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归闹, 吵归吵,谈恋爱哪对不闹不吵的。

谢知归不是不知道明匪玉为他做的,只是礼物还没有准备好, 他怕被他知道了, 就装傻充愣。

虽然最后还是被明匪玉知道了。

他第一次给人准备惊喜, 自以为装的很好,实则漏洞百出,明匪玉转了几个弯就套出了他的话。

谢知归不想理这家伙,冷着脸收拾好东西就要出门,明匪玉盘膝坐在床上,托着下颌看他换衣服,谢知归竟然被他看的脸上发燥,随手抄起件衣服朝他脸上盖了过去。

“看什么!”

明匪玉偏头躲过, 眼里含笑问他:“礼物是什么?”

“不知道。”

谢知归背起背包往门外走, 走了几步发现明匪玉视线黏在他背上不放, 他走一步,那眼神就委屈一份。

这还怎么走的了?

他只好停下来,深呼吸, 然后转身,明匪玉瞬间换上一副新面孔, 一点心机都没有的假样子,眯眼微笑道:“改主意了?”

谢知归冷眼扫过他,面无表情警告道:“别糟蹋我衣服。”

明匪玉:“好啊, 但是你得……”

“哐!”

他还没说完就被关门声打断。

真的是……

明匪玉摇摇头,却是笑了, 看向窗外晴朗的天空, 微风拂面, 心旷神怡,多好的清晨,他想起谢知归赌气离开的背影,似叹非叹道:“好大的脾气。”

是啊,这么大的脾气,谁惯出来的呢?

谢知归发现送东西明匪玉真的不能让他提前知道了,会被他缠死。

一天在耳边问八百遍准备的怎么样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明匪玉这么话痨呢?

实在被缠的烦了,谢知归就会嫌弃问他:“你活了这么久,没见过礼物吗?”

“见过啊,但没见过你送的。”明匪玉边说边靠回来,见谢知归默许了,于是他进一步搂住他,与他亲昵而温柔地碰下鼻尖,谢知归刚洗完澡,身上还有淡淡香气,不过他更喜欢之前的那种清香,因为和某些难忘的回忆挂钩。

“阿归,我想亲你可以吗?”

“今天亲了,明天就不可以。”

“明天?”

明匪玉捕捉到话中别的意思,“你打算明天给我什么吗?”

谢知归弹了下他的脑袋,很轻,就像柔软的指腹点了一下,以回应此刻那道看着他的期待目光,微笑道:“明天再说。”

可是明天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其实自从回来的那天起,谢知归出现了梦游症,起初症状不明显,但后面越发严重。

明匪玉说他有时候半夜会说一些胡话,或者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赤脚走下床漫无目的游荡,用多大的声音喊他都唤不醒,他只会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目前最严重的一次是他无意识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幸好被明匪玉及时夺下。

明匪玉检查过他的身体,没有发现异常,反正对日常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他也就没太在意。

可就在送礼物的那晚,出事了。

谢知归根本没印象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明匪玉的吻落下时太急太凶,他换气不过来晕眩了一阵,他觉得可能只有几秒钟的意识模糊,可当再睁开眼,他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缓慢转动脖颈,看清楚满地的鲜血和刺鼻的气味直接懵了。

而明匪玉单膝跪在离他三步左右的距离,胸膛上有一道小臂长的刀伤,伤口捂不住,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滴答滴答砸在地板上,他脸色很苍白,大口哈冷气,赤了眼盯着他,眼底流露出难以置信,以及痛苦。

谢知归心一下被揪起。

明匪玉受伤了?这是他第一个想法。

是谁伤的他?

谢知归低头,就看到伤了明匪玉的刀正被自己握在手里。

是我动的手?

是我动的手!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黏腻的触感让人作呕,也让他惶恐,他瞬间清醒的不能再醒,猛地把刀子甩开,紧接着几步冲到明匪玉身边,跪下来检查他的伤口。

“阿玉,你、你怎么样了……很、很疼吗?”

明匪玉以陌生而古怪的神情注视他的眼睛,这种疏离感宛如在他心脏上扎了一根钢钉,生出难过的感觉,不过很快对明匪玉安危的担忧占据了一切。

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

该怎么做?要做点什么才行,做什么?到底要做什么?

止血!

对了,要先给他止血。

他转头看到背包放在走两步就能勾到的床头柜上,起身正要去拿,却被明匪玉拉了回来。

“你要去哪里!”

明匪玉拽的他手腕很疼,可能是因为动怒了,能听到骨头摩擦出刺耳的咯咯声,谢知归面露痛色,又怕扯到他的伤口,不敢用力抽出来。

“阿玉!”

他想说松手,很疼。

可阴影下明匪玉的眼神太恐怖了,就像一只没有生命力的残忍银蛇凝视着他。

明匪玉伤的不轻,说话时气音很浑重,汗滴大颗大颗落下,他需要的是治疗,但他更执着于一个答案,倒抽冷气也要问他:“哈、哈……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吗?”

“不、不是。”

“不是吗?”

明匪玉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拿开捂在腹部的手,将血淋淋的伤口展示给他看,“那这个是你划伤的吗?”

谢知归想说“不是我”,但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可怕的片段,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他迷茫了,恐惧了,从骨头里升出寒意。

谁干的?我干的?是我干的吗?

明匪玉看着谢知归说不出话来……可是,他居然真的说不出话了,哪怕再说一句“不是我”都可以啊,为什么要选择沉默?

