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安一噎, 立马想到昨晚那两碗八千块的鸡汤。

“至于么你,”顾怀安拿不耐烦遮掩心虚,“不就那点事, 至于这么娇气?”

池鸦是真的不想吃饭。他扶着额头坐起来, 感觉脑子里有点昏沉沉的, 没什么胃口。

他胳膊搭在膝盖上愣愣地坐了会儿,才有点缓过神来,抬头看了眼顾怀安,忽然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顾怀安一惊,倏地后退一步,桃花眼睁大了瞪他,泄露出一点羞恼:“我怎么可能有?!”

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立马又说:“你管我有没有”

真的很像是在嘴硬啊……

池鸦睫毛颤了颤。

竟然还真的有么……

“哦, 我知道了。”池鸦脸色木木的, 动作缓慢地收拾起地上的东西。

“你知道什么了?”顾怀安炸毛, “你在打什么哑谜?敢不敢跟老子说清楚!!”

池鸦:

顾怀安没得到回答,在背后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池鸦的后脑勺看了好半晌,又看着堆了一地的东西:“……你翻出这些是想干嘛?收拾东西偷跑么?”

“钱、钱都没了, ”池鸦垂着睫毛,伸手捡起地上的书本, 拍拍,“我还能、怎么跑。”

……好像是这样。

顾怀安哼了一声,提了提裤管半蹲下去, 随手翻了下箱子里的东西,都是大学课本和一些记满笔记的本子。

他问:“怎么突然翻这些东西, 你不是已经毕业了?”

池鸦没说话, 从他手上把本子抽出来, 重新放回箱子里,随即爬起来,端起箱子往衣帽间走。

顾怀安蹲在茶几旁,看着他马上要走进衣帽间,忽然又抱着箱子回过头。

“顾怀安,”池鸦神色认真,问,“如果、如果我说,我没有保、保存那些东西。”

“你信吗?”

顾怀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那些东西”是哪些东西。

他在原地沉默了会儿,盯着池鸦的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冷笑:“你觉得我信么?”

听到他这一句,池鸦就微微垂落了睫毛,好像是有点……失望?

顾怀安看着他抱着箱子,在衣帽间门口呆呆地站了会儿,始终低着头,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顾怀安紧紧拧起眉。

你又知道什么了?!

可青年单薄瘦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衣帽间的玻璃门后了。

顾怀安站起身,手叉着腰瞪衣帽间的门:“你真不出来吃饭?”

池鸦的声音隔着门,闷闷的:“不吃。”

“哼。”顾怀安冷笑,“随便你!”

他转头大步走出,把客卧门摔得震天响。

顾怀章在客厅门口逗狗,闻声起身回头,淡淡瞥来。顾怀安冲担心询问的张妈叫嚣:“不用管他!他要饿也没人给他追着喂饭吃!说两句就耍脾气,明天他得骑我头上来!”

张妈无奈叹息。

这小俩口怎么三天两头吵架拌嘴的,没个消停!

老二脾气总是这么坏,当大哥的也真是淡定,还在那儿逗狗玩儿呢,也不说叫小池出来吃饭。

好好一孩子,给饿坏了怎么办?

淡定的顾家大哥目光从紧闭的客卧门上一掠而过,面无表情地丑拒了再次企图钻空子溜进客厅的包青天。

包青天抬起狗狗眼,委屈地呜呜叫。

今天又没有人在桌子底下偷偷喂你肉包子,跑进来做什么。

顾怀章垂眸,琥珀眸子冷淡地盯着它。包青天怂怂地缩起耳朵,不情不愿地趴在了台阶上。

顾家今早的餐桌上缺了一个人。

只是缺了一个人,却就像空出了很大的空缺似的,顾家兄弟俩坐下来时,不约而同瞥了眼那个空出来的座位。

顾怀安撇了下嘴。顾怀章表情未动,淡淡收回了视线。

张妈走进来,放下粥锅,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说:“快趁热吃,看等会儿馒头都冷了。”

顾怀章嗯了一声,依旧稳稳地坐着,两只手修长劲瘦的手指在胸前交叉,白皙手背上凸起淡青的血管。

他没动,顾怀安就也没动,两条胳膊抱在胸前,靠在椅子上垂着眼皮看小碟上的青花,像在等人的模样儿。

餐厅外有模糊的响动,随即传来池鸦的声音,低低闷闷的,叫:“张妈”

“哎哎,在这呢。”张妈转身出去,声音隔着门传递进来,“怎么啦,小池?”

池鸦说:“没什么事儿,就是跟、跟你说一声,我去、上班了。”

“上班?可是你都没吃饭!”张妈的语气很不赞同,“不吃早饭怎么行?要得胆结石的!”

“偶尔一次、也没事啦。”池鸦的声音很明显是在笑,可不知道是不是距离远且隔着门,总觉得闷闷的,没什么精神,说,“现在没、没有胃口呢……”

顾怀安冷冷哼了一声。

行,还真给他耍脾气是吧。

首位上的男人垂着眼睫,看不清楚神色。

外头的两个人似乎是说着话就走出去了,渐渐模糊了听不清,没一会儿只听见张妈的唉声叹气地回来,另一个人的动静已经全然消匿了。

轻轻一点响动,是顾怀章拿起了筷子。

顾怀安还是没忍住,往餐厅外头看了一眼。

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客厅。

今天池鸦拍摄到很晚。

昨天莫失顾念着他时隔日久才重新开工,所以任务安排得轻松,主要是叫他适应一下,找找感觉。

今天就不成了,足足一百多套的衣服,从早上九点开拍,拍照片,每件还要录一点视频准备着放到网店的视频账号上。池鸦拍到最后,换衣服换到麻木,两条腿几乎快要站到没有知觉。

他累,大家都很累,莫失面无表情地举着摄像机,简直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拍照机器,老板瘫在椅子上,手里还给帮忙举着打光板。

池鸦掩唇咳嗽了两声,声音听起来有点嘶哑,说:“这样、可以吗?”

