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玄幻奇幻>(哨兵向导)凡人歌>第 258 章

晨光熹微。

大清早的城市道路, 灰蒙蒙的,有些冷得泛蓝,偶尔驶过了寥寥车辆, 风尘仆仆的,犹在赶路。

一台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 肖少华靠着李秀的肩睡着了。

这着实没辙。早上五点,通常是他做完实验准备睡觉的时间, 而不是起床时间。加上李秀不知从哪儿翻出了顶渔夫帽给他戴着, 遮了光晃悠悠,更是一秒就催眠了。

这般睡了有一个小时,被李秀叫醒下车时,他还迷迷糊糊地, 跟着人走一步趋一步, 被迎面吹来的一阵冷风骤然吹醒, 险些一脚踩空一节马路牙子。李秀挽着他的手臂直笑:

“……哎呀,傻儿子,好歹看下路。”

肖少华这下不困了, 睁开眼分辨了下四周:“……中山中路?”他记得这附近是海上云台山,“妈,你带我来是要爬山?”

李秀逗他:“爬山怎么了?多好呀,锻炼身体。放假那么多天, 正好出来运动运动。”

肖少华感觉受到了来自亲妈的一万点伤害, 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让我早上五点爬起来……就是为了来爬山?”

李秀逗上瘾了:“对呀!谁让你平时房门一关,不是开会就是写论文,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肖少华闻言掉头就走, 李秀见状不对, 立马拽住他的手:“哎哎!妈逗你的”好不容易把人哄回来了, “真是的,这孩子。怎么开不起玩笑呢?”理了理他风衣的外领,退后两步,见这一身皆黑,满意地往他臂膀一拍,“带你见个老朋友。”

肖少华:“谁?”

李秀只道:“到了你就知道啦。”带着他往前走去。此时两旁大道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无,倒给这暮春光景增添了几分寂寥。

等着过红绿灯的时候,李秀闲聊似的跟他唠了起来:“给你讲个故事啊。就是妈刚毕业的那会儿,好像是六二年的时候……”

“六二?”这是个禁词,一下拨动了肖少华某根敏感的神经。

“嗯?”李秀奇怪地看他,“六二怎么了?咱那一届的大学生可都是六二年毕业的。”

肖少华:“没有,您继续。”

此时绿灯了,李秀便跟他边走边道:“妈那会儿有个朋友,在云大读的国关。因为她是个孤儿,国家抚养长大的嘛,所以学费住宿费全免,毕业也是包分配的。她呢,成绩比较好,就分到了当地的安全局,当个小干员。然后,她接到了第一个任务……”

二零六二年。

七月十五日,西南边陲,孟连县勐马镇腊福村。

热。

天气热得仿佛可以看到阳光下水蒸气的波动。

这是季文淑来到勐马的第两周了。

已经连着三天没下雨了,气温从二十度陡地攀升到了三十七度。

她感到自己像从蒸笼里被捞了出来。比起省会的四季如春,这边的山野林居入了夏真真是又闷又热又湿。

“给。”她的搭档钟信递来了一块冰镇大西瓜,季文淑毫不客气地接过,一口咬下一大半。

由着沁甜入喉,季文淑的目光从望远镜里短暂移开,看了眼身边的搭档,吐了籽问:“仲哥,你觉得他还有多久会动身?”

这个“他”指的谁,两人心知肚明。越过破旧竹笆、重重绿荫,郁葱林中,一棵拔地十米高的大树上,一个穿着红袍广袖的长发男子正姿态闲逸地斜倚着,单手持阅着一卷书。

“根据以往的情报,”钟信将盛着西瓜的盘子放到小桌上,答道,“宣烨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长,通常不会超过两周。因此我猜测,最晚下周,他就会有所动作。”

“万一你猜错了呢?”季文淑毫不掩饰她的担忧,“万一他老人家这一回就是铁了心地要在这里待上一个月?一年?”她说着,探手试了试旁边的电风扇,风还是热的,反手抓起一把大蒲扇扇了扇,“或者就这么一直住下去?!”

