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鸦晚上做了个梦。

在梦里, 他兜里穷得摸不出半个子儿,饿得只能去捡破烂。

这天晚上,他正拎着个蛇皮袋子埋头翻垃圾桶, 身后不远处那个高级餐厅的门忽然就开了。

餐厅里头金灿灿的光照在他身上, 池鸦下意识回头, 就看见高高的台阶上,顾怀安西装革履,牵着一个男青年的手,缓步走出餐厅大门。男青年看不太清长啥样儿,只感觉气质很优雅温柔,甚至还有点熟悉。

但他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这样的人。

顾怀安牵着男青年下台阶,动作很轻柔,好像对这人很珍爱的模样儿, 一点也不像对着他那样的恶劣。

池鸦很想走, 立刻转身走!可不知道为什么, 在梦里他就站在垃圾桶边呆呆地看着台阶上的这两人,手里还紧紧攥着他脏兮兮的蛇皮袋。

顾怀安大约察觉了他过分灼灼的视线,就偏过头, 漫不经心地瞥来。

池鸦被那视线中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嫌恶刺得一哆嗦,眼睁睁看着顾怀安柔情蜜意地跟男青年附耳说了什么话, 两个人就一起慢条斯理地走过来。

“呦,捡垃圾呢?”顾怀安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身边的男青年动作优雅地掩住鼻尖咳嗽两声。

好一个娇花照水,弱柳扶风!

……这又是什么病弱白月光的狗血桥段?

池鸦只觉得自己无法fu吸!

他听见“自己”哀哀切切地央求:“顾怀安, 我、我是那么的、那么的喜欢你……你、你……求求你, 不要这样对、对我……”

顾怀安冷笑:“你喜欢我?你喜欢我管我什么事, 你的喜欢值几个钱?对我而言还不如一碗鸡汤!”

他抬起和男青年十指相扣的手,趾高气昂地宣布:“这才是我顾怀安真正喜欢的人,这才是我顾怀安放在心头的白月光!”

池鸦:“……”

yue。

梦里头内容很跳跃,之后再说了什么已经模糊了,然而顾怀安挽着白月光双双扬长而去的背影却格外的清晰。

池鸦看着“自己”拽着装了小半饮料瓶的蛇皮袋,浑浑噩噩地走回南湖去。

结果才进门,就看见大伯哥一身黑衣,面庞雪白,高高在上地立在二楼栏杆处,琥珀眼瞳冷淡淡地俯视他,声音冰冷毫无一丝感情,从二楼轻飘飘地丢下一张薄薄的卡片。

“这是五百万,离开我弟弟。”

“………”

池鸦愣在原地,却只看见大伯哥冷漠离去的背影。

经历接二连三的打击、遭受接二连三的冷眼,他好像痛苦极了,机械地抬脚回到卧室,在寂静如死的房间里站了很久很久,目光空洞地看向了桌上的水果刀。

“唔……啊!”

池鸦被满池子粉红粉红的水给吓醒了。

好、好冷,好疼,好恐怖!

“咣当!”一声,胳膊肘撞翻了一个什么东西,从茶几上骨碌碌滚落到地上去。池鸦嘶了一声,捂着胳膊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坐在地毯上、趴着茶几睡着了。

他茫然地爬起身,房间里的冷气吹动他头发:“……”

梦里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冷意的罪魁祸首找着了!

手腕长时间压在一个笔记本上,硌出来一道红印子。池鸦搓了搓手臂上冻出来的鸡皮疙瘩,赶紧找出遥控器把空调关了,接下来却不知道做什么,怔怔地发呆。

他慢慢地想起刚才那个梦。

在梦里,他的视角很奇怪,好像一个旁观者,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传达自己的意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哀求、痛苦、最终……绝望。

那种感觉,就好像梦里的那个“自己”,其实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一样。

那会是……“池鸦”吗。

池鸦倏地一悚,脊背上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天呢!

那会不会、会不会就是原著中“池鸦”的结局……那缸粉红的水??

可“池鸦”不是主角受吗?!这种狗血虐文不该是he结局吗?!!

等等

从头到尾,Susan好像也没说过那本小说是he!

池鸦瞪大了眼睛。

要是he,那必不可能没有主角受“池鸦”跟他男人的幸福生活,而如果有,按照Susan的性格,就一定免不了要来开他的玩笑了。

但Susan没有。甚至到后来,这个开朗又话痨、乐于跟他分享故事的姑娘,却再没跟他讲过“池鸦”的故事。

池鸦生生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梦见他穷得要去拾破烂,大概是刚被顾怀安薅走钱,太焦虑了,所以有所思故有所梦;已经饿到捡破烂了还住在南湖,大约是他从穿书来也就住过医院和南湖,想象力所限制的。

可顾怀安有白月光以及他……自杀,这种梦里的意象又是从哪儿来的?