“可以。”莫失点头,又说,“别动。”

池鸦维持住姿势,悄悄把僵直的脊背往墙上靠了靠。

头很晕,从早上出门被风一吹就有点晕,现在更昏沉,太阳穴隐隐的疼,眼睛很涩。

莫失盯着屏幕:“站直。”

池鸦只好直起身,说:“对不起。”

终于收工,老板打着哈欠站起来,嚷嚷说累死了。更累的两个人一声不吭,不想跟这个为了节省成本一个人恨不能当两人使的抠门老板说话。

静音状态手机上有好几个张妈的未接来电,还有两条短信,一条傍晚七点钟发的,问他下班了没,一条刚过九点时发的,问他怎么还不回家呀。

回家……池鸦咳嗽了两声,单手推着自行车,给她把电话拨回去。

张妈那边不是很安静,隐隐听见有狗叫,张妈说:“喂,小池呀,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呀!”

上回池鸦晚归就喝醉,张妈担心他这么晚不回家,又是在哪里喝醉了酒。

“手机、关静音。”池鸦疲倦地笑笑,“我加班了,才、才收工。”

电话里青年的声音低低哑哑,拖着一点尾音,像撒娇一样。

张妈心都化了,虾都顾不上剥,扎着手偏头对放在一边凳子上开了扬声器的手机说:“这么晚,那你吃饭了没有啊?”

“吃了,吃了盒饭。”池鸦跟她诉苦,“好油,好腻,没有、张妈做的、香。”

晚饭时是老板叫的外卖,他还是没胃口,甚至有一点恶心,只勉强吃了两根粉,剩下的莫失说别浪费,自己拿去吃了。

他才发现莫失看起来那么瘦,谁知道饭量那么大。

张妈笑,又心疼,催促他:“那你快回来,张妈给你做好吃的。”

“嗯嗯。”池鸦乖巧应声,又说,“不用、太麻烦,我喝一点粥,就可以。”

别的他也吃不下,只想喝一点最清淡的绿豆粥。

他感觉自己应该是有点发烧,可能是昨晚睡在地毯上,叫冷气给吹的。

张妈满口答应,说:“行,我这就去给你把粥给煲上。”

电话挂了,张妈抬头,对门厅台阶下给包青天梳毛的男人说:“谢谢大少爷帮我接电话啊。”

顾怀章坐在小竹椅上微微偏过脸:“没事。”

张妈进去把粥给煲上,在围裙上擦着手,又出来坐在门口继续剥虾。门厅檐下点着灯,雪亮的灯光照亮门口一圈儿空地。

晚上的风大,远处的树梢被摇动,在夜色里黑漆漆,显得鬼影一般。天渐渐热了,太阳晒了一整天,风里头也裹着点温热,混合着蒸发的草木香气,墙根底下和草丛里都有虫在叫,远远的还有南湖那边的蛙鸣。

什么动静都有,就是没有人说话谈笑的声音。

张妈看着台阶下男人被笼在光里,显得格外冷淡疏离的侧脸,不由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

顾家父母一走就是二十多年不回来,唯一的弟弟三天两头跟朋友在外头喝酒泡吧,也有自己的去处,就是回家来睡觉,也都钻在自己房间玩手机打游戏。

南湖这多少年,每天晚上都是这么的安静。

安静到寂寞。

好容易来了个小池,活活泼泼、青春洋溢的小孩子,搅动了南湖这一片死水,偏偏又总是跟二少爷吵架拌嘴闹矛盾,还说什么伤养好了,要搬出去。

瞧着大概也留不久。

南湖这几十年里,一些人来又一些人走,来来去去,只剩下个大少爷。

那些所谓的亲人,竟还不如一只狗陪大少爷来得久。

也不知道大少爷什么时候也能领个人回家。

或者小池再留久一点,也挺好啊。

池鸦觉得自己是真的发烧了。

似乎还挺严重的样子。

头越发昏沉,四肢酸软没有力气,两条腿软绵绵地蹬着车,险些拐出S线,回南湖的路上他没忍住,蹲在路边树坑里吐了一回,吐完才感觉好一点。

上山还剩下一点路,池鸦腿软地坐不上去车,只好推着自行车,慢吞吞回到了南湖庄园的大门口。

大铁门还没关,大约是给他留着门,南湖里的安保系统很严格,倒也不用担心进贼。

两腿酸软地走了一段路,他就实在挪不动了。

救命……谁家住的地方离大门口那么远啊!这壕无人性的资本家!

池鸦停了车,撑着膝盖坐在了路边一只长椅上。

算了,歇会儿再走吧。

可他太累了。才一放松坐下来,身体的疲倦连同精神的萎靡就一齐席卷了他,眼睛又干又涩,池鸦忍不住闭起眼,抱着胳膊把自己蜷缩起来,额头压在手臂上,滚热的触感就隔着单薄的一层布料,烙在他的胳膊上。

完了,这病来势汹汹啊。

池鸦这么想着,模模糊糊地就昏睡了过去。

再醒时是因为一声狗吠。

迷迷糊糊地感觉一只狗在舔他的脸,湿湿的鼻头拱在他的脖子里,隐隐的又有人低喝:“包青天!”

池鸦艰难地睁开眼,恍恍惚惚地看见自己面前站了个人,个字很高,头顶的路灯照亮了男人俊美到不像话的脸。

他眨眨眼,反应了好几秒,终于迟钝得被吓了一跳:“大、大哥……?”

顾怀章拽住不停往他身上扑的包青天,微微蹙着眉看他:“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噗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