汗珠从钟信的头发里淌下,他也不喜欢这里的环境:“……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组织怎么说?”季文淑问。

“老样子。”

“你说,他到底是在计划什么?”

“秀秀,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两次了,”钟信席地而坐道,这边的地板也是烫的,又湿又黏,“我的建议还是再等等,发现端倪之前不要猜测。”

季文淑一扇子拍死了一只探头探脑的蟑螂,定睛一看,半个巴掌大:“!”她扯了张纸巾,连扇子一起扔给钟信:“你来。”

这破地方简直不能待了!

……

监视宣烨。

这是季文淑入职国安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宣烨此人,男,五十八岁,3S级别向导。

曾任龙组组长,也就是十九局的负责人,管辖全国范围内向导异能方面的案件,事发前为当今异能界如同无冕之王一般的存在。于今年三月中旬,悍然发动了震惊全国的首都塔叛乱事件,出手冷酷狠绝,伤亡近千人,此后一路逃行。

由于宣烨最擅长的幻境类异能,可达到一次控制一整座城市,上级下达了“不要杀、不要碰,不要触怒对方”之类的命令至少季文淑是这么理解的,毕竟谁也不想再来一次首都塔的惨案他们能采取的行动也就剩下了监视。而宣烨这个人又是相当敏锐,听说是能通过“气”辨认人物,变装在他面前没有意义,指派一两个人长期跟踪的常规做法就不行了,得每到一个地点就换一批人。

于是,季文淑和钟信就成了这一批宣烨落脚勐马后的“盯梢执行人”。

两人假扮一对到此地旅游采风的夫妻,于秀秀和吕子仲。人设是水平不太行又想努力发展一把的小视频博主,资料账号都是技侦那边帮忙准备的,有模有样,播放量寥寥,粉丝没几个,再一看内容,无人出镜的流水账vlog,确实枯燥且无聊。

这样一来,他俩专门租了山里的竹篾茅草屋住,没事干还老拿着手机拍来拍去的行为就显得比较正常了,至少跟他俩隔壁动不动睡树上,大热天穿着古装飘来荡去的宣烨比起来显得无比正常。

好歹,村民们看宣烨的眼神:“这人好像脑子有问题。”再看季文淑和钟信的眼神:“一对花钱找罪受的小年轻。”

季文淑是今年刚毕业的菜鸟,钟信比她早来一年。新人加前辈,男的端正,女的秀气,又是假扮夫妻,独处一室,难免有些暧昧羞怯。

然而俗话说,同居后,就不存在什么偶像或圣人了。再美妙的光环,一天二十四小时吃喝拉撒在一起,也给磋磨没了。尤其这边山里条件差,没网没管道没洗衣机,雨天漏水、晴天长霉,连个抽水马桶也无,这一对新手搭档便这样分工合作:两人轮流,一周打扫一次卫生和采购。

比方说这周一是季文淑去镇上做汇报顺带采购食物,钟信这天就得把恭桶拎去化粪池倒了,还得打扫卫生洗衣服,到了下周,角色调换。

这般搞个一回,这两人彼此看看也就互相祛魅了。之于宣烨,更是如此。好歹他俩不会没事干一直盯着对方,吃饭睡觉上厕所,连个抠脸的小动作也要分析一二。可对着宣烨,那是职责所在,不得不盯,盯完了还得上镇里汇报。

像季文淑,关于宣烨的问题,从一开始的:“这姓宣的,真的有五十八岁?咋个看起来才二十五嘞?”

到:“他穿的那么厚,那大长袖子,真的不热嘛?”

再到:“这人为什么不吃东西?”“为什么不用上厕所?”“不会是便秘了吧?”

也就过了四五天。

搞得钟信不得不打申请,把宣烨的档案拆出部分,结合向导异能相关的一些基础常识给她讲解,什么是“精神力具象化”,“精神力纵深广度”如何理解,这个人形凶器一贯的训练方式与向导之家有哪些不同。

季文淑听完挠挠头:“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修仙长生’?”