简直毫无根据!

所以,除了这就是“池鸦”的原本结局,他想不出任何解释。

池鸦呆呆地举起手腕,望着硌在动脉上的那道红痕怔怔出神。

原来,“池鸦”是……死了吗。

一阵风从未关的窗户外吹进来,拂动雪白的纱帘。窗外的天空竟然已经蒙蒙亮,墙根下的虫鸣已经消匿了,远远地传来一声鸟雀清脆的啼鸣。

池鸦倏然回神,视线下落,看向地毯上一堆七零八碎的东西。

全是秦玉泽送来南湖的原主的东西。

昨晚顾怀安走后,池鸦想了很久,想为什么顾怀安明明很厌恶他,却还是不肯让他走。

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一个理由顾怀安还惦记着他手里的某个“把柄”。

顾怀安大概是觉得,与其叫他捏着自己的把柄逍遥在外,不如叫他一直待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起码这样更好控制。

毕竟,当初“池鸦”使尽手段捏住他把柄,不就是为了能够把他捆在自己身边么。

顾怀安捏着鼻子忍了他,却也保证了随时能够掌握他的一举一动,或许还想着能揪出他的小辫子,彻底拿回某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以绝后患。

站在顾怀安的立场上,这样做似乎也没错。

可关键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顾怀安的那个“把柄”,到底是什么啊!

池鸦望着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愁肠百结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其实从秦玉泽把这些东西尽数打包送来南湖,他就全部塞在衣帽间了,除了用了下电脑,其他的再就没去动。

因为感觉那是另一个人的东西,未经允许就私自去碰,总感觉怪怪的,很不自在。

但如今再不想动也得动了。

那个他根本不知道会是什么的东西就是战后土地里被遗忘的炸弹,他没法假装不存在,否则迟早有一日,他就会因为踩雷而被炸上天。

池鸦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梦里那一缸粉红可怖的水,一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捡起刚刚被他胳膊肘碰翻在地的一本同学录。

昨晚好像一直埋头翻找到凌晨一两点,他实在困得抬不起头,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么坐在地毯上睡着了。

虽然他敢打赌,这些东西送到他手里之前,一定已经被顾怀安和秦玉泽翻找了无数遍,但他还是心存侥幸。

万一呢?

只要找着了那个东西,他立马就会交给顾怀安,到时候看这狗男人还怎么扣着他!

池鸦想起昨晚被扣走的两千块,恨恨地一砸茶几。

他刚刚到手的工资,他好不容易揣到兜里的钱!还没捂热乎呢,就被顾老二给弄走了!!

简直心如刀割!痛心疾首!

池鸦把满腔悲愤化为力量,顾不上补觉,立马就又开始翻找起来。

然而顾怀安和秦玉泽找了那么多遍都一无所获,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哪儿来的那么多万一。

池鸦颓然地躺倒在地毯上,睁着眼睛看见窗外的天空渐渐被朝霞染成了紫红。

客厅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地在走,他一下都不想动。

怎么会没有呢,怎么会找不着?

“池鸦”呀“池鸦”,你到底把那玩意儿给藏到哪里去了呀!

池鸦想得头痛不已,干脆把自己放空。

直到一个脑袋忽然出现在他的头顶。

“喂,小结巴,死了没?”顾怀安踢踢他屁股,背着手弯腰,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张妈敲门你不应,怕你噶里头,我哥叫拿钥匙开门的,可不是老子愿意来啊!”

“……唔?”池鸦迷迷糊糊地睁眼,从一片混沌晕乎的疲倦中挣扎出来,看了顾怀安一眼,就绝望地撇过头,喃喃,“怎么又、又梦见,这个人……”

顾怀安一愣:“你说什么?”

什么梦见?什么“又梦见”?顾怀安不承认心里头突然生出的那点沾沾自喜,又踢踢他:“这都几点了还做白日梦?赶紧给老子起来!出去晚了没饭吃啊我跟你说!”

池鸦又睁开眼,愣愣地望着他。

顾怀安瞧着他:“清醒了没?”

池鸦抬手,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我不、吃饭,你走、走吧。”

“啧。”顾怀安说,“你耍什么脾气?”

“没耍、脾气。”池鸦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说,“你们、顾家的、的饭,我吃不起。”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