倒让他的心,松开了一点。

少女没有离去,她蹲了下来,与箫白榆平视道:“喂,你是被人追杀到这里来的?”

追杀?她并不知道,从来只有箫白榆追杀别人,就没有人追杀过他,就算有,那些人也早已成了尸体。

他淡淡地看着少女道:“没有。”

“那你是从别的属地逃来俞壁城的?”

箫白榆突然捉着少女的双肩道:“你说,这里是哪里?”

少女皱眉道:“俞壁城啊,你连自己逃到哪都不知道吗?”

“俞壁城......。”

他拿着手中泛着红色纹路的玉佩,那是因为,自己在念咒之时,心里念着银砾的名字,所以把他带到俞壁城来吗?

不对,银砾应该在他们五岁的时候,便被带到了白雾林,如果是因为自己念着银砾的名字而被带到那人之处,理应是白雾林,而非俞壁城。那他为何会到了俞壁城?

少女不明所以道:“你从哪里来的?”

箫白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一个你永远不会到的地方。”

他一直未入黑暗中,亦以兜帽把头发遮掩,少女并没有看见他的红瞳与银发。他默默地把灵力隐去,红瞳渐渐变成了原来的异瞳,银发也变成了一头棕发。

那少女不屑地嗤了一声,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不耐烦地道:“总算走了,我也要走了,你啊,好走不送。”

箫白榆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胸膛前,把脸凑到她的脖子上,嗅了嗅轻声道:“好香。”灵力的隐去让他饿得几乎眼冒金星,眼前的食物让他想就此把她的脖子咬破,把她的血吸干。少女吃惊地想要推开把自己搂紧的人,怒道:“你干嘛!无耻之徒!”

箫白榆实在受不了,软软地靠在她的身上道:“好饿......。”

少女像是没听懂般,愣然道:“饿?”

箫白榆稍稍地点了头,那少女才哭笑不得地道:“所以,你是饿得双脚发软?”

他没有说话,只软软地靠在少女的肩上,那少女长叹了一口气,把他的手架在自己的肩上道:“来吧,本小姐带你去吃好的。”

箫白榆捉着她的手,摇着头道:“不......我不吃那些。”

少女脸上带着怒意皱眉道:“都饿成这样了,还挑吃?放心,我带你吃的,是俞壁城中最好吃的店子,保证撑死你。”

他拉着少女的手,抬头看着少女的脸道:“你不要动。”

“吓?为什么?”

他把少女的衣袖拉起,还未等那少女反应过来,箫白榆便聚了一点所剩无几的灵力于食指,以指尖划过少女的白滑的手臂,痛得少女几乎大声呼叫起来,可她还未来得及呼叫,箫白榆的嘴唇便抵上了那道血口,吸着那处的腥甜来。

少女吓得把几乎惊叫的声音吞了回去,捂着嘴唇,耳根泛红地看着吸着自己手臂的人,想把手抽离,却无奈被箫白榆死死地捉着,无论她如何用力也抽离不到。她的眼角泛起泪,她长了十六年,哪有遇过这种事情,无论她的胆子如何大,到了此刻,也不懂得如何应对。

过了良久,箫白榆离开了那道血口,迷糊地看着那已吓得泪流满面,却不发出一丁点声音的少女,渐渐地,从迷糊的神情中清醒过来。他过嘴角残留的血迹,在衣袖中取了一条帕子,把少女的那道血口包扎好,淡淡道:“一饭之恩,谢了。”

少女顿住了哭泣,拉着鼻子道:“什么一饭之恩,我的血就是你的‘饭’么?你喝血么?你是什么人,为何要饮血止饥?”

箫白榆放下少女的手道:“知道太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他看着少女哭得红肿的眼睛,长叹了一声道:“你于我有恩,我不杀你便是,你走吧。”

少女擦了眼泪,冷笑道:“什么不杀我?我还不杀你呢!一饭之恩就如此相报?你若没有我的血,我看,你方才不是饿昏了,便是饿死了。”

箫白榆蹙眉道:“那你欲如何?”

“你欠我一命,下次要还我。”

箫白榆没想过这少女胆大如此,向着一位刚吸完她的血之人也有勇气讨价还价,可他确实欠了她一命,如果没有她的血,先不论果腹的问题,这种状态,根本连走动的力气也没有。

他的表情淡然,声音显得冰冷道:“好,若你有性命之忧,有缘再见时,我便救你一命。”

他转身离去,却忽然回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抱着手,展颜笑道:“常凌雪,你呢?”

箫白榆想了想,他不便让别人知晓他的本名,也不知道“Star”这个名字在人界会不会暴露什么,目光环视着周边漆黑的环境,思考了一会儿道:“隐。”

隐于黑暗,藏于阴影。

那便是他,箫白榆。

常凌雪带着笑意道:“你的人奇怪,你的名字更奇怪。”

箫白榆浅浅短叹一声,转身走到了常凌雪的跟前道:“你身上有何信物。”

常凌雪虽不明所以,还是摸着腰间,拿起了挂于腰间的莲花玉佩道:“这个?”

“取下来。”

“怎么?你不要我的命,却要打劫?”

箫白榆无奈道:“取下来,一会儿还你。”

常凌雪轻哼了一声,乖乖地把玉佩取下来,递到了箫白榆跟前,他拿起了玉佩,咬破了手指,把血滴在玉佩之上,又拿起了常凌雪的手,把绑着她手臂的帕子拆了下来,用力挤压她的伤口,让伤口再次流出鲜血,把鲜血同样滴在了玉佩上,痛得她惨叫了一声。

他没有理会常凌雪,把染有二人鲜血的玉佩放于手心,向内注入了灵力道:“吾与常凌雪,以血契为誓。”覆在玉佩之上的鲜血发着红光,慢慢地像是被吸收般,融进了玉佩之中。他把莲花玉佩重新交到愣然的常凌雪手中,淡淡道:“血契在,我便必来救你一命,言出必行。”

门后传来了许多人的声音,方才常凌雪惊呼的声音惊动了宅中的人,她心里暗叫一声该死,向后看去,那班人已冲出门外,一个两个呼天叫地地道:“老天啊,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常凌雪心道:我哪有回来,我还未逃走便败露了!

她想狠狠地怒骂箫白榆坏她大事,可当她转过头来时,箫白榆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那一片漆黑,像仿佛从没有出现过那未红衣一样。

她把带着微温的莲花玉佩握于手中,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鬼族,你何以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