钟信直接被噎住:“……”

“哎呀,仲哥我懂,”季文淑拍拍搭档肩膀:“你就想说这些都是科学嘛。但是你看看,这些哪里看起来像科学了?”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周雨水,又挨了一周热浪,到了第三周,季文淑受不了了,带着满手满脚的蚊子包,或者说虫子包,跑去蹲点宣烨。

她是瞒着钟信行动的。搭档去镇上汇报了,屋里就剩她盯着宣烨。人是会对自己熟悉的事物产生偏好的,季文淑也不例外。盯着宣烨久了,仿佛熟了,就产生了一种对方仿佛也没那么可怕的错觉。

倒完恭桶垃圾等,她拎上一网兜芦柑,假装自己去拜会邻居,碰巧撞上了在林子里练“太极”的宣烨。钟信说那个叫昆仑掌,可在季文淑看来,跟老爷爷奶奶在公园里打的太极也没啥区别。再加上这家伙长得挺俊,虽然不怎么与人打交道,衣着装扮也怪,但对村民们都挺友好,平时就看看书、打打拳,感觉还挺无害。

“啊,你好,”季文淑这般介绍自己,“我们是来这边玩的,你呢?你是本地人吗?”

见宣烨不答,她兀自继续道:“我看你打了好几天太极拳,怎么刮风下雨还在练啊?”

这是一个难得的雨后清晨。不远处的梯田如同洗过一般,绿油油的,近处的树林子洒入了阳光,金灿灿的,还立了个宣烨在其中,一身古装红衣,美得简直像个电影场景。

然而当对方慢悠悠地一掌拂来,她却感到了一丝寒意,如同小虫攀上了脊背,攀谈的勇气消失了,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不好意思打扰了……”她把芦柑放到一边的石头上,“这个是我们院子里摘的,送你了。”打算说完就溜。

谁料才起身,就见宣烨动作停了,忽然道:“你这样算是违纪了。”

这一句话全不在季文淑预料之内,把她一下说懵了:

“啊?”

“原则上,你们不应与我接触。”宣烨面色平静地说道,朝她走来,“陈志伟没跟你说过?”

陈志伟,他们地方局直属领导的名字。

这个名字蓦地触发了季文淑身上某个名为“恐惧”的机制,吓得她一蹦三米远,当场掉头就跑,几乎是落荒而逃。

连云港砚台路。

过了中山中路再一右转,便上了坡。视野从宽阔大道变为居民区小路。嫩黄鲜妍的迎春花从两侧墙头上探出,随着微风轻摆。

“所以,宣烨一早就知道了你们,”肖少华纠正了自己的叫法,“你朋友的目的?”

“对,”爬坡耗力气,李秀扶了把膝盖,被肖少华搀住了,“现在想想,这世间事,哪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她说话时,一朵迎春花被风吹落,打着旋儿掉到了她肩上。肖少华捻起,别到了她鬓边。李秀微微偏头,问他:“好看?”

肖少华点头:“好看。”

李秀笑着感叹:“妈都老了。”

肖少华认真地说:“按目前的医学水平,人类的平均寿命已可达到百岁,你这才人到中年,一切刚刚开始。”

李秀被逗乐,拍了他手臂一记:“你呀!”

肖少华搀着她,随她放慢脚步:“然后呢?宣烨为什么叛出首都塔?为什么前往边境,又在那处停留?”

“……关于他叛逃的原因,”李秀笑意微敛,答道,“在当时有三种说法。一说是,他年龄大了,快失感了,为了延续异能,修炼了可怕的功法导致情况失控。一说是当时的塔长不做人,为了突破黑暗,就强行要跟他绑定,把人搞到爆发。还有一种说法,是朋友从领导那儿听来的,说是他出事前两年,就已经因为龙组死太多人对上头不满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到了他卸任的那一年,他那一任龙组的成员就已经……都不在了。”

肖少华凝眉:“为什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秀摇头:“不清楚。”

眼前的路,绵延且漫长,似是无尽头般,没入了另一个时空:

“朋友在当时,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轰隆隆隆

雷声乍响,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瀑布似的泼入了腊福村夜晚的树林。

这竹篾茅草盖的屋顶毫无意外地再一次漏水了。

“秀秀!防水布!”雨声中传来钟信的吼声,“东南角!”