为什么?

为什么不回答我?!

阿归,你不知道大多数时候沉默就等同于默认吗?

心里的疼胜过了伤口的疼,明匪玉冰凉的手心抚摸上这张脸,怀着报复的恶意用鲜血弄脏了它,谢知归半张脸抹上了血的样子很狼狈,他眼里是惊恐,可明匪玉心里却根本没有快意。

今晚本来是一个美妙难忘的夜晚,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它依旧变得很难忘谢知归送了他一个永生难忘的礼物。

他分不清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如果是装的,他掉进这个迷网这么久才发现,真的是蠢到家了。

如果前面所有的温情和顺从都是为了今日这一刀,他所拥有的爱恋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他被骗的团团转,自我沦陷,可怜又可悲。

谢知归还是不说话,默认是吗?

明匪玉冷笑道:“你可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不是,不是我。”谢知归看着他的伤口,心疼喃喃道。

“真的,不是我,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一晚他反复念着这几句话,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脑内碎片化的记忆告诉他是他动的手,但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把刀子刺向他的阿玉?绝对不可能。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明匪玉发现谢知归手里有刀的一瞬间就躲开了,伤口看着吓人但并不深,很快就能自愈。

不过大片的血迹把谢知归吓到了,他坐在床沿边,看着自己的双手,控制不住颤抖。

恍惚一下,眼前出现重影,好像有另一个灵魂占据了这具身体,而他被推进了漆黑的空间,没人听得到他的呼喊。

明匪玉在他身边坐下,盯了他很久也没见他有反应。

“把手给我。”明匪玉的声音把他从恍神中唤醒,他没问为什么,乖乖地把手伸过去。

明匪玉握住颤抖的手腕,握紧了,他的抖动却还是没办法停下来,明匪玉看他一眼,就这样探查下去。

谢知归打起勇气,偏头看他,又往下看到被血浸透的衣服,痛苦地闭了闭眼,过了一会,试探性哑着嗓子问:“你还疼吗?”

明匪玉却不看他,额角绷紧着,沉声说:“别说话。”

其实冷静下来后,他也觉得蹊跷,谢知归怎么会突然拿刀刺向自己,那时候的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从他眼睛里,他看不到一点熟悉的感觉,那眼神冰冷又带着极端的仇恨,他们关系最差的时候,谢知归都没这么看过他。

他也怀疑谢知归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但查了快一个小时,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如果不是内因,明匪玉很难不怀疑他,“你姐姐又和你说什么了吗?”

明匪玉想问谢清元是不是又挑拨离间了。

也不能怪他不信任他,毕竟之前谢知归能为了谢清元算计他。

到了现在,他还是没有把握谢知归会在他和谢清元只能活一个的情况下坚定地选择他。

“她没有。”谢知归回答的时候,明匪玉一直观察他的表情。

天亮了,晨光照入屋内,照的谢知归面色更白,手心极冷,好似血液都凝固住了,直到手心被人握住,轻轻揉捏紧绷的肌肉,他转过头,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唇上没有血色。

明匪玉又问:“你枕头下怎么会有刀?”

“我不知道。”他话里没有底气,可是他必须要说。

即使,即使这解释苍白无力,即使在明匪玉眼里他又在撒谎。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的……我真的没印象……”后面他的语调中染上了泪意。

明匪玉静静看着他,看了半晌,最终坐近了些,揽肩抱住了他。

“别怕,我相信你。”

谢知归没忍住哽咽出声,也抱住了他,“阿玉……”

他能感觉到明匪玉把他抱的更紧,但是他也知道这个怀抱和以前不一样了,温度是凉的,不再温暖。

发生了这种事情,谢知归不敢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所有的异常都是从他回来后发生的,所以明匪玉提出要带他回家,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他不敢想象再梦魇一次会发生什么。

回去前,他要先和谢清元道个别,明匪玉倒没反对,只是不放心,要陪着他去。

不该让明匪玉去的。

后来他回想起这一天都极度懊悔,不应该去道那个别,更不应该带上明匪玉。

如果他们当时直接回去了,后面噩梦般的经历或许就不会发生。

那天他从进家门开始就感觉头晕,谢清元有话和他说,他就把明匪玉支出去了,谢清元给他喝了什么东西,然后他耳边开始嗡鸣,视线模糊摇晃,谢清元扶住他,满眼歉意,好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是道歉?还是嘱托?

记不太清了。

头太晕了。

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在这段时间又干了什么。

等他意识恢复,场面已经乱套了。

彻底乱套了!

满地是重伤哀嚎的道士,谢清元躺在一堆碎木板上,嘴角有血,没了反应,但还活着。

整个客厅在打斗中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样子,说是被轰炸过的废物都不为过,浓郁的血腥气仿若炸弹般在鼻腔中爆发,想也知道这里刚发生了怎样激烈的战斗。

所有人躺的躺,跪的跪,只有他站着。

他第一反应是到处寻找明匪玉的身影,心脏不安地狂跳,烟尘散去,熟悉的身影就在他面前不远处。

他激动唤了声:“阿玉!”

明匪玉闻声抬头,可投来的冷冽目光让他从骨头里生出无穷无尽的寒意。

等看清楚情况,他更慌了明匪玉受伤了,心口被刺出一个可怖的血洞,大量的血液混着血块从里面涌出。

而他手上,又出现了一把鲜红的匕首。