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归昏过去前听到了明匪玉在他耳边说的话。

明匪玉对他所有纵容都建立在他听话的前提上。

可是他到底要他有多听话?

很快, 谢知归明白了明匪玉口中“听话”的定义。

他昏迷的时候,明匪玉没有乘人之危对他做些什么,但醒来后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一见到这枚刻有古怪符文的银色戒指, 吓得他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拼了命想把这东西弄下来, 结果戒指就像咬死在了他的手指上,手指骨节都被他扯红了,还纹丝不动。

“啊!”

谢知归泄了气,用力在床上砸了一拳,抬头看到明匪玉,怒从心起:“你给我带这个干什么?!”

明匪玉没有回应他的质问,也知道谢知归肯定会发火,他选择无视, 从桌子上端来饭喂他吃。

谢知归恼火地把碗筷掀翻, 砰砰当当摔了一地狼藉。

“你是哑巴了吗!”

今天明匪玉脾气出奇的好, 默默拿扫把把地上清理好,又出去换了一份新吃的回来,谢知归再打翻, 他就继续去换,如此循环往复。

谢知归本来就使不上多少力, 力气消耗太多,闹腾了几回就闹不下去了,靠在床头, 被明匪玉半哄半强行喂下去大半碗汤。

所幸,汤里没放其他东西, 他躺了一会就能够活动了。

他不敢轻易下床, 不断后退, 警惕地靠在墙边,离明匪玉尽可能远,像一只担心受怕会被侵犯的小动物。

“你把我弄晕到底想做什么?”

明匪玉看向他那只缠了纱布的手腕,语气平缓说道:“只是一点温和的小惩罚。”

“那这个呢?”谢知归把戒指举起来,质问他:“这个也是你所谓的惩罚?!”

“不是惩罚。”

明匪玉冷静的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变得温柔了不少,从戒指一路看上去,戴戒指的那个人倒映在他眼里,此刻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是示爱。”

这两个字太过直白滚烫,猝不及防烧谢知归头脑一怔:“……你说、说什么?”

“谢知归,我们成亲吧。”

明匪玉柔情款款地望着他,说话间,身体一点点地朝他靠近,大肆侵入他的领地。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味了。

破晓天光照入屋内,升腾起一道旖旎的暖光。

谢知归知道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浓郁,他害怕,想落荒而逃,但是、但是身体莫名动不了了。

脑子里嗡地乱了,他不明白事态怎么会变成这样?在他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明匪玉为什么突然向自己求婚?!

“你、你别过来。”

“你愿意吗?”

明匪玉那双妖异的眼睛很深,犹如深不见底的冰涧,看不透阴影之下藏了多少城府算计,可是它又很浅,浅到一个谢知归就能装满它,从此再也看不到更美的春光。

它在蛊惑谢知归说愿意。

谢知归晃了片刻神,随即反应过来,用力咬破了下唇,疼痛瞬间让他清醒,他咽下血腥味,摇头说:“我说过了,我不是你要找的情人。”

明匪玉寸步不退,凝视着他,眼眸中充满了温情和贪欲,它们矛盾,却并不相斥,交织成了一道罗网专捕谢知归这样的薄情人。

谢知归喉间滚了滚,加重强调:“我不是他。”

明匪玉笑笑:“我也说过了,我不在乎了,我只要你这个人。”

他抬手勾起谢知归一缕长发,放在唇边,如同虔诚的信徒俯身轻吻神的指尖,炽热的目光一瞬不移落在谢知归身上。

如果说刚才还是试探,现在就是大胆张扬的入侵了。

他又覆身上去,在他耳畔问:“你愿意吗?”

他的声音低沉,像神秘的巫祝在他耳边下了一个古老情咒,目光又热烈,有着吸引飞蛾以命相赴的致命蛊惑力。

谢知归身体莫名动不了,只惶恐地瞪着他。

明匪玉不喜欢这种看敌人的眼神,就有意无意抚摸过他的唇,眼睛,鼻尖,耳朵……时而加重力道,极尽暧昧意味,成功让谢知归变为了他喜欢的样子。

白里飞红,艳阳倾泻,最美的春景落在他掌心,他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他故意磨谢知归,逼他丢盔卸甲,成为败阵之兵。

谢知归在发抖,明匪玉按住他的双肩,逼他直视自己:“别怕,告诉我,你愿意吗?”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谢知归被他堵在墙角,快被他给逼哭了。

明匪玉那根筋又搭错了!昨天还在和他吵架,今天就要他答应求婚。

他到底又在发什么疯?!!

“你为什么非要和我结……成、成亲,世界上那么多人,你、你就不能换……”

“换一个人”这四个字堵在谢知归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明匪玉笑道:“成了亲,你就是我的,我就是你的,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你也不会乱跑了。”

“……谁和你说的?”谢知归真想把那人胡说八道的嘴巴缝上!