听到这话,季文淑也顾不得许多,蒙头冲入雨中,直往房子的东南角跑去。她找了个靠墙的爬梯挪到支撑防水布的木杆下方,三下五除二爬上去,接过钟信甩来的卡扣安上:“扣上了!”

“收到!”钟信回道。很快两人又换了一边,总算在地板被淹前把一个简陋的屋顶雨蓬搭好了。

“哗啦啦啦。”听着瓢泼大雨打在防水布上的声响,季文淑赤脚坐在门口晒台上,把头发和衣服的水拧到盆里。哗哗雨水从晒台下淌过,像流成了小溪。这边房屋都是这种结构,门不挨地,横梁支在木桩上,主体悬空搭建,当地称“猪脚屋”。

她正拧了半盆水,身后一块软布“啪”地打在了背上,季文淑反手接过,发现是条浴巾:“谢啦!”她冲屋里的搭档喊道,毫无意外地换来了无视。

自从被对方发现她跑去私下接触宣烨后,他俩之间便持续了四天的冷战。或者说,是钟信对她采取了单方面的冷处理,而季文淑自知理亏,也不敢辩驳,于是就成了这般:非必要,不对话。

这件事被发现的原因也很简单:门口有监控。只不过这监控确实不能联网,得钟信定期拆了存储卡到镇里发送。是以那天钟信从镇上回来,把卡插回监控一检查就发现了。

气得他当场就骂季文淑:“无组织、无纪律!你压根不信任我这个搭档,搞个人昏头主义!”还说要把这件事汇报上去,交由组织处理。

吓得季文淑当场就哭了,小姑娘大学四年都没被教导主任这么骂过,又是道歉又是恳求,自是后悔不迭。钟信把房门一摔去剪片子了,季文淑心中抱有幻想,想着他是去剪监控的,但钟信失去了对她的信任,压根不让她再碰笔记本电脑。

眼见下一周的汇报要来了,季文淑的心情从恐惧后悔、不甘到释然。短短三周,让她感觉到自己这位搭档是个正直到有点死心眼的人,对于自己即将被调离的命运也变得处之泰然。

倒了水,季文淑端着盆,擦着头发回屋。这边雨天电灯不能开,火塘里的火苗晃晃悠悠,晕开了满屋暖红的光。“这天气预报不准啊……”她嘟哝着,突发奇想,“仲哥,你说宣烨会不会也淋成落汤鸡了?”

“先管好你自己吧!”钟信没好气地说道,拿走水盆,把一碗热姜汤塞到了她手里。

他头发上还滴着水,火塘里还烧着水,季文淑捧着碗,泪眼汪汪地表示:

“仲哥你真是个好人。”

钟信再次翻了个白眼,让她自己体会。

季文淑喝了姜汤,换了衣服坐到望远镜前用夜视模式看宣烨。被钟信挤开:“你去睡觉,我来值班。”

“不要!”季文淑拒绝,她实在太好奇了,“让我看看嘛!看到就走。”钟信便由她看了一会儿,结果季文淑看着看着,发出了“咦”的声音:“……他不在屋里?”

钟信皱眉接过,上下扫了一圈,果然没见着那熟悉的身影,连他平常会去几处地方,屋顶、树上、平坝、林子里,都没有。夜视模式中,一切皆为黑白灰。没了那显眼的红色指引,加上现在又是雷雨天,大雨大风刮得树枝摇来晃去,麦穗也好、电线杆也好,簌簌而动,阴影森森得像个鬼片。

钟信便放慢了巡视速度,眯着眼往可能的方向一点点地找,还没摸见个人影,就听季文淑道:“仲哥,你之前说宣烨一般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周,可现在都快第四周了……”

她话没落,钟信只觉一点凉意“嗖”地蹿上了天灵盖:“不好!”

季文淑与他心有灵犀,几乎异口同声:“不会跑了吧?”