明匪玉回想了一小会,说:“阿六爷说的,不成亲的情人就是河里的野鸳鸯,今天能和你交颈共眠,明天也能和其他野鸳鸯,而且拿根棍子打打就散了。”

“但是成了亲就不一样了,不会再去找别人,也不会被打散,走的再远也知道天黑要回家。”明匪玉顿了顿,看了谢知归一眼,牵起他的手,在戒指上郑重地亲了一下。

“也会更加惜命,因为有了牵绊。”

明匪玉抬起头,仰望他,目光和嗓音同样蛊惑:“我想成为你的牵绊,可以吗?”

谢知归感觉那枚戒指要烧起来,连带着他的骨头一起融化成水,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在沸腾,脑内有无数声音在争吵、叫嚣,他抽不出手,也躲不掉明匪玉直勾勾凝视他的眼神。

他觉得今天很大可能要死在这里了,死于一轮从地平线升起的火红烈日下,因为千里森林燃烧为平地,他躲无可躲,会被活活晒死。

明匪玉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把分寸把握的很好,没再继续逼下去,等着他的回答。

他紧紧牵着谢知归的手,在无名指上不安地摩挲。

谢知归脑子很乱,太多嘈杂的声音充斥其中。

他不能答愿意,因为这是违心的,也不能答不愿意,因为也是违心的。

明匪玉为什么要挑这个不恰饭的时间点问这个问题,他怎么回答都不可能让他满意。

谢知归甚至想,如果有个洞能让他钻进去就好了,他会毫不犹豫躲进去,明匪玉怎么哄都别想让他出来!直到明匪玉不发疯了,肯放过他了。

但那也只是幻想而已。

眼下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在明匪玉失控之前。

沉默了多久,谢知归也就被架在火上煎熬了多久。

谢知道终于转过了头,开口却是:“能让我想想吗?”

明匪玉摩挲他的手一顿。

旖旎的气氛随之有些许凝固。

谢知归硬着头皮说下去:“太突然了,我、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可以给我点时间想清楚吗?”

明匪玉面不改色,把玩着他的手指,语气有些淡:“你要多久。”

谢知归踌躇道:“不会,太久。”

“好。”明匪玉抬眸看向他,说:“我等的起。”

谢知归听出了,这话里的势在必得,以及无法消弭的执拗。

明匪玉说完,放开他的手,朝屋外走去。

谢知归觉得他的背影,有种无法言喻的落寞。

难道他伤心了吗?就因为他没有答应求婚?

“明匪玉。”谢知归鬼使神差地喊住他。

明匪玉回头看着他,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干巴巴地看着对方,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直到明匪玉问他:“还有事吗?”

谢知归动了动唇:“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

“我说,你想错了,结婚并不能永远栓住一个人,能结婚,自然也能离婚。”

明匪玉立刻驳道:“不可能离婚。”

不能吗?

谢知归垂眼看向手上的戒指,轻轻摇头说:“能的。”

“听说我父母婚前相爱到可以把命给对方,顶着很大家庭压力才走到一起,他们发誓要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但最后呢,还不是以一地鸡毛收场,在我十二岁生日那一天领了离婚证,之后多看对方一眼都觉得厌恶至极,连有对方一半血脉的孩子也成了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

谢知归嘲弄地勾起唇:“所以啊,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也没有哪一种关系能够永远长久。”

“你现在觉得离不开对方,只是这口饭还新鲜,是甜的,但等它冷了,就会变得又苦又没滋味,硬的咽不下去。”

说着,谢知归抬头,迎着明匪玉复杂的目光,继续说:“在一起的理由可能只有一个,但分开的理由可以有很多很多,多到你数不清。”

明匪玉:“比如呢?”

“那可太多了。”谢知归能絮絮叨叨列举出一大堆:“就比如,可能是不爱了,可能是变心了,也可能是……”

说到这里,谢知归喉咙好像堵了一下。

他定了定神,似无意地瞟了眼戒指,说:“是对了保护对方。”

明匪玉静静听着谢知归说完,开口道:“不会分开的。”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冷静,带有一种安抚的力量。

好像一只巨大结实的手掌凭空出现,稳稳托住了从云端坠落的折翼天使。

“不信,你抬起头。”

明匪玉指屋顶让谢知归看,谢知归看不懂,黑漆漆的屋顶上除了蜘蛛网和灰尘有什么值得看的。

明匪玉解释道:“在我们族里,背叛的人会被五雷轰顶、魂飞魄散,无一例外。”

谢知归怔了怔,明匪玉好像以前从未和他说过这个事。

明匪玉笑着问:“怎么?你怕了?”

谢知归不说话了。

明匪玉不是故意不说,也不是想吓唬他,只是觉得这事无关紧要,他不可能连爱人都留不住,眼睁睁看着对方变心。

不过既然谢知归想知道,现在和他说也不晚。

他会让他知道,那枚戒指捆住的不止他一个人,而是他们两个。

明匪玉走回谢知归身边,掌心拖起他的脸,俯身与他四目凝视。

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如咒语一般呢喃。

谢知归心脏狂跳。

“谢知归,从结下婚契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不仅是成了亲,也是在赌命。”

“你要敢变心,那就是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