与此同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间茅草房像被突如其来的雷声一震,火塘里的火“呲”地灭了,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啊!”季文淑下意识发出一声短促惊叫,被钟信按住了:“别慌!箱子里有蜡烛。”

“好好。”她忙不迭去翻,慌乱中不知踢到了地上什么,散开了一地“叮铃哐啷”。钟信无奈:“我来吧。”

“不用不用,”季文淑还记得上次拿蜡烛的位置,摸着墙根过去,好不容易眼睛稍微适应了一点黑暗,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整个屋子,她发现钟信就跟在她身后,惨白的脸、黑黢黢的一大个,吓得她再次条件反射一声尖叫:“啊!”

钟信也被她的反应吓一跳:“你干嘛啊?”

季文淑额上冷汗,心脏仍在扑通扑通:“你怎么不声不响跟着我?”

钟信要被气笑了:“我带你去拿蜡烛啊!谁知道你路上还会撞着什么。”

“噢噢,”季文淑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立马道歉,“对不起仲哥,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刚刚那道闪电把你晃的有点吓人。”

钟信为这理由无语了两秒,接着一把抓过她的手:“来,握住我的手。”待季文淑照做后,“这就不怕了吧?”

钟信的手温度比她高,握起来很坚定、有力,确实多少驱散了她心头不安。季文淑不知想到了什么,黑暗中微微红了脸,腼腆地“嗯”了一声。

钟信叹了口气:“秀秀同学,你也学唯物论,不要用莫须有的东西自己吓自己。”

两人手拉手摸黑找蜡烛,季文淑边找边小声地问:“……那仲哥,我们今晚就要出去查吗?如果宣烨真的逃了,这片林子是不是就剩我们一家了?”

“谨慎起见,我一会儿先看一遍监控,”钟信斟酌道,“如果确认他已经离开此地,我们立刻就去镇上汇报。”

放蜡烛的箱子就在东北角的竹笆边,为了防止蜡烛融化,特地放得离火塘远一些。他说话时,季文淑已经扒出了一支蜡烛,递给他:“能看见不?”

“没问题。”钟信接过,松开她的手去掏打火机。火苗舔了蜡芯几秒,眼见着点起来了,一挪开就熄了。

“是不是泡水了?”季文淑问。

“有可能。”钟信把打火机给她,“来,你打火。”

季文淑照做了,以为要去点蜡烛,却见钟信就着火光扯出自己衣服下摆,擦了擦蜡芯:“现在试试?”

她这才又凑近了,眼见蜡烛即将点燃,大门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敲门声:

“笃笃笃。”

这三声响得很清晰、很明确,在这雷雨夜的黑暗室内,也显得格外突兀。

钟信与季文淑不由得抬头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最近的村落距此也有二里地,现在山里就剩了他们一家。

来的会是谁?

季文淑不觉间松开了打火机的砂轮,室内重归乌漆嘛黑。钟信将蜡烛给她,轻声道:“你继续,我去看看。”

“谁啊?”钟信扬声问,门外没有答。他的夜视能力显然比季文淑好上许多,走向大门的同时,从后腰慢慢拔出了一把手|枪。

季文淑总算将蜡烛点燃了,持着一点小小的光源跟着。她顺道拐去厨房找了把柴刀,出来时就见钟信动作谨而慎之地拉开了大门,又微微退后了几步。

随着门缝变大,风挟着雨丝飘入,现出了门外犹如末日般的滚滚雷云。一道闪电劈开了黑暗,一刹那映出了一张惨白的脸。高鼻深目,正是他们遍寻不得的监视对象宣烨。然而此刻对方长发披散,垂手立着,一身红衣大袖浸了水,乍一眼看起来像一个浑身浴血、前来索命的厉鬼。

“啊!”甫一照面,钟信一声惨叫,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仲哥!”季文淑想也不想地扑过去把人挡在了身后。蜡烛灭了,柴刀也一下没握住掉到了地上,她连忙捡起,一把横到胸前,横眉竖目地瞪着,活似只炸了毛的刺猬。

宣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过了十几秒,方冷冷开口:

“你们有没有布洛芬?”

“啊?……哈?”季文淑以为自己听错了。

钟信还在发着抖:“宣……宣……”

宣烨等他抖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便又耐心问了一遍:

“布洛芬,有没有?隔壁茶庄的阿奶发烧了,需要退